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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绝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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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知道,素来其貌不扬的自己居然也可以有如此美丽生姿的一面!与沈兮云风华绝代、神仙桂子的气韵不同,我如春暮夏初时最水嫩素净的鲜嫩的芙蓉花,虽不曾风光霁月,却是由内而外缓缓弥漫着幽幽的春溪芬芳、及与众不同的出尘气韵。

“好妹妹,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美丽与平庸?”沈兮云浅浅的言声打断了我的自顾自怜,又听她似自语呢喃,“所一分伯仲的,只在于自己的一颗心!”

她的语气里沉淀着隐隐的坚韧,我敛眸一个恍惚。忽而只觉,在她这副昭著的心气之下,亦该有着什么不足与旁人道的一段故事……

' 卷一 ' 第一不见最好,免得神魂颠倒。 第四话 局势渐明(2)

宇文皇后是一位贤良淑顺的国母,在民间的声誉一向极好。现下她摆了凤驾至秀女宫,其后跟着一并依礼前来的梅贵妃、容瑨妃、宜妃、荣妃。

皇后为后宫主位,而这四位宫妃则分别为崇华、锦銮、箜玉、漱庆四宫的主妃。

众秀女落身拜下,得了皇后一声不咸不淡的告免之后方起了身。只是皆数低首垂目,并不敢四处乱看坏了规矩。

秀女的礼仪自然有管事嬷嬷与司礼姑姑来教,皇后领着四妃前来传授内训,归根结底也就是走个该走的过场形式罢了!大多是些有用没用的告诫,临了嘱咐众秀女铭记在心,不得违背。

大家自是唱了喏。

正这时,皇后执了勾名金册忽有不快,召了嬷嬷近前问话:“这位小主缘何缺席?”

“这……”

我微抬眸,见嬷嬷面上似有踌躇,旋即听她嗫嚅着声息:“这位小主,她是托病不得前来。”

“哦?”皇后眉目间浮起一层淡淡的雍容,语气娴雅,喜怒皆无,“什么病让她连这等礼仪都失了?本宫今儿个,是一定要宣见她的。”不缓不急。

究竟是哪位秀女敢在这等场合下缺席?我心下好奇,目色浅浅扫了一圈,蓦地发现酌鸢身边没了江于飞。

这两人一向交好,合该在一处的。难道……

正狐疑间,又一小公公在门边唱了声参见。

方才皇后已引众秀女拜了四妃,我已心知落座在其间的四位宫妃是谁。只见落于皇后下手处的梅贵妃浅一点头,那小公公方行近几步。

“娘娘,奴才在来时的路上,看到一位小主去了御道,想来便是了。”

“呦。”这公公看来是梅贵妃的贴身内侍,话音才落,便听她一个讥诮,“现在的小主,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了。这还没怎样呢,便先学会狐媚功夫了!”先前还是闲闲然的样子,末尾忽一狠声,在场秀女无不跟着一个寒颤。

其旁坐着的荣妃轻姿慢态一唱一和:“贵妃姐姐聪明,只是妹妹不知这小主使狐媚功夫一事,又作如何解?”

“不知这个?”梅贵妃讪讪笑起,“去御道做什么?呦,荣妹妹莫不是忘了,那雪珍嫔当年是怎么有了肚子里那块儿肉的?”句句含针带刺,令人脊背不自觉便是一阵凉意。

我颔首静默,听到这里,到底有几分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御道,自然是皇上銮驾每日多要途径的地方。梅贵妃口里那位珍嫔娘娘,想就是在御道与皇上“偶遇”,后得圣泽恩宠的。

我进宫虽才一日,对这宫中局势在民间时也是有所耳闻。

宇文皇后乃是萧太后的外甥女,只靠这一层关系,在皇上还为亲王之时便相伴身边是为亲王妃。只是母家早在上一朝便仅剩个框架,自从萧太后殁,更是显得势单力薄。但素性温良贤惠,大度从容、处变不惊,故而稳坐后宫不见过错。

梅贵妃上官氏,乃正一品太师之孙女。因上官太师曾于皇上夺嫡登基有功,故素受皇上敬重、也为皇上忌惮。只是上官一脉根基深厚,稳霸前朝,故这梅贵妃素性清高倨傲、为人不羁。较之皇后,到底不知谁更内慧一些。

而她口中那位雪珍嫔,曾一度是皇上的宠妃。但帝心难守,宠爱如云烟,皇族帝子从不可能独守一枝花。没几阵子,皇上自是又入了万花丛中去。

可皇上登基已有十八载,现今年方而立,膝下却只有雪珍嫔所出一子,素来对这皇长子视若珍宝。

如此,雪珍嫔仅凭这一子,便足以保得地位无虞、甚至将来还会更高。但在同时,她也明显是这后宫里的众矢之的,却能四平八稳的坐着一宫侧主位直至时今,想来心思也是极其的剔透玲珑。

荣妃一沉眉弯又道:“姐姐不提我倒是忘了,那位珍主子都带的什么歪风邪气!”以袖掩口一笑薄蔑,“人人都欲靠儿子染指皇后宝座不成?”

这话委实不敬了……

我心一震,却见高坐主位的皇后侧目扫了她们一眼,并不急于开言。

这荣妃明里是在指向新人,其实一语双关,在讽刺雪珍嫔只会靠着儿子,又讽刺皇后没有子嗣地位不牢。

“咳。”这时又听沉默经久的容瑨妃启口浅笑,眸光一转,“什么风气不风气的,人心莫测,岂是可以猜度的?”于此微扫一眼荣妃,佯作不经意,“还是不要随意谈及的好。”

“就是。”宜妃亦接口笑道,“几位姐妹玩笑话了。有咱们皇后娘娘坐镇这里执掌凤印,后宫之中又怎么有人敢出什么幺蛾子呢!”不动声色的将皇后的颜面重圆了回来。

一来二去看似平和的家常闲话,实则风波暗涌。至此已能依稀看出些端倪来,这容瑨妃、宜妃当是皇后的人;而这荣妃,则该是梅贵妃的心腹。

“也是。”不着痕迹的一个停顿,又听荣妃讪讪接口,“那珍嫔妹妹怎么着也是我漱庆宫侧主妃,臣妾是自然不会容许任何不正之气,在这宫里头蔓起来的!”似乎话里藏话,一时又寻不出错处。

便见皇后执了茶盏小口轻抿,复终于舒舒然启口:“几位妹妹说的尽了兴,莫忘了正经事。”依旧淡淡浅浅,喜怒莫测,“这小主们的礼儿,还教是不教了?”浅如徐风,又分明威严暗藏。

梅贵妃抬了眸子望似极随意的一应:“是是是。”面上一笑、附和不迭,“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呢!”轻姿慢态的抚了抚髻间一根镶着凤头的红珊瑚步摇。

' 卷一 ' 第一不见最好,免得神魂颠倒。 第五话 她再也不会回来

宫中岁月容易过……

韶华白首、啼血涅槃,往往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罢了。

自打晨时皇后领着四妃来训话过后,一整天便也没得什么清闲;接连便是尚礼司的姑姑们来教授一干礼仪,如自称、如请安等。这么一连串的听下来、学下来,天色也慢慢至了黄昏。

随头顶一片苍穹渐次深沉,幽幽深宫之中又接连点染起了一簇簇阑珊烛影。若抛开诸多本就怀着的、和被惹引起的一干茕茕情绪不提,这般景致也是极美的。

淡淡然、静静然,若幻若真的美丽又飘飘渺渺自幽处来,一瞬便仿佛置身于七宝莲台。

而自晨曦直至步入曙色、再至天幕黯淡,那缺席往了御道去的江于飞,却再也没回来。

我与兮云聚在一起,将厢房里几盏烛台渐次点亮,终抵不过心下的空虚之感,忍不住浅浅发问:“云姐姐,这个时候了……江于飞为何还不见回来?”

兮云去点烛火的素指甫地僵了一下,低首一默。

溶溶暖黄色光影将她面上表情映出几分苍缓,无言片刻,我也错了眸子不再多话,心里落寞更深。

我知道我的问题不问也罢,江于飞,她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晚风穿堂,将雕花木格子窗带起簌簌轻响,烛光随了势头摇摇曳曳,带起一簇簇飞翔的美感来。

“也是报应。”便听兮云幽幽一启朱唇,声音不大,可带着韧,“谁叫她那日初入宫闺时,便聚了一群小主炫耀家中珍宝,还带头嬉笑于你?”于此侧首顾我一眼,波光流转间掩去唇畔一抹淡笑,复又端正了神色,“那时我便心知,她这般浮躁高傲不知收敛、又品行不善的人,在这深宫之中惹了是非、引致了祸患也是早晚的事情!”复一顿,徐徐做了一个吐纳,“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罢了。”

这样的话题本就沉重,又加之如此寂寞的夜、如此幽幽的烛影。我心念恍惚、微微一颤,实觉这深宫之中的森然与可怖,居然是这般的令人发指!

又回想起白日里,那几位娘娘言话时都句句话里藏针。不禁又对往后女人之间不可避免的勾心斗角,而起了一层未雨绸缪样的疲惫……

荣妃是漱庆宫主妃,雪珍嫔乃是侧位,可看情势却又与荣妃不睦。

这后宫里头明里暗里也就只有两派,一为皇后一为梅贵妃,如此看来这位珍嫔娘娘自然是皇后的人,却为何被安置在了荣妃宫里?

“妹妹可是累了?”正不得解间,兮云见我神色恍惚,便凑到我近前拉着我坐下,颦眉关切。

我牵回神智,实在学不会藏住心里的话,抿抿汀唇:“云姐姐,扶摇心中是有一不解。”软眸微敛,浅浅道,“关于……雪珍嫔娘娘的。”

我把话停在了恰到好处的地方,纵不说破,她也合该听得明白。

果然,只见兮云娆娆的面靥间起了一层迟疑,似在权衡。不多时敛了眉目,终是轻声道:“想来是皇后太熟悉皇上的心思,顾她将自己人放于了漱庆宫,任凭梅贵妃牵制势力,不至皇上怀疑。”

怀疑么?便连后宫之中与自己共枕同榻的亲近人,皇上都不能放心、且要时时协调和提防?

“那么想来,与梅贵妃相交甚笃的妃嫔,也有处在皇后一派宫妃宫里的了。”在云姐姐面前,这些不该说的我也就没怎么再顾虑,羽睫微抬,“这么做是为了让这两派相互牵制,不让任何一方独大……这也是为何皇后与梅贵妃这么多年相争相斗,却又各自平稳非常、伯仲不分的缘故了。”微微思量,我又道。

兮云抿唇微笑,抬手覆上我的皓腕:“你心思本是玲珑,只是太善良了些而已。”又一缓声,“希望你这份玲珑剔透,将来用在正经处,我们姊妹方能相互照应、明哲保身。”

我颔首,即而又想起什么,不由将那狐疑尽数问了究竟:“姐姐,今日我看到梅贵妃发间,插着凤头步摇呢。”半回想着,“不知是看错了还是怎的。若是没看错,她岂不是大大的逾越么?”抬眸凝向沈兮云。

这宫中穿着、饰品皆有讲究,好比五爪金龙只有真龙天子方能着装与作佩,这凤凰也是一样,除了正宫皇后,宫妃也是可以随意佩戴的?

兮云敛了眸子:“纵是她戴了又如何?”口气淡淡的,有着些许沉淀,“梅贵妃与皇后娘娘平分秋色,母家势力如此,皇上对她素来宠爱又依从,便是皇后有时也要让她三分。”复一叹无声,“这类无关紧要的逾越,自然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在民间时便有传闻,梅贵妃母家根基渊深、举止素来雷厉风行。时今才入秀女宫,便领教了她好生狠戾的手段!花里挑花百鸟择凤的选秀,自是需要那么一两个牺牲者,是以杀一儆百的……我心念兜转,不由复又绕到了江于飞身上。想来江氏觉得自己出挑得很,居然动了心思欲走捷径,效仿当初的雪珍嫔,往御道去与圣驾偶遇。

机缘是天降的,这等福泽岂是人人都可有得?到了最后落得个不声不响的消失,也着实不知该作何感想了……纵是梅贵妃做的,但既注定要杀一儆百,皇后娘娘也自然是不闻不问顺水推舟的准了。

“云姐姐。”我复启口,“江于飞的父亲,毕竟是正三品总都御使。这无端端的少了一个人,宫里头也不追究么?”现下的我实在不聪明,也学不会心里藏事。相比沈兮云的内涵渊深、处变不惊,我着实不知差到了哪里去。许也正是这般,才与她姐妹情谊甚好。是一见如故,也源于后天积累。

兮云挑眉:“追究?”轻轻一讪,旋即有些奈若何的意味,“一入了这后宫,便都是皇上的女人,哪里还是什么家族里的闺秀小姐。”于此摇首,“竟日连天也不知有多少宫妃殒命,若说追究,可追究得过来么!”

“那也总得有个说道吧?”我颦眉不解。好歹,好歹那是一条鲜活的人命……

兮云将髻上固定之用的小簪取下来,一头青丝便如泼墨般尽数垂在她纤纤双肩:“只说病逝。”浅浅接口,语气带了几分茕色,“亦或干脆不说。待日后择个时机,只一并说殁了就好。”

听着她淡如清风的一番话,理智又明白的让人只觉残酷。

她出身大家,想来对这斗角勾心、明争暗斗早已见惯不怪。怕也只有我这个通州小户,做不得似她们这般如此理性……

心下忽而泫然欲泣。纵使江于飞那日再怎般侮辱我,我也始终释怀不得这么好生生一个人转眼便……

只好在,如我这般出身与姿色,日后也定是个被撂牌子的无疑了!如此,身为宫婢做够五年,只要活着便可出宫重见天日,是否可以离这阴霾与造业稍远一些?

“扶摇。”兮云轻轻一唤。

我止住思绪侧目去顾。

她面上已染了疲惫,按落方才诸多森然话题不再提及,只浅浅一笑:“明日有半天得闲,我们姊妹去御花园走走可好?”这时的兮云忽而有了些年浅姑娘合该有着的小欢喜,对于瑰丽繁美的御花园,她也是期待的。

只在这时我才蓦然发现,原来我的心性已然比同龄姑娘不知苍老到了哪里去。在她们眼里心里兴趣昂然的事或物,于我居然提不起半分合该有着的期待与盼望……

依我的素性,原是喜静而厌动的,但转目见兮云一脸期待,也实在不忍坏了她的兴致,便莞尔一笑、微微点头。

一夜思绪繁多,又感怀繁多。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分明头脑已竭力放空,可阖眸之时仍莫名其妙便滚下泪来,于无声处。

不知不觉已入梦阑,枕着离离合合的一重重更漏,清寒锁宫楼……

' 卷一 ' 第一不见最好,免得神魂颠倒。 第六话 初遇:有此君郎,后宫三千无颜色!

这深宫里,从来最不缺的便是薄命的红颜与凄怨的哀魄。江于飞就这样消失了,永远的消失了,若一阵滚落大地又瞬间归于无痕的微雨一样,转瞬即逝,就仿佛她根本不曾来过。

晌午过后便得了空闲,按着一早说定的,我与沈兮云出了秀女宫,往相隔不太远的御花园闲游。

正值五月,御花园里一派红紫迷蒙、百花争艳。火红掺白的月季与紫云英摆出了一层层蝴蝶翩飞的样式,与对面紫白的鸢尾、玉蝉花相映成趣,更有川百合点缀其间,还掺几株西欧进献来的紫白红、黄玄橘的三色堇……真个是百花争艳、姿态万千、聘聘婷婷如美人隔雾翩然在云端!

只有一事委实好奇。百花娆丽,却为何单单不见了那富贵倾城的牡丹?

“云姐姐。”我侧了软眸蹙眉狐疑,“这御花园里百花齐放,为何却唯独寻不到牡丹?”微抿薄唇,软着声腔,“按理儿,这五月时分合该是牡丹花开得大好才对……”

不及言完便被兮云抬指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我愈发不解,缄了言声待她答话。

“这话儿不该说,我也是今儿才听有秀女提起的。”她四下相顾一眼,不见有人过来,便凑近我耳畔,颔一颔首,“只因那崇华宫里的梅贵妃娘娘不喜牡丹,皇上便下旨砍去了宫中所有牡丹花卉。这御花园,早便没了牡丹的踪影了!”

我一默,旋即浅言:“看来皇上一定极爱贵妃娘娘了。”

兮云抿唇一笑,错开了眸子仍去兀自赏花观景,没有说话。

我心下了然。所谓君王之爱又有几个是真?若一女子可得圣上如此恣意的偏袒与宠溺,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女子对她有用处罢了!

转念又想,世上花卉何其之多,梅贵妃为何便偏生的不喜这牡丹?甚至还为一花卉而如此招摇,纵是再如何任性,也不该至此吧……又一转念头,想是牡丹雍容华贵、富丽倾城,可象征皇后。不喜牡丹,实则梅贵妃此举是为了给皇后一个下马威,借着皇上的纵宠而大抢皇后的风头!

正神思缥缈间,猝地见有两位男子从花丛一角稳步行出。远远一眼,只见前面那个着金底图腾疏袍,眉目斜飞、鬓若刀裁,面色不知是被阳光辉映的还是原有的,隐隐透露出几许瓷白来。而在略后一些的,则是一袭玄紫长袍,腰间束一根三指宽的玉色长带,因隔开一段距离,我并不能看清他一张面孔,只知是个极挺拔的人儿。

“姐姐!”忽有陌生男子迎面走来,端得能够不生慌乱?我怀着几分忐忑的侧首扯扯兮云的袖角,也是没了主意,只忽地闪过一念,“那是不是……”只觉着了金黄色袍子的不就是皇上么?

兮云恰到好处的止了我的话,想来她也明了我心下何意。正这时,那两位男子已经行至近前,不待反应,便见兮云莞尔一笑、对那前面的金袍男子欠了欠身:“见过镇国辅政辽王。”抬眸之际唇畔挂了莲灿一朵,复径自起了身子,徐徐一语,“表哥。”

镇国辅政辽王?表哥?

闻声入耳,我心神一恍,登时晓得了来人是谁,也猛地明白了沈兮云乃是辽王殿下的表妹……忙也跟着兮云一个欠身:“给辽王殿下请安。”

这位辽王乃是当今圣上之弟,素来精明利落,实乃西辽干才,亦是诸王里唯一不曾就藩的亲王,被圣上封为“镇国辅政”王。

“免了。”便听他春风和煦的一浅言,又往兮云那里打量一圈,“表妹无需客气。对了,姨母可曾安好?”

兮云垂眸一笑,柔柔的:“家母一切都好,谢王爷挂念。”

“应该的。”辽王颔首,“本王母妃走的早,临去前还在心心念念着自己这位妹妹。”又敛了一下双目,“算起来,母家便只剩下这一位姨母了,拂照也是应该的。”

兮云莞尔,不再多言。

辽王回之一笑,并不多留,转身离开。

我与兮云自然又一欠身恭送。

是时有一阵悠悠暖风迎面吹过,有离了花冠的盈薄花瓣飘失在天风里,复而缓缓的自由张弛,又旋旋的落了下来。

我抬臂引指,欲将肩头一瓣月季拂去,却不想一方丝帕借着这个起落,居然自我略有敞口的袖摆里倏然滑落。

我甫地一急,只见这丝帕顺了小风飘飘忽忽的一路迎前,最终招招摇摇的,飘落在辽王身后那看似侍卫的人轻靴之下。

我一时难顾许多,紧走几步,忙弯腰去捡,肌肤却蓦地一阵温热。不想那侍卫也在这个同时弯腰去捡丝帕,于是无意间碰触到了彼此的指尖。

我抬首,一张清俊秀美却又带着几分阴柔气息的面孔,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视野里。

但见他肤色瓷白如冠玉,墨眉点黛、双目沁漆而顾盼,眼角眉梢亦是呈了微微上挑的丹凤势头,一点鼻翼挺拔而玲珑,两瓣薄唇美如红缯。温阳一映,有碎碎金波呈落在他美轮美奂的面孔、挺拔似玉树的身姿其间,勾勒起浅浅一层神祗余韵,音姿容止、莫不瞩目,美得又似乎不太真切了……

须臾迟滞,我忽地如触雷电般后退半步。又是这个同时,他亦后退半步。

这般忽起的心有灵犀,反倒使此情此景愈发尴尬难遏。又是不多沉默,到底是他主动迎着我上前一步,敛襟行礼,伸手将丝帕向我递过来。

我讷讷接过,却觉杏腮一阵升温。再悄然顾他,见他面上也是一红,却把有些离合的神光错落了开去。他一身玄紫色长袍袂上、襟上,落了零零的月季与鸢尾花瓣,红的白的紫的,莫不与他一身玄袍相映成趣,绝美空灵不可方物。

我还从不曾见过如此美丽的男子;亦或者说,如此美丽的人……

须臾失神,我抿抿薄唇,开口试图打破这尴尬:“侍卫大哥。”明眸向远方辽王离开的方向点了一点,“王爷走远了,你不赶紧跟上?”

只见他目色莫名一恍,旋即颔了颔首:“我不是王爷的人,是皇上命我将王爷送到这里的。”

我闻声一个了然,旋即笑开:“原来您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又似自语。

他没有吭声,微侧了一下首。薄阳如织,辉在这削玉般的一个侧面上,又仿佛嗜血蛊惑的妖。

我敛眸低低:“怎么称呼您?”是极随心的语气。

他旋即回目,重将视线与我齐平,眉心微皱,半晌后适才回应道:“我……我姓安。”声音并不血气,但清朗干净,又因嗫嚅而带些嘶哑。

“安大哥。”我莞尔一笑,只是简单的唤了他一声。

他忽有些局促的模样,眉梢眼角似被春风乱了的西子湖水,复又一个施礼,转身折步匆匆离开。

御花园重又回归彼时静好,只剩下迂回风声带起衣袂与花树的簌簌摩擦声,在耳畔缪缪旋转、似蛰似咽。

静默了一会子的兮云忽小步行至我身边,凝目面那转过花荫一角、旋即便不见的玄紫色影子,语气也是低低的:“这位御前侍卫,想来定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复侧眸对我,“不然岂会让他送辽王出宫门去。”肯定的语气。

我将目光自那早已不见人影的花丛间收回,面着兮云眨眨眸子:“有什么不妥么?”

兮云抿唇,旋即接口:“御花园当属后宫,岂是一般男子可以进的。”

如此闻声,我似有所悟:“我倒觉得没什么,辽王殿下不也来了嘛!”

“那不一样。”她莞尔,“辽王殿下是皇上的弟弟,又得召见才入宫的。”于此又顿,“按理也该安排宦官相送,却委了这侍卫相送,可见皇上对这侍卫的倚重与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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