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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柳情深传-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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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心想:“阿牛今年已是十六岁,正是学种田的时候。”于是将钗环首饰尽皆变卖,置了诸般田器,买了一条大水牛。他丈夫初起以为老婆胡闹,晓得老婆或有本事亦未可知,谁知老婆率性将脚带脱去,赤了脚说:“我明日要耕田了。”先生以为老婆赤脚耕田是件倒霉事,老婆说:“我赤脚比做婊子好的,我若是小脚,你便要饿死了。”先生只得听他。

次日只见老婆带了阿牛,手中拿了田器出了门,大家见了叹服。又见劳氏到了田。不慌不忙将犁放在牛背上,自己将柄扶好,居然一行一行耕得端端正正,先生见了亦诧异。耕了几次阿牛便能看样,母于两人竟将几亩田耕得一色坦平,又漫了谷种,到了秧出劳氏仍带了儿子雇了一个会种田的先看其如何种法,看了明白,自己便依样将秧一行一行挨次插好,第二日便不雇人,带阿牛到田,教他照插。母子二人插了两日便将几亩田插遍了。先生看了欢喜,过了一月,便去戽田。大家只看见劳氏赤脚来赤脚去,初时村中男女未尝见惯。无不掩口,及后亦不为奇,又见他种得好田,十个回家对妻女说道:“你们这班小脚,真是无用。你看劳氏奶奶,大脚能种田,不要长工薪俸,今年八月内定有五六十担稻子回家,可知妇女大脚的好。”

这班妇女听了亦喜欢,说:“可惜我们脚已裹足,不能再放,若能再放倒如男人一般,不但种田,件件皆好。”

不说满村妇女羡慕,且说劳氏将田种好准备割稻,是时那阿牛已被母亲带会了,闲时便去砍柴,初时只挑得十几斤,挑得三四个月,也挑得六七十斤。家中上半年却无米粮,便告诉丈夫通了半年束修,又到屋后锄了许多空地插了几种菜,一时家中件件皆有,劳氏倒比前时快活了,不时只到田中放放水。阿牛已能挑重担,荫灰泼粪一概令阿牛排日做来。因种得田少,自己并不用做,心想:“若种得好明年再多种了几亩。”因此母子倒也安心乐业。先生回家时,看自己田稻葱葱郁郁,比男人种的更好,因此又服了老婆。仔细想:“老婆大脚,却是有用的。”

看看七月过了,满田稻子如黄云一般,劳氏便到娘家分了十数斤猪肉,七八十个盐蛋,又令丈夫到各处东家通了三四元英洋做起一个大仓来。这日便令丈夫在家照料,次日便雇了四五十人割稻,一连割了三日,自己煮饭煮肉,又收拾十数样菜来,均是一个人料理。阿牛却叫他到田中监督。一日满屋稻子己推塞不下,用斛量量,却有五十余石。原来几亩田稻子本不应有如此之多,因劳氏母子勤力,稻子遂加了一倍。先生喜欢得了不得,次年愈种得多了,到收成时却有六七十石稻子,先生因此全亏了老婆不致饿死。

不料先生无福,种了两年田,粤匪大王李世贤扰乱浙东,人人逃难。此粤匪即是长毛,因其无男无女皆不剃头,故人呼为长毛贼。这长毛起事时最重是天主教,起于道光二十七年,不上三年,聚众至数十万,其势剽悍,锐不可当,连路拿人强使入伙,拿着年轻有力气的,最喜欢拿着老的及吃鸦片,便说无用,一刀两段。起初尚不准奸淫妇女,至乱到江浙,破了苏杭,妇女遭难不计其数,然而大半皆是小脚,若大脚听了风声不好早已逃走,浙东妇女均系小脚,且四处皆山路,小脚妇女不能走路的被长毛淫毒不堪,并欲求死而不得。是时浙东遍地长毛,到处失守,左文襄公用以四品京堂由江西饶州乐平誓师援浙,到处救出难妇无数,却均是大脚的,可知小脚妇女尽皆遭劫。此时先生闻得这个消息便说:“这是我没福,才种得田两年又要逃难。”

劳氏道:“不妨,我能跑,我是不怕,所怕魏家赵姨娘这样小脚,便无生路了。”

先生道:“我亦不怕,只是天下大乱,赚不来饭吃。”

劳氏听了冷笑道:“你原来是书呆子。现在各处军营要请办文案的幕友,我想能写能做的均不去得,为何无饭吃?”

先生听了大喜,便打算投营办文案。于是风声一日紧一日,镜如弟兄在家亦晓得了,听得山中长毛不到即有意逃山。华如道:“山中长毛岂有不到之理,依我说不如不逃。现在徽州江西均有长毛,我想逃亦瓦益。”

老三怂恿赵姨娘一定要逃,一家上上下下皆说逃走好。镜如不得已依了,又说:“家中什物太多,不能齐带,只好检几件要紧东西带去。”大家商议,先逃至杨村,此处是进山的路,看势头不好便进山藏躲。家中收拾了好几天,一面又叫家人先至杨村观看房屋,又由仓房运了许多担白米,又着长工担了许多食物,其中火腿最多。赵姨娘是浑身带了六七斤金器,只算金镯子却有四双,每只都七八两重的。赵姨娘金器本不止这些,因屡被曹小鬼骗了许多去,故只剩得这些。曹小鬼这两年骗了赵姨娘东西,怕姨娘问他取,有一年不敢见姨娘,姨娘只能罢了。不料家人中又有名章福者又看上了他脚小,时常勾引他,妇人本是水性扬花,又是娼家出身遂与章福相好,惟于钱财则又恐如曹小鬼一般被他骗去,因虽与章福相好,钱财是分文不与。今要逃反故将金器带了一身。不知如何逃反,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三件事普天遭难    一片火小脚亡身

却说镜如一家逃难物件已收拾好,先将赵姨娘,月娥,阿莲三人用三顶大轿先抬去,然后丫头、仆妇、轿子随后,又有月娥的奶妈领杏生的亦夹在中间。抬完,弟兄四人带了家人方骑马齐到杨家村。人口太多,房屋又挤紧,赵姨娘反不能与章福自由自在了。至于雪花春云系丫头,要服伺二少爷三少爷,仍如常调笑,月如见了每每避他。只阿莲跟住了大嫂,玉英是与月娥说得来的,因少爷们不喜欢,自觉无趣,不能人伙,便安心跟住月娥。尚有一个小的去年出痘死了,因此家中只三个大丫头。雪花与华如相好多年不大避人。这丫头心地却好,向华如道:“逃反是要脚走的,我们小姐如何走得动?相貌又好,可怜今年十五岁,无娘看管,却是难的。”

华如就说:“如有急难,你可照管,我定不负你。”雪花一口答应。华如又道:“你看我满了孝即先收了你,然后娶正妻。现在我怕何人说话!”雪花道:“是是是,只怕正妻讨来容我不得,若那时容我不得我只问你,你不可偏护他。”华如道:“且逃了反再说。”

次日水如从外间回来,便听得人说长毛厉害得很,拿了小脚妇人便无性命,非彼此轮奸,即将小脚砍下,如张献忠一般聚起数千只叠宝塔。至于吃鸦片亦是见了就杀,说吃烟人无用处,只好祭刀。只读书人拿着不杀,却不是读时文的,是写得字拿去开路票,临走时又恨写得字,说是要写信通知官兵,故亦杀得一个不留。又说长毛最喜欢的男子胆大能杀人,女子脚大能跑路。话未说完将家中二样人吓得要死。弟兄四人齐说道:“我们只说不认得字罢了。”水如道:“不中用,长毛要看相,大凡男子左手掌上第四指中间有纹者,长毛说必定是读书能中的。”众人伸手看时。果然只有华如手有指纹。雪花便低低笑道:“恭喜,恭喜,是要中的。”

大家虽然在中间谈笑,内中如赵姨娘、月娥、阿莲、春云等皆是小脚,听了方才的话,实实心慌。镜如不怕长毛拿去,说:“拿去是不能的,只怕断瘾。”赵姨娘又记得前数年师母说贼发火起之言,老成人说话果真不错,当下便心惊肉脱。春云便来三少爷房中说:“这两日信息果然不好,若果真到来。我是不会跑路的,我与你好了一般,你须想个法子救救我才是。”

水如原是无心肝的一般,说:“这又什么怕,脚小的岂止你一个,长毛偏偏要杀你不成?”春云想想不错,惟觉得这两日见了三少爷难解难分,便一头钻在老三床上拉着老三手说:“你摸摸我的心,突突的乱跳。”水如不去摸他,春云拉住不肯放,口内说:“我一心在你身上,你今日如何不理我?好无良心。”老三无奈,只得坐在他身边。春云紧紧将身子贴住水如,要水如与他同睡一息,水如只得依了。

这边雪花闻得长毛将到,便将华如的东西检了许多缚作一担,到黄昏后静悄悄与他挠到山上藏过了。又回来说:“我将小姑娘背了山上藏了好么?”华如感谢不尽。原来山上有个深石洞尽可躲人,雪花便告诉了阿莲,阿莲跟了他到华如面前吩咐了两句,雪花便将他背上大踏步去了。不多时回来说:“藏好了,洞内还有别人家眷呢,只不要大家晓得才好。”华如道:“你吃力了。”又问:“若长毛到了你便如何?”雪花道:“我是不怕的。”

正说间外间听得人声鼎拂,华如急急走出,急叫家人们,谁知家人听得信不好早逃走了。黑暗中只见内边如潮涌一般。镜如已与老三老四飞跑走出门去,只不见赵姨娘与月娥。正在惊慌,忽见雪花走到说:“快走,长毛已到村外了。”雪花拉了华如一同跑到山顶上,只见玉英背了月娥随后来到,因黑夜中玉英在山下看不见山上,雪花华如二人便即走过,只不见赵姨娘一人。

原来姨娘听得长毛到就想逃,无奈小脚寸步难移,就有几个家人晓得他身上金镯最多,便想趋火打劫,刚走进后门,只见长毛早从前面进来了。这家人名叫胡雄,一手好拳棒,胆大不怕长毛,便躲在黑暗中偷看。只见赵姨娘才走出房门,长毛一见如得至宝一般,见他小脚便说有趣,一群人便在那里拉扯。赵姨娘哭哭啼啼坐在地下,长毛便将他拖到凳上刚要轮奸,正露出两臂金蜀叮当乱响。长毛便不奸他,即一齐争将他两臂镯子,一时间只见他两臂流出血来,赵姨娘哭得乱骂。内有一个长毛便一刀将肩头砍了半寸深,便说“有金镯便有花边盖”,长毛叫“光洋即有花边”,又说:“若不拿出,一刀便结果了你性命。”这一群长毛两边一看,各各跑到各房搜的搜,掳的掳。赵姨娘在地下不能走起,有一个年轻的长毛便将赵姨娘两只花鞋脱落,并将脚带尽行捋光,赵姨娘弄得全不像人,只是叫骂。小长毛又奸了一回,只见楼上火起。小长毛走了。又有一个长毛将赵姨娘拖到天井中又要动手,不知早巳死了。楼上火星已落了满地,四面火起,小长毛便丢了赵姨娘。这边胡雄均看得明明白白,见火起恐无路,遂从长毛队伍中混了出来。回头一看,满村皆烈焰腾腾,并远远山中树木皆照得明白,因望山中逃命。

正走着,看见春云从山上滚将下来。滚到面前,欲将手拉住,不料滚下来的势子猛,扯不住,登时滚到山脚无影无形。原来春云脚小不能爬山,爬了多时不能到顶,两手皆破,血流不住。大凡妇人脚小,不但两脚无力,通身便皆无力。爬到半路,鞋已脱落,只得光着脚带再爬,岂知妇人小脚,全靠扎紧,有鞋方走得,若无鞋一步不能开。脚心又被草根刺破,痛不可耐,便一斤斗翻倒送了性命。这胡雄半夜看见两个小脚皆如此结果,遂点头叹道:“离乱世界,妇人何必裹小脚,平时原是要他好看,焉知今日有这般惨祸。”

胡雄方爬到山顶,只见有个绝色的女子,火光中照见他长眉俏眼,胆鼻脂腮,头颈下蚕背一般棱棱雪白,走路如飞的一般。胡雄认得是雪花,雪花亦认得是胡雄,叫道:“可曾看见了二少爷么?”胡雄说:“不曾见得,只看见赵姨娘,春云二人一个烧死,一个跌死。”雪花心中伤感不必细说。

那边长毛已上山来了,雪花恐长毛看见遭他毒手,便爬上大树,检了一枝树叶最密的横卧在上,两眼往下看,见山下火犹未歇,长毛四下里寻人,雪花心想:“阿莲藏的石洞不要被他寻着了。”心中着慌,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祸临门家室倾覆    天降罚骨肉分离

却说雪花一心记挂阿莲,又记挂月娥。玉英诸人,低头看看,火光犹未低去,并见火光不止一处,心想:“不要家中亦被火烧了”,再看看一队长毛远远来要从这树底下走过,“不要被他看见了”。正想时,长毛却到树底下,雪花一惊,不小心几乎跌下树来。将心放定再看,只见长毛捆缚了许多小脚的妇人,后面又有许多穿大衫的读书先生总系用绳穿了辫发一步步行将来,一时走完并无一长毛往树上看,这才放心。

其时天尚未明,见远处火光更亮了,山下火光渐渐已息,又见山上长毛皆下山去,才从黑暗中溜将下来,一步步挨到石洞口,相度了一番,似乎长毛并未寻到方才放心,因爬进洞中,见阿莲与数十个女人说话。众女人见雪花来,彼此伤感了一回便把赵姨娘烧死告诉了阿莲。阿莲想到自己小时侯姨娘抚他,不觉心痛,又不敢哭出声,雪花说:“小姐,不要哭,你耐心在此躲躲,我还要寻他们去。”一径出洞,在四处寻觅。

再说华如一人是几乎撞着长毛,被长毛逼赶着走了四五十里不能复寻原路。过了高山几重,已是江西地界,心想:“一路走来,听得人说我家赵姨娘,大嫂皆不曾逃出,多半被长毛杀了。”

原是赵姨娘果真烧死,月娥却被玉英背了逃生,夜里却遇得见了镜如、月如、水如三人,山顶上又遇见领杏生的乳妈,只不见那华如、阿莲,雪花,赵姨娘、春云五人。这一夜又看见火光将山上照得通红无处安身,只得大家钻入箸丛中。可怜月娥是小脚,又是垫高底不能钻,镜如,玉英二人将月娥平抬进箸丛处方能得免于难。及至天亮犹不敢走出,大家躲至次日中饭边,听得山下四无人声,方敢出来。

原来雪花早将小姐于天未明时背出洞,刚欲回到山下,远远望见旗枪,说声不好,背着阿莲转身就走,望着西南方走了二三里,息了息时,又走,走了又息,至走了这日晚上已是江西玉山地界。一路恐人看见他是个女人,早与小姐改了个男人的样子,所以无人疑心,又见他两只男子脚,路上人总说他是男子,因此并无阻挡。是晚寻到一个破庙安身表过不题。

再说镜如等由箸丛走出至路上便遇着胡雄,说:“赵姨娘烧死,春云跌死,二人皆我亲眼见的。”别人听了犹可,水如听见眼中便流下泪来”心想:“这一双好脚,不知他如此结果。”众人皆伤感了。共走到山下原处,只见一路上死尸满地,带了物件并房屋已变成瓦砾,尚是热腾腾的几十大堆。众人又哭了一回,亦不知赵姨娘尸首夹在何处。水如又追问春云,胡雄道:“只在山下深涧中,那个涧深极,当时我看了,人不能下去,春云总是死定了。”水如听了,只得罢了。惟尚不见华如等三人到来,放心不下。

其时只有家人胡雄来到,其余连影皆无,镜如看了半晌说:“此房屋皆无,寻个安身地方才好。”胡雄道:“不坊,离我们这里只一点路有个掘空的煤洞可以暂歇一夜,明早再商量。”镜如等不想想到先前数年在家中何等安乐,即如逃反出来亦是高楼大屋,不料霎时间变成立在煤洞内。无奈何挨到煤洞内,玉英仍背月娥进了洞,月娥着实感擞,说:“玉英,我的娘!若非你大脚,我性命早已与赵姨娘一样了。”又想:雪花亦是大脚,必是不死的。于是大家忍饿团在一处挨过了一夜。次日便商量着人回西溪村看看房屋还在不在,即着胡雄去。胡雄去了两日回来说:“了不得!了不得!被长毛烧了,只剩了些小屋零星散乱,与大屋不相连的尚不曾烧,合村皆是一样。”

镜如弟兄并大家听了放声大哭。当下想法子要将月蛾女人等弄了回去,胡雄道:“少爷且慢,我是在路上得了长毛吃剩的干粮吃了些方觉饱肚,少爷们是三四日未曾吃点东西,可怜我却带点来不多,只好大家分分。” 

  

大家听了顾不得干净不干净,到手便吃,八人只分得六人,尚有月娥母子尚未分着,只得罢了。于是大家商议定:水如走得路,先回家寻看村中相识的来抬走不得路的,仍旧带了胡雄去,月如又要去,镜如看见他们去亦要想去,无奈这三四日只吞烟泡不能过瘾,无力走路,只得让三人先去,就叫他三人在路上打听阿莲等三人下落。

三人一日半方走到西溪村,即寻人抬轿。岂知人倒寻着几个,轿是无处寻的,没奈何折了两扇门板着四个人先到杨家村,镜如接着,只得自己坐了一扇门板,令月娥带了杏生坐了一扇门板,其余均皆走路,所喜玉英等大脚皆能赶着轿夫。一路上好不伤心,镜如不禁又想华如、阿莲、雪花三人不知生死存亡。一路眼泪水未曾住。点烟瘾又熬了几日,心想:“幸带得泡多,不然早已死了。”才想得公公托梦说那三件事是最害人的,如今句句果然不错。赵姨娘,春云两人不是为着脚小不能逃命死的么?幸亏月娥有一个大脚的丫头背背,心中感激玉英,便想收了玉英报他恩,此是后话。

一路想,一路抬,至三更方才到家。见了大屋皆烧去,大家放声大哭,也不觉饥饿,并轿钱也弄不出一个,幸亏抬轿的皆是佃户,不敢硬要的。坐了定一回心方要去村中借米,不料小屋内长毛未曾寻到被玉英搜出一粜米来,又寻着一只旧锅,便将破砖石搭了一个地灶,安好锅子,拾些烧不尽的旧木料,大家烧起饭来。镜如口口声声说:“我没烟吃,是要死的。”来不得坐在地下。是时各人铺盖丢尽,月娥看见丈夫为熬瘾眼泪鼻涕满面,坐在地下不禁落泪,只得寻了一把旧草与丈夫垫垫。可怜镜如因烟泡吞完断了一日瘾,便觉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身上一阵阵热起来,一时又恶心,一时又腹痛。到了恶心并苦胆水尽行吐出,到了腹痛并满地打滚。饭熟来一不能吃。一时腹痛稍好些又叫心痛,心痛未曾叫完又叫“我头痛,如刀砍斧劈一般”,如此苦楚求他老婆将绳子勒死他,不然当不住,月娥听了大哭起来。欲知镜如死与不死,且待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庆生机弟兄得窖    寻死路学究投营

却说镜如要他老婆拿绳子勒死他,月娥听了大哭。大家看了说哪有没有烟就要死,我们去村坊寻寻看,或者有人尚有鸦片烟未被长毛收去,讨点来救救你的性命。镜如在地下磕头说:“若能如此,便是我重生父母。”玉英不待他磕头早巳去了。走了几处,皆说我们村上前头家家种鸦片烟,却被长毛掳得干干净净,我们自己尚没得吃,那有再分与别人。走下几家,皆是一样说法,无奈何只得回来。路上忽然想着说当年老太爷烟膏最多,叠年熬起来,一罐罐放在地窖内。当年镜如曾偷过二次,后被老太爷知道骂了好几次。如今屋子虽被烧去,地窖内东西必不能烧,何不如到上房地基上寻着原处,扒去瓦砾,掘开地窖。寻寻看有没有,碰碰他运气。

一面想一面走,到了小屋内说各处皆没有鸦片烟,有一个地方至今不知有没有。月娥是来了未满三年,不知从前之事。水如忽然想到说:“必有当年老太爷吃了剩的,老爷在时并没吃,如今在地窖内想是烧不去的。”

当夜并央了一个人,亦是吃鸦片的,许掘了分些与他,这人听了喜欢之至,便说:“你们指点何处是地窖,只怕连洋钱银子皆有亦未可知。”大家听了更喜欢起来。此时饭皆吃饱了。便拿了旧篾器做的火把寻着有地窖的地基开掘下去,果然尚有两缸末动。玉英得了赶紧取起分了与掘的人,这人得了烟恐黑夜失手,便将一块破瓷片盛了就走。

这边水如,月如弟兄两人寻寻。原来尚有金叶子一包,约有七八两,又有五只银元宝,每只五十两。水如,月如得了就有命了,何不再寻寻看。弟兄复至窖中,四处再检了一回,原来只有这两包,余尽自碎纸。二人回身出窖,回到小屋,见月娥在地下喂丈夫鸦片烟。原来镜如不能吃,须一口口喷进,半晌方能言语。月如二人方将得金银告诉他,镜如夫妻亦喜之不尽。月如又想:“前数年时候,方我们弟兄每个人分了三千元,我分毫未用,若放在地窖内,长毛必不能拿,将来我有钱,亦须好好的收藏。”看官知之,嗣后月如便有存了一个积钱的想头。

是夜,各人皆睡草稻中。虽有饭吃,却无盐菜。次日打听得长毛被蒋大人兵勇一路开仗逼到浙西,左大人驻兵衢州,衢州城坚不破,城内照旧买卖。镜如此时得了鸦片,人已复元,于是令胡雄拿了二十两银子先买被铺,次买油盐,又寻着一个从前帮过的长工,令他去挑。复又将小屋隔了几间以分内外,又将不连处搭起草屋以遮风雨。是时痛定思痛,水如复想起春云来,念念不忘,又想到二哥、阿莲、雪花三人必是死在山下乱尸堆中亦未可知。

不数日胡雄回来将各件买回,说衢州城内米价好贵,每升一百念文,菜油每斤三百念文,盐每斤八十文,菜油与盐每人一日只准买四两,若店内认得此人一日买过两次便不许买,各店皆有告示,城内大发瘟疫,吃鸦片人身体虚弱易于沾染,每日死人上千。衢州城内一处如此,他处可知。只说:“好奇怪,我方走至一个营盘门口,见一个人似乎是我家请过的那个孔先生,我迎上去一看却是他,他说到营盘将有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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