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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进城-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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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母亲这才想起父亲的专车,然后打电话要来了专车,母亲从医院回来时,正赶上父亲下班回家,看见母亲捂着腰走出来,父亲就一脸不高兴地质问母亲:谁让你坐我的车了。母亲解释道:是车队没车了,要是有车我才不会坐你的车。父亲不通人情地说:这是工作用车,以后你不许动。母亲觉得委屈,但还是说:别的首长的车也不都是首长一人坐。父亲道: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为这件事,父亲一连几天没理母亲,母亲果然长记性,从那以后,再也没坐过父亲的专车,实在逼急了,她就出门打车,不知父亲真的对车没有感情还是原则性强,他不喜欢轿车,同时也不喜欢母亲碰车。

父亲的司机和他的秘书一样,来的来去的去,其它首长的司机,给首长开了几年车后,都很有出息。这事也很自然,围着首长跑前忙后的,人嘛都是有感情的,首长也不例外,首长一旦对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有了感情,那一切事情都好办了,先是入党,然后送到军校去学习,以后自然提干晋级。于是能给首长开车,成了战士们争先恐后的一份美差。这一切都是别的首长的事,惟独没人愿意争抢给父亲开车,有几任司机,名义上给父亲开了几年车,最后父亲连人家的名字也叫不出,别说给司机办什么事了。司机小崔的前任小李,曾主动上门找过父亲,那次父亲以为小李走错门了。差点没把小李轰出去,那一次司机小李委屈得差点流出泪来,可想而知,小李自然什么也没得到。当满四年兵后复员了。

父亲对自己的司机很陌生,对自己的勤务员兼警卫员却都很喜欢。为首长选来的勤务员都很机灵,也很有文化,自然都很可父亲的意。在战争年代,一个警卫员是首长的半条命,这话一点也不过。在朝鲜战场时,父亲的警卫员小吴救了父亲的命,自己却永远地离开了父亲。这么多年了,父亲一直没有忘记小吴,每年的清明节,父亲总要手捧鲜花来到烈士陵园,站在烈士纪念碑下默哀几分钟。待父亲抬起头时,已是满眼的泪光了。父亲临离开前,总要轻声道:小吴哇,老石来看你啦。然后,父亲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父亲的勤务员,在和平年代里,不能再随父亲出生入死了,但他们都能随父亲跑步,在工作之外的时间里,父亲的身影出现在哪里,他们的身影就出现在哪里。他们不仅随父亲跑步,还和父亲一起种地。父亲家楼下,原来是一片种满鲜花的土地,后来那些花都被父亲拔了,种上了茄子、西红柿之类的东西,当然这里面也有父亲警卫员们的一份功劳,只要父亲做的,他们不管对错,一点也不打折扣去做。为这事,司令部管理处长大伤脑筋,他组织战士们煞费苦心地为首长服务,为首长提供一个赏心悦目的花地,没想到的是,花地却变成了菜地,整日弄得臭烘烘的。在父亲的感召下,许多首长门前的花地都变成了菜地。成了首长家门前一道独特的风景。父亲尤其喜爱会种地的警卫员,常夸他们没忘本。父亲的警卫员了解父亲的脾性,当父亲探问他们出身时,他们毫不犹豫地答:农民。于是,父亲就愈加喜爱地眯着眼看着警卫员说:农民好哇,毛主席就是农民。再次说到这时,总要补充一句:我也是农民。

父亲经常和警卫员说的话就是:农民好,咱们农民不忘本。

其实父亲的警卫员大都是城里生城里长的学生兵。父亲和自己的警卫员有了感情之后,警卫员们自然都很有出息,入党、提干,干得都很风光,父亲没忘记他们,他们也没忘记父亲,不管以后到了什么地方,是否还在部队工作,年呀节的,他们从来不忘给父亲打一个电话,然后父亲和昔日的警卫员谈笑风生,一同回忆把花地变菜地的美好时光。父亲仍说:农民好哇,农民不忘本。昔日的警卫员在电话那端也笑着说:农民好。

·11·

父亲离休



不知为什么,离休后的父亲经常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干休所自然都是老人的世界,围绕着老人便有了许多新闻。每个月检查完身体,差不多都有一两个老人住进了医院,过了一阵便有消息传来,某某老首长不行了,又过几日,干休所门前的通知板上便会写出一条参加某某追悼会的通知。

通知刚一写出,小黑板前便聚满了人。通知写得简单而又扼要,内容千篇一律,无非是某某追悼会定于某日召开。就这几个再明白不过的字,会牵动许多老首长的目光在那条通知上停留,他们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话题自然说的是某某。有人就说:某某是个好人哪,百团大战时我们就在一起。另一个说,可不是,在朝鲜时,他是团长,我是政委,风风雨雨一辈子了,唉,人哪。

人似乎活到这个份儿上了,才活明白活透了。

父亲没离休前,也经常参加某某的追悼会,每次参加追悼会都会勾起一段父亲的回忆,某某也许是父亲过去的首长,后来又变成了下级。不管怎么说,都是父亲生死与共的战友,每个战友都有不同寻常的生死经历,那时父亲很忙。在哀乐声中,他想起了一幕幕往事,眼泪涌满了他的眼眶。当他走出追悼会现场,面对阳光灿烂的真实世界时,他抹去了眼泪,当他一走进办公室,面对或大或小杂乱的公务时,他已经彻底地忘记了哀伤,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干休所的日子,使父亲的性情大变。他每次参加某某战友的追悼会,情绪几天也走不出来,他时常站在窗前发呆,一次又一次絮叨和逝者在一起的战斗岁月。父亲的记忆很清晰,几十年前的某个细节到现在仍然记忆犹新。下雪的夜晚里他们在急行军,某某走着路便睡着了,撞在一棵树上,某某冲树道歉等等。父亲向母亲絮叨这些时,满眼都充满了亲情,声音感伤而又怀念。

母亲这时一言不发,和父亲一起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父亲就说:唉——这日子太快了,就跟昨天似的。母亲也叹口气。

这时父亲又想起了老家那片坟地,那里葬着父亲所有逝去的亲人们。在父亲记忆里,那里是永远的山清水秀,山下是一条默默流淌的山溪,山上树木葸郁,绿草如茵。母亲曾随父亲回过老家,按照家乡的风俗,父亲到老家的坟地悼念过。在母亲的记忆里,老家的坟地和父亲的记忆相差遥远,母亲去时,山下那条小溪已经断流了,昔日葱茏的树木已被砍伐得面目全非了。父亲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他少小脔家的记忆里。母亲依旧不说什么,任凭父亲在那里充满亲情地回忆。

在悼念战友时,父亲想起了老家,想起了老家那片坟地,离休后的父亲,叶落归根的想法强烈了起来。

父亲离休之后,母亲的身体和情绪莫名其妙地滋润起来。这是她一生当中,和父亲厮守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一段日子。

母亲嫁给父亲,那时全国刚刚解放,林出生不久,父亲就去了朝鲜战场。一晃几年过去了,父亲回国后,职务得到了晋升,日子又忙了起来。他很少有时间在家,那时母亲也忙,她一面照料林和晶,一边还要到文工团上班。那时,她还是一名歌唱演员,如火如荼的全国大好形势需要搞许多的庆祝活动,母亲所在的文工团便整日里忙于庆祝活动的演出。有时父亲和母亲一天也碰不上一次面,只有晚上的时候,他们才能匆匆地看上对方一眼,他们都很累了,似乎都来不及多说一句话,转头便睡了。早晨的一切更是忙乱,父亲有时在家吃上一口,有时不吃,匆匆地又走了。后来海又出生了。母亲便更忙了。

就是孩子大了,母亲退休了,父亲也没有时间陪母亲,父亲依旧回来得很晚,因为他在外面有许多事情要办。回来的父亲第一件事就是到厨房里找吃的,父亲在外面永远吃不饱,他只有吃母亲的饭菜,他才踏实,香甜。母亲总要为父亲留饭留菜,放在锅里热着,一会儿热一次,一会儿又热一次,直到父亲回来。吃完饭的父亲便开始忙于接电话,只要父亲一到家,电话马上就会响起来,有时三部电话同时响,母亲便成了接线员。待电话声音平息了,夜已经深了,父亲哑着声音说:睡吧。便双双地和母亲躺下了。父亲的睡眠很好,说睡便真睡,一点也不含糊,他只要头一挨枕头,鼾声便起,天摇地动。年轻时就这样。起初,这是母亲无法忍受的,她弄得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后来就习惯了,要是偶尔父亲出差,没有了鼾声陪伴,她会整夜失眠。

后来母亲养成了习惯,不管父亲多晚回家,母亲总要等着父亲,她不等也没有办法,因为没有父亲的鼾声她无法入眠。只有父亲的鼾声响起时,她心里才踏实。

父亲离休以后,他们的生活有了规律。吃完晚饭半个小时之后,父亲照例要出去跑步,母亲这时总要相跟着。父亲跑步,同时也鼓励母亲跑,母亲见左右无人,便也试着跟父亲跑几步,没跑出十米远,母亲便被落下了,母亲喘着气说:老石,你等等我呀。父亲不等母亲,腾腾迈着大步跑远了,好在一会儿工夫,父亲又从母亲身后出现了。路是圆的,父亲又回到了母亲身边。父亲直到跑得浑身是汗才停下脚步,畅快地回来,然后打开水龙头,哗哗啦啦地冲洗。母亲这时把电视打开了,茶泡上了,水果也洗了,就等父亲坐在母亲身边看电视了。父亲看电视时,只关心新闻,什么国内国外的大事。父亲尤其关心有关时事新闻,美国经常派兵,不是这就是那,一会儿打,一会儿又不打,总之,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美国大兵出现,父亲就生气,父亲骂:龟孙子。

新闻之后,便是母亲喜欢的电视剧了。父亲对电视剧里的那些男欢女爱凡人琐事不感兴趣,他永远也看不明白,经常把剧情弄得面目全非。母亲这时就要给父亲当讲解员,母亲乐此不疲,母亲讲得声情并茂。在这里母亲是有创造的,她把自己的人生理解和生活感悟都倾注到了自己的讲解中,有时母亲自己把自己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母亲希望自己这一感召,能唤醒父亲对电视剧的热爱,母亲错了。父亲眼里看着电视,耳朵却在倾听电话铃声,电话却长久地沉默着,好在父亲已经适应了这种沉默。不一会儿,父亲歪着头,粗粗细细地扯起了鼾声,母亲瞅着电视剧,在父亲鼾声伴奏下也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又同时醒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起瞅电视,电视里早就换成了另外一部没头没尾的电视剧了,然后父亲说:睡觉去吧。母亲便起身去关电视,然后两人就睡下了。

不管父亲情想不情愿,他还是适应了离休后的生活。离休以后的父亲,觉得时间一下子漫长无比了。早饭以后,父亲无论如何无法在屋里呆下去了。便背着手踱到院子里,有几个遛鸟的老干部,在几棵树下追鸟玩,看见了父亲便说:老石呀,过来看看鸟吧。父亲碍于情面便走过去,看几眼笼子里的鸟,鸟儿们都很通俗,大都是“百灵”、“画眉”之类,父亲家乡的山里多的是,父亲感到一点也不新鲜。父亲的目光从鸟身上移开,和过去的那些老部下,扯一些天高云淡的话,父亲便离开了。

父亲走到花坛旁的凉亭下,老尚、老王、老李等人围在一起,正和另外一伙人吵吵嚷嚷地下棋,样子认真而又热烈。父亲在人群外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便咳了一声,众人回过头,便看见了父亲,老尚就说:老石呀,来来来,杀一盘吧,二野这帮人太狂了,咱们四野都输两盘了。

坐在棋盘对面那几个老首长就说:你们四野的不行,棋太臭。

父亲直到这时才发现对面坐着的都是二野的人。解放以后,二野和四野的一部分人便合并在了一起,组成了现在的军区。虽说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但感情上说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这些出生入死的人都怀旧,在一起并肩打过仗和没打过仗感情肯定不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二野的人和四野的人,无形中总有些区分,在外表是看不出来的,但感情上是分得很清的。大家都在职时,工作中分不出你我,不都是工作嘛,但离休以后,这种区别就显示了出来,二野的人总爱在一起聊天,叨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四野的人也聊,他们经历不同,就有了不同的故事和感受,话是陈年的香,感情是旧年的纯。离休之后二野和四野的老首长们,从情感到行为便有了区别。经常聚在一起谈论各自战役的辉煌,谈来说去终不能分出伯仲,也就是平分秋色,谁也不服谁,吵来争去便来到棋盘旁。其中就有一方说:来来,不服就下一盘,谁服谁呀。说来就来,抡胳膊挽袖子,跟真的似的,你来我往,互有胜负,分不出输蠃就又下,争争夺夺间,就有了日子。渐渐地就有规律,只要白天没事,二野和四野两拨人马便聚到凉亭下,吵吵嚷嚷地下棋。

父亲的到来,给四野的人带来了一缕希望,父亲没退休前就爱下两盘棋,军人嘛,在没有战争的日子里,总爱把楚河汉界当一方战场,你来我往地拼杀一番,以了英雄梦。

老尚、老王、老李这些老四野的人把父亲簇拥到棋盘旁,父亲看着对面二野人那些不服气的架势便说:四野和二野开战?

老尚就在一旁怂恿:开战,开战,咱们四野都输了两盘了。

父亲听到这,成竹在胸地笑一笑,然后慢条斯理地摆棋。老尚、老王、老李等人甘愿退到父亲身后,为父亲擂鼓助威。父亲每走一步,显得成竹在胸,又很民主,先听前参谋长老尚的意见,然后再听政治部主任老王的意见,最后听后勤部长老李的意见,司、政、后的意见都听完了,父亲再走棋,有时父亲采纳他们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意见,有时不采纳,走自己想走的棋路,也有时,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每走一步,司、政、后都一致叫好,然后虎视眈眈地冲着对面二野那帮人道:该你们了,走哇,不行了吧。

两拨人,吵吵嚷嚷地把一盘棋下出了许多内容。有时父亲这面赢,有时输,不管输的蠃的,都没有罢休的意思。父亲在小小棋盘上终于找到了寄托,那时他竟觉得离休的生活也不错。父亲紧锁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随着父亲渐渐地习惯的离休生活之后,他便了解了许多他在职时不曾了解的内容。那一次,干休所分萝卜,干休所的日子和分东西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干休所隔三差五的总要分些东西。每家六个萝卜都已经分好,战士们挨家挨户要亲自送到门上。父亲不让送,他站在自家六个萝卜前,他要先吃为快。萝卜都是刚从地里拔出来,带着泥土的滋味,水分充足。父亲吃东西向来是生冷不忌,用刀把皮削了,抡起来就啃,满嘴的汤汁,满嘴的声音。这时老李抱个萝卜就回来了,他在那看见父亲正在生啃萝卜,老李就说:老石,你就这么吃呀。父亲正吃在兴头上,含混地说:吃吃。老李是回来换萝卜的,他家的六个萝卜中,其中有只带了些硬伤,泥呀土呀的,不太卫生。负责分萝卜的干部很愉快地为老李换了萝卜,老李乐颠颠地抱着萝卜回去了。

就在父亲准备生吃第二个萝卜时,老李抱着另外一只萝卜又回来了,这次是因为萝卜有一只小了些,毫无例外,老李又愉快地换了一个大的,两次换萝卜过程,父亲都看得一清二楚,就在老李转身欲走时,父亲忍不住了,他大声地吼了声:李老抠,你给我站住!老李当部长时,别人就送给他老抠的外号,在职时,父亲有什么事从来不叫他的名字,而是叫他李老抠,父亲很喜欢李部长办事的抠门精神,父亲经常拍着李部长的肩膀说:老抠哇,这样好哇,咱们都是农民出身,到啥时也不能忘本哪。李部长连连称是。

但这次父亲忍不住了,老李站住脚之后,父亲打着萝卜嗝说:李老抠,你累不累呀,为个萝卜跑来跑去,这成啥样子了。

父亲的吼叫,招来了许多人的目光,老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忙解释说:老石呀,我和老伴都爱吃这个,萝卜不好,闹心。

父亲指着脚下属于自己的萝卜说:都拿去吧,我不喜欢吃,送给你了。父亲说完转身就走了,丢下愣愣怔怔的老李抱着个萝卜在那发呆。

这事不久,父亲在一次组织生活中,没点名道姓地批评了老李这一农民性,批评得老李哑口无言红头涨脸。

母亲知道了这事,便怪父亲说:都离休了,得罪人干啥,又不是啥大不了的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父亲就说:住口!离休咋了。离休了,我们还是个老军人嘛,是军人就该有军人的觉悟。

从那以后,老李没再敢小气过,有一次他见了父亲小声说:老石呀,你以后别再叫我老抠了,都这么大岁数了,怪难听的。父亲没说什么,挤了他一眼。果然,父亲再也没有叫过老李的外号。

每个星期日,是父母最快乐的日子。

林、晶、海一大早便带着自己的孩子热热闹闹地来了,三个大人因为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办,陪父母说会话后,先是林试探地问父亲:爸,还有什么事吗?父亲挥挥手说:没事,没事,你忙去吧,晚上别忘了来吃饭。

林就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走了,接下来就轮到了海,海先是看手表,看了一次,又看了一次,父亲察觉到了,便也挥一挥手说:有事你也走吧。

海就不好意思地说:部里加班,那我就先去了。

海走的时候,父亲一直目送海的身影远去。三个孩子,现在只剩下海一个人是军人了,按照他的初衷,三个孩子是一直要把兵当下去的,父业子传嘛,可是,理想终归是理想,现实也终究是现实,林和晶先后离开了部队。他们离开部队时,从来没和他商量过,他们有大事小情总是和母亲商量,这样的事,母亲又总是瞒着父亲。他们知道,这事要是先让父亲知道了,别说走不成,就是林、晶的领导也会遭到父亲的大骂。林和晶转业许久了,父亲才知道,他大骂母亲吃里扒外,骂两个孩子是一对没有出息的货色,简直就不是人养的。总之,父亲把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都用来咒骂孩子了,骂归骂,事已至此了,也没有什么改变余地了。于是,在那一段时间里,父亲的情绪一直不好,经常发火。事也凑巧,父亲最器重的一个年轻处长,在那一年底,提出了转业,父亲知道了,一个电话把这位处长叫到了办公室,把这位处长骂了个狗血喷头。那一年那位处长果然没有转业成,第二年,这位处长还是走了。处长来向父亲辞行时,父亲闭门不见,那位处长还是一步三叹地走了。

不久,就有消息传来,那位处长已经是一家公司的经理了,买了房子,买了车,神气得很。父亲听了这消息,长叹了口气,把头摇了。后来那位处长念着旧情,给父亲来过几次电话,父亲已没话可说了,讲几句便把电话挂了。再后来,那位处长便不来电话了。

海自小父亲就不喜欢,父亲不喜欢海的多愁善感,父亲曾说海是儿子身丫头命,只有女人才唉声叹气,泪水涟涟,没想到的是,现在只有海留在了部队,已是副团中校了。父亲常幻想,海会上校、大校一路走下去,最后成为一名真正的将军,到那时也算父业有传了。于是,父亲把希望寄托在海的身上,海的一举一动都牵着他的心。他希望海来,海每次来都能带来部队一些最新消息,诸如某某集团军演习是否成功,场面如何,等等,这都是父亲最为关注的。

三个孩子把自己的孩子带到家里后,林和海便忙自己的事去了,惟有晶没走,晶毕竟是个女人,她不仅有许多私话要对母亲说,同时她还要帮助母亲做这做那的。按理说,父亲这一级别的干部,不管在职还是离休,家里是可以配备炊事员的,父亲惟独例外,他不喜欢炊事员做的饭菜,只喜欢母亲一个人做的饭菜,他吃了几十年都习惯了,于是父亲一直不同意配什么炊事员。

晶似乎也没有更多的话要和父亲说,这么多年了,没养成习惯,到大了改也难,况且父亲的注意力也不在大人身上,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琳琳、淼淼和小岛三个孩子身上了。三个孩子起初来到爷爷、奶奶家里时,还很放不开,相互腼腆着,你推我一下,我搡你一把地愣愣新奇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小时候,父母就很少带他们来爷爷、奶奶家,即便来也很少能看到爷爷,于是,爷爷在他们眼里是陌生的。他们只知道爷爷在部队里当着大官,和小朋友们显摆时,所有小朋友的爷爷都没有自己爷爷的官大。官虽大,可他们离爷爷的距离却很远,远得他们都无法和爷爷亲近。他们从小到大,从来没在爷爷的怀里坐一坐,在腮帮子上亲一亲,这是他们的遗憾,也是爷爷的遗憾。

爷爷毕竟是爷爷,孙子毕竟是孙子,几个回合下来,他们便很快亲如一家人了。琳琳已经大了,都上初中了,和爷爷亲近的方法自然不一样了,他便大人似的和爷爷探讨有关飞船、人造卫星、外星球人类等等,这些都是能和爷爷说到一起的,淼淼是个女孩,虽说上小学五年级了,但很会撒娇,缠着爷爷讲故事,父亲没什么故事好讲,就讲一些七百年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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