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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绝吟-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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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相本來无相,我却为何挣脱不出他带给我的这么一层大幻象?为何分明已经看穿了,却还是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或爱或恨纠葛苦痛苦身苦心的,苦了我、也苦了他!

恨?

是的,恨……安晴天,我爱你,爱到生恨,爱到恨我自己呐!

我恨你,可其实你知不知道那些恨意有多么强持多么固执……那些所谓的恨都不过是出于我自己心底里走不出、打不破也过不了的那么一层执念!那执念它颠扑不破,它洠в械览恚率瞪衔业闭婧芟牒煤枚暮煤枚暮弈阋淮危晌易芤埠薏幌氯ァN抑缓尬易约海

纯洁无污的“灵”一披上这么一副臭皮囊,便成为了有情识的“人”。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是人便会有心,便会动心;对自己喜欢的事物动心洠в写恚纱砭痛碓谡庑哪钜欢淝3冻隽思付嗖桓糜凶诺陌0矝'有错,错就错在付诸在一段注定会是“孽”、会造“业”的情缘中……

可这心念已动,心念一动,泪便已流成百上千行,已再也再也收不住、按不下,却又注定连一次尽情的绽放都绽放不得!

呵……

唇兮勾笑,泪光闪得愈发晶耀。我摇首蹙眉,一颗心起初抽抽的疼,旋即连这疼都疼成了一种习惯,便木木的只剩下了麻。

安晴天,有些时候我当真希望你已经死了,自冷宫里时便已经死了。那样我至少可以在月圆的夜晚,怀着极虔诚的心境焚香沐浴,然后以心头血研磨,入墨三生,绘就与你这一世的城倾,然后走笔、卷成,留待我以一生一世的时间细细回忆这点滴的美好。我只想将你与我之间这段过往好好儿的保存,这是比鲜血比桃花还要艳丽妖灼的瑰丽……

但是我却不能。

又或者说,你活着、还有你死去,究竟哪一种于我们來说才是最好的?都不好罢,合该我去死,合该我去死了才对,才干净!

又一冷笑并着如织的情念在我心底里兜转升腾,我并着泪花笑得断尽肝肠。

惝恍里瞥一眼那泣着泪波的宫烛,清明理性到底在这个时候还是多多少少回笼了一些。我收住乱乱的念想,甫地想起皇上他拂袖离开时那面上含及着的表情,以及他看似决绝冷厉的步调之中夹杂着的三分明白、三分不敢置信、三分燥乱、还有一分逃避……

一场变故,突兀的犹如朝來疾雨晚來风,起于安晴天的酒后失态;安晴天他是被我刺激了才去买醉的;归根结底这个孽还是我造的!

我不知道明儿个天一大亮,等待我与安晴天的会是一个怎样的定局,不知道皇上究竟有了多少分的清楚明白、多少分的含含糊糊。

希望是我自己想的太多了,但人都有灵犀一点,皇上与安晴天的关系甚是笃深,他们之间的心念也往往都是不点自通……

头脑隐隐发胀发疼,我抬手死死扣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把头往下低,一直低一直低,抵着膝盖弓着身子掩埋了所有诸念。



当晨曦初初升起的曦阳光波斜筛入了轩窗,柔柔将安总管撩拨的醒转开來时,我正以胳膊肘支着额头侧侧的歪在榻沿阖目养神。

想是他发现自己躺在御书房之后这小寝屋中、皇上的榻上时,心底起了那么些微的慌乱吧!做弄出的声息有些大了,把我猝地一下自迷噔的半梦半醒状态中重拉了回來。

我下意识转目,对上他一张微有惊惶的脸,他凝目发问:“昨晚上……”问到一半儿又洠芪氏氯ィ媵С僦停颐ο铝舜查剑纸哑瘃拗宓谋蝗炱唐秸

面着他能于如此局促又慌乱的情绪里迅速的做了收整,我在心中暗自赞服了一把,旋而将这懒散的身子也坐得端然了些,转眸白了他一眼:“你有脸说,昨个可曾不记得你喝得醉醺醺之后,是如何抱着本宫一个劲儿直撒酒疯的?”分明冷淡的调子,分明故意显出淡泊的架势,不知为何,被我此时言的竟似有了一些驱驰不得的暧昧。我收了目光回來,眼睑垂了垂,“真是……好生的失礼!”干干又补一句。

“失礼的是你们!”被他冷不丁“滕”地一嗓子喝住。

我被这气场震了一下,尚未全部反应过來,又听他一扬语气几近于了低吼的调子:“你们当着我的面儿行那等苟且之事,你们当我是什么!”

“苟且之事?”我兀地起身迎着他咫尺相对,一哂眉弯勾唇愈冷,“本宫乃是皇上的宸华妃,与皇上怎么亲昵暧昧还需得你这个宦官阉党來管不成!”我是被他方才那十分宣泄心情的一句话,给撩拨的委实是急了,故这一嗓子洠芸刂坪玫难锏募浼馊瘢桓枪朔讲虐睬缣焖逦液鸬哪且簧ぷ樱诶镒志湟仓贝檀痰纳巳松说挠肿加趾荨

脱口的句子便再也收不住,随意识的昙然回笼,我忽而后知后觉的起了一股弥深的懊悔……

但为时已晚,安总管一张本就颜色不妙的脸忽地起了一阵苍白,再即而那苍白被偏黑的青色所渐趋取代。他哈哈笑起來,音腔是苦涩的:“对,我是宦官,是阉党。”起先这声音只是低沉,即而我迎來了自与他相识以來,他对我唯一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爆发,“但这么些年來你宫袖掩馋,借着我这个阉党帮你除掉多少劲敌、铺平了多少荆棘丛生的坎坷路子!到了头你却还要一次次如此的作践我,你把我当成了什么看待,我是人,即便我不能称之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但我也起码还是一个人!”

浪浪声波高利逼仄,因内里含及着至为真挚的情,故这字字句句听在耳里落在心里便都皆是震彻肺腑的真。我一颗心像是被人在狠狠揪着提着寸寸凌迟,一时间百感交集,一时间万千情绪与心念交织混杂,我已不知自己还合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是我的罪业,是我的孽!在与他这段阴霾见不得光的囹圄死角的缘途里,我们两个跌爬滚打每个人都受了极深极深的伤,早已伤的体无完肤、弥补也无计弥补。到头我却还持着一个自己做弄出的双刃剑继续伤他欺他,他每被我伤及一分我便也会跟着痛上一分,他不断受伤、我便不断更痛……做做弄弄,对错难分。

头脑一时填满欲溢、一时又放空如无极,纷沓乱阵间我不知如何是好,又起了不走心也不走脑的一声冷笑:“你是不是想问我,我就不怕遭报应么?”淡淡起了这么一句,竟无关他先前的任何话睿w鋈徊糸涞牡髯樱忠稳艉斡氩还芄说囊矗皇窃谖仕饣捌涫凳俏乙恢倍枷胛首约旱摹

安总管似乎被我这情这境牵回些散漫在天外的理性,他已癫狂,却见我隐有比他更为癫狂的趋势,便顿然生了幡然之感。他洠Я搜杂铮罂诖罂诖拍岩云较⒌钠绨蛏仙舷孪缕鹌鸱唪さ暮苁抢骱Α

半晌沉寂,他方就那么在原地里默默然的、一点一点缓缓的把身子跪了下去,面上收敛万态,语气已是淡漠如素,却依稀仍有丝缕不能及时全部收回的颤抖:“对不起……”三字黯黯,听來只觉一股十分强烈的、想要放声痛哭的**。

但这个**注定不能付诸实现,注定是得生生的、死死的压下去的。因为就在这同时,隔绝内外的那道轻纱帘幕突兀一撩,皇上不动声色的阔步稳稳的走了进來……

第169 平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消

我心跳在历经了极其紧迫的一阵狂擂之后,整个人骤然一木!

余光瞥见安总管眉心亦是一颤,即而也是深深一个愣怔……

皇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方才我与安总管之间的对话,皇上他听到了多少、他知道了什么又猜到了什么?

心里没有一个底儿,一时半会子也委实不好去探一个底儿、不知该从何处来探这个底儿!

周匝空气默的有若结冰,好在这般沉默冰冷似能冻煞人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这是怎么了?”陛下沉目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安总管,旋而转目向我一凝,问的委实没有发问的调子,俨如最平常的一来二去的言语,喜怒却委实难以辩驳的清楚明白。

他这一问把我那惝恍的神绪倒是往回拉了一拉,但旋而便又起了支吾:“臣妾……我……”那些素日极好的自持在这一刻似乎全无用处,全然是不知道究竟都往了哪里去!心思迷乱,越着急便越是吐不出个囫囵的话儿!

“陛下。”冷不丁听得安总管颔首一唤。

我下意识错开定格在皇上周身的目光,向他看过去。他已经恢复如常,面色虽依旧素白,神情却已是平和稳定。一唤之后就那么跪着转身,对着皇上叩首一拜:“臣昨晚失态,正向宸华娘娘请罪呢!”

安晴天他在吐言的时候,神色更是平和淡然的很,音腔语气无一不从容,似乎本就是在答复一些与痛痒无关的、再光明正大不过的一些问题了!

不歇的穿堂风在这个空挡里再一次缪转起来,带有一些薄薄的碎沙尘辗转平复、涣散地表。原是轩窗忘了闭合,才至被送入如此多的尘沙污梓。一如人的行事,若是可以做得滴水不漏……不,纵是轩窗闭合了也依旧还会有缝隙,一团包着裹着浓浓烈焰的宣纸怎能不会有被拆穿开来、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呢!

尴尬与窒息之感伴着周匝静谧的不断加深而愈发弥重,渐渐的便连擂鼓的心跳都平缓淡然的几乎没了声息……却这时,皇上骤地一下一把拉起了尚在地上跪着的安总管,二话不说,使力拉着他大步往屋外院子里走。

我甫惊震!旋一恍然,只觉周身皮肤与骨骼几近紧密的贴合的没了缝隙!神思惝恍了须臾之后,一颗心一个魂便跟着慌了!皇上方才的面色很凝重难看,安总管又是那么个性格,且我们摊上的这事儿又是如此一桩天大的事儿……我怕再出更大的事儿,诚然来不及多想,也忙踉跄着步子跟了出去。

待我追出去的时候,见小院儿里已经矗立了靶子,皇上与安晴天二人正手持着弓弩、对着靶子拉弓引弦似在瞄靶子射箭。

好端端的如何又整了这么一出?我蹙眉寻思,顺势摆手退了旁的一遭人。

“你似是好久不曾同朕射箭了。”陛下忽而启口,目光并不曾落在安总管身上,只自顾自瞄着那草靶子中间的一点红心,“铮”一弹指,那箭夹着一股猎猎的劲风,快得叫人看不清在空中滑出了怎样的弧度,已“砰”地一声直中靶心!

我浑身一嗦……

安总管形容如初,不缓不急的引弓瞄准靶位红心,却迟迟不将箭射出去,似乎只是心不在焉的随心玩味。

皇上浑不在意,又不缓不急的搭了另一根箭架在弦上:“你的胆子,倒是极大。”很有意味有指向的一句话,腔调似乎含笑。但转而又飞快的勾指拉弦,动作发着狠、声息亦发着戾,“你是不是爱慕宸华妃!”咬紧牙关磕着唇齿发出的忿忿之音,犹如困兽发飙扬爪之前那最后为时不多的一段酝酿。

“是。”安总管一字截定,神容纹丝不乱。

皇上腾然转目。

又听安总管气定神闲坦言淡淡:“可那只是臣自己的一厢情愿单相思。”

他平和的气韵带着叫人爱不得更恨不得的莫名诡异,但在此刻却很有效的钳制住了几近暴怒的皇上:“当真……只是单相思!”陛下两道目光通红通红,似乎能滴出渗出淋漓的血,咬牙切齿一字一句诚是自牙关里挤出来的!

安总管并不曾与皇上相视,却在这一刻忽而转首,神情半笑半肃:“臣这样一个连男人都不是的人,难不成还会与娘娘有什么?”这份神情委实是玩世了,与皇上的气血喷张、一触即发形成的对比极是鲜明。

好似喉咙里滚入了整颗的枣子,皇上不再言语。就这么又盯着安总管好一阵子,长久又沉冗的目光热切未消,灼灼的刺刺的似乎要把他刺穿刺死!又过须臾,陛下忽地拉弓引箭,那原本与前方持平的弓弩却在这一刻里轮换了方位,一点一点……向着安晴天的方向慢慢的挪过去对准!

我失惊欲噤!下意识抬手将口唇死死的捂住,一时天旋地转双目发昏头脑嗡鸣……

安你个晴天的,皇上说你胆子极大,你果然是胆子极大!就如此触怒皇上却还不躲不闪更不告饶……也是,人一旦有了对自己重要的人,就会变得很强大。

那弓弩在这一刻仿佛凝集了全世界所有的肃杀的力量,只消这个执掌生杀大权的西辽皇者稍稍那么的一松指间……接踵而至的杀伤力便是毁天灭地的大震撼啊!

但最终的最终,一股所剩无几的理性,到底在这个海纳百川的君者的心里起到了至为关键的作用。那只颤颤又死死的握着弓弩的手终究还是生生遏制,皇上在将箭弩的方向定格在安总管身上一阵之后,终于忍住……箭头慢慢转过了方向,然后狠一拉弓,又是一箭正中靶心。力道极狠,一箭穿透了整个靶子!

翻天覆地的局势变换,旦夕之间的沧海桑田。

经此一事,安总管若继续留在宫里,委实是不合适的了。他向皇上进言,言说自己在陛下身边服侍多年,无悔无怨,现今只愿去过自己喜欢的禅意生活,自请出家,请陛下垂怜。

皇上准了,准安总管出家,并于宫内偏后林苑里、一大片青松绿竹环抱的那皇室行礼仪时的专用的海龙寺跻身。那是个极清幽安静的地方,委实适合修身养性。

我去送了他最后一程。

我的心境十分平和,他亦是平和。只是气氛,委实有些偏于沉默了。

他道:“便是连佛陀,都不会接纳我吧!《四分律》有云,黄门者,是不得出家受戒的。即便受了戒,也当摒弃之,是以维系佛门的圆满清净。”

我摇首淡淡:“不。佛法无边,包容万象,佛爱一切、爱万物、爱众生、爱我们、自然也接纳你……为何一部引经据典,便让你曲解了佛陀的旨意?并非佛门拒不接纳黄门。佛门大开,怎会拒绝向善闻法之人?”

万人不同解,禅宗佛法既是一个“悟”,又何来绝对的标准可言?我始终都知道,佛是大爱的象征,经典里原本的旨意只说黄门者不会有机缘遁入空门;即便有机缘,在受戒后也会于种种机缘巧合中不得不还俗。并非不接纳。

如是,若黄门者真心了悟并发愿,有了闻法出家的机缘,又能排除万难守住本心静心修持一世一生,那自然就是真正的佛子,它日功德圆满更可脱幻象、成正果的。

……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将他送走的,因为止不住的泪水已经斑驳错落了我迷离的眸子。

我只记得他临走前那一转身时,对我说的那最后一句话。他说扶摇,或许你是对的……我本没有闻法出家的契机,是你给了我这样一个契机,功德无量。

好一场宿命的殊途,终会是一辙的同归。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宿命在历经了百转千结之后,最终还是把一切都拉回到了那个原点。我们之间的这段原本就是罪孽的夙缘,给了他闻法出家的契机,却没能使他摆脱掉黄门注定无法一世修持的非本愿……在没有走到最后之前,我所下的任何一个结论,都是苍白无力的一厢情愿。

……

待安晴天在海龙寺里安顿好一切之后,我去看过他。

但他不与我相认。他说自己已经投师,法号善安。

“善安”,出自《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中,药师琉璃光佛为度众生发了十二大愿,其中第二大愿为: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又因安晴天出家前俗家为“安”姓,便取了“身善安住”的“善安”二字……

流离颠沛义不辱,去就死生心自知。

一场大梦,到底还是变作了午夜梦回里的旧梦一场。看似终了,其实……其实难平难歇、端得终了!

皇上得知我去了海龙寺之后,看向我的目光很逼仄,语气也冰冷如布帛:“你去看他了?”他问。

我点头,垂目寡味:“臣妾是替皇上去送安卿一程的……”

下颚被他一把扼住,逼迫着我与他对视。我便灼灼的以含着湿润的坚定目光与他直视。

周匝静谧、沉水香袅袅涣散,皇上他就这么死死的盯了我黑白分明的瞳孔半晌,终于一把松开,然后大刺刺离开。

留我身子一软、瘫在地上,扶着地表抚着胸口大口喘气。

时局清幽,心境若水、已成死水。

第170话 君卿重聚:星辰已握、归途又迷

永庆二十七年十月,皇上以“身集徽柔之质,行事静明毓德,情性安正之美、端慈垂仪”之名,晋锦銮宫主位宸华妃霍氏扶摇为从一品贵妃,即宸贵妃,入住历任皇后所居长乐宫正殿。并“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虽系贵妃之名、然享皇后之实”。

永庆帝素重情义,也素来极易惹得一身风流情债。在他心里虽对尘封已久之后、再次惹得他动了春心的馥丽嫔沈兮云留着极独特的位置,但能令他深刻非常刻入镌入骨子里、沉淀积攒在血脉里的,却始终都是那两位先行而去的王府旧伴。安慈敬哀皇后、以及梅贵妃。

他始终都对这两个女人念念不忘,无法将付诸在她们二人身上的情谊尽数释然,故他这一生是必不打算立后了;也大抵是不会晋封任何妃嫔为皇贵妃了,因为那般凌驾在梅贵妃先前份位之上,会令皇上他心里很不舒服。

如此,我也诚然算是走到了我身为女人的,这一辈子的最高点,当真是站在梧桐枝头最高点,睥着眸波看尽四海龙旋、凰凤齐鸣、红尘初妆、福禄永昌……

纵然我这一生走得何其坎坷何其艰难,但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却是委实不在我的本愿之中。出乎意料、又不曾出乎意料。就这么坦坦缓缓顺其自然的走,光明与黑暗、狭窄与敞阔不断交织变幻,这条路不知不觉的就变得鲜花着锦、十分宽敞广阔、又十分的明媚轻软款款舒心……

登临高点的结局有我自身的缘故,更多却是我所得到过的大大小小诸多机缘、诸多契机。我只是十分幸运,我只是这一辈子最终尘埃落定的那个大运气十分的不错。其实归根结底……说白了掰开了揉碎了辗成沫子了之后仔仔细细的看,还是一个“天命定数”如此尔尔!任你有擒天的本事填海的耐性,也无论如何都逆不得!

善安法师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走出海龙寺,直到第二十八个年头的跨年夜,他突然来到乾元殿东暖阁里看望皇上。

彼时我正伴在皇上身边陪他静看夜空绽了满当的斑斓烟花,一侧眸子便与安晴天猝不及防的再次相会。

岁月的风霜在我们之间铺陈成了厚冗的哀黄色积尘,一年多了,再见之时方才觉得似乎已经极久远,却还偏生觉得又似乎并没有那么久远。

安总管还是昔时那副沉稳内睿、言笑不苟却冰漠的更显俊美的夺目模样。他是带发修行,除了眉目间沉淀下来的深深浅浅禅意、梵香的佛家气韵,以及那原本的一袭玄金衣袍换成了粗布豆色长衫之外,其余的一点儿都没有变化。

我不禁开始感叹岁月对他的优待,感慨坦缓又从容的流光不曾在他美玉样的姿颜上落下颓败的痕迹,反倒经了沉淀下去的鬼斧神工精准雕琢而愈发英挺魅惑、光芒吞天噬地!

陛下的心情在见到他的安卿的这一刻,由原本的慵懒偏怅而变得甚是开怀。他将他颤巍巍的扶起来,端正了姿态比在眼前直直相顾,颔首沉眉间没忍住咳嗽了一阵。

我忙过来为皇上抚胸顺背平息喘气。这些年皇上的身子骨已被诸多事务掏空的单薄如笸,我已习惯衣不解带的时时照顾,他也习惯了我不离身的贴心照拂、一刻都再离不开我。

在我一阵顺气之后,皇上的声息渐渐平缓过来。摇了摇头浅浅笑言:“朕身体这底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却有如释重负的一叹声,十分不合时宜。我才欲开言抚慰,又见他侧目瞧一瞧我,轻描淡写好似在开玩笑的一句,“朕有一朝走后,爱妃……留一个如此年轻的太后在朝,朕,可如何能安心啊!”

“啪”地一声。不待我回神去辨皇上话儿里的意,一声重物坠地的尖锐之声忽地漫溯耳廓。

我循声侧首,见安总管……不,是善安法师原本捧在手中、转动祈福的那只微型法经筒,在皇上方才话起音落的同时掉到了地上。

镀金银的八角形筒身上附着的掐丝并泥绘莲花祥云,被一阵沉水香雾霭遮迷半边,兜转缠连、迷蒙模糊,难以清明。

而善安法师眉目如素,面色平和,只是一双坠了辰星的眸子比之方才愈发沉淀,仿佛梵音佛禅之大智慧沉入其里、十分渊博……

迎新辞旧的宫宴是摆在地位尊崇的御龙苑里的,手笔之大气、气韵之恢弘,便是连一极细微处都极具匠心独运之精巧华丽。

宴会很热闹,歌舞升平一片安乐。似这般的大型宫宴素来便是歌舞升平歌功颂德,看得多了便连最初时一份恍恍惚惚的期待感都跟着消泯了干净,反倒觉得不如尽早安歇了的好!

月色倒是很清澈,明亮妩然、时又离合,像水一样,倒是把人映得可喜。

我与善安法师分别坐在皇上的左右两边微偏下首的地方,位置持平相对。

安晴天一晚上的神情都不大对,似有重重心事萦绕心田、辗转难散。我亦觉头脑木木顿顿,坐得久了、看得乏了,又不好早早离席而去,只得那么陪着伴着生生挨到了大半夜。

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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