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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界无边-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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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安莺燕被押送回来的时候,居然没有戴手铐。她用右手捂着肚子,左手提着一个编织袋,每一步都迈得很小,也很慢,行动看上去挺不利落。

看守李攻打开门之后,喊了一声:56号,过来帮她。

陈山妹听喝,看见日思夜想的安莺燕,在毫无预感的情况下出现在门口,竟然高兴得动弹不得。等到她醒过神跑向门边,去接安莺燕手中的行李时,却见朱颜先她一步过去,伸手拉住了袋子的提手。

自从安莺燕受伤住院,朱颜每天提心吊胆,每次跟看守打听她的伤情,都不得要领,还被训得抬不起头来。几次三番之后,也就死了心,只能忐忑不安地坐等消息,看看自己这一推,到底要招来什么样的处罚。今天冷不丁看见安莺燕回到监仓,她的惊喜绝不在陈山妹之下。安莺燕好好地活着回来,朱颜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至于今后会不会被告上法庭要求民事赔偿,怎么说也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有人说过,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朱颜觉得在眼下看来,这句话简直就是真理。

朱颜知道自己跟安莺燕结怨颇深,以安莺燕暴烈的个性,她肯定不像陈山妹那样好对付,要化解怨恨,至少需要时间和耐心。

果然不出所料,当朱颜伸手去接安莺燕的袋子,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毫不犹豫地拒绝。安莺燕非但不肯放开拎包的左手,还抬起捂住小腹的右手,将朱颜一把推开。用力之大之猛,使得朱颜和她自己同时朝两个方向倒退了几步。朱颜趔趄了两下,很快站稳了,可安莺燕因为伤后体弱,被惯性重重地撞在了墙上,然后整个人跟着蜷缩成一团,蹲在地上起不来了。

朱颜出于本能跨上一步想去搀扶她,却被安莺燕的目光给定在了原地,那目光里充满着仇恨和厌恶,看得朱颜不由得浑身哆嗦。

所有的动作都一气呵成瞬间完成,等陈山妹跑过去,只见安莺燕双手捂着肚子蹲在墙根儿,眼睛还气势汹汹地瞪着朱颜,不依不饶。而朱颜呢,往日的清高和傲慢早已荡然无存,脸上只剩下可怜巴巴求助的表情。

陈山妹心里软得化成了水.对这两个年轻女孩的同情,一时间将自己满怀的愁绪,都淹没得无影无踪。

陈山妹跟朱颜一样,也每天为安莺燕揪心揪肺,不得安宁。

安莺燕走后,陈山妹突然觉得,自己跟这个看上去没有正形,甚至于有些下流的女子,其实是那样亲近。安莺燕曾经向她讲述的身世,全都活灵活现在眼前重演,而且那个被继父强暴,长时间被迫过着乱伦生活的小女孩,跟自己的女儿缨络又有什么两样?杀了丈夫,被当做杀人犯押进了看守所,陈山妹心里一是怕二是悔,是安莺燕的一句话让她彻底地平静下来:我佩服你,为了保护女儿,敢杀了那老畜牲。要是当年我妈有你这样的胆量,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就是这句话,让陈山妹为自己的行为自豪了,她甚至想,就算是法律不问根由,凡杀人者定要偿命,她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因为如果现在她不出手,安莺燕的今天,很可能就是缨络的明天。能用自己的命,换得缨络一生的安宁和清白,还不值吗?

当安莺燕躺在地上,双腿间流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时,陈山妹的心跟着感觉到了创痛。这些天身边的铺位空着,夜里没有了安莺燕在枕边絮叨,白天没有了她高亢的嗓音在仓中回响,陈山妹总有些六神无主。她害怕这个铺位从此空在这里,或者有一天被一个陌生女人占用。安莺燕在医院里怎么样,是她每时每刻都希望知道的事情,其强烈和迫切,不亚于她对大浩和缨络的惦念。现在安莺燕完完整整地来到了眼前,陈山妹高兴得忘乎所以。

陈山妹满心欢喜扶起安莺燕,心里却暗暗吃了一惊,不过十来天,安莺燕的手臂细了一圈,松塌塌的,稍稍用力就触到了骨头。再细看她的模样,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面颊明显地瘦了,鸭蛋脸变成瓜子脸,脸色苍白,一圈黛青色的眼晕,把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衬托得满是忧愁。

很快陈山妹就发现,比起外表来,安莺燕性格的变化更大,从前那个开朗泼辣,时时爱搞点小名堂,常常嬉皮笑脸的坏女孩,忽然变成沉默寡言的淑女。以前除了朱颜,她跟仓里其他人总是有说有笑,现在呢,谁跟她说话她都懒懒的,爱答不理,对自己的病情尤其守口如瓶。陈山妹几次追问,她都只是说,做了一个小手术,伤口已经拆了线,皮肉还有点疼,碍不了什么大事。

陈山妹有些疑心她的说法,又不好多问,就背着她去跟朱颜商量。

经历了安莺燕受伤事件,陈山妹与朱颜的关系简直是乾坤颠倒。要说改变,其实也只在朱颜,陈山妹倒是不计前嫌,一如既往地善待她。朱颜呢,自从被陈山妹的善良给结结实实感动了一把,真的在心底里对自己的功利和实用有了些反省,也开始以实际行动回报对方。除了花费很多时间替她代写上诉书,还时不时给她讲解一些法律常识,好让她学会当堂呈供时说话得体,不至于搞出什么偏差来。

如此一来二往,两个人从里到外前嫌尽释,相互之间的信任度与日俱增。听朱颜说担心安莺燕记仇记恨找她的茬,陈山妹还很有把握地向她保证,这事等燕子回来慢慢劝说,一定能够解决。可安莺燕回来之后,她不同寻常的冷漠,阻止了所有人的关切和问候,包括陈山妹在内。等她觉察到在她缺席的日子里,陈山妹和朱颜的关系已经变得很亲密,更是连陈山妹都疏远了。这让陈山妹很伤感,却猜不出安莺燕到底怎么了。

朱颜听了陈山妹的话,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最后得出结论:安莺燕的身体一定出了大问题,否则她不会住了十天医院,就变得判若两人。

朱颜的话,也印证了陈山妹的直觉,她心里一着急,就低声地哭起来说:燕子的命怎么这么苦?有谁能救得了她?

朱颜不吭声,也无话可说。

从安莺燕回仓的第一分钟起,朱颜为和解所做出的每一次努力,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用新毛巾浸了温水,拧得不干不湿,递过去想让安莺燕擦把脸,人家不接。再放得近一点,就被她挥手毫不留情地打飞了。朋友送进来的进口奶茶,自己平时也舍不得多喝,又香又浓地冲上一杯,小心搁在她床头,放凉了人家也不正眼瞧瞧,为了不至于招来苍蝇,只好灰溜溜端走自己享用。

朱颜又将一大包进口卫生巾放在她枕边。记得刚刚进来的时候,安莺燕曾经借用过一次,用完之后大加赞叹,同时也不忘大肆嘲讽,话说得那叫难听:人和人就是不一样,高级屁股就得高级卫生巾伺候,又软乎又不漏,这一天下来,怎么也得把几十块钱扔进厕所里吧。朱颜被搞得非常狼狈,觉得这个女人身子不正心眼儿也邪,跟人打交道除去挑刺儿,没有别的乐趣,当时就跟她大吵一架。此时朱颜送去这一整包卫生巾,无非是想表达自己的多重歉意,既为她受伤流血,又为那次的争吵。

谁料想这一招更是事与愿违。安莺燕看见那包卫生巾,突然间情绪失控,不光发疯般撕开了漂亮的包装,把里边的东西抛得满地都是,还破口大骂道:姓朱的!少拿你这些肮脏的破玩意儿来献宝,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要是再来骚扰我,老娘揍你没商量!

以往只要安莺燕跟朱颜发生冲突,陈山妹嘴上不说,心里总是向着安莺燕。可是这几个回合下来,不光陈山妹,别的女犯也都觉得安莺燕做得过了头。只听得有人在旁边议论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赔礼不收,道歉不受,你到底叫人家怎么着吗?

安莺燕听了这话,更加火冒三丈:叫她怎么着?老娘就想让她离我远点,别老在这儿晃来晃去叫我恶心,要是知趣,最好马上从这个仓里消失!

说完,安莺燕倒头往铺上一躺,用被子蒙了头,看上去真的不愿意再跟朱颜照面了。陈山妹看到,她的肩头在被子里一耸一耸的,准是在那儿伤心落泪呢。

安莺燕到底得了什么病,朱颜觉得只能由陈山妹从她口里得知实情。可是安莺燕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什么话都跟陈山妹说了。比如她每天上午去医务室,陈山妹问她去干啥,她都只是简单答道:换药。连傻子都知道,换药怎么也用不了几个小时呀。要不是有一次李玫来开门喊她:47号,去医务室吊瓶子吧。大伙儿才知道她仍在接受治疗。等安莺燕回来,陈山妹再一次探问,她还是淡淡地说了声:没事,打针消炎,防止伤口感染呗。陈山妹想再问问,安莺燕就把脸转向了别处,不再给她发问的机会了。

安莺燕的病情成了女监二号仓里的一个谜。

49

是谜就有谜底,有谜底就有被揭开的时候。只不过没有谁能想得到,揭开谜底的人,竟然是劳动仔小剃头,是他趁着送饭夹带进来的一张纸条,让真相大白于女监二号。

这一天,小剃头推着车到女监送饭。照例两个木桶,一个装着半冷不热的陈米饭,一个连汤带水盛着小半桶炖菜。

所谓炖菜,不过是些黄黄绿绿的菜叶子,再加点萝卜、南瓜、土豆一类的块块,漂着几颗油星就算客气。只有等到每周规定的加菜日,才能在里边看见几块剁得七零八落的肥肉,还得看送饭的劳动仔跟谁好,才可能给谁捞上两块。在嫌犯食堂里掌勺的也是嫌犯,走了路子托了人,才拿到了这样的差事,本来自己就不把自己当人,那些关在号子里的食客自然更不是人。曾经有一次,炖菜的大木桶里,居然捞出了成捆的菜把子,菜已经煮得烂熟,系菜的草绳还捆在上边。为了这事,男监那边有人领头绝食抗议,直到所方撤换了掌勺的劳动仔,连着两天加了菜,才算把风波平息下去。

话说小剃头送饭到了二号仓,一边拿勺子搅拌着炖菜里的汤水,一边探头探脑,分饭分菜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眼看门里边只剩下陈山妹一个人,手里拿着两只碗。

小剃头看看她马甲上的编号,悄声问道:你们仓里有没有47号?

陈山妹说:有啊,我就是帮47号打饭,她去医务室打针还没回来。

小剃头听了特别高兴,说:哎呀,我的姑奶奶,终于把她找到了。我送了这一路,看了这一路,哪有编号47的美女呀。这下回去可以向彪哥交差了。

陈山妹不知道这里边的道道,愣头愣脑地问:谁是彪哥,他找燕子干吗?

小剃头大为不满地嘘了一声,叫她别嚷嚷,接着又小声说:你帮47号打饭,肯定跟她关系好。我这儿有封信,是别人带给她的,你拿去藏好了,47号回来交给她。千万别让看守发现了,要是发现了,你我跟彪哥和47号,四个人都得受处罚。

陈山妹听了,哪里还敢说什么,匆匆忙忙接过了饭碗,以及碗下边贴着的纸条,直往风仓里去了。

背过人,陈山妹把叠成了小方块的信,一点点展开来看。说是信,其实也没有几个字,凭着她高小毕业的文化程度,倒也能看懂七八成。写信的人意思是说,自从见过面后一直不能忘记,找了她好多天,才打听到她的编号。现在递信过来是让她记住那天的约定,从此她就是有主的女人了,按说好的,一出去就结婚过日子,还等着她给自己生个胖小子呢。下边署名看样子是真名实姓:龙强彪。

陈山妹没干过这样的活儿,吓得赶紧把小纸条掖进了裤头里,假装低头吃饭。不知是因为陈山妹等人等得急,还是安莺燕那天吊针吊得特别久,好不容易等她回了仓,陈山妹趁她去风仓洗手,迫不及待就将纸条给了她。按山妹的想法,这样的条子对安莺燕总归是个好消息,这下知道有个男人想着她,出去就要跟她结婚生子,在病中也会有个念想,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灰心丧气了。

事情的结果正好相反,安莺燕接过纸条一看,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跟死人一样灰白,眼睛也失了神,人摇晃着站不稳,直往陈山妹肩头靠过去。陈山妹一看大事不好,也顾不上将她的条子收起来,架住她就往地铺上送。

安莺燕的身体一挨到铺板,哭声就像被拉响的警报,高亢而尖厉地从她嗓子发出来。只见她手里举着那张纸条,哭得竭尽全力肆无忌惮,一边哭还一边直着嗓子喊道:彪哥,彪哥,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告诉你,我连子宫都给切除了,这辈子再也生不了孩子啦……

安莺燕这一哭一诉,陈山妹和朱颜算是明白了她的病情,可也把她们都哭得傻了眼。大家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正在这时候,铁门上有开锁的声音传来,李玫一边转动钥匙一边大声问:47号,怎么回事,又出了什么状况了?

眼看李管教就要进来探查,安莺燕手里的纸条还无遮无拦举着,陈山妹急得满脸通红浑身冒汗,心想这一劫怕是逃不过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朱颜一个箭步冲过去,扶住安莺燕的肩膀,做出抚慰她的姿势,在李玫走近之前,已经把安莺燕手中的纸条夺下来,一把塞进嘴里,嚼了两嚼,吞了进去。

50

小剃头分了剩下的饭和菜,把送饭的车送回厨房,太阳已经当顶了。天有些热,也没有风,他用手搭个凉棚望望天,瓦蓝瓦蓝的天空一丝丝云彩都没有,知了在墙外边的大树上玩命地叫,好像在欢呼夏天来了。

知了一叫,小剃头很容易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他和伙伴们在小河里游泳的正午,一帮人光着屁股打水仗,只要远远地听见岸上谁家的娘喊:鬼崽子,回来吃饭哟……大家就憋足了一口气,拼命往水底下钻去,比着看谁能憋得最长藏得最久。

小剃头的娘每天总是最早跑来河边找人的,她的这个儿子是根独苗,还是个遗腹子,下半辈子生老病死全指着他,所以看得特别重。后来小剃头没有出远门去打工,在家门口学了这剃头的手艺,是娘的主意,她怕儿子远走高飞,见面都难了。小剃头的婚事也是娘给操持的,她花了很重的一份彩礼,给儿子找了十里八乡最俏的姑娘,还以为占了多大便宜,接媳妇那天乐得太过,血压一高弄了个脑溢血,虽说保住了命,最终落得半身不遂,而她挑的这个媳妇,给儿子带来的,是不断争吵和牢狱之灾。

知了的叫声,让小剃头想起了娘,自己关在这个鬼地方,娘跛脚跛手等在家里,也不知道怎么过的。一想到这儿,小剃头忽然浑身燥热,有了一种游水的愿望。抬头看见不远处有根自来水管杵在地上,小剃头想都没多想,就直奔着那儿去了。三下五除二脱了个一丝不挂,打开水龙头在光天化日之下冲起凉来。

冷浸浸的水冲在小剃头的皮肤上,很快将他身心双重的燥与热浇了下去,真的给了他一种穿越时空回到童年的享受。小剃头闭着眼睛,把脸朝着天空,迎着眼帘里一片明亮的太阳光,洗得欲罢不能,巴望洗着洗着又能听见娘在远处喊:鬼崽子,回来吃饭哟……一时快活,小剃头竟然忘了身在何处,忘乎所以地哼起了家乡小调。

小剃头正在尽情享受水的清凉,享受乡音带来的无限怀想,忽听近旁有人在一旁啪啪鼓掌,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说:裸体原生态独唱,真不错呀,到全国大奖赛去拿名次都够格了!

小剃头一听那声音,冷不丁一个激灵:是纪管教,纪石凉!

还没搞清楚纪石凉在哪儿,小剃头手忙脚乱从地上抓起裤子,顺势让身体形成了九十度的弯,像是要遮住羞处,又像是躬身请罪,嘴里一个劲解释:报告纪政府,天太热了,太热了。

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声音却从背后传来:给谁鞠躬呢?那边鬼都没有。

小剃头将裤子胡乱套上,一个向后转,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睛也不敢睁开,就直挺挺跪下了。

听见纪石凉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小剃头才慢慢把眼皮睁开,看见一双穿着大红色袜子黑皮鞋的脚,在他下跪的膝前停住,右脚轻轻地打着点子。早就听老犯们说,这个管教信迷信,一年到头穿红袜子,系红布腰带。小剃头不理解,像他这么一个强势凶悍的大汉,嫌犯们看见他就忍不住要发抖的人物,难道还会跟自己守寡的娘一样怕鬼吗?

小剃头正在走神,纪石凉又说话了:起来起来,我说你是不是想给我栽赃啊?让人看见,以为我在体罚嫌犯,这个月奖金还不得泡汤啊。

他这么一说,把小剃头吓得半死,赶紧搂着裤子站起身来,跨上一步打算去穿脱在一边的鞋。小剃头看见穿着红袜子的脚,也在同一时刻伸向了那双鞋,一脚把它们给踢飞了。

小剃头心里怦怦地打鼓,不知道他这是在唱哪出。

纪石凉看着小剃头惊惶的样子,显得很开心,接着说:天热,鞋子不穿也罢,我这儿有封信,你帮我送到操场那头写着标语的墙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严”字下边,用土坷垃压住就行了。

一听这话茬儿,小剃头知道是送信的事情发作了,心中暗暗叫苦。自己怎么就当了这么个倒霉的劳动仔,纪管教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头绪,先叫彪哥给用了一把。本来想着回仓可以邀功请赏了,没想到姓纪的神仙一样,根本蒙不住。头一回作案就被抓了现行,真好比刚学剃头碰了个瘌痢,不知道怎么办。

当下小剃头飞快地盘算起来,再傻的人碰到这种事也得把账算算。

假如纪管教直接问起彪哥的信,不承认怕是不行,承认了顶多是这个劳动仔当不成,再回到仓里去干等老婆撤诉。关于撤诉的事情,小剃头已经跟魏宣请教过了,只要老婆真的不告了,他出去肯定不成问题,只要一出去,纪管教再凶再狠也管不到自己头上了。可要是承认了彪哥带的信,彪哥肯定要倒霉。小剃头觉得比起姓纪的警察,彪哥这种人更加得罪不得,他要是恨起谁来,下手又狠又快,绝对没有顾忌的。万一被他弄得残了废了。就算出去了又有什么想头?再者说,彪哥也没犯下死罪,总有出去的一天,他一出了这道门,还不是飞天蜈蚣一条,他叫你死,你别想活。

两头为难,难坏了小剃头。最后他决定听天由命,先不要屎不臭挑起臭,还是装傻充愣,看姓纪的问不问。他问就说,不说也不行,他不问就不说,用不着主动坦白,也算对得起彪哥。

事实证明小剃头这么想是对的。纪石凉果然并不提起彪哥的信,只是从兜里掏出一个空烟壳,什么字也没写,卷巴卷巴塞到小剃头手里,说:拿着信,送到“严”字下边,就算完成任务了。

小剃头拿了纸条,眼睛往操场上一望,知道今天算是撞了煞。从这儿到操场是一条煤渣铺的便道,足有里把路长。正午的太阳照在上边,腾腾往上冒着热气,煤渣棱棱角角的,还有碎瓷片碎玻璃夹杂在里边。光着脚从这上边走过去,脚底板不知要扎多少个窟窿。

小剃头冲着纪石凉讪讪笑了一笑,想讨价还价,说:报告纪政府,我能不能穿上鞋子去送?

纪石凉绷着脸,几乎是斩钉截铁说:不行!穿上鞋还用你去送什么,我自己去得了。

看见小剃头磨磨叽叽,他发火了:你一个泥腿子投胎的乡下人,又不是阿哥贝勒爷,还怕光脚走路不成?给我走!送到了再给我走回来!

小剃头知道姓纪的是动了真格的要整人,无论如何逃不过去了,只得咬着牙走上了煤渣路。可怜他虽说是乡下人,长年只剃头不下田,脚底板上没有老皮老茧,走在烤热的煤渣瓷片上,就好比踩着钉满了钉子的热铁皮,每步都是钻心疼。一开始,他还想轻点慢点,渐渐发现愈慢脚底板愈受力,还不如豁出来一阵猛跑。

这么着,小剃头光着脚跑到了抗拒从严的“严”字下边,抓了一把土将条子压住,扭头就往回跑。等他跑回纪石凉跟前,脚底板已经又麻又辣,几乎没有什么感觉了。

纪石凉笑眯眯地看着他,又一次啪啪地鼓掌,说:还行,像个农村出来的样子。

小剃头低着头不敢看他,尖起耳朵听他发落,却很意外地看见穿着红袜子的大脚,三下两下又把他的鞋踢了回来。然后才听见他说:测验结束,给你六十五分,穿上鞋回仓里歇着吧……别人问起来怎么说?

小剃头一边穿鞋一边答道: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扎的。

纪石凉呵呵一笑说:笨蛋,那有谁信?自己有鞋不穿,非找扎去?

小剃头试探道:那我怎么说?

纪石凉朗声说:如实说呀,就说纪某人让你光脚跑路来的。

小剃头低声下气答道:那我可不敢。

纪石凉哼了一声说:你不敢?我看你什么都敢。知道为什么让你跑这趟路吗?

小剃头想说不知,又怕挨骂,就含含糊糊说了声:送信呗。

纪石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没错,送信,你小子还算聪明。在我这儿混蛋比笨蛋受抬举,聪明就能占便宜。回仓里去吧,告诉你敬爱的彪哥,老纪我差你送了一趟信,看他怎么说。他说什么,你都记牢了,明天告诉我。当劳动仔是有条件的,别忘了我给你布置的任务。哈哈……

伴着纪石凉的笑声,小剃头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纳闷:姓纪的到底要干吗?要说是给彪哥送信被他发现了,他为什么不明说呢,要打要罚也是有根有据的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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