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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牢大狱-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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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川说:“我想养文竹。”
庞建东一下就不说话了。
他没再说不同意,当然,也没说同意。他把刘川的份外要求,原原本本,不加解释,不加说明,不置可否地,报到生活卫生科去了。
生活卫生科负责统一采买工作的郑小珂看了三分监区报来的花卉采买单,在印好的品种下面,又多了四个手写的字:文竹——刘川。她的第一个反应也是沉默,沉默之后她对送单子来的庞建东说:我们这些品种都是和花场联系好的,你干吗不让刘川在这里面选一个,他为什么非要订什么……文竹?
庞建东脸上没好气,他没好气时的模样通常很酷——严肃着,目光冷冷,话很少,声音也瓮声瓮气,他说:不知道。
小珂的目光,在“文竹”两个字上停留很久,这两个字让她同样面色不好。
庞建东说:“你们要是不同意,我回去告诉他不就完了。你们就给他选个别的吧,除了文竹,我看他对别的花,什么品种就都无所谓了。”
庞建东说完就往门外走去,小珂在他身后张了一下嘴,但没有说出声。
第一十卷 第八章
天河监狱九个分监区近两千名犯人,近两千盆花草,数量品种陆陆续续统计齐全,拉出了一张完整的采买单子,送到花场去了。在那张单子上面,没有文竹。
但在大批盆花送到天监之前,天监生活卫生科的办公室里,已经摆上了一盆黄山迎客松似的挺拔的文竹。这是小珂去花卉市场自掏腰包买回来的。虽然文竹在花卉市场上是最便宜最通俗最常见最不起眼的品种,但如果仔细品评,你会发现那些文竹枝桠错落,形态意 境各不相同,有的挺拔苍劲,有的纤细飘逸,有的一枝独秀,有的锦簇蓬勃。文竹更像一个盆景,把松柏的大气与沉着,把翠竹的俊朗与清新写意得传神绝顶。
小珂一边挑选,一边想,刘川不会真把这棵“巍巍青松”,想象成娇花嫩叶的季文竹了吧。
监狱生活卫生科专门订做的大鱼缸也到货了,在每个监号都找到了一个安身的角落。在那些鱼缸中,形状不同颜色各异的观赏鱼游弋在“礁石海草”之间,或精灵古怪,或悠然自得,个个都是惹人怜爱的样子。刘川很喜欢他养的那条玻璃鱼,和陈佑成说的一样,果然晶莹透明,肋骨毕现。更经典的是,玻璃——刘川就这样叫它——从不像其他鱼那样争奇斗艳,那样霸道招摇,它总是一动不动地安于海草之中,冥思默想,一副大隐于市的模样,这与刘川向往的境界,很投合的。他不喜欢陈佑成养的那条“红绿灯”,总是在鱼与鱼之间到处乱窜,惟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一副小人形象。他也不喜欢李京养的“大神仙”,一身雍容华贵,惟恐自己不被瞩目,总爱占据鱼缸的中央,主角意识极强。班长梁栋养的那只大乌斑个性还好,不爱显摆,但颜色太厚太浊,好像涂了很多层保护膜似的,表情暧昧,若不反复凝神细辨,很难看清它的真正嘴脸。
这个鱼缸就像一个袖珍的社会,各色人等,各行其是,彼此争斗,彼此相容。只有一点共同拥有,那就是生命的鲜活与真实。当刘川后来发现,李京、陈佑成和孙鹏他们,也都很喜欢他的“玻璃”,于是他也就喜欢上他们的“红绿灯”和“大神仙”了。鱼们毕竟共饮一水,比肩为邻,和这个监号里的人们,又是何其相像呢。大家相处久了,多少都有感情。
大家订的花也送过来了,刘川终于如愿,养上了一盆文竹。那条玻璃鱼和那盆文竹,倾注了他的许多心思和情感,它们在他的精心护理下,长得特别茁壮,活得特别安详。
夏天到了。刘川的积分一直排在一监区的头位。不难看出三分监区是很照顾他的,除了一直推荐他担任监区英语补习班的教师外,还让他担任了工间操的领操员。据说分监区还曾经请示过监区,想让他到一班当班长去,但由于规定犯杀人、伤害之类罪行的暴力型罪犯不能担任班长职务,所以监区没批。而且刘川已经有了一个卫生员的职务了,又当了四班第一互监小组的组长,他的职务已经不少了,每个固定的职务,每个临时的任务,都有加分的规定。再加上刘川始终保持着低扣分的水平,只进不出的状态维持了他的榜首位置。这半年来刘川只被扣了四次分,一次是出工干活时不小心把半瓶胶水碰翻在信封页子上了;一次是把四分之一个实在吃不下去的馒头悄悄扔在垃圾桶里了;一次是他和孙鹏用三十块钱的采买额度打赌,赌今年十一国庆节吃饺子限不限量。上年春节吃饺子,三分监区有部分肚子大的犯人私下里表示吃饱了但没吃够,刘川觉得今年十一菜谱上既然写了饺子,那肯定会参考八个月前的情况多包一些。而孙鹏认为吃的最终总能战胜包的。他过去在外面的饺子馆里一次就吃过两斤,在这儿一个人让吃两斤吗?他们打赌的时候班长梁栋也在,发表了三点意见,一、希望刘川赢;二、估计孙鹏赢;三、按照“罪犯改造行为规范”中“十不准”的规定,犯人之间不准进行任何形式的赌博行为,你们违反规定打赌,应予批评扣分。后来梁栋当真把这事向庞建东作了汇报,庞建东分别给予刘川和孙鹏各扣十分的处理。
还有一次扣分,也是刘川大意了,那一次他抱着一大箱新到的货从超市门外进来,对一个正要出门的新犯人说了句:“闪开,让我过去!”违反了《罪犯一日改造生活用语》中明文禁用的语言,被一个路过的队长听见,当场扣了刘川五分。
不过队长们对刘川的总体印象,从孙鹏伪病前就开始转变,到刘川去病犯监区照顾孙鹏之后,好到了顶点。再到运动会刘川摘金掠铜外加风尚大奖,已经基本巩固定型,所以监区分监区有什么受信任的事情,都会想到刘川。犯人们之间平时竞争的,主要就是分数。年末年初竞争的,主要就是奖项。分数等于平时的浇水施肥,奖项就是盛开的枝叶花朵。耕耘的目的,是为了收获,能不能收获减刑假释,能不能享受更高的处遇等级,有没有资格定期进入团聚楼夫妻同居,全靠年终获奖的大小高低。平时大家天天算分,年末人人天天算奖。积多少分得多大奖,得多大奖减多长刑,都有公开透明的规定,人人心里都有一本细账,一算便知。
到十一月底时,刘川也在暗自回顾展望。他算出他在剩下的一个月里,如果不再出现大的扣分的话,将将可以得到一个监狱改造积极分子的称号。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展望明年,形势却不容乐观。明年没有运动会,也不一定再有给孙鹏把屎把尿这种露脸的事了,今年法律专业考下了三门单科,其中一门是不用费劲的外语,明年没有外语这个便宜,最多只能考下两门。分析这些因素,明年的积分理论上肯定少于今年。李京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今年主动放弃监狱改造积极分子这个奖项,屈取一项监狱嘉奖即可,这样可以把分数结余下来,留到明年再用。按照罪犯计分考核办法的规定,对得奖后剩余分数的处理是仿照了财务会计学的某些方法,可以结转下一年度延续使用。如果刘川今年只要一个监嘉,把结余的分加到明年,明年就绝对可以得到一个全监狱局改造积极分子的大奖。但如果他今年要了监狱改造积极分子这个奖项,明年大概只能得个监嘉,和今年得监嘉明年得局积极分子相比,总的获奖等级明显不同,至少影响他少减半年的刑期!
李京在社会上做过生意,有着良好的商人头脑,他自己今年也准备如法炮制,躲一个监表,结余一些分数,争取明年挣一个监嘉。李京的算法不错,但刘川还是有点犹豫,一来害怕到手的监改积极分子不要,明年再出什么意外,最后落个鸡飞蛋打。二来,离年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之同理,如果真的是福不是祸,恐怕一样躲不过。
李京笑笑,附耳道来:好躲,你随便犯两个小错就行,煮熟的鸭子,照飞不误!
第一十一卷 第一章
年关越近,就越有更多的人情不自禁地站在筒道墙上挂着的记分榜前发呆,或暗中凝眉掐指,或与同好窃窃私语,算计着自己的未来。虽然队长们大会小会都在批评躲小奖攒大奖的投机思想,但很多人依然在算自己的小账。按李京的话说,既然规则如此,利用规则为自己争取更好的成绩,是一种智慧,智慧只要不违法犯规,就是正大光明,就是合理利用,如此说来,何错之有?
李京躲奖的方法很简单,今天起床被子叠歪一点,扣三分;明天睡觉鞋没摆齐,扣两分;后天在筒道里和人停留说话,又扣三分;大后天集合时拖拉几步,要是队长不理他,就在队列里和左右的人低声耳语,让队长不扣也得扣。实在不行就说几句文明禁语,比如:闭嘴!比如:你瞎寻摸什么呢!之类。或者背地里叫梁栋“四眼儿”,叫陈佑成“罗锅儿”,再故意让人听见。反正梁栋确实带眼镜陈佑成确实有点驼背,叫他们这些也不算骂人。骂人的话李京不说,连“傻波依”这种话都不说,说了就不光是扣分了,弄不好队长还要找谈话让写检查,动静太大,那就得不偿失了。
刘川后来还是没按李京教的法儿办。一来觉得做人做事如果过于挖空心思,未免活得太累,令人不齿,和自己喜爱的文竹之舒展挺拔,玻璃之透明安静,也大相径庭。二来,他骨子里看不惯李京,一直敬而远之,既不树其为敌,也不近其为友。而且李京太喜欢乱吹,万一刘川哪天被子没叠出角来扣了分,他准能到处跟人吹牛,说刘川什么都听他的。刘川心想,怪不得李京在外面做生意做赔了呢,他这人表面挺能公关,可惜说话做事档次太低。档次低的人越上赶着套磁越招人烦,李京就是。李京在三分监区最能拉关系,谁横爱跟谁交,谁的“事儿大”爱听谁聊,谁刑释给谁留他家的地址电话,那些穷的叮当响的当然除外。其实旁观者清:他的大多数“关系户”都不正经答理他,但当事者迷:李京自己就没这个眼力见儿!
这一年结束之际,刘川的分数还是达到了监狱改造积极分子的得分线。据说分监区也按这个奖项向监区和监狱行文呈报了。每一个人这一年的成绩与过失,都有了最终的着落。一监区后来一共向监狱报了五个监狱改造积极分子的人选,其中三分监区的四班就占了两个,一个是刘川,另一个,当然就是班长梁栋。
春节就要到了,在监狱里,春节的气氛仿佛比社会上来得更加显著,各分监区都在准备新春的板报,策划节日的布置,排练文艺节目。刘川没有参加文艺排练,其实他一直想把从大学毕业就扔掉的摇滚重新捡起来,可惜不光三分监区,就是整个一监区,整个天河监狱,也找不出一两个这方面的同好。而且摇滚对乐队的要求太高,哪怕是那种“不插电”,也要有个像样的鼓和吉他才好,摇滚听的就是气氛,就是发烧,不是随便弄个小乐队或者找个伴奏带那种卡拉OK式的玩儿法。所以,各班组织节目时刘川连名都没报,分监区现在只知道刘川篮球不错,不知道他唱歌其实也有一号。
但刘川也没闲着,他和陈佑成一起,负责三分监区的迎春板报的制作。稿件是由分监区统一组织的,陈佑成懂美术,刘川写字好。陈佑成负责整体版面设计和绘图,刘川负责写文字。分监区要求这块板报一定要搞出水平,搞出新意,力争在全监板报评比中拔得头筹。
春节放假七天,这七天的菜谱也早早公布出来了,除了饺子、包子、馅饼之外,还有炖排骨、红烧鸡块、西红柿炒鸡蛋、炸带鱼等等,光看这些菜名,就令人垂涎三尺。春节期间观看电视节目的内容及时间安排,全监文艺汇演的节目名单,各监区自办的游艺活动等等,全都在筒道内把告示张贴出来。而对刘川来说,这些都不是真正吸引他的节目,今年的春节,真正让他心动的,是他已经有资格争取到回家过节的名额。
到了一月中旬,春节探亲的名额终于分配下来了,三分监区分到两个。三分监区有三个犯人达到了获得监改积极分子的分数线,还有几个犯人也因种种条件而拥有竞争的资格。从分监区干警那边不断传出话来,今年究竟哪两个服刑人员可以过年回家,一看分数,二要评选。分数就像F1汽车赛的资格审评,评选就像排位赛,监区和监狱的通权审批,才是决定最后获胜者的正式决赛。
刘川这两年监狱呆的,早已淡泊名利,心静如水,要不然他怎么那么喜欢玻璃鱼呢。他从心眼里开始推崇那种动不如静的生活态度,推崇姜太公只愿直中取,不愿曲中求的处世哲学。但是这次,他和其他几个排位靠前的犯人一样,那些天处处小心谨慎,样样工作积极带头,生怕不凑巧碰上个芝麻大小的失误,扣分事小,在评比中授人以柄事大,划不来的。
赶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刘川向分监区上交了一份认罪悔罪书。认罪悔罪书刘川入狱后一直没有写过,现在突然写了,在他的竞争对手眼里,不是功利投机,又是什么?
认罪悔罪书是犯人在服刑改造期间,都应当写的。
可刘川一直没写。
钟天水提醒过他,冯瑞龙教育过他,庞建东要求过他,但谁也没有逼着他写。
刘川入狱后,从消极到积极,从绝望到希望,从不适应到适应,其实这也是很多犯人在大墙生涯中都经历过的相同曲线。现在,他已走出了低谷,爬上了平地,攀上了山峰,成了天监的改造名人,但是,每当回顾自己的失足犯罪,心里还是有点委屈,有点自认倒霉。认罪悔罪书能这么写吗,不能!要真这么写了,肯定还得当做拒不认罪服判的靶子,一通批判,那还不如不写。
不过刘川作为一名改造积极分子,竟然从来没有写过认罪悔罪书,这事说出去确实有点笑话,连邓铁山都为这事私下里问过钟天水:刘川还没写认罪书吗?钟天水摇头说没有。邓铁山脸色有点沉,但也只是点了点头,一句话没有再说。从邓铁山到钟天水,再到冯瑞龙和庞建东,对这事都采取了眼睁眼闭的姑息态度,庞建东开始还找刘川谈话提过要求,后来从钟天水口中知道刘川与单家母女这一段孽缘,皆是因为当初顶替了本来应由他完成的一项差事,才如梦方醒。刘川当初为了季文竹和他吵架时说的那句“代人受过”言犹在耳,现在才知所言不虚。自从知道这段内幕之后,关于刘川的认罪悔罪书一事,庞建东就再也没有提过。
但作为刘川服刑所在监区的负责人,钟天水还是一直为认罪书这事心里不踏实。因为从法理上说,刘川无论有多少客观原因,他毕竟是犯了罪的,法院的判决毕竟是公正的和有效的。帮助刘川挖掘犯罪的主观原因,是管教人员应尽的责任。所以钟天水考虑再三,在刘川的分数达到监狱改造积极分子分数线的这一天,还是把他叫到了心理咨询室里,字斟句酌地谈了他对刘川当初犯罪的看法。
第一十一卷 第二章
他说刘川别说你了,碰上了单家这对母女谁都难逃一劫,我要是碰上了他们,恐怕也一样倒霉的。但我最终肯定不会让自己折到这儿来,这就是咱们两人的差别,你承认不承认有这差别?
刘川说承认。其实我当时也知道应该依法解决,说到底还是法律观念淡薄,法律没有学好,要不我现在选学法律专业呢。停了一下,刘川又说:钟大你不就是让我写认罪悔罪 书吗,您放心好了,我写。
钟天水笑笑,说:能写当然好,可别这么写,别光这么一句法律观念淡薄就算悔罪了。你是公大的学生,你的法律观念,应当并不淡薄。你犯罪的原因,要让我说,是性格上的缺陷造成的,你得从这方面找找根源。
刘川说:我们分监区筒道里面贴着一个标语,我看了两年多了:播种性格,收获命运。我知道我性格不好,可我犯罪光赖性格,队长又该说我避重就轻了。
钟天水说:才不,一个人要敢说自己的性格有缺陷,那可比说自己法律观念淡薄诚恳多了。咱们今天谈也算是一次心理咨询吧,心理学上讲的性格,也叫个性,是指一个人带有一定倾向性的相对稳定的心理特点的总和,还包括对外部环境和对其他人的适应性,友善或者敌视的程度等等。当然,说深了,性格又取决于你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所以性格好坏对一个人可太重要了。像你,经不住愤怒,受不了刺激,自我控制能力在平时还可以,甚至很强,但在某个特殊时刻,又变得很弱。一受刺激对事物的认识就容易偏,行为也就一下偏了,这都属于性格意志的缺陷。你刚入狱那会儿的精神状态,我一看就知道你这种个性,这种人格,毛病太大。我就看出来你入狱前入狱后的那些倒霉事,有客观因素没错,但也有很大主观因素,你自己得分析分析。认罪悔罪的目的,是找到自己犯罪的根源,让自己完善起来。罪是个法律概念,认和悔,都是心理概念,思想概念,你犯不上那么抵触。
刘川微微地咧嘴笑了,说:我没抵触。
刘川说他没抵触,听完钟大这一席心理咨询的谈话之后,他真的没抵触了。
于是,他就写了认罪悔罪书,写完,就交给庞建东了。
于是,犯人当中就有人认为,刘川是为了过年回家。
不过说心里话,刘川真的想过年回家。
因为他惟一的亲人,他的奶奶,住进养老院了,她离不开轮椅,离不开护工,她现在没法来监狱看他。尽管他的处遇等级,早就有了和亲人团聚的权利。
季文竹也不能看他,她不是他的亲属,除了上次被特殊批准之外,也没资格总来看他。
可他想她们。他每天都在钻心地想念她们。他做梦都梦见了他从这座高墙电网的监狱中自由地走出,和她们一起欢度春节,一起包饺子,一起看电视,一起逛街,他左手挽着文竹,右手推着奶奶,在天安门广场上,看小孩拽着风筝奔跑如飞。这个梦境,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把他诱惑得坐卧不安。
有一次陈佑成和他聊天,替他分析了他的形势。按陈佑成的分析,刘川在四个最有可能被批准回家探亲的犯人中间,排名最前,而紧随其后的,又非班长梁栋莫属。陈佑成说,本来应该是梁栋占优的,因为梁栋是天监多年的改造名人,去年春节就批了他回家探亲,但因为他母亲到外地他姐姐那儿看病去了,所以他主动让出了名额,今年怎么也该轮到他了。但由于刘川前些天在狱务公开评议会上给分监区提了两条意见,一条是希望把监号的日光灯瓦数换大,方便大家晚上自学;另一条是希望把储藏室的东西组织犯人定期晾晒,避免发霉变味。这是天监多年以来,第一次由犯人在会上公开给狱政当局提意见,在犯人中反响很大,多数犯人私下里认为这个做法对刘川春节回家将产生不利影响,少数干警也确实据此认为刘川冒头露刺,口气太大,说到底还是罪犯的身份没有摆对。但钟天水在监区的干警会上纠正了这个说法,认为狱务公开就是要诚意听取犯人和犯人亲属对监管工作的意见,建立监督机制,犯人的意见如果有理,就应采纳。采纳正确意见不但不会降低政府威信,反而还会取信于人,使威信增加。
很快,这两条意见都得到了落实,犯人人心大悦,那几天各班好多犯人都在每天规定要写的日记中,感谢政府的关心爱护,刘川也成了那几天最受欢迎的人物。这事发生在春节探亲评选的前夕,对刘川击败其他对手,特别是击败当了多年班长但很少为犯人说话的梁栋,当然十分有利。因为梁栋和刘川,最后只能一人胜出。三分监区一共两个名额,不可能全让四班一家独占。
尽管陈佑成一向是个烂嘴婆娘,但他的这番分析论证,还是让刘川非常高兴,宁信其实,不信其虚。也许是他高兴得太早了吧,喜形于色之际竟然乐极生悲,这天傍晚他从阳光超市收工回来,刚进监号就被孙鹏告之,他的那条不招灾不惹祸的玻璃鱼,突然莫名其妙地死了。
这个噩耗让刘川一下蒙了,他看到刚刚收工回来的犯人们都围在鱼缸前,往缸里探看。也有人回过头来,同情地看看刘川。刘川挤上去往鱼缸里看,他那条心爱的“玻璃”,果然大头朝下,歪斜着陈尸鱼缸的一角,刘川只哆嗦着说了一句:“怎么回事啊这是……”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不知谁把巡筒的队长叫过来了,队长探头往鱼缸里看了一眼,说:“哟,不行了。不行就捞出来吧。不捞出来再把别的鱼也弄死了,这是谁养的?”队长问,见大家都看刘川,队长说:“刘川养的?刘川,你这是怎么养的。你瞧人家那鱼,不都挺活泛的吗,这是活物,养就得用心。”
巡筒队长的话其实是就事论事,随口说的,但这些话让有些犯人抓住了,把这事上挂下联,联系到刘川的改造状态,甚至,联系到今年的春节探亲……
第一十一卷 第三章
那天晚上,刘川没吃晚饭,他把“玻璃”捞出来了,从日记本上撕了一张白纸,把它小心地包裹起来,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那天他一夜没睡,老把纸包打开,看他死去的“玻璃”,他还为“玻璃”掉了几滴眼泪。日后他说起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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