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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县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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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谁呢?几乎定时发送的短信,显然已经成为发信人的一个习惯……泡在水中,这个疑问再次跳出来,弄得她心里直痒痒。奇怪,不是说自己已经很平静了么,怎么一条短信,又会失神半天?林雅雯兀自笑了笑,闭上眼,再也不想这个无聊的问题了。
2
关于一二把手大闹会场的传言第二天便在沙湖县响起来,传闻非常形象,而且添了不少有声有色的东西。
在这个县上,如今的人们似乎热衷这个,只要大小是个官场,就巴不得闹矛盾,好像矛盾越深对他们越有利。在沙湖县,林雅雯跟祁茂林算是配合得好的,一则,林雅雯是女同志,女同志做二把手,有先天优势。另则,祁茂林是位老同志,身上已少了很多锐气,锐气一少,睿智便显出来,这恰恰是林雅雯所不具的,两人便有了某种弥合。但,配合再好的搭档,也不可能不发生矛盾。尤其是沙湖县目前的现实情况,本身就矛盾重重,不发生冲突,这工作就没法推进。
林雅雯正在看一份关于北湖土地纠纷的调查材料,这事比起南湖纠纷来,更为棘手。昨晚她睡得还算可以,疲劳似乎在一夜间褪尽,人又显得容光焕发了。如果仔细地看,林雅雯真是一个美人,精巧的鼻梁,性感的嘴巴,特别是那双眼,不经意间就能传出让人心旌摇曳的神韵来。以前在林业厅,老祁他们老拿这双眼开玩笑,说只要她冲谁刻意上那么一眼,保证人家一晚睡不踏实。林雅雯故意道:〃那我就每天刻意一次,一月把你们都给刻意了。〃老祁第一个反对:〃不能那么多情,要刻意就冲我来,我久经沙场,能经得住考验。〃玩笑归玩笑,她的魅力却无人敢怀疑。自从到了沙湖,一切都变了,嘴巴再也不敢性感,偶尔涂点唇膏,就会让人拿怪眼看。眉更是不敢画,发型呢,长年累月,都是那种刻板式,有次司马古风来看她,见她这样,不无遗憾地说:〃早知道风沙能把你吹成这样,就不该投你的票,不该让你到这种地方来。〃林雅雯傻乎乎说:〃不是风沙吹的。〃司马古风笑说:〃听听,下来才多长时间,说话都没了幽默感。别忘了,沙乡人的眼神,也含着风沙。〃
不管怎么,美是挡不住的,只不过,这美不再是妖艳夸张的那种,不再是热情奔放的那种。如今的林雅雯,美得很内敛,很传统,甚至略略染了层旧。加上她刻意的抑制和点到为止的妆术,这份气质便越来越符合官场的审美标准。难怪人们私下里说,在沙湖四大班子的女性中,林雅雯是最最得体的一个。
对此评价,林雅雯并不感到愉悦,相反,总有层淡淡的苦涩在心头。作为女人,她是想把自己打扮得更靓丽更时尚一点的,天下哪个女人不爱美,哪个女人又不愿自己发出独特的光芒?走在街上,十个女人,九个在追求回头率,另一个,怕是正伤神,男人们怎么对她熟视无睹?这是女人的天性,也是上帝赐给女人的权利。可作为官场中的女人,林雅雯却不得不内敛了再内敛,保守了再保守。来河西之前,她把自己时尚一点的衣服全送了朋友,但凡穿出来有点露的,一件也没带。这两年添的,一多半是摆在商场门口的处理品,或者是那种上了年岁的妇女们穿的。每一次买衣服,都是一次痛苦的过程,这痛苦,只有她知道。就这,有一次祁茂林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林县长怎么打扮成模特了,这样子,可是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
让人想入非非,这有什么不好?!林雅雯心里叫着屈,嘴上,却不得不郑重地说:〃知道了。〃
早晨的空气异常清新,阳光从窗户里泄进来,洒了她一身。这是沙湖难得的好天气,无风且无沙,这样的天气真是让人心情舒畅。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沙湖的天可是至少有三百天被风沙笼罩着。
林雅雯正看得入神,办公室主任强光景走进来,小心谨慎地说:〃林县长,最近风向不太好,下面的闲话太多,这不是个好兆头。〃
林雅雯微微抬起目光,瞄了一眼强光景,问:〃又听见了什么?〃
强光景是林雅雯出任县长后提拔起来的,以前是信息办的副主任,算是个闲角。林雅雯到沙湖县后,发现原来的办公室主任自高自大,仗着陪了三任县长,眼里便容不下人,自命不凡倒也罢了,令林雅雯不能忍受的是,他只喜欢发号施令,工作很少自己干,有时,那官劲儿摆得比她这县长还要足。这怎么行,办公室主任这个角色,在县上很重要,他既是政府的管家,又是县长的参谋,更是县长和下面部局和乡镇领导间的桥梁,这个角色要是不到位,政府的工作便很难达到统一和协调。发现这个问题后,林雅雯便在政府年轻的科级干部中留心观察,后来看中强光景。这人勤快,悟性也不错,林雅雯有意让他陪着下了几趟乡,发现他对沙湖县的情况熟,个别事情上看法还很独到,不是那种随大流的干部,便跟县委建议,将他提了上来。
事实证明,这个办公室主任她没看走眼。强光景不但能吃苦,更能负重。办公室主任这个角色,其实更考验一个人的负重能力。你要能忍,能屈,能承受得了各式各样的目光。最终你还要把方方面面的意见化解掉,把力量协调到一个方向上来。这方向,就是一把手的方向。这些方面,强光景做得很不错。唯一令林雅雯遗憾的,就是强光景总有一种感恩报德的心理。
县上的干部大多这样,总爱把自己看成是谁的人,私下叫站队。强光景把队站在她这边,平日便有意识地跟几个副县长和县委那边拉开距离,特别是跟付石垒。县上有个风吹草动,只要他能察觉到的,立马就会变着法子给林雅雯提醒。林雅雯不习惯这点,但又不能明确地纠正他。到沙湖两年,她发现县上跟省直机关很多方面不一样,尤其人际关系,可谓云里雾里,复杂得很。比如强光景以前跟付石垒关系很近,强光景最初提拔,据说还是付石垒说的话,现在他却跟付石垒拉得很远。林雅雯一开始还提醒强光景,让他不要在工作中人为地划什么界限:〃你是为政府班子服务的,不是为我林雅雯一个人服务。〃强光景听了,频频点头,下去之后,这界限划得却更开了。后来林雅雯才明白,这界限不划还真不行,搞不清某个人的关系,你随便说出一句话,就可能成为某种信号,私下里传来传去,最后传得你心惊肉跳。
林雅雯自然听到了关于常委会的传言,她相信强光景也是跑来跟她说这个的。她心里生出一层失望,不只是冲强光景一个人。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往是非里搅呢,难道他们不知道,人应该自觉地离是非远一点?远离是非一寸,内心就能多出一大片阳光啊。
她将目光从强光景身上收回,又低头看起了文件。但是,不管她承认不承认,强光景的话还是打乱了她内心的平静,注意力再也集中不到材料上了。干部中间的这种风气真是可怕,会上不讲,背后乱讲,搞得乌烟瘴气,好事儿都成了坏事儿。还有就是你不能开会,你这边开会,那边的小道消息就能同步传出来,现场直播似的,令她很为头痛。两年里她为会议保密的事发了不少火,但情况丝毫未改变,相反,你越是强调不能做的事,大家都争先恐后去做,唯恐行动得晚了,被人家瞧不起。
强光景站了一阵,压低声音说:〃林县长,又有几家媒体的记者到了胡杨,正在群众中走访呢。〃
〃哦,有这事?〃林雅雯抬起头,这事有点意外,〃宣传部那边知道不?〃她紧着问。
〃知道了,可秦风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说是这次来的记者是省城晚报和商报的,市委宣传部的话他们都不听,谁都阻止不了。〃
林雅雯的心一暗,强光景说的正是她担心的,〃121〃事件发生后,招来不少各路记者,尽管市县两级做了大量工作,再三声明事情原委没查清之前,任何新闻媒体不得将消息外传,可最终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上海一家报纸用整版篇幅报道了〃121〃毁林大事件,详细披露了沙湾村村民围攻流管处,并与流管处职工发生械斗的情况。外省一家晚报则深层次报道了沙湖县水土流失、植被破坏严重,沙漠推进速度创历史最高,还用了沙湖县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罗布泊这样极富警示的句子,一下将沙湖县弄成新闻焦点,炒得沸沸扬扬,连中央电视台的记者都来了。从目前形势看,大的风浪已经过去,市县两级也针对性地提出了许多正面宣传举措,取得了一些效果,总算是没把沙湖县二十年的治沙成果给抹了。但难保个别记者不偏听偏信,把事态往大里扩。如今的记者,真可谓见缝就插针,尤其晚报、晨报之类,更是令地方政府头疼。
〃你马上把秦风叫来,我要了解详细情况。〃
不一会儿,秦风来了。秦风三十多岁,看上去却足有五十岁,头发脱得没几根了,脸上坑坑洼洼,好像沙湖的水就他喝了生皱纹。据说都是写稿写的,刚参加工作时写诗,后来又写小说,最后变得实际了,写新闻,这才从一个普通教师写到宣传部副部长的位子上,号称沙湖第一笔。听说祁茂林很赏识这个人,不少讲话稿都越过县委办,直接交秦风写。
〃事情是这样的,〃秦风进门就汇报,〃前天我刚从胡杨回来,就接到王乡长电话,说是省里一帮记者没跟乡上打招呼,直接进了村,群众说啥的都有。我让他们制止,王乡长说这些记者牛得很,根本不把他放眼里,又是照相又是录影,把群众说的都给录进去了。〃
〃现在人呢?〃林雅雯问。
〃还在胡杨乡,吵着要见流管处的郑处长。〃
〃郑奉时呢,他啥态度?〃
〃他避着不见,说是去了北京。〃
〃什么去了北京,昨天中午还跟我通电话呢,这个老滑头,祸是他闯的,现在倒好,他装没事人。〃林雅雯愤愤地说。
秦风刚想发几句对郑奉时的牢骚,忽一想林雅雯跟郑奉时的关系,忙把话咽了。
〃你们宣传部呢,难道没一点办法?〃隔了一会,林雅雯又问。
〃我有啥办法?他们又不归县上管,市里都管不了。再说了,现在是新闻自由,舆论监督也是党提倡的,说好话他们不听,硬性阻拦又要犯错误,只能让他们采访。〃秦风的话里面满含委屈,他一定为这事挨过祁茂林的批,这阵儿跟林雅雯发泄起不满来。
〃我是说你就不能想点别的法子?〃林雅雯有点气这个榆木疙瘩,真是个酸秀才,几个记者都摆不平,还当宣传部长。
〃能有啥法子,宣传部是个穷单位,一顿饭都请不起,难怪人家不尿我们。〃
尿是沙湖的方言,意思是看不起。本来对秦风,林雅雯还有点同情,听他这么一说,忽地生气了:〃谁让你请客送礼了,怎么一说想办法就全往这上面想,难道记者是冲你一顿饭来的?〃
秦风垂下头,样子更委屈了。他一个副部长,遇上这么棘手的事,能咋?昨天他请示过主管副书记,想请几个记者到成吉思汗大漠宫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这样以后自己发稿也容易点,没想副书记一口就回绝了。〃吃什么吃,感情是吃出来的?〃噎得他当时就想冲谁发顿火,不是吃出来的你们天天桌上桌下做什么?宣传部暂时没部长,空出的这个位子让很多人动心思,祁书记曾经暗示了几次,想把他扶正,可是主管副书记跟林县长有意见,秦风的愿望便成为悬在空中的一个气球,迟迟抓不到手里。加上又出了〃121〃事件,宣传部更是脱不了干系,弄得他自己都没了信心,整日萎靡不振,哪还有心思想什么办法。
林雅雯又说了几句,一看秦风蔫头耷脑的样子,知道说下去也是白说,略带沮丧地道:〃你先回去吧,有情况随时汇报。〃
秦风走了,林雅雯的心却让几个记者搅得更乱了。自从〃121〃事件突发后,跟媒体打交道,就成了一件很头痛的事。如今的沙湖县,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似乎一夜之间,哪儿都是雷区,随便一踩都有可能引发大地震。林雅雯伤感了一阵,抬起头,发现强光景还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说:〃你去把关于营造防护林的材料重新整理一下,要细,要全面,要让二十年的成就说话。〃强光景说了声是,转身要走,林雅雯又叫住他:〃对了,陈家声那份材料也要重新整理,要活,要典型,一定要在全省全国站住脚。〃强光景又〃嗯〃了一声,心想,这两个材料,怕是又要熬几个通宵了。说来也是奇怪,强光景写的材料,林雅雯很少提意见,独独这两份材料,总是过不了关,搞得他都弄不清林雅雯到底想要什么,便有点受罪似的回望了一眼林雅雯。林雅雯突地站起来,望住他说:〃忙中偷闲去把头发理一下,胡子弄干净。〃
强光景很是不好意思,一场〃121〃风波,把沙湖县的干部全都弄得神经紧张,偏偏这些日子他又跟老婆干架,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闹起来却没完没了,搞得他简直要崩溃,哪还有心思注意形象?可林雅雯偏偏又是一个这方面要求十分严格的人,下楼时他对着墙上的玻璃镜看了看,胡子的确长了,乱糟糟的,蒿草一样。
办公室里剩她一人的时候,林雅雯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那张面孔。多少年来,这张面孔就像跳蚤一样,时不时地跳出来,骚扰她一下。跳蚤是她对他的评价,并无恶意。一个人长久地被另一个人困扰着,平静的生活冷不丁就让他打乱,泛起几朵细碎的浪花,却又不往深里去,也不往开里延伸,然后就又无声无息。你的生活还是你的生活,并不因他的闪现改变什么。但是,你对生活的感受,还有那份儿平静,却不可阻挡地因这个人的存在发生着一些动摇,偶尔还要颠覆一下。但你试图想抓住这个人时,却又不知道他在哪,那只曾经有过温情的手是否还能容你轻轻一握?并不是每只手都能让你握住的,也不是每只握住的手都能将你引领到一片梅林。林雅雯承受过那种煎熬的滋味,也被一种叫做期待的东西暗暗折磨过。现在,她算是清醒了,彻底清醒。可清醒了又能怎样?谁能把心上曾有的皱纹一一抹平,谁又能把岁月留下的道道痕迹弄得一纹不留?
难。
至少林雅雯还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发了好长一会儿怔,林雅雯一咬牙,拿起了电话。眼下还不是她躲谁的时候,再者,你想躲就能躲得过去么?她提醒自己,就事论事,千万别把自己的生活再给扰乱。
电话里的郑奉时像是刚睡醒,声音有点嘶哑,林雅雯想他昨夜一定又喝酒了。男人总是拿酒排解不愉快,女人呢?林雅雯摇摇头,说好了不乱想咋又乱想?她定了定神,道:〃你除了喝酒还有没别的事做?〃郑奉时一听是她,马上变得油嘴起来,说喝酒便是最大的革命呀,还说要不要一块喝一次。林雅雯说都啥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喝酒?郑奉时笑了笑:〃啥时候,啥时候也不能误了喝酒。〃林雅雯有点生气了,她最听不惯的,就是郑奉时这种玩世不恭的口气。
〃记者就在你的门口,你还有心思说笑?〃她的语气严厉起来。
那边的郑奉时收住笑,但他显然没把这事当个事。〃不就几个小记者么,看把你急的,任他们采访好了。〃他说。
〃任他们,你忘了上次的教训?记者没大小,越是这种三不管的记者,捅出事儿来越难收拾。〃林雅雯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以前她对记者这个行当缺乏了解,来沙湖县这两年的经历让她渐渐明白,记者其实就是世界上最爱挑事儿的一群人,而且他们只管点火,火点得越大越好,至于怎么灭火,那是别人的事,你灭不了他才最开心。尤其沙湖这地方,给你贴金的没有,揭你短曝你光的却天天有,好像沙湖的干部这些年就没干过正事,做下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专等铁肩担道义的记者来为民申冤似的。
一想这些,林雅雯就恨,就烦,她最头痛这些鸡蛋里挑骨头总爱把小事往大里挑,挑起来却又束手无策,只会干巴巴地喊两句政治口号的所谓记者。
郑奉时那边也突然没了话,像是在思考,林雅雯又问了一句,他才说:〃什么记者,简直就是一伙吸血虫,惹急了我让他们永远写不成破文章!〃
〃你不要胡来!〃一听郑奉时又乱说,林雅雯急了,刚才这句话,才是郑奉时的内心话,也是他的真实心情。看来,他并没把这事儿不当回事,相反,他也被这帮记者逼急了呢。
林雅雯知道郑奉时的性格,他说这句话,绝不是吓唬谁,这家伙真是啥都敢做,容易走极端,仗着自己是沙漠里的王,动不动就搞些乌七八糟的事。去年就把南方一家报纸的记者给打了,扒光了衣服,丢在沙漠里,差点弄出人命。上头查了半年,居然查不出是他做的,为这事,林雅雯好几天吃不下饭,他倒好,一天一个电话,嚷着要喝酒,还说老同学在一起工作一年了,还没喝过一次酒,实在说不过去。
这会子一听林雅雯发急,郑奉时马上变换口气,强装轻松;〃放心,我只是说说,他们有本事只管去采访,我现在是懒得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咋咋的。〃林雅雯却听得出,他的语气里分明有种无奈和苍凉。林雅雯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发抖,仿佛电话里传来的那道微波刺痛了她,她极力控制着,不让情绪偏离到那个可能滑落的方向。还好,这一次她成功了,没被郑奉时的坏情绪感染自己,她用公事公办的口气,再三叮嘱郑奉时,一定要正确处理采访,千万别激化矛盾,现在事态还没平息,防止记者再把群众的情绪挑起来,等她安排好手头的工作,马上赶来。
郑奉时听完,只说了声〃随便〃,便把电话挂了。
林雅雯又把电话打往省委宣传部,可惜胡处长不在,打手机不通,看来她只能亲自出面跟记者交涉了。
3
又是一个风沙弥漫的日子。
天还没亮透,呼叫的北风便从沙漠深处卷来,吼吼的,叫得那个凶,能把人吓死。晚报记者陈言从地窝子里走出来,还没来得及伸直眼望,就被狂风打了个趔趄,眼里也吹进几粒沙子。〃狗日的天爷,刮个没完哩。〃陈言学沙乡人,骂了句脏话,揉揉眼,想往乡政府那边去,可风太猛了,刮得人迈不开步子。陈言走了几步,感觉不行,只好又沮丧地掉头回来。
蜷缩在草铺上眯着眼丢盹儿的宋二蛤蟆动了动,伸手拽了一下破皮袄,说:〃这风野着哩,你还是听我的话,老老实实睡一会吧。〃
陈言没说话,他的心被一层悲凉压着,嗓子里也像是被什么堵着,说不出话。晨光穿过地窝子口,亮进来,映出里面的一副惨相。如果说昨晚他还没觉得住地窝子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这阵儿,这份感觉就升起来,不只是觉得荒唐,简直是不可思议。他怎么能窝在这种地儿呢?他可是堂堂的记者站站长啊,一个自命不凡的人!
是的,昨晚陈言就住在这里,跟沙湾村的光棍宋二蛤蟆窝在一起。
这是一个废弃了一年多的地窝子,之前,沙湾村的老光棍宋二蛤蟆在这儿看瓜。地窝子前面,是宋二蛤蟆的瓜地,据宋二蛤蟆说,这地他种了五年,年年都种籽瓜,挣钱不少哩。可去年乡政府突然下了红头文件,说这地属于纠纷地,不能种了。宋二蛤蟆没理,照旧种了籽瓜,结果,一个月后,让乡政府雇来的推土机给推了。宋二蛤蟆白白损失了几尼龙袋籽种还有大把的力气,一怒之下他将地窝子的门给扒了,还在里面撒了泡臭烘烘的尿。没想,一年之后,他竟跟市里来的陈大记者又滚在了这地窝子里。
〃嘿嘿,日怪,真日怪。〃宋二蛤蟆原本就没有瞌睡,他兴奋着哩,昨儿一晚,他挣了一百。嘿嘿,一大百啊。陈大记者原本说好给五十,让他把地窝子收拾好,别把人给熏倒了,顺带着让他往里面叫人。宋二蛤蟆心想,五十也值啊,不就是天黑后把地窝子日弄一下,铺些干草,再一趟趟地跑村子里叫人么?能挣五十,已经很多了。可半夜时分,他去叫王山羊,路上王山羊拿话取笑他:〃狗日的二蛤蟆,啥时做起情报员了?说,老鬼,这一宿,挣了多少,不会少过一百大毛吧?〃这话让宋二蛤蟆起了歪心,王山羊谈完,轮到叫下一个时,他突然提出加价,说:〃这一趟趟的来回跑,还不能叫人知道,这事跟做贼有啥两样,五十,真是太亏了。〃陈言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一手,加上谈了半晚上,一句要紧的话也没谈出来,自己想要的东西,还差很多,一狠心道:〃再给你五十,去叫人吧。〃
结果,陈言花了一百块,外带几包烟一箱饮料还有一包蜡,受了一晚的罪,一条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搞到。这令他沮丧,令他不甘心。陈言原想,〃121〃以后,沙湾村绝不会宁静,随着事态的纵深发展,村民们应该有大的行动,至少,思想上应该如此。他想早点得到消息,先人一步拿到有价值的新闻线索,这样,关于〃121〃的后续报道,他就能比别的报纸快半拍,他陈言的名字,就能再次在报界震响。
〃妈的,白费了一晚的劲。〃陈言有点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冒这险,更不该受这罪。要知道,昨晚他是背着同行行动的,算是一次阴谋。这次一同下来的五个人,都是河西市的笔杆子,出发时大家便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绝不能吃独食。昨晚他是借故要去看姑姑,才溜出红柳招待所的,要是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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