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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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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六指兄弟呃,跟你说噢,孝忠兄弟碰到她的……那个姑娘伢了!”毛烟筒眼睛眨巴着,对孙孝忠开玩笑。
“哦?孝忠都开窍了?这是好事唦!看中了?看中了就上唦!我说孝忠兄弟呃,我是不习这路子,要是习这路子,在这高头,你要向烟筒哥学!”六指不沾女色,只醉心于练武。每天一早一晚,不管冬夏雨雪,都坚持不辍,练得膀乍腰圆,身手很是了得。
“是的唦,是的唦,在这高头哇,你真的要跟我学咧!你看着,我来,我现跟你把这姑娘伢弄到手!”毛烟筒是个怂恿不得的家伙,六指的夸奖,让他技痒。
“呃,呃,烟筒哥,莫,莫!您家切莫去!还是让我来,还是让我自己来。”听说毛烟筒要上前,孙孝忠大是窘急。在他心目中,这男女之事,是两个人的私事,是很美妙很纯洁的,怎么能让不相干的人插手咧?
对面的姑娘的确是美枝子。
自从趁美国飞机轰炸逃出了慰安所,半路碰上从难民区逃出来的王利发夫妇,美枝子就把王利发夫妇当成了自己的爹娘,再也没有离开过王利发夫妇的家。这一两年来,有了美枝子,王利发夫妇平常的一些家务事,都有人代劳了。有个什么三病两痛的起不了床,也有人端茶倒水了。其实,美枝子本名朴喜善,美枝子是到慰安所后日本人给取的名。她不仅人长得秀气,性格温顺,手脚也特勤快。尤其是裁剪缝纫那一手针线活,让王玉霞喜得直啧啧。要不是陆小山提醒,王利发夫妇甚至已经忘记美枝子是个异国女子。可陆小山每回家一次,就提醒母亲,抗战胜利了,因战争而到中国来的侨民,都要被遣送回国,不然,以后会有麻烦的。前天,陆小山再一次地提醒娘,说现在汉口已经成立了侨民管理处,划定了侨民集中地,正在办理外国侨民陆续回国的手续,莫要让美枝子错过了回国的机会。在大事上头,王玉霞一向是听儿子的。再说,人生父母养的,哪个不想自己的爹娘,哪个不想回自己的家乡咧!看今天天气好,王玉霞和老伴王利发一起,像送亲生姑娘出嫁样地,送美枝子到侨民集中地来。可到这里一打听,才晓得弄错了。原来,汉口侨民管理处按国籍划分了侨民集中地,日侨人数最多,集中地就选在这日租界。德国侨民在渣甸路哪里集中。朝鲜侨民多是女子,她们大多是被日本人骗出来作慰安妇的,集中地就在慰安所附近的清芬路。
“我说老头子诶,弄错了喂,还是要到清芬路去咧。”王玉霞跟王利发商量。
“那就去咧,总是要去的唦……”王利发一向听老伴的。
“呃,你是美——枝子啵?”
“嗯!嗯?嗯……你是?”美枝子被突然站到跟前的孙孝忠吓了一跳。
是呵,这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真的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噢,这是谁呢?噢,好像……好像……美枝子瞪着一双秀美的眼睛,认真回忆。
“嘿,你,我说你呀,你是哪个哇?搞么事噢?”美枝子忘我的回忆表情,像是受惊吓的模样,王玉霞赶忙挺身出来呵斥孙孝忠。
“我……我是……她的朋友,她是美枝子,不错的,肯定是美枝子……”孙孝忠也是一副忘情的样子。眼前这个清秀的女子,肯定是他为之付出男贞的姑娘!
虽然和美枝子也就是那种露水关系一夜情,可对孙孝忠来说,这是初恋,是圣洁的初夜。
其实,美枝子变化颇大。逃出了慰安所,过了近两年平静的日子,美枝子原先瘦削苍白的脸丰腴了许多,白里透红的脸色,使美枝子显得成熟了。
“瞎说!你个小砍脑壳的!你是个儿子伢,人家是姑娘伢,么样是朋友咧?人家还是外国的姑娘伢,么样跟你交上朋友的咧?再说咧,我的姑娘也不叫么事美枝子!”在王玉霞所处的时代,还没有男女之间有交朋友一说,孙孝忠的话让她很是恼火。
“是的唦,是的唦!看你这个伢,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的,么样张口就扯谎咧?”站在一边的王利发,也接上话茬帮腔。
“咦——邪了!你这个婆婆,说话前后不对呀!”六指似乎听出王玉霞话中的毛病,“你一下子说她是外国人,一下子又说是你的姑娘……”
“是的咧,明明是美枝子,又说她不是美枝子。”孙孝忠尤其不相信王玉霞话中的这个内容。
“我原先……曾经……叫朴喜善……”美枝子瞟了孙孝忠一眼。罪恶和残忍。朴喜善见得太多,毛烟筒们的态度,在朴喜善看来,算不上什么。再说,她对孙孝忠这个小伙子的印象很好。
“噫——!真是邪完了咧!你这两个老家伙,还蛮翻呛的咧!老子的这个兄弟,说跟你的姑娘是朋友,是抬举你!要不是看在我兄弟看中了你姑娘的面子高头,老子拆散你们的这把老骨头!真是的,老子们洪门的人,怕过哪个!”平时就跋扈惯了的毛烟筒,什么时候被人骂过?何况训斥他们的是两个老人呢!
“咦——!我说你个小杂种噢,你才是邪完了咧!老娘这一把老骨头,你来拆得看下子咧!哼!个把妈,洪门,狗子鸡巴!不就是穆勉之老杂种那个窝子唦?你小杂种把耳朵竖起来听着!老娘告诉你,穆勉之在老娘的儿子跟前,腰都不敢伸直,像乖乖儿!你个小杂种要是动了老娘一根汗毛,不过一个时辰,老娘子的儿子拆你们的山寨毁你们的庙,叫你洪门变白门,叫穆勉之那老杂种哭都冇得眼滴!信不信?试不试下子?”王玉霞也烦了,把年轻时节放泼骂街的本事使了出来。何况,有那么硬足的儿子在,她怕哪个!
人说兔子急了也咬人。王玉霞不是兔子。年轻时节的王玉霞,和青帮骨干陆疤子做了夫妻,顾家顾男人,疼伢疼到肉心里,起早贪黑勤扒苦做,不晓得几贤惠。街巷市井里熏出来的过分泼辣、不带渣滓不说话的毛病,也常常让人退让三分。世事沧桑,人生磨难,让王玉霞了灭了火气,少了脾气,改嫁王利发,一心相夫教子,起早贪黑地死做,说话也基本不带渣滓了。
“你们两个老的,也真是的!我的这个兄弟,说是认得你们的姑娘,是个么拐事咧?犯得着就开口骂他?还说他扯谎?这是个蛮老实的兄弟,从来都不扯谎的,肚子里又有字墨,真的要是配你们的姑娘,还是蛮好的一对咧!何必说些伤和气的狠话咧!算了,您家们一把年纪了,就莫斗狠了!”
虽然有一身功夫,六指却不是个惹事的人。他觉得美枝子跟孙孝忠真的很般配,也听出王玉霞虽然老态龙钟一老妪,可锋芒毕露,似非等闲之辈,就出来息事宁人。
穆勉之嘱咐山寨众人,最近不要在外头斗狠惹事,六指记得蛮清楚。
第5节
“老板娘诶,生意还好唦!”
黄素珍寻声一瞄,再瞟了瞟巷子里的阴影,太阳刚刚偏过巷子对面的屋顶,把整个卤菜铺的砧板笼罩在凉爽的阴影里。这个老叫花子,时辰把握得真准咧!黄素珍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把一张小桌子从铺子里搬到门口的阴影里,嘴巴也没有闲着:“托您家的福,还好还好哇。”
天热,每天太阳一过顶,巷子就有了荫凉,黄素珍就会搬两张小桌子放在铺子门口,让来喝酒的顾客享受些凉爽。
每天下午,只要这巷子刚一阴下来,这老人就会出现在巷子口,先跟黄素珍打招呼,然后坐下来,要点顺风口条,有时就要点猪头肉,二两汉汾酒,消磨到煞黑。
黄素珍之所以认为这老人是个叫花子,是因为这老人穿得太破旧,手脸也脏兮兮的。老人出手倒是不寒酸,掏出的票子零的少整的多,有时黄素珍没零钱找开,他总是说:“放着吧放着吧,我明天还要来的唦。”
来的次数多了,就熟了。有一回,黄素珍笑着说:“人哪,是不是有钱,还真不能看衣装哦。像您家咧,就是真人不露相咧……么样称呼您家咧?”
“哪里哟!我么,人倒是真的,相么,就是这个叫花子相,您家喊我老叫花子就蛮好。真的,不是说笑话,老叫花子,蛮好!”
这老叫花子是么时候开始光顾我这个小卤菜铺的咧?具体的日子,黄素珍记不得了。她只记得,那个人到她这里来喝酒没有两天,这老叫花子就来了。
“今日,跟您家切点口条咧,还是……酒还是二两?”黄素珍一边问坐下来的老叫花子,一边朝巷子口瞄:那个老家伙,也该来啦!
老叫花子也顺着黄素珍的眼光望过去,巷子口过来一个苍老的身影。
嘿,张腊狗噢,你还来得蛮准咧,——你当年那抖雄的人,也不经老哇!
一阵小风跑过来,吹开张腊狗敞开的衣襟,露出胸脯一片嶙峋的骨。
“嘿,这天道哦,真还有些凉快下来了……”老叫花子瞥一眼张腊狗瘦巴巴的鸡胸。
“是的唦,只要太阳一歪,巷子里一阴,风就来了。”
黄素珍瞥一眼张腊狗,心里滋味复杂:腊狗哇腊狗噢,你个杂种噢,想当年,你要把老娘往死里弄哇!要不是荒货放了我们娘俩一条生路……唉,当年,也有我的不是咧!当年,你本是我的继父,我勾引你,害你蹬了我的亲娘,把我养在洋楼里,百般顺着我,依着我,把我当宝贝。我咧,嫌你胩里不硬足,瞒着你,在外头抽鸦片,跟陆小山那个杂种偷情,还生下了后湖这个至今都冇认爹的伢……腊狗杂种哦,我是有对不起你地方,可你么样就狠得下心来下毒手咧!如今咯,都老了噢,老娘只怕还老得脱了形咧,要不,你么样连老娘都认不出来了咧?这老叫花子,跟腊狗杂种总有点么事!不然,么样总是踩着腊狗来的点到咧。
黄素珍装着没有看到走过来的张腊狗,兀自进铺子,抓起一只黄颤颤的卤顺风,在砧板上刷刷地切。
“诶,老伙计,今日您家要了点么事咧?顺风?那我就要点口条咧!再弄点花生米,好不好?诶,老板娘噢,切盘口条,弄点花生米,二两汉汾!”
张腊狗一边跟老叫花子打招呼,一边对铺子里的黄素珍喊。
张腊狗到这家卤菜铺来喝酒,也是偶然。
日本人投降了,汉口被接收了,张腊狗的警察局也被接管了。他和他手下的人都没有吃亏,原先做么事,现在还是做么事。只是,张腊狗以老病为由,坚辞了警察局长的位置。好在当局本来也没有要他当局长的意思。一个汉奸,么样又当警察局长咧?可张腊狗这人又不一般,参加过辛亥革命,又是青帮香堂老大,这样的人,不能当一般汉奸整,最好的法子就是把他晾在一边,不理他就完了。接收之后,张腊狗紧张了一阵,可看看没有什么动静,吴明又当了警察局的副局长,也就放了心了:还是老子的篼子硬,随你哪个当政,都不敢动老子一根汗毛!嗯,老子的人还是扛着枪,老子的亲信吴明,还是警察局的副局长!副的就副的咧,怕么事呢,个把妈,人是自己的,实权不就在手里么!
汉口人称树根为“树篼子”。“篼子硬”有资格老、根子深的意思,却比后者生动得多。
心一宽,身体就好了许多,身体一觉得舒服,人就想动了。近年来,张腊狗很少出门。现在想出门走动了,荒货就说要跟着。这回张腊狗发话了:“跟着做么事唦!做广告哇?‘你们看哪,汉奸张腊狗出来了,汉奸张腊狗么样冇吃枪籽子哦?’莫跟着,就让我一个人,随便走动走动。”
就这样,张腊狗换上一身旧衣衫,以个病恹恹的糟老头的形象,就在住处附近闲逛,看中了黄素珍的卤菜,一吃就吃顺了嘴,几乎天天来,还认识了这个像叫花子样的酒朋友。
只是,张腊狗没有认出黄素珍。
一来,张腊狗病了多年,眼珠子看着是好的,可里头长了翳朦,看什么都只能看个模糊的影像。二来在他看来,黄素珍早就死了,是他亲自安排叫荒货办的:把黄素珍连同她跟陆小山生的孽种,一起绑到后湖弄死的!荒货回来就是这样报告的。荒货不可能扯谎,荒货是最忠诚张腊狗的人!再则,黄素珍也老了。从受娇宠百事不做,到颠沛流离市井谋生,黄素珍的老,远远超过她的实际年龄。人一老,声音也老了。喉咙管子也是肉做的,这根管子用的年数久了,发出的声音自然就发懵发沙。黄素珍的喉咙,再也发不出当年少女时节清脆的声音了。
“噢,您家来了?坐咧,坐咧,这边坐,这边靠近风口子,凉快些。”
老叫花子客气地招呼认识了几天的这个“酒朋友”。
其实,这老叫花子就是当年的小空空。当年的梁上君子妙手空空儿,为避官府追捕,投到四官殿丐帮甲头痨病壳子手下做了丐帮弟子。一个偶然的机会,陆小山的爹陆疤子救了痨病壳子老叫花子。为报恩,老叫花子发誓要杀了整死陆疤子的仇人张腊狗。几十年了,多次行动都没有成功。老叫花子死的时候,把为朋友报仇的担子慎重地交给了徒弟小空空。眼下,当年的小空空也已老成了老叫花子。由于张腊狗有人有枪,再加上张腊狗有咳喘的毛病经年难得出门,小空空就基本没有出手的机会。前几天,他觅到了张腊狗有规律来这里就卤菜喝酒的行踪,也就跟踪而来。
“今日,二两只怕不够啵?好容易凉快了哇!”酒一上来,口条还在砧板上切呢,小空空就殷殷相劝。
不能再拖了!再拖,他自己病死了,老子么样在师傅的灵前交代咧?看张腊狗老杂种这相,不像是活得蛮久了的咧。老子今日就……
张腊狗扬脖喝干了杯中酒。
张腊狗扬起的脖子上,突起的喉结老鼠样地窜动。
黄素珍在切肉。刀和肉摩擦后,落到砧板上的声音发钝。
小空空瞥一眼黄素珍的刀,盯着张腊狗扬起的脖子,有些发呆:要是在这喉咙上来那么一刀,那喉包就动不成了!
“喝,喝!可得唦,只要兄弟您家舒服,老哥子舍命陪您家唦。”没有被当成汉奸整,张腊狗心里一轻松;失去了官场的风光,张腊狗心里又很是失落。此时的张腊狗,心情复杂,自然地隐了昔日的面目,老态而谦和。否则,他怎么会跟一个老叫花子一起在这小摊子上称兄道弟喝酒呢?
“好,喝,喝!”小空空也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这是您家们要的口条!”其实,黄素珍注意到了小空空的神态。她朝张腊狗扫了一眼,心里想:腊狗老东西哟,你只怕是碰到高手了噢!
“呃,人一老哇,就光是毛病,你看,还冇喝到两口哇,这尿就来了!兄弟,老哥子真是掉底子。”张腊狗边说,边起身朝巷子口走。
“老板娘噢,要您家抓的花生米咧?”
小空空见张腊狗起身到巷子口小解去了,就把黄素珍支开。黄素珍刚一转身,小空空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利索地把纸包里的药粉抖进张腊狗跟前的酒杯里。可小空空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朝张腊狗酒杯里放药的刹那,黄素珍一扭头正好看到了:噢,这老叫花子在下药!这老杂种,跟张腊狗有么仇噢?也好,他跟老娘报了仇,倒免得老娘动手。呵,几十年了,还有个么仇不仇的咧。哎呀,不好,腊狗这老东西死在老娘铺子里,就是不死在这老娘的铺子里,回去死了,也会查到这里来的唦!老叫花子这不是在害我?么办咧?
“咿!这尿么样也像呵欠样的,一个人有,旁边的人也跟着有了咧?老板娘诶,我也去下子。哦,算了,我就不转来了,酒钱在桌子高头,零钱就不要您家找了。”手脚做完,小空空不想久留。
见小空空转身离开,站在砧板旁的黄素珍,从案板边端起一杯酒,噔噔地出来,放在张腊狗坐的位置上,端起小空空下了药的那个杯子,又噔噔地进了屋。
“诶?我那个酒朋友咧?么样?走了?个杂种,怪咧!今日么样搞的,说凉快了多喝几杯的也是他,么样招呼都不打倒先走了咧?”
张腊狗回来,听说小空空走了,狐疑顿生,端起自己位置上的那杯酒,瞄了又瞄,犹豫了一阵,还是一口喝干了,朝黄素珍喊:“老板娘噢,把这卤菜包了,再切点猪头肉,我带回去喝。”
又一阵小风从巷子口那边颠过来,在人身上摸挲,柔柔的,让人惬意。
“这天道,说凉快就凉快了,真是喝酒的天道咧。噢,老板娘诶,您家的川味卤菜手艺,蛮是那回事咧!听您家的口音,像是我们汉口的人咧,在哪里学的手艺呀,您家?”
张腊狗接过黄素珍递过来的荷叶包,就近在黄素珍脸上盯了一会,可眼睛不争气,对方的面相始终是朦胧的:“糊的,人老了,眼睛看随么事都是糊的。”
他喃喃地嘀咕着,叹息着,转身走了。
“当年,这杂种几好的眼睛咯,飞刀玩得真是准哪!手头准,要好眼神唦!看如今,连老娘是个么相都看不清白了!张腊狗,你个杂种噢,你晓不晓得,老娘今日救了你一条命哪!”
望着张腊狗蹒跚的背影,黄素珍暗自叹息。
第6节
巷子里的荫更浓了。
黄素珍朝对面屋顶扫了一眼。屋顶上已然没有了阳光。
噢,太阳只怕从龟山顶滚下去了哦。嗨,这要是在四官殿苗家码头住,就看得清楚了咧。江边住好哇,几热闹哦!每天早晨,太阳从东边的江里头跳出来,傍晚,太阳站在龟山尖子上,把龟山上的树烧得通红,然后一歪,就滚下去了。
手下意识地用抹布揩砧板,黄素珍的思绪却回到了少女时代。
这里虽然是模范住宅区,也就是仿着租界外国人的样子,楼房倒是楼房,可跟人上了年纪一样,这些楼房都老了噢!巷子又窄,难得晒到整太阳。噢,到底是快立秋了,说凉快就凉快了咧。
思绪飞得很开,黄素珍没有注意走到自己卤菜铺跟前的荒货。
也难怪,黄素珍思绪遄飞的这当口,天色不知不觉已经黑了下来。
荒货却一眼就认出了黄素珍。
照说,荒货跟张腊狗的年纪差不多,可荒货的身子骨硬朗得很,几十年如一日总是这样精瘦而精悍,眼神也像年轻人一样有神。
“唉,是她,真的是黄素珍咧!张腊狗眼睛糊了,脑壳还冇糊噢,么样就起了疑心的咧?老了咧,老了噢,当年张腊狗要我弄死她的时节,还三十不到啵?几娇嫩咯!”见黄素珍一副走神的样子,荒货也不开腔,兀自悄悄地坐到刚才张腊狗坐的位置上。
这个位置侧对着黄素珍,正对着巷子口。
“诶,老板叻,有么吃的冇?”
“嘿,还有咧,有蛮多香喷了的卤菜咧。”
“有卤菜就必定有酒唦!六指兄弟,你说,孝忠兄弟今日也算是大喜咧,我们就在这里闹两杯啵?”
“好唦,好唦,诶,烟筒哥,你说有房子,在哪里咧?等下子天道黑很了,到哪里去找房子咧?”
一阵喧哗,把黄素珍从沉思中唤醒了。
“噢,是小哥……们哪,您家们要点么事?哦?这一位您家要点么事……”
黄素珍先看到的,是毛烟筒、六指、孙孝忠和一个姑娘,这个侧身坐着的像是个有年纪的人,不晓得他们是不是一路的。
“先弄我们的,这案板高头有的,一样切一盘来,酒咧,先来一斤再说!”
毛烟筒横惯了的。何况,今天从收容美枝子的集中地把她弄出来,是他的主意咧,这可是为孙孝忠做了一件大事哦!看样子,这朝鲜姑娘伢也不想回国,她喜欢孙兄弟,你看她瞄孙兄弟的眼神唦,眼珠子转都难得转一回!
“是噢,烟筒哥,酒么,几早晚都喝得赢,这房子……”今天从集中地把美枝子弄出来,孙孝忠是既喜且惊:人是弄出来了,往哪里安置咧?弄回去是绝对不行的,姆妈肯定会发脾气。随便放个位置吧,又不安全,也怕委屈了这个心爱的姑娘。
“我说孝忠兄弟哟,您家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你的哥哥我,像么翻墙扭锁背人咯,这样的本事是冇得,可撮白日哄强打恶要的本事,顶是在行!你冇听到狡兔三窟的话?就在这前头的一条巷子里,哥哥我曾租了一套房子在,租了做么事?这您家就莫问那清白了哦……喝酒,喝酒!”
一听安置美枝子的房子有了着落,六指尤其是孙孝忠,都放了心。
“喝酒,喝酒,诶,有么垫肚子的东西?早就饿了咧!”到底是练武之人,六指的饭量大,喝酒之前,他居然想吃饭。
“有,有饭,还有馍馍,嗯,您家,要点么卤菜?”黄素珍一边照应毛烟筒他们吃喝,一边问侧身坐着的荒货。
“不想要点么事,我只是想问下子,这几天到这里来喝酒的个叫花子,是哪里的?明天,他还来不来?”荒货车转身子,对着黄素珍。
听了荒货的话,黄素珍吃了一惊,只可惜,从卤菜铺射出来的煤油灯光,实在是太微弱了。
黄素珍虽然没有认出荒货来,但不免狐疑:这人身板像是蛮熟咧,莫不是荒货?
“么事叫花子噢?您家不要点么事?”虽然不能肯定是荒货,有这几个年轻人在跟前,又不好上前相认问个明白,可这人肯定是张腊狗派来的人。黄素珍只有装马虎,顾左右而言他。
“噢,哦,不晓得么事叫花子?也好,也好,来盘卤心头,二两散汉汾。”荒货也不想走了。
“咦!这老家伙,会吃,晓得吃卤心头。”几口酒下肚,毛烟筒有些发燥,嘴巴就难得闲着。
“是的唦,心好哇,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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