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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串联红色年代激情泛滥的侵略性青春-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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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麦收就可以坐花轿了,好事好事,车老板摇了摇鞭子,牲口又颠颠地跑起来。
你看,连大爷都说是好事,你干吗还嘟噜个脸子呀?准新娘的女伴说道。
你们少说两句行不行,准新娘说。
不要我们说,你就笑一笑,准新娘的女伴说。
我实在是笑不出来,准新娘说。
牺牲你一个,救了你全家,这有什么不好?准新娘的女伴说。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说着说着,准新娘哭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闺女家出门子不是喜事吗,怎么弄得哭哭啼啼的?车老板纳闷,就问准新娘的女伴。
准新娘的女伴告诉他,准新娘原来有个相好,是民办教师,可是成分高了点儿,出身富农,而准新娘家原本出身就不怎么根红苗壮,再攀上个富农,那将来还有什么指望?
她家里叫她把民办教师蹬了是不是?蹬了就蹬,回头再找一个就是了,车老板站着说话不腰疼。
家里又给她找了。
找了不就省心了,还哭什么哭啊?车老板不解。准新娘的女伴说,新找的这个是民兵排长,出身倒是不错,就是为人鲁莽,整天舞刀弄棒,不招人待见。
这还不算,年纪也大呀,周岁都三十八了,准新娘突然说。我仔细端详了准新娘一下,顶多二十来岁,在城市,她这个年纪还在学校读书呢。她还嫌他老不洗澡,喝大酒,不大精通农活,识字也不多,准新娘跟开控诉会一样,把民兵排长的不是排着队一一列出来,显然憋了很久了。
他这么差劲儿,别嫁他就是了,我说。
我这么一多嘴,立刻引来一阵口诛笔伐。
你一个小毛孩子知道个屁,嫁谁,不嫁谁,那是一辈子的大事,而且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大家子的事,能不好好掂量吗?她们七嘴八舌,差一点儿把我给嚼了。
他一个城里的学生哪懂这些个,你们吵吵他干啥,车老板替我打抱不平。
不懂就少插嘴,老实一边呆着呗,她们说。我还是头一回领略到乡下女子的厉害,真正是伶牙俐齿。
我挪挪屁股,离开他们远一点儿,省得她们总拿我出气。好在很快她们就把我忘了,聊得更欢了。
嫁了他,谁还敢翻你们家的老账呀,你说是吧?一个说。
谁翻,这个民兵排长还不扒了他的皮!另一个则说。
这么一想,准新娘心里大概平衡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舒展多了,她擦掉眼泪,问她的女伴,灯芯绒现在好买不。她的女伴说,夜个还有见来着,两种颜色的都有,一个是黑,一个是红。
搁以前,我一定坚信只有爱情才是婚姻的基础,现在不了。
现在我现实多了,这一趟出来,长了见识,相信婚姻是有阶级性的,阶级性婚姻才是最有价值的婚姻,才稳当,才能持久。至于爱情嘛,太空洞了,周围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叫它摇摇欲坠,甚至分崩离析。
离驻马店还有多远啊?我问车老板。
也就一袋烟的工夫了,怎么,你饿了,想找饭馆子?车老板弯腰要给我找馍馍。
不是饿了,是我想直接奔车站,回家去,我说。车老板问我,出来多少日子了?我说两个多月了。车老板点点头,是该回去了,出来日子长了,家里也不放心。没等我搭话,他就又补充了一句,你瞅现在都乱成什么样了?
你给我随便撂在什么地方就行,我说。
我还是直接给你送到长途站吧,就是不知道几点有车,现在火车、汽车都没个准时的,他说。
一进城,先下车的倒是那仨闺女。车上只剩下我跟车老板的时候,车老板给我一把刀,一把跟餐刀不相上下的刀,开了刃的,留着防身使,遇见个坏人,你就拿出来吓唬吓唬他,别来真的。我想我一个人赤手空拳,万一遇到什么麻烦,还真是束手无策,带这么玩意儿起码可以壮胆。
谢谢你,我请你吃一碗面条吧,我说。
算了,揣俩钱备着吧,谁知道啥时会用得着,车老板和气地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是真心的,我说。
我也是真心的,车老板乐呵呵地说。他把我送到汽车站,摆摆手就走了。我瞅着他和他的牲口晃晃悠悠地远去,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我知道,这辈子我再也见不到这位善良的老汉了,蓦然一个成语在我脑子里闪了闪——萍水相逢。
我跟这位车老板就是。
你要去什么地方?长途车的站员问我。
郑州,我说。我想到那里再倒火车。
排队去,就在栏杆后边,站员指了指前边的一大溜人。
什么时候会有去郑州的车?
也许一刻钟,也许四个钟头,没准。
最后,我还是乖乖地排在队伍的末了一个……
38
接到杨东升的请柬,我确实很是吃惊,这么多年,尽管我们就在一个城市里,但是素无来往,相忘于江湖。三十二开的请柬,金边银字,只注明是个展览,并没注明展览什么。我只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去了,隔老远,我就认出站在展览厅门口豪爽大笑的那个人是他,是杨东升。
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他穿了一套剪裁考究的华服,大红的,映得脸庞也是粉嘟嘟的,跟我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个糟老头子了,特别是牙,都掉得差不多了。
杨东升展览的是他私家珍藏的纪念章,各式各样的,有许多我见都没见过,真是大开眼界。他应酬的间隙,过来问我,如何?我奇怪地问他,这些像章你都是怎么淘换来的?他带着我,指着镶在玻璃框里的纪念章说,这些都是我花了三十年时间四处寻访来的,那些呢,是我在咱们大串联时,一个城市一个城市拿北京生产的像章跟当地人交换来的。这时候,我想起来,难怪他每到一处都鬼鬼祟祟地失踪一会儿,原来他是偷着换像章去了。我给他胸口一拳,你小子,原来这么有心。他嘿嘿地笑着说,我不是图它们能升值,我是真喜欢,打小就喜欢。我信他的话。我们俩聊天期间,他不时地还要去跟熟人寒暄几句,我见他忙得够呛,就准备告辞。他说,急什么,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喝两杯。我说,我可以改天再来。突然,他对我说,你瞅瞅,那边是谁来了?我扭过头去,见一对男女挎着胳膊缓缓地走来,他们是谁?我问道。哈哈,你真的认不出来了?他一阵大笑。
我说我真的认不出来。
杨东升告诉我,你再睁大眼珠子瞧瞧,那男的不是江晓彤吗,至于那个女的,我想你肯定不陌生。女的到底是谁呀?我仍是稀里糊涂。她是尤反修,现在改名叫尤其,杨东升说。
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我问。
人家是两口子呀。
这是多咱的事啊?
他们结婚好几十年了,孙子早都有了。
我倒真没有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
那倒是,他们俩现在做什么差事?
尤其在艺术院,江晓彤搞房地产。
不错不错,我说。
杨东升要带我过去打个招呼,我还是推脱了,算了,以后找机会吧。杨东升冲着我怪笑,都是陈年往事了,你有什么可怕的?我说,我不是怕,是懒得废话。不等他再劝阻,我就赶紧走出展览厅,临出门,我又回头望了一眼,见尤反修穿了一件黑色连衣裙,露着白皙的肩头,依然显得很年轻,也很漂亮。
39
排了六个小时的队,我才坐上去郑州的车,而且还没个座,打了张票,我就站在司机的后边,这样还能瞅瞅沿线的风景。开车前,售票员带领着乘客念了两段语录,又唱了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才上路。
往后出来别忘了带上红宝书,售票员提醒一个五十好几的大婶。
家里那本,我二丫头带到学校去了,偏巧大丫头坐月子,叫人捎话让我去帮着操持,一赶罗,就忘了跟乡亲们借一本了,大婶絮絮叨叨地说。
下回要注意带呀,售票员说。
大婶满口应承。车上的人都笑了,他们大多是庄户人,不善言谈,倍憨厚,可是售票员锐利的眼睛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我头上,你去哪儿?我告诉了她。她又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是学生。作为一个售票员,她实在是管得太宽了,奇怪的是,一车厢的人居然没有一位提出异议,仿佛理所当然。俗话说入乡随俗,既然人家都愿意接受她的审问,我也别出幺蛾子了,问什么答什么吧。也许坐了两天老牛破车的缘故,再一上汽车,就觉得速度惊人,简直是风驰电掣。
窗外的玉米地、高粱地和一片片的烟叶地一闪而过。
他奶奶的,这伙子人又来捣蛋了,司机突然骂了一句,踩了刹车,我差一点儿摔了个跟头。
车门一开,上来一群戴袖标的人,挨个儿询问,你去哪儿?干啥去?问完了还不算,有介绍信的要拿介绍信,没介绍信的要工作证,工作证再没有的,就让你找出熟人作证明,我是两手空空,要什么没什么,自然就成了嫌疑对象,车走了,把我却留下来,继续审查。
这小兔崽子还带着凶器呢,戴袖标的人搜我身的时候,发现了车老板送我的那把刀。
把他绑起来,领头的吆喝一声。
他们就跟绑粽子似的把我绑了个结结实实。
老实坦白,你究竟是做什么的?我一看你就不是个好小子!他们的头头审问我说。说来真是讽刺,这个长得歪瓜裂枣,三角眼,八字眉,他居然还配褒贬我的形象。
我说我是个好人。
你要是个好人,全国山河就一片红了,就没阶级斗争了。那个头头嘲笑我一句。我发现他的衣襟都是油,显然是吃了肉,懒得到水缸边上去洗手,顺便在衣襟上擦的擦。我纳闷,在场的哪个人的五官都比他搭配得顺眼,怎么就偏偏选中他来当领导呢?
我跟他解释,我是出来串联的,半路掉队了。
那个头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围着我转三圈,把我看得浑身发毛,他说,出来串联的人我见多了,人家都是驮着背包,举着语录,唱着歌,你再看你,耷拉着两手,任啥不带,还褪着脖子,怎么看怎么像个偷鸡的一样。
我跟他说,背包和语录本来我都带着了,半道给丢了。
丢哪儿了,怎么丢的,别的能丢,红宝书能丢吗?就是丢了脑袋也不能丢了语录呀!这个头头连珠炮似的问题,一下子把我给问懵了。
丢了就是丢了,我说。
☆‘文‘☆;
☆‘人‘☆;
☆‘书‘☆;
☆‘屋‘☆;
☆‘小‘☆;
☆‘说‘☆;
☆‘下‘☆;
☆‘载‘☆;
☆‘网‘☆;
看来我得给你提个醒了,他说。
他让他手下给我松绑,却又在我腿上捆上两口袋谷糠。
给我跑圈吧,啥时你记起在啥地方丢的红宝书,啥时候停,这个头头命令我。我不敢违抗,活动活动被绳子绑得发麻的胳膊,绕着场院跑起来。
仅仅跑了两圈,就觉得两条腿迈不开步了。
跑快点儿,磨蹭什么,我们这的瞎驴拉磨都比你跑得快!那个头头冲我嚷嚷。我猜我腿上捆的口袋,一只起码有十斤,比运动员训练时捆的沙袋要重得多。
很快,我就一身的汗。那个头头冷眼旁观,嘴角挂着嘎笑,估计这样捉弄人的把戏,这兔崽子没少干。
终于,我跑不动了,一头栽倒在地,呼呼喘大气。那个头头叫手下把我腿上的口袋解下来,薅着我的脖领子拖到他跟前。怎么样,想起红宝书在哪儿丢的了吗?他问我。我不敢说是武汉,万一他们要到武汉去外调,就麻烦了,只得说不知道。这话再次惹恼了那个头头,他使劲儿咬着后槽牙说,来人,把他的头剃了,我看见留这么长头发的人就觉得不顺眼。马上有人过来按住我的脑袋,我拼命挣扎,只有那些牛鬼蛇神才被剃成秃瓢,我没罪,凭什么叫他这么侮辱?可是,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而且个个还都是膀大腰圆,我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一个留山羊胡子的半大老头嘁哩喀喳就把我的头发剃了个精光,我被他们按着脑袋,只见头发哗哗地掉在地上,心里的火苗子腾腾地往上蹿,可惜,寡不敌众,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不得不让他们为所欲为。半大老头的手脚不太利索,几次啃在我头皮上,生疼,疼得我叫出声来,半大老头还骂我,吵吵个啥?
嘿嘿,这下子看着就干净多了,那个头头上下打量着我跟狗啃似的脑袋,笑眯眯地说。我一边抖着脖颈里的碎头发碴儿,一边指责他是法西斯。他似乎不知道法西斯是什么,就将脸凑到我跟前,问我,你说我是啥,你说我是啥,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混蛋王八蛋,我跳着脚破口大骂,也许是因为太愤怒了,我豁出去了,痛快痛快嘴巴再说。
给我把他绑起来,嘴也堵上!那个头头给气急了,招呼他的手下把我给绑在一根电线杆上。绑我的这家伙肯定是个牲口把式,拴的都是死扣,怎么挣都挣不开。
你将来不会有好下场,我撒狠似的诅咒着他。
堵上他的嘴!他说。
我叫你骂,我叫你骂,他们将一个破毛巾塞进我的嘴里,毛巾很脏,一股子汗味,闻着直恶心。他们还戏谑我,咋不闹哄了,接着闹啊?
我现在只能冲他们干瞪眼,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我们吃饭去,饿死这小子,那个头头说。
他们吃的时候故意吧嗒着嘴,其实,也没吃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普通的枣饽饽而已。
就的是冰凉的井水。
我要是这么吃,早闹肚子了。
跟那小子说,他要肯交代问题,就让他吃饭。
那个头头吩咐他的手下说。他的手下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脑门说,我们司令问你交代不交代问题?
我根本说不出话来。
你要是愿意交代,就点点头,假如企图顽抗到底,就别言语,那个头头也凑过来,对我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叫他把堵我嘴的毛巾拿下来,我都憋得喘不上气来了。我就势点点头。那个头头自然不知道我是缓兵之计,还以为得逞呢,就叫他的手下将我松开。被捆绑得早已麻木了的胳膊,一活动,跟针扎一样的疼,我只得使劲儿地甩,以便让血液回流,恢复知觉。
别磨蹭了,赶紧交代吧,那个头头跷着二郎腿坐下来。
我突然翻脸了,我没什么交代的,是你们诬陷好人!
好小子,跟我耍二皮脸,那个头头一下子色变,眼露凶光,他一挥手,过来四五个他的手下,我一边躲闪,一边叫骂,尽量不让他们薅住我。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伙子人呼啦闯进来,个个都穿军装、戴军帽。他们见一群人围攻我,就扑过来,将那个头头的手下驱赶开,问我,刚才是你在喊?我说是。来人又问,你是北京人?我又说是。我听出他们一口的京腔京韵。
来人冲着那个头头说,你吃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欺负我们北京人?
后边的人一拥而上,来呀,教训教训这群地头蛇!双方就拉开架势厮打在一处。
你是哪个学校的?在厮打的间隙,我的北京同乡问我。我告诉了他们。他们又问我张三李四认识不认识,我说我认识张三,李四则不熟。因为他们是奇兵,那个头头和他的手下毫无思想准备,很快就溃不成军,慌乱之中都跑了,钻进了庄稼地。我的同乡也不乘胜追击,干脆见好就收,整理好队伍,清点了人数,一分钟没耽误,就撤了。
我们怎么不痛打落水狗啊?我不解地问道。
万一我们中了埋伏呢?我的同乡说。
我想,也对,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
你怎么一个人流落在这了?我的同乡问。我只能说我掉队了,还捏造了一些具体细节,至于其他,我都秘而不宣,藏在肚子里,自己消化。
我们别走大路了,我提议。
为什么?我的同乡很不理解,顺大路走二十分钟,就可以直达漯河。我说,怕那些地头蛇不肯死心,又追上来。
这样,我们选择了一条跟大路并行的小径,收起旗帜,三十多人悄然地前行。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不一会儿,那一伙子地头蛇出动大队人马,开着手扶拖拉机尾随而来,个个举着铁锹铁锨和铁耙子,气势汹汹。
真够险的,我的同乡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们虽然是大学生,其实只比我大一两岁,刚上大一。这个队伍清一色都是秃小子,行动更方便。大伙儿隐藏在灌木丛后边,等地头蛇都过去了,才直起腰来,保持着沉默,继续赶路。
到漯河,我们就可以乘火车直奔北京了,我说,漯河好歹是个大站,车次多些。
我们不坐火车,一路都步行,像当年红军一样,用自己的脚步来丈量祖国的山山水水,杨军说。这个杨军是他们的领队兼向导,因为他读的是地质,中国地图烂熟于心。
他还让我看他的脚底板,上面已经长出厚厚的一层老趼,估计起码走过几千里地才能磨炼成这样。我不禁有点儿佩服他们了。他们大串联的目的,更像是一次地质勘察,走的多是名山大川,还有革命圣地。
如果搁在以前,我可能会对他们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现在不了,现在我觉得他们这样做,也许更有实际的意义。
我这一趟出来,不但没有任何收获,反倒变得心灰意冷了,我说。我说的是实话,不知对方会不会回去把这话传出去,那将对我很不利。
我们都是这场运动的逍遥派,杨军说。
眼下这时候想要明哲保身,恐怕没那么容易吧?我说。
我们不去斗别人,也不想被人斗,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活着,难道也有错吗?杨军理直气壮地说,尽管这样的理由一点儿也不理直气壮。
四十分钟以后,那伙地头蛇又顺着公路回来了,因为扑了个空,一脸的悻悻。我们这才敢走大道,旗子也重新举起来。我突然想,这时候,江晓彤他们可能已经回到北京了吧?要是有人跟他们问起我来,他们会怎么回答呢?我想不出来。附近有一条小河,我离队跑去喝水,杨军问我,你不怕闹肚子?我说我太渴,顾不上卫生不卫生了。他又问我,是不是你一直没吃东西?我因为丢了行李,一无所有,也不想给人家添麻烦,就赶紧说,吃过了,吃过了。可是我的肚子不争气,一个劲儿地咕咕叫唤。杨军说,你跟我们客气什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来,我这有。
杨军招呼大家休息,把他的饼干给了我,叫我垫补垫补。
我三两口就把杨军的饼干吃个精光,感觉还是个半饱,不过,不再饿得心慌了,仿佛听了一首安魂曲,清静了许多。
我冲杨军拍拍自己的肚子说,好了,可以继续赶路了。我想,我回到北京,一定要加倍报答杨军,还他两包或者三包饼干,还要是夹心的,最高级的那种,以酬谢他的雪中送炭。
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我问杨军。
走快了,还怎么看风景呀,杨军说。他们的心态跟我截然不同,我恨不得长上翅膀,赶紧飞回到北京,拿个马扎,坐胡同里听收音机,早早过安然自得的日子,而他们还怀着满心的浪漫,期待着后面的行程。这一次的旅行,给他们的印象可能充满了阳光雨露,叫他们牢记一辈子,就跟我记忆中惶恐而苦难的印象一样,永远也忘不了……
杨军他们的队伍似乎过于自由散漫了。
有人会停下来拍一张照片,或是画一幅速写,更像观光旅游团。
他们有的想当摄影师,有的想当画家,杨军跟我介绍说,而我呢,很想将来从事文学创作。
难怪你们显得这么从容呢,我说。
救助你,是我们此行做得最出圈的一件事了,杨军说。
是不是因为我,破坏了你们一路上的美好心情了?我问杨军,内心不免有那么一点愧疚感。
也不至于,杨军说。
我挺羡慕你们的,我很认真地说。
我们没什么值得羡慕的,不过是不随波逐流而已,杨军说。
要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我说。
在北京要做到这一点,很难,而在外面流浪,就容易多了,不能读万卷书,却能走万里路,杨军一脸的超凡脱俗,显得心满意足。我想,只要一回去,他的这种舒坦日子也就宣告结束,就身不由己了,想逃避现实也逃避不开。
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出来播撒革命的火种?杨军问我。
我是出来找失踪的秀园,能这么回答他吗?当然不能,我只好随口敷衍道,出来长长见识呗。
好在杨军也没太追究真伪,只是笑一笑。
你该刮刮脸了,杨军说。我没有镜子,不知道自己憔悴成什么样子,可是用手一摸,就能感觉到胡子拉碴的。
我没有刮胡刀。我这有剪子,闲下来,你剪剪,杨军说。我这个年龄,还没到刮胡子的时候,可是,出来这一趟,好像我突然间长大了,甚至有点儿未老先衰了。
那天,我们在许昌安营扎寨,过了一夜,结果好几个人被偷了,被偷的东西都是吃的,这让我觉得非常别扭,生怕人家怀疑我,所以早晨起来,我掏自己的腰包,请大伙儿吃了油饼,花了我多半的积蓄,就是想坐火车回北京,路费也不够了。很难想象一个人慷慨解囊,舍得请三十多口子吃油饼,这一举动让大伙儿对我刮目相看,多了些好感。在接下来的行程中,他们对我热情了很多,说这说那,反倒叫枯燥的旅程变得轻松了,我觉得生活在一群人中间是件幸福的事情,起码不再孤独,心里总是暖融融的。回想我在武汉所遭受的一切,不禁作呕。
可惜,其乐融融的气氛很快被打破了,问题出在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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