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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会-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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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尊吾:“他的计划,是扶持民间的强者?”

普门:“民间的强者得民间自己长出来,扶持的,只会是走狗。”

杨放心拜普门为师,想借用他的底层名望。底层浊不可视,普门给他张名单,均是市井中深藏久隐的武人,各有班底。

这些人不属于普门,属于“井”组织最初的历史。原都是负有特殊使命、以小手工业者身份潜伏于市井,保持组织性,一代代繁衍。在漫长的时间里,失去反清复明的宗旨,成为安居乐业者。普门对他们没有指挥力,对于他们,他只是一个被供养的大仙。

普门:“他们都是犯懒贪闲的人,召集起来会很麻烦,杨放心有口才、背后有北洋军财力支持,让他做吧。不管凑了多少人,都要成为你的人——可以做到么?”

感觉普门是照穿人心的眼光,李尊吾点点头。

普门放松下来,语调稍高:“保住三重人世,才可不亡国。割地赔款都是外伤,人世是内脏,人世一坏,得了内伤,就再也挡不住洋人了。”

之前古怪的细声慢语是防备用人偷听。他又音高一度,喊了句日语。西侧纸门拉开,走入三名用人,撤去火锅,另设新几,摆上茶具。

日式茶,大壶小碗,三名用人神情专注地操持。

普门:“人老真是麻烦,无人照顾,处处不便,伺候久了,又浑身不自在。你说眼盲后剑法变得敏感,可否见识一下?”

语调中竟有自怜的哀情。李尊吾一时惘然,不知如何作答。

普门:“十年前,我求死不成,今天可以求到么?”

刀不离身,是长年习惯,出于对普门的尊敬,怕尺子刀锈斑污染席榻,立在室外环廊里。

普门:“取刀吧。”

此刻用人正将茶道特制的煮水壶置于炭盆上,壶底铁质受热后的微声,如婴儿梦呓。

李尊吾坐直身体:“不必。”

顺手揪下捣茶叶刷子上的铁丝,划过普门颈际。

一股血喷出,如从普门身体里跳出一个人,倒于席榻。

这股血过后,脖子的血喷便弱了,薄如粉色晨雾。

普门:“死是这样的,好玩。”眼神转成孩子失去玩具的悲伤,凝定不动。

喷血声和煮水声持续。

头颅顺着脖颈伤口,缓缓后转,最终停止的姿态,似一个看书看累的人仰面松弛一下。

对普门尸身,李尊吾俯身磕头。三位用人放下手中活计,平稳站起,各从襟口里抽出一柄无锷短刀。

一人劈来,李尊吾斜行起身,定在两步之外。

那人右腕动脉被划开,以左手堵着创口,不敢再动。

李尊吾指尖捏着那截铁丝,踱上环廊。

其余两位用人没有追,面色压抑得可怕,一人鼻翼抽搐,终于喊出一声:“为什么?”是汉语,发音标准,语调自然。

已拿上尺子刀,正要顺廊而去,听到此声,回身迈入门内,白浊瞳孔犹如妖魔。那句话说得如京城人,有过长期的汉语会话,这一句才能说到此程度。

装作不会汉语,是为让普门放松防范,好偷听他与来访者的对谈。

虽知普门老练,他们听不到什么,但这份心机,李尊吾感到是对普门的亵渎,愤怒得鬓角发凉。

砰的一声,北侧纸门拉开,进来两人,听磕碰声,持着木杆兵器,可能是三股叉。环廊也爬上一个人,无声靠近,从所持兵器的寒气推断,是三尺四寸的长刀。

眼盲,更要快速移动。敌人追击时,才会发出声响。李尊吾向前冲出一步,猛然矮身反撩一刀。

刀尖戳入环廊来敌的咽喉。人在往前跑时,往往暴露咽喉。李尊吾蹙眉,怎么是三流货色?

以之形路线向室内行出三步,每当身体转向,便有一人中刀。刀不是向前砍,是向后撩的,古战场的马上长刀杀招是“拖刀”——拖刀逃窜,忽然回身,可斩上将。

倒下三人,两名短刀者一名三股叉者。剩下的一名持叉者,喘着粗气,不敢上前。

知道他们只是粗通武功者,李尊吾便手下宽松,只划开皮肉。

遵从这里的习惯,席榻上不穿鞋,但脚布不比袜子,左脚的散开掉了。刀头后探,在席面上滑过两圈,捞到脚布,缩刀带回。

李尊吾蹲下系脚布,想到普门在上茶后求死,正是让这几个用人作见证,死因明确,他们好向上级交代。用人们攻击,或许是想为普门报仇,服侍三年,也在情理。

李尊吾的脸,对向持叉者。

喘息中带着哭音。

做手势让他把叉子奉上。

那人将叉横持,走近跪下。

捋着木杆,李尊吾摸到叉头,手指在三股中游了个来回,叹道:“日本叉是这样!边侧的两股为何不冲前,是横着的?我还以为摸到了枪头。”

那人涕泪满脸,努力让语音成句:“就叫枪,不叫叉,十字枪。两侧股横着,不为扎,为了拔。”

枪尖扎入敌身后,两个侧股横抵在敌人铠甲上,由于反弹力,枪尖自己就蹦出来了。十字枪是连刺的设计。

李尊吾赞了声:“有心。”起身出屋。

腥味扑面,环廊上的死者流了一摊血。避血而行,有些许愧疚,默念了句“阿弥陀佛”。在环廊下穿鞋时,身后二十米响起一声怯怯的问话:“就这么走了?”

李尊吾:“还要怎样?”

身后再无声。

陶二圣受不了躺在榻榻米上以小炭盆取暖的睡眠方式,半夜冻醒,住过一夜,搬到南山寺客房去了。

是二十人躺的大通铺。他对和尚的烧炕水平嗤之以鼻,花了两天改造火道,这个中午,当他躺到炕上,刚觉得后背有了热度,却腾云驾雾站到地上。

李尊吾揪着他的胳膊,道:“陪我下山,雇到辆骡车,你就可以回家找你的女人。”

他看了眼大炕,难过得几乎落泪。

骡车好找。给陶二圣一块银角,作为回终南山路费。

车厢以厚棉作帘,内有一个小手炉,李尊吾只想一头栽进,昏昏睡去。垂帘,骡车开拔,却听一串脚步不离不弃。

强压睡意,李尊吾喊道:“二圣啊,是你么?”

外面“嗯”了一声。

李尊吾:“怎么还跟着呢?”

十几步过去,陶二圣开腔:“来五台的路上,你劝过我抛弃女人……我想了想,你说得对!”

立时困意全无,扬手掀帘,忘了眼盲:“为什么呀?”

陶二圣:“我都三十九了,跟女人耗在一块的时间太久,该做点老爷们的事了。您就带上我吧,我这人不怕苦、敢拼命。”

唉,那时劝他,为说说自己的心事。李尊吾:“我是又老又瞎,跟着我,没好。先回终南山,和你女人商量商量,等有好机会,再下山。”

陶二圣:“我除了认识我们村的、卖杂货的,就是认识你了,我没别的机会。”

李尊吾语气软下来:“我是穷途末路的一个人,帮不了你。”

陶二圣:“别蒙我,你是个做大事的人!就冲你那把刀——多怪的一把刀,你不是一般人!”

一丝苦笑袭上嘴角,李尊吾:“你的女人呢?”

陶二圣:“她能活下去。”

手指在刀柄上松开,差一点刺出帘外。世上每分每秒都有伤天害理的事,既然你这么有心机,我也就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了……

倦意又起,李尊吾道:“上车吧。天寒路远。”

28 争大

天津初级师范学堂的西配楼,一二层归“地方自治研究所”。

自“议事局”成立后,研究所完成历史使命,空了许久的楼层,入冬后便逐渐有人入住。

这些人挂着小贩式四处讨好的笑容,在师范学生眼中说不出的古怪,院子里碰上,都本能躲开。

西配楼玻璃窗用报纸糊了,白天不开门晚上不开灯。深夜归校的学生,曾看到楼里有担架抬出,上面的人裹头裹脑,不知死活。

从房间数量和不断入住的人数计算,楼内进行着大规模淘汰,夜里流水般不断抬出去人。

这日上午,做操的学生见校门走入两人。一是农民、一是盲人。盲人的拐杖是根布满黄锈的铁条,眼尖的学生发现底端是刀头,每一下杵地都是装样子,刀头离地有纤毫之差。

他俩向西配楼而去,敲开一扇门,盲人进去,农民留在室外。

那间是大教室,原供乒乓球、吊环等室内体育课程,地方自治研究所迁入后,改为集会场。

室内冲突刚过,地上躺着一位晕死的伤者,除去施救的三人,室内人都看向入门的盲者。

四十余人,空气污浊。盲人:“你们里面,应该有听过我的人,我是李尊吾,四大刀之一。”

空气一清,众人同时停住呼吸。有人搭腔:“听过你的功夫,没见过你人。”

李尊吾:“那就见见功夫。”

刀尖向前划出半步,杵于地面,刃口翻上,闪过一星银光。

上前两人。

脚步稳重,残留着早晨刮胡子的皂角味。

俩人停下,此距离不是拳斗、械斗的距离,是扔暗器的距离。普门提供的信息里,有一对以刮胡刀作飞刀的兄弟。

一人开口,理发师傅三分热情七分平淡的腔调:“怎么瞅着您眼睛像是瞎了?”

李尊吾:“您要看着是,就不要拿飞刀对付瞎子。”

那人:“怕飞刀,就不要亮刀。三流货色才在江湖上扬名,这屋里的人,随便玩玩,就能是四大刀。”

李尊吾是一个饭馆老跑堂深埋屈辱的笑脸:“我躲不了飞刀,能自己开门出去么?”

那人语气反而戒备,响起微细的剃刀出膛之音:“请便。看在眼瞎分上,你是好进好出的头一个人。”

和他并排站立的人也剃刀出膛。江湖经验,敌人服软的一刻往往是耍诈之时。全屋人皆明此理,屏息注视。

李尊吾:“真给面子。谢了。”

慢慢后撤,摸到门把手。一副防备飞刀随时袭来的警觉样子,由于失神的双眼,显得滑稽。室内没有人笑,一个没有习武底气的嗓音悄声说:“念在他曾是一代豪杰,让他出门吧。”

门开,咔的一声又用力扣上。

飞刀兄弟条件反射,登时出手。

两柄剃刀钉在门上,如开叉的燕尾。

李尊吾矮身蹿来,速度极快。

兄弟俩冷静,双双掏出第二把剃刀,抖腕出膛。

李尊吾团身斜拐,身后拖的刀撩起,蝎子尾般蜇上兄弟俩手臂。由于刀行角度,一抡之下,打飞第一人剃刀,划开第二人右腕。

第一人手快,入怀掏第三把剃刀。手刚出衣,手背作疼,被李尊吾刀头戳中,一团血溅在胸口。

飞刀兄弟一手捂另一手伤口,止住全身动态。旁人凑上帮忙止血,一位老者权威的声音:“神乎其技!不愧是李尊吾。”

李尊吾以刀作拐,仍是老弱模样。人们纷纷让道,他却不向老者去,走向要放他出门的无习武底气的人前。

那人蓝衫黑袄,帽檐镶玉,左眼是久经世事的平淡,右眼闪着受过射击训练特有的贼光,五官线条因年老而软化,仍有五分年轻时的帅气。

李尊吾驻足:“杨大爷,别来无恙!”

那人正是杨放心,叹道:“故人相见,甚好甚好。”

旁侧响一声低沉应和。

李尊吾心知,那是弃徒夏东来。

袁世凯要做的,是一个千古未有的创举——武会。

宋朝之后,设武状元。习武跟学文一样,是私塾方式,凭私交介绍雇佣拳师。文武私塾都是家教,不跟社会发生关系。

明清民间禁武。镖局开业,需在衙门登记特批,想学拳便得当镖师。

像商会聚集商人,武会是聚集武人,让武人五百多年来首次以正当身份面向社会。为保证聚集各派拳师,实行高待遇,月薪等同大报纸主笔的聘金,一月可买三百斤牛肉。

李尊吾知其内涵:让各派拳师共存一处,便形成了把控街面的力量。

但武人状况,让杨放心始料不及,他们在一起,要分尊卑等级。定尊卑,需比武。一人失手,他的师门关系立刻复活,隐遁多年的、交恶不来往的师兄弟都会出现。争斗三月之久,武会仍不能成立。

李尊吾:“建房先搭梁,定尊卑先要定下个最大的。”

杨放心:“就是定不出来。”

李尊吾:“定我。”

杨放心:“……今天你只是打败两把刮胡刀,等打败所有人,也累去半条命,怎么当最大的?”

李尊吾:“最大的,不是最厉害的,就是最麻烦的。七年前,我伤了京城混混百十条命,只要露了行踪,京城混混就会联合天津混混杀我。办武会,说到底为对付混混,我是最好的开战理由。”

武人动手需要正当理由,按江湖规矩,理由正当,打完即了,不受报复。私仇,则要遭受至死方休的追究、不择手段的暗算。

会员为保护会长而战是忠义之举,理由正当,乐意为之。

杨放心:“为这点便利,他们就能暂停争斗?”

李尊吾:“你对江湖不了解,内部争大,永无止息,但一有外敌,却都想当第二代最大的。第一代往往是鱼死网破的牺牲品,第二代便好收拾残局,成功上位。”

杨放心沉吟片刻,道:“历史上秦朝是汉朝的牺牲,隋朝是唐朝的牺牲……我信你。”

谈话在杨宅客厅。

政体变革容易引发民变,袁世凯的习惯是,大事先在天津试点,民间监督政府的“议事局”便是经过三年试验,定型后再向全国推广。

以议事局把控官绅,以武会把控街面,均是民主色彩下的稳定之策。与议事局一样,武会定型也预计为三年。杨放心在远离师范学堂的地方,买了栋小洋楼。

言“小”,因为按照英国传统,庭院占五分之四,楼占五分之一,楼高只二层。天津的洋楼小在了庭院,楼则增建为三四层。

生活空间远离工作空间,是统治之道。高层干部的习性是“拥众逼主”,历史上许多朝代崩溃,都是皇帝被逼急了,酿成悲剧。对下属的躲闪技巧,是领导艺术。

客厅,西式长条餐桌按中式规矩,摆成主桌陪桌。主桌,杨放心和李尊吾。西陪桌是夏东来与陶二圣,东陪桌有着淡淡头油香和首饰清音,是多年不见的她俩。

杨放心没安排仇家姐妹与李尊吾打招呼,她俩是开饭后,一阵微细裙摆声坐在了那里。

杨放心:“既然开打,眼盲碍事。天津有英国、德国医院,明天就可以安排。”

暗闻头油香,李尊吾白浊双眼似死兽之目:“病,是个好东西。躲在病后面,可以免去很多事。”

杨放心:“今日的飞刀兄弟,没因为你眼盲,就不出手。”

李尊吾脸上绽开一个缓慢的笑:“噢,你说的是武功。武功到我这个程度,眼盲眼明已区别不大。我说的是人事,瞎子比明眼人有很多便利,起码,别人容易原谅他。”

东陪桌响起一声汤勺碰瓷盘的金音。

饭后,夏东来叫来骡车,送回师范学堂。

安顿好床褥等入住条件后,夏东来招呼李、陶二人入住,却见院中空了,学校后门开着。

门外是一片野林子,清晨有卖蔬菜的早市,傍晚有饭后遛弯的市民。此刻寂静少人,李尊吾坐于石凳,风过树叶如细密雨声。

陶二圣小孩一样乱跑,跑回来,兴奋告知听来的事:有位英国老绅士回国前,生出一念之慈,想美化此林子,买了四十只英国松鼠投放,一夜间,被野猫尽数吃光。

天津庚子年遭八国联军焚城,人口近乎屠光,现今的天津人是十年来补充成的。天津野猫完败英国松鼠之事,大快人心,编成评书相声。

夏东来赶到,请他俩回楼入住,李尊吾点头,却不起身,转向陶二圣:“楼里都是高手,你什么也不会,住进去不太好。学个践步吧。”

响起夏东来脚下低微的搓地之音。以挡枪挡刀的搏命表现,才在十年后学得践步,不料一开始便教给别人。

唉,又一次羞辱了他。

如雨的树叶声,几度高低转换,夏东来无怒无喜,如周边老树中的一棵,旁观陶二圣练习践步。终于听到一声对了的足下搓音,李尊吾喊停,问夏东来:“他资质如何?”

夏东来:“不笨不聪明,跟我一样。”

语调平静。李尊吾面色慎重,如临大敌,吩咐陶二圣回楼。陶二圣也觉出情景不对,没有废话,老实去了。

羞辱夏东来,为刺激他出手。患禅病悲魔,在堂子藏身时,曾与他有一次交手,虽然险胜,自愧凭的是多年余威,此战之后,当师父的自信全然崩溃。

只有激怒他,他才会全力发挥。在天津现身,感知他在的那刻起,才惊觉,七年苦修,最想击败的人竟是这个徒弟。

李尊吾:“你性子沉稳了不少。”

夏东来:“你教给我的拳,真是好东西,让我有了两个我。刚才,一个我怒得浑身发抖,一个我纹丝不动,甚至还有些调皮心态,看着你玩花样。”

李尊吾白浊双眼转向天际。此徒跟随杨放心,学会政客巧语,心智上的成熟,对武功有益……

或许,他说的只是真实心境。

若真如此,他的武功已一日千里。

李尊吾石雕般的脸生动起来:“花样不多,过来试试。”

夏东来:“不在今日。看你的眼睛,我免不了一份同情,出手必败。”

李尊吾叹了口气:“你已悟到成败与武功无关。”

夏东来:“成败在于心境。等你治好眼,或是等我的心再狠一点。”

李尊吾:“很好。”

此徒已成平生劲敌,再不是可以一击即溃的人。有徒如此,本是为师者的大幸。

银光促闪,斩断一片飘向面门的落叶。今冬温暖,树上保住四成叶,一冬皆为秋形,忽然而落,是春季暗至,新芽总是顶去旧叶。

29 抽心一烂

谈判比预计顺利,定下李尊吾为第一任会长。

助拳者纷纷撤离,留下普门名单中的核心人物,约二十余人。他们以下棋、打麻将度日,施展家乡手艺聚餐,呈现一派小市民生活景观。

没有人提李尊吾与京城混混的私仇,静静等着他遭受第一次伏击。午饭过后,李尊吾总由陶二圣陪着,去野林子坐半个时辰,此时寂寂无人。

一日,李尊吾坐着,听陶二圣练习践步的足音,忽然喊停,笑道:“钓鱼钓了这么久,希望今天不是空钩。”

有鼓点声起,遥远微弱,却下下都敲在心中。

树影浮出白蛆的人形,密密麻麻。渐近,发现是举臂撑羊皮的人,多达百位,以三面围来,均有敲鼓者。

鼓为腰鼓,坚皮硬木。以皮鞭而敲,铜锣般刺耳。

陶二圣:“我回去叫人吧?”

李尊吾:“现在是私仇,打完了,才变成公事。不打完,没人管。”

陶二圣:“是死是活,我都陪着您!”

李尊吾呵呵笑道:“没让你走,我要是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了,还当什么会长?”尺子刀腾起,刺倒一人,踏过其身,冲入羊皮阵。

群战要诀,是在死地找出生门。四面八方被堵住,向最前面的人虚晃一刀,迅速转向第二个人,一击必杀。第二人选择与第一人呈三十度或六十度角上的,因其视线受局限,还自以为处在安全位置,容易得手。

第二人倒向何方,便向相反方向出击,不计得手不得手,立刻反身回刺第二人倒的方位,此时必有补充者,由于杀戮刚过,新人只是上位,精神未全,可一击得手。

第二人是扇门。以此循环,敌人围击始终形成不了合力,像是不断开门出去,将敌人关在身后房间。

羊皮汹涌如浪,白浪忽生红波。

浪涛退去,树丛间遗落一地染血羊皮。

中刀倒地者裹在羊皮中抬走,行动有序。

李尊吾右袖划破两道,后背划破一道,身上刀口不深,却血肉翻开,状如花开。

羊皮下,劈来的是雪片刀。雪片刀,刃长一尺三分,铁质普通,两片刃合成一刃。由于两刃间缝隙,挨上便刮去一条肉,必留疤痕,是无德之刀。

李尊吾伤四十三人,足以慑服暗中观阵的武人。

坐回石凳,掏出个铁盒,里面是蜂蜜般黏稠的膏药,枣肉色泽。嘱咐陶二圣涂药,西配楼武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周围。

有人搭腔:“来的是太平鼓?”

李尊吾点头。

又有人说:“披羊皮显眼,问问路人,便可追到其老巢,毁了老巢,武会和混混便正式开战了。”

选出五人作追击队。

李尊吾听声断数,道:“怕是不够,起码两队,好有个照应。”领队者:“除了卖狠耍怪,他们跟一般人没区别,此间都是高手,去五个,已太多。”

李尊吾垂头,没有再说。

回到西配楼,伺候李尊吾换衣,陶二圣问什么叫太平鼓。

李尊吾:“叫化子讨钱的唱腔,叫太平调。披羊皮敲花鼓,原是讨钱把式,混混借来掳漂亮女人,一拥而上,羊皮裹了带走,敲鼓为盖住妇女呼救声。后来,混混们以此当街绑票或当街杀人。”

傍晚,抄太平鼓老巢的五人未归。子夜,有人要去追查,被李尊吾喝止。

次日清晨,学堂里来了一辆大车,上有五卷羊皮。

五卷羊皮裹五个武人。赶车人北京口音,有人要扣住他,腿上登时挨了一马鞭。这一鞭抽掉众人杀气,挨鞭者公认武功上品。

五人伤情,皆在小腿。混混老巢在二条东路一座废弃的尼姑庵里,草席铺床,酒瓶遍地,生活条件不佳。恶饮恶活的人,一受挫便无斗志,五人闯入,扯席砸床,几乎未遇抵抗。

出了庵门,遭长枪伏击,明知是三流货色,却挡不住他们招数,顷刻被刺倒。五人被捆绑后,扔到臭水沟里泡了一夜,视为平生大辱。

小腿伤口溃烂,好在救治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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