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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同学少年-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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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这点东西怎么会拿不动?”方维夏看看刘俊卿,发觉他的穿着打扮与刘三爹实在不像一路人,又问,“这是你什么人啊?”
“这是……”刘俊卿看看四周到处是人,憋了憋,居然说,“是……是……我雇的挑夫。”
刘俊卿的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击得刘三爹全身一震,击得秀秀目瞪口呆!而刘俊卿似乎也被自己口中说出的话吓了一跳,慌乱中,他埋下头,伸手来解行李,却碰到了死死抓着绳子的父亲的手。儿子的手一伸过来,刘三爹就如触电般一抖,松开了手里的绳子。秀秀仿佛这才反应过来,她刚要开口,衣角也被父亲使劲地揪住了。
刘三爹用力挤出一丝笑容,对方维夏说:“是,是挑夫,我是挑夫。”
终于把俊卿的行李送进去了,秀秀和刘三爹一起出了一师,她可以陪父亲走到南门口,再分路回王家。秀秀一路上都不说话,只是不住地流泪。
“你哭什么嘛?又没什么事。本来嘛,我这样子,多不像样,学校是个体面场合,你哥他也是没办法。”  刘三爹知道女儿在想什么,他劝慰着女儿,可劝慰来劝慰去,他越劝慰越觉得这种解释没有道理,叹了口气,在路边蹲了下来,自言自语似的说:“他不会是有心的,肯定不是有心的,只是一句话,不会是有心的。”
秀秀站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使劲擦了一把泪。

对于任何一所学校来说,最热闹的时候,都莫过于新生入学那几天。面对浪潮般涌入的一张张满是渴望的、朝气勃勃的青春笑脸,有谁不会热血澎湃呢?看到他们,就等于是看到了一个无限广阔的美好未来呀!
八班寝室里,新生们收拾着床铺及生活用品。王子鹏正试图把“第一师范”的领章钉上校服领子,却左弄右弄也钉不好。
在子鹏对面的床上,刘俊卿正木然地扣着新校服的扣子。屋子里,就数毛泽东的动静最大,他收拾好床铺,捧起母亲那枚因为自己而被父亲砸瘪的顶针看了看,轻轻放到枕头下面,然后换上了新校服。他伸伸胳膊伸伸腿,好像总感觉校服小了一点。
刘俊卿钉好扣子,穿上新校服,木然出了寝室,远远看见萧子升闷头坐在走廊栏杆上。他心里一紧:我不是把他的考卷给……为什么他还能考那么好的成绩?真是奇怪!正想着,只见萧三抱着两套新校服匆匆跑来,他装不认识,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躲到走廊的圆柱后面。身后传来萧家兄弟的对话:
“哥,校服我领来了,你试试。”萧三说,萧子升却没有回答。“哥,来都来了,就别再东想西想了。那件事,都怪我和润之哥,不关你的事。”
“怎么能说不关我的事呢?”“是我弄丢的文章,是润之哥要帮这个忙,你又不知道,哥,别坐在这儿了,回寝室吧。”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刘俊卿听到了萧家兄弟的脚步声,他从圆柱后面探出头来,望着萧氏兄弟离去的背影,他脸上的木然早已一扫而空,只剩了一脸阴沉沉的疑惑——“润之帮忙?”
“送电了……送电了……”天黑了,随着校役摇动的铜铃声和喊声,一只手拉动电灯拉绳,室内电灯陡然亮起,照亮了全寝室的十个穿着崭新校服的青年。
“各位各位,”周世钊拍了拍巴掌,示意安静,“从今天起,我们十个人就是同寝室的室友了,今天呢,也算是个室友见面会,借这个机会,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就从我这个寝室长开始,我姓周,周世钊,宁乡人。”
同学们次第举手示意,介绍着自己:
“罗学瓒,株洲人。”
“易礼容,湘乡人。”
“邹蕴真,湘乡人。”
“易永畦,浏阳人。”
“刘俊卿,长沙人。”
“我叫王子鹏,也是长沙人。”
“毛泽东,湘潭的。”
周世钊笑说:“你就不用介绍了,状元嘛,谁不知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刘俊卿冷着脸,望了毛泽东一眼。“那以后就这样排定了——润之兄就是我们寝室的老大,我老二。”周世钊一个个指点着,“老三王子鹏……”
罗学瓒忙道:“不对不对,我比王子鹏大三天。”周世钊点头说:“哦,对,罗学瓒老三,王子鹏老四……”
这时外面走廊上孔昭绶与方维夏并肩走来,听到笑声,孔昭绶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走进门来,笑说:“嘿,好热闹啊。”学生们一时都站了起来问好。方维夏说道:“各位同学,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本校的孔昭绶校长,孔校长今天是专门来看望新同学的。”
孔昭绶和蔼地摆摆手,示意大家都坐下,说:“大家不用客气,都坐吧。我和大家一起聊聊天,好不好?”
“好的好的,我正有一个问题要问,那就是我们为什么要读师范?”毛泽东倒有些考这个校长的意思,要知道这个题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般的老师大可以拿一番套话来敷衍。
这时刘俊卿忙不迭地给孔昭绶与方维夏倒来了水。孔昭绶沉吟一时,说道:“诸位今日走入师范之门,习教育之法,今后也要致力于民国之国民教育。如果不解决读书的目的这个问题,则必学而不得其旨,思而不知其意。到头来,不明白自己五年的大好青春,一番工夫都下在了哪里。”
孔昭绶喝了一口水,停了一停:“要回答这个问题,我想,要从我们第一师范的办学宗旨讲起。”他缓缓口气,“大家都知道,一师素称千年学府,自南宋理学大儒张栻张南轩先生在此地创办城南书院发祥,800余年间,虽天灾,虽战祸,虽朝代变迁,帝王更迭,而绵绵不息直垂于今日……”
孔昭绶侃侃而谈,一双双脚步悄悄停在了门外,一个个经过的学生静静地站在了门口,“如孙鼎臣、何绍基,如曾国藩、李元度,如谭嗣同、黄兴,历代人才辈出而灿若星辰,成为湖湘学派生生不息之重要一支,为什么?我想,一句话可以概括:经世致用。
“何谓经世?致力于国家,致力于社会谓之经世;何谓致用,以我之所学,化我之所用谓之致用。经世致用者,就是说我们不是为了读书而读书,我们读书的目的,我们求学的动力,是为了学得知识,以求改变我们的国家,改变我们的社会。那种关进书斋里,埋头故纸堆中做些于国于民无关痛痒的所谓之学问,不是我湖湘学派的特点,湖南人读书,向来只为了两个字:做事!做什么事呢?做于国于民有用之事!”
毛泽东迫不及待地插嘴道:“那——什么事于国于民最有用呢?”孔昭绶看了他一眼,沉默一时说:“乱以尚武平天下,治以修文化人心。以今时今日论,我以为首要大事,当推教育。我中华百年积弱,正因为民智未开,只有大兴教育,才能以新知识、新文化扫除全民族的愚昧落后,教育人人,则人人得治,人人自治,则社会必良,社会改良,则人才必盛,真才既出,则国势必张……”
孔昭绶又喝了口水说:“以此而推论,当今之中国,有什么事比教育还大?欲救国强种,有什么手段比教育还强?所以,读师范,学教育,他日学成,以我之所学,为民智之开启而效绵薄,为中华之振兴而尽一己之力,这,不正是诸位经世致用的最佳途径吗?”
一片沉思的寂静中,孔昭绶的身后,突然响起了掌声。孔昭绶一回头,发现身后居然密不透风地挤满了学生。

第五章 欲栽大木柱长天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夜晚,一师的校园里却有一个人和这喧闹的气氛格格不入。他就是萧子升。在一师的草坪上,子升一人缓缓地踱着步子。微风轻袭,掠动着他整洁的长衫,却似乎吹不走他心头的烦闷。他仰起头,凝视着夜空中那纯净无瑕的月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毅然转身往八班寝室走去。
此刻的八班寝室里,毛泽东、  周世钊、  罗学瓒、  易礼容、邹蕴真、  易永畦、刘俊卿、  王子鹏他们依然一个个情绪高昂,他们在带头为孔校长的演讲鼓掌之后,又七嘴八舌地恳请方维夏也给大家说点什么。
方维夏看了看众人,一时盛情难却:“那我就说两句。孔校长刚才给大家讲了为什么读书的大道理,我不会讲什么道理,就跟诸位提个小小的要求吧:有书读时,莫闲了光阴。年轻人最怕没有定力,无书读时盼书读,有书读时,却总不免有一些耽于游玩而疏于用功的人,总觉得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其实这世上最易逝的,便是光阴。岳武穆云:”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青春只有那么几年啊,过去了,是追不回来的。所以,我只希望各位在校期间,多读书,读好书,今后,回想起你在一师的生活时,你能毫无遗憾地对自己说,我这五年,真正用在了读书上,真正学了该学的东西,我没有虚度光阴。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就是你这五年师范生活的成功,就是第一师范教育的成功!试问诸君可能做到?“
同学们沉默着,似乎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刘俊卿却翻开新课本写一行字,放下毛笔率先打破沉默说:“校长和学监的教诲,俊卿与诸位同学一定牢记在心,决不辜负学校的期望。”
孔昭绶拿过刘俊卿的课本,看见扉页上是他刚刚写下的“书山有路,学海无涯”八个字,字迹工整,颇见功力,含笑点头说:“嗯,字写得不错嘛。”
刘俊卿一脸诚恳地望着校长回答:“这是校长和学监的教诲,俊卿自当视为座右铭。”孔昭绶赞许地看着他,正要开口,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请问,毛泽东在吗?”
毛泽东一回头,原来是子升挤进了寝室,忙站起身说:“子升兄?哎,来来来,快来快来。”
“润之,我有点事找你……”
“你先进来再说。”毛泽东上前一把将他拉了过来,“跟你介绍,孔校长,方学监。”
子升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显然没有去想这外面围了那么多学生的原因。他被吓了一跳,立即恭敬地向二人问好。
毛泽东说道:“这是我的老同学,萧子升,这回刚考进讲习科的。”孔昭绶上上下下地看着眼前这个文弱清秀的青年,赞叹道:“萧子升?哦——我记得你,第三名嘛。你还有个弟弟,一起考上的,叫萧植蕃,你第三,他第五,两兄弟一起名列前茅,不简单啊。”
方维夏在旁边提醒道:“不光是考得好,校长,你还记不记得他那手字?”孔昭绶恍然大悟,脸上越发的惊喜了,笑道:“怎么会不记得?飘逸灵秀,有几分大家神韵嘛。这评语,还是在看你填的报名表的时候,袁仲谦老先生给你下的呢。当时黎锦熙先生也说,就凭你的字,我们全校的先生都找不出一个有那份功力的。”
子升看看毛泽东,却心不在焉,“校长谬赞,子升愧不敢当。”毛泽东不管子升的脸色好看不好看,生怕人家不知道他的朋友有多厉害,继续做他的宣传工作:“校长,子升可不光字好,他还有个绝活,天下无双。”
孔昭绶感兴趣地问:“哦,什么绝活?说说看。”子升拉了一把毛泽东,毛泽东大声说:“你扯我干什么?本来就是天下无双嘛。他呀,不光右手写得,左手也写得,两只手一起,他还写得。”
孔昭绶有些不相信:“两只手一起?”毛泽东把子升推到桌子前面,边摆纸笔边说:“就是左手右手一边一支笔,同时写字,而且是写不一样的字,写出来就跟一只手写的一样。”
这招功夫显然让大家都来了兴趣。孔昭绶说:“还有这种绝招?这倒是见所未见啊。”方维夏也说:“萧同学,就这个机会,给大家表演一个,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好不好?”
子升还想谦虚:“一点微末之技,岂敢贻笑大方。”孔昭绶鼓励他:“你那个字要还是微末之技,别人还用写字吗?来,表演一个,表演一个。”
毛泽东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就莫端起个架子了,都等着你呢。”子升实在没办法,只得说:“那,我就献个丑。”
“这就对了嘛。有本事就要拿出来。”毛泽东说着话,将两张桌子拼在了一起,铺开雪白的纸,并随手把刘俊卿那本刚题好字的书丢到旁边。
刘俊卿看到毛泽东这个动作,脸沉了下来,子升显示出的吸引力已经令他感到了冷落,这时更是平添一股被忽视的难堪,他悄悄收起了那本书。
子升提着笔,犹豫着:“写点什么呢?”孔昭绶想了想,说:“嗯——就以读书为题,写副对联吧。”
子升点点头,略一思索,两支笔同时落在纸上,但见他左右开弓,笔走龙蛇,却是互不干扰,一副对联顷刻已一挥而就:“旧书常读出新意,俗见尽弃做雅人”,整副对联完美无缺,竟完全看不出左右手同时书写的迹象。
“好,字好,意思更好!”孔昭绶向子升一竖大拇指:“萧子升,奇才啊!”毛泽东搂住了子升的肩膀,兴奋地打了他一拳。一片啧啧称奇之声中,刘俊卿阴沉着脸,狠狠合上了自己那本书,眼睛眯了起来。
“电灯公司拉闸了……各室赶快关灯……油灯注意……小心火烛。”吊在铁钩架子上的油灯叮叮当当地撞击着,值夜的校役敲着竹梆,在校园里边走边喊。
随即整个校园里的电灯一下子熄灭了,同学们纷纷回了各自寝室。孔昭绶卷着那副对联,意犹未尽地说:“萧同学,这幅字就当送我的见面礼了,回去我就把它挂到校长室去。”
子升有些难为情,“信手涂鸦,岂敢登大雅之堂。”“我不光要挂起来,以后其他学校来了人,我还要逢人就说,这是我一师学生萧子升的手笔,也让别人好好羡慕羡慕我这个当校长的!”孔昭绶收起笑容,环顾着学生们,“但愿各位同学更加努力,人人都成为我一师的骄傲!”
同学们齐声答应,一时就散了,子升看着毛泽东,叹息一声,朝六班萧三的寝室走去。只有刘俊卿在那里没动,他咬了咬嘴唇,忽然快步赶上两位先生,说:“校长,我,刚才看到萧子升同学的书法,实在是很佩服,很想多学习学习。可手边又没有他的字……”
“嗯,见贤思齐,这是求上进嘛。是不是想要这幅字啊?”孔昭绶问。“这是校长喜欢的,学生怎么敢要?”“没关系,你想学,我可以先借给你。”
刘俊卿猛地挺了挺腰杆,语调很快地说:“不不,这幅字就不必了,我是想萧子升不是也参加了入学考试吗?那是整篇文章,字数更多,既然出自他的手,想必也是书法精品,所以……”
方维夏听了这话,眉心突然一跳,仿佛想起了什么,他轻轻一拉孔昭绶,打断了他的话:“刘同学,今天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文章的事,以后再说吧。”
“是,方老师。那,我先回去了。”刘俊卿如释重负地转身离去。孔昭绶疑惑地问道:“维夏,你这是怎么了?”方维夏没有答话,脸上的神情却很是严肃。
回到教务室,方维夏点亮了油灯,一把拉开柜子,急匆匆地搬出厚厚的入学考试作文,放在桌上,把前两名的文章放在一起,拿出第三名萧子升的文章,对孔昭绶说:“校长,您把萧子升那幅字打开看看。”
孔昭绶疑惑地摊开了那副对联。方维夏将子升的文章摆在对联旁,拨亮油灯。油灯下,文章的字迹与对联上的字分明完全两样。
孔昭绶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字不对呀!怎么会这样?”方维夏说:“其实上次在教务室看到这批考卷的时候,我就曾经有过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可又说不出是为什么,正好仲老和锦熙为了一二名的次序争起来,这一打搅,我也就未加深思。可是刚才,那个刘俊卿的话提醒了我,萧子升这篇入学考试作文,绝不可能出自他的笔下!”
“不是他,那会是谁?”两个人的目光同时停在了旁边的一篇作文上——那是被方维夏放在旁边的头两名的作文,上面一篇正是毛泽东的。两篇字迹一模一样的作文被移到了一起,孔昭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毛泽东?”他脸色一变,转身就要下楼。
方维夏提着油灯跟在他后面:“校长,今天,是不是太晚了?”“不管有多晚,这件事必须马上处理,不能过夜。”
“可是,他们都是您赏识的人才……”“人才?有德才有才!若是有才无德,将来只会成为更大的祸害!连基本的诚实都没有,代考舞弊这种事也敢做,不处理还了得?走!”
子升回到寝室,萧三已经上床了,他迷迷糊糊地被哥哥拉到草坪上,一听哥哥唧唧歪歪地说起卷子的事情,火了:“哥,代考的事,怎么能怪润之呢?”他的声音不小,把正从走廊那头急急忙忙走过来的孔昭绶和方维夏吓了一跳。拐角处,孔昭绶收住了脚步,抬手示意方维夏放轻脚步。
“文章我们都写了,它不是突然丢了吗?润之哥是怕我们耽误了船,才帮我们代写的。人家是一番好心,要怪,就怪我不该丢了文章。”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这毕竟是作弊,用这样的手段考进学校,岂是君子之所为?”“哥,道理我都知道,我也后悔,可事情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
孔昭绶与方维夏贴墙而立,方维夏悄悄调小了油灯的光芒。子升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在犹豫,想把这件事跟学校坦白出来。刚才我甚至都到了润之的寝室,想告诉他这个想法,可是……当时的情形你也知道了,校长、学监都在,润之呢,情绪又那么高,我是实在说不出口啊!再怎么说,润之也是为了我们兄弟好,虽然事情做错了,可要因此害得他读不成书,我总觉得……”
“哥,其实要我说呢,凭你的文章,又不是真的考不起。真要考,第一名还未见得是润之呢,你又何必这么想不开?”
“这不是考不考得起的问题!我当然知道我们考得起。可做人不能暗藏欺心,不能光讲结果,不论手段,你明不明白?我已经想过了,这件事,只有一个办法解决。”
“什么办法?”
“退学。明天就退,我们一起退。学校,我们可以再考,但良心上的安宁丢了,你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子暲,君子坦荡荡,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啊!”
“那,润之哥那边……”“润之那边,明天我会去跟他解释,我想,他会明白的。”
孔昭绶略一沉吟,转过身,示意方维夏跟他退后,悄声说:“去找毛泽东。”
毛泽东和蔡和森这时候也还没有睡觉,两人在学生寝室外的走廊上头碰着头,借着烛光,正在读课本上一师的校歌歌词。
“……人可铸,金可熔,丽泽绍高风……多材自昔夸熊封,男儿努力蔚为万夫雄!”毛泽东压着声音朗诵着,声音里却透着压不住的激动,“写得多好啊!我一读到这歌词,心里头就像烧起一团火一样!”
“是啊,男儿努力蔚为万夫雄!”看来蔡和森也一样激动。
“哎,不瞒你说,其实一开始,我根本没打算考一师。”毛泽东说,“我那个时候,一门心思就想考北大,哪想过什么第一师范啊?可我们家不给我钱,人穷志就短,这里又不要钱,没办法,只好考到这儿来了。”
“那现在还后悔吗?”蔡和森问。毛泽东笑道:“后悔?后悔没早考进来!今天我才知道,我们的先生是什么样的先生,我们的学校是什么样的学校!一句话,来这里,来对了,来得太对了!对我的胃口!”
毛泽东的声音越来越大,却不知道孔昭绶与方维夏正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我毛泽东没别的本事,就一条,认准了的事,我一条路走到黑,就在这里,就在这所第一师范,我死活要读出个名堂来!”
蔡和森压低嗓门劝他:“润之,你声音小点。”孔昭绶一言未发,向方维夏摆了摆手,两个人顺着来路悄悄退了回去。望着沐浴在月光下的一师主楼,孔昭绶长长舒了一口气,对方维夏说:“学校是干什么的?不就是教育人的吗?人孰能无过,无过岂不成了圣人?那还要我们教什么?他们都还是孩子嘛,不论犯过什么错,都是进校以前的事了,只要知错能改,诚心上进,我不信在我们一师,在你我手上,教不出堂堂正正的君子来。明天……给他们一个主动的机会,等到明天。”
方维夏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校长的办公桌上,一方刻着“知耻”字样的镇纸压着两份退学申请。孔昭绶的目光,从萧子升移到萧三,由萧三再移到毛泽东的身上。三个人垂手站在办公桌前,紧张中,都带着不安。
“毛泽东同学,”孔昭绶终于开口了,“你的两个朋友已经决定以退学来承担良心上的责任,并没有牵连到你,你为什么还要主动来承认代考的事?”
毛泽东笔直地站着,说:“因为代考是我主动提出来的,文章也是我写的,我的错,我承担。校长,无论您怎么惩罚我,我都接受,可他们真的没有主动舞弊,请您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不!”子升打断了他,“这不关你的事!校长,事情由我们而起,是我们没有经过考试进了学校,责任应该由我们负……”
“好了,你们也不要争了。责任由谁来负,该由我这个校长来决定吧?”孔昭绶说着,把两张雪白的纸和笔墨文具摆在了萧氏兄弟面前。
子升一时没明白:“校长……”
“怎么,刚刚考过的试,就不记得考题了?行,我提醒你们一句:论小学教育,标题自拟,篇幅不限——隔壁办公室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由方主任给你们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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