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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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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风从窗户溜进来,悄无声息的。只有注意那轻薄的窗帘不经意的颤动,闻到窗户外栀子花的浓香,看到鲜红芭蕉的摇曳,才会感觉到五月早晨的风,挟裹着太多的内容,有种不经意的柔和。
“太教我认了蛮多字咧!家家还夸奖我咧,说我这小,就认得字。您家不信,我说得您家听咧!人咧,手咧,刀。”
小孙子奶声奶气炫耀自己的学问。刘宗祥盯着孙子开阖着的小嘴巴,心里就像这五月刘园的晨风,在胸中荡漾:噢,多么美丽的生命哟!这脸蛋,这吹弹得破的脸蛋!这嘴巴,这芭蕉样鲜嫩的嘴巴!
“璜璜呵,来,太给你戴花。”吴秀秀手里拿着一张《大刚报》和几朵栀子花进来,把报纸递给刘宗祥,往孙子胸前的衣襟上别了一朵栀子花。“武昌那边,学生闹得蛮狠。”
“武昌学生举行‘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大游行,抗议南京政府制造‘五·二惨案’,示威游行学生欲过江,当局封锁江面,学生冲进省政府,捣毁部分办公室,在墙面上涂写反内战反迫害标语……”刘宗祥轻声地读着报纸的头条消息,两条眉头皱了拢去,“日本人投降还冇得两年,百废待兴,百业待兴哪,当局真是何苦来哉哟,又打起内战来,弄得学生们课也不上了。这下好啦,只要学生一闹,这世界肯定就乱了,世界一乱,生意就更不好做了。”刘宗祥把报纸撇在一边,刹那间,感到脑子里乱得很。
“哎呀,你着个么急唦!又冇得自己的伢在学校里读书,但个么心咧。”吴秀秀有些后悔,不该把今天的报纸从门房拿过来。不过,刘宗祥每天都要看报纸,就是吴秀秀不到门房去拿,刘宗祥也会自己去拿的。
“刘璜,又在闹爷爷呵?走,妈妈引你到园子里去玩,好不好?”吴小月进来,怕儿子吵着了公公,要把儿子引走。小月知道,公公心脏不好,累不得。
“来,我来引伢,你多歇下子。璜璜,跟家家去玩,好不好?”小月的母亲芦花,可能是听到客厅里的对话了,来引外孙。
“也是的,小月,日子深了,你是要少走动。”吴秀秀爱怜地朝儿媳妇浑圆的肚子扫了一眼,“嗯,算日子咧,就是这个把月就要生了咧!亲家噢,真是快了咧!小月呀,汉柏是么样说的?”
“他冇说么事,就说到医院去……”虽然是生了一个孩子的媳妇了,可公公在跟前,吴小月还是显得很不好意思,一句话还没有说连贯,就红头胀脸的。
“哎呀,到医院生?医院!临时发作了,么样去得赢咧!”芦花一辈子生了五个伢,个个都活鲜。在她看来,医院是洋人喜欢的地方。那地方,除非是实在没有办法了,中国人最好是别去。刘宗祥是读洋书的人,一生又在洋行里头做事,肯定相信医院。小月毕竟是刘家的媳妇。小月生伢,是刘家添丁进口的大事,主意还是应该由刘家拿。想到这里,芦花朝吴秀秀瞄了一眼。她很希望吴秀秀支持小月在家生孩子。
“汉柏说到医院生?那就听他的。反正有车子,医院也不远,一下子就到了。”吴秀秀知道芦花的心思。但她的想法跟芦花不同。她知道,时代不同了,医院到底先进得多。儿子的事,最好由儿子自己做主。
“诶,吴安咧?”
“在园子里修剪那些冬青。要出去?”吴秀秀在刘宗祥脸上瞄了好一阵。刚才刘宗祥还在看书聊天,怎么突然又要出门咧?
“嗯,我想回乡下去一趟。”刘宗祥盯着窗外,眼神有些迷蒙。
顺着刘宗祥的眼光看过去,越过这丛绿得仿佛要滴绿汁芭蕉,是一片浅绿的枸杞。
“回柏泉……”吴秀秀觉得自己的语调也不甚明确,是问,还是呼应?噢,从枸杞向四处延伸的嫩绿的枝条上,她似乎走进了遥远的少女时代,那真是梦境噢:阳春三月,柏泉湖荡,一望无涯的湖荡,真是穷苦人家孩子们的天堂哟!贫穷依旧,岁月无涯,春天照样又来了,枸杞又蓬蓬勃勃地舒展开翠绿的枝条,枝条尖摇曳出诱人的清香。瘦弱苍白的吴秀秀,挽个小篾篮,同湾子里的几个小姑娘,来到湖荡边采枸杞尖。青年的刘宗祥,十五六岁了吧,这个跟法国神父学法文、帮法国神父放鸭子的清秀年轻人,躺在如毡的青草地上看法文书。浅苇葳蕤,雪白的鸭群,白云般地在湖面飘荡,撩得芦苇林哗哗地笑,逗得湖水漾出一个又一个酒涡。“秀秀喂,这里有好大好大一蓬枸杞咧!”这是当年刘宗祥的呼唤。吴秀秀眼前又浮现出当年那个大孩子样的刘宗祥,放下书,盯着她,把她引向那蓬绿山丘似的枸杞。吴秀秀记得,当时的她,脸好像火烤了样的滚烫;刘宗祥的眼睛呢,亮晶晶的,像夜空中被银河隔开的两颗星星!
“不晓得么样搞的,突然有些想回柏泉了。”刘宗祥站起身来,揉着太阳穴。他感到头有些发闷,太阳穴发胀,胸口还有些作恶心的感觉。
“么样噢?不舒服?唉,算了,莫再去想模范住宅区房子的事了,把陆小山手下的那个么事麻占奎忘了算了。好吧,叫吴安准备车子,我陪你一起回柏泉。”吴秀秀记得,自从麻占奎来园子里说要征用模范住宅区的房子之后,刘宗祥就总是头昏,作恶心。
看刘宗祥精神萎靡,脸色苍白,吴秀秀的心被揪紧了。噢,天哪,陆疤子害死了我爹,我设计让张腊狗弄死了陆疤子,如今陆疤子的儿子又让人来整我的宗祥哥!难道这就是轮回,这就是报应么?也好,回乡下,让宗祥哥离开汉口,回柏泉乡下,松弛一下也好。
“刘老板,这就走么?”吴安进来,问。
“这样吧,我想先翻铁路走一走,大约半个钟头以后吧,你到江汉关接我们。”看吴安身上还有些碎树叶,估计是在园子里修剪花草还来不及整理自己,刘宗祥想在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宗祥路上溜达一会。
从刘园顺着宗祥路,慢慢走,到江汉关,也就半个钟头。
江汉关的钟声响了,浑厚而悠扬。噢,这钟声,气势比柏泉圣母堂的钟声大多啦,或许,这就是城里和乡下的区别?刘宗祥看到自己的车,已停在江汉关门口,可他的思绪,已经飞到了柏泉乡下去了。
“啊,老板咧,您家们要回乡下,乡下的小莲奶奶咧,却到汉口来了,您家们说,这巧不巧咧。”看老板两口子上了车,吴安发动轿车,掉转车头,准备原路返回,从刘园围墙边到姑嫂树,直插张公堤,从堤上直接去柏泉。
“噢?你是说汉生的姆妈,从柏泉到汉口来了?她说了有么事么?”刘宗祥也觉得很巧。
“也冇说蛮大的事,就说柏泉那口古井不晓得为么事突然冇得水了。这些时还经常在下雨,天又不旱,别的井都有水。”吴安从后视镜里看到,刘宗祥的脸色突然变了,苍白中透出青来。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就住嘴不说了。
“柏泉的井水枯了?哦,井水枯了!”刘宗祥朝后仰靠过去,嗫嚅着。
“宗祥哥,乡下就不去了罢?我们回刘园?吴安,回刘园!”吴秀秀觉得刘宗祥的情况很不好。
“这么多水的季节,柏泉古井的水枯了,水居然枯了,枯了……”从回刘园到下车,到穿过浮碧轩,到进卧室,刘宗祥一直这样嗫嚅着。吴秀秀扶着他,觉得他的身子一点支撑的力量都没有了。穿过浮碧轩的时候,吴秀秀朝等在客厅的祁小莲剜了一眼: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不祥之物哟!我叔叔吴三狗子娶了他,一年多点的功夫,就遭横死;改嫁给李长江吧,也是冇得好久,李长江也遭横死。这不,住在柏泉好好的,一跑到汉口,就带个柏泉古井枯了的凶信来!
“因洋而兴,因洋而靡……柏泉古井枯了,龟山上的那颗龙柏,只怕也枯了呵。”刘宗祥似处于半昏迷状态,吐出的话语,梦魇一般。吴秀秀抚着他的手腕子,刘宗祥的脉搏很紊乱。
“吴安,给汉柏打电话,请医生快来!”吴秀秀往刘宗祥嘴里喂了几粒药。她知道,这时候,再把刘宗祥扶上车,拖到医院,恐怕受不起折腾。
“秀秀,秀秀,井水枯了,因洋而靡了……遗嘱,在床头那个箱子里。噢,秀秀,我好困哪,真累呀,我要睡了要睡了……”
“算了,吴安,要汉柏赶快回来,医生,就不请了。”
正准备朝外头冲的吴安,蓦地停住脚,回头一看,吴秀秀满面泪水,无声地摇着头,朝刘宗祥俯过去,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在吴安看来,仿佛不是吴秀秀在颤抖,而是刘宗祥和吴秀秀一起在颤抖。
“我的天叻,刚才活鲜了的人,这就死了?天哪,汉口的地皮大王,汉口一大半地皮房产的主人,就这样走了?”
吴安仿佛傻了一般,木然地站在五月的阳光里。
五月鲜红的芭蕉、素雅的栀子花、厚重的枇杷、绿得发腻的冬青,这一切,刚才还都是活的,都是鲜活的,就这一眨眼的功夫,这一切,似乎都蔫了,都没有了生气,没有了色彩,只有一阵阵的寒意,从四面涌来,涌进了刘园,淹没了刘园,淹没了刘园五月的鲜艳。
第5节
刘宗祥安静地躺着。
浮碧轩正厅方向,安放了一张木榻,木榻上,铺着一层淡蓝色的单子,刘宗祥穿一身洁白的西服,安静地躺在这张木榻上。
吴秀秀一直坐在木榻边,呆呆地望着刘宗祥。
吊唁的人来了又走了,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可吴秀秀和刘宗祥一样,浑然不觉。
刘宗祥安静地躺着。
吴秀秀呆呆看着安静躺着的刘宗祥。
谁都知道刘宗祥死了。
谁都不知道吴秀秀在想什么。
可在吴秀秀眼里,刘宗祥没有死。她的宗祥哥,也就是看书累了,她的年轻的宗祥哥,在柏泉湖荡葳蕤的青草地上躺着,而她自己,就是那葳蕤的青草地,就是那一蓬绿色的枸杞。吴秀秀眼前心底,幻化着光怪陆离的画面,涂抹、绘制、修改、创造画面的,主角是她的宗祥哥和她吴秀秀,配角就是这些来了又走了的认得和不认得的人!呵,半个世纪的岁月哟,柏泉的井水枯了,又涌出来了;汉口哟,几经沉沦又繁华的汉口哟,你可曾记得,这个安静地躺在这里的人,曾为你劳心劳力,曾为你伤心曾为你自豪!
冯子高坐在离吴秀秀几步远的地方。他的目光,有一段时间,一直停在当年他写的那幅字上。噢,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当年的狂豪,而今安在哉?留下的,就是像他这样能动和像刘宗祥这样不能动了的衰朽肉身。来来往往的人都知道,他是在陪老友刘宗祥,也是在陪他的学生吴秀秀。在他心里,悲伤的情绪倒是没有多少,更多的是感慨:人才呀,难得的人才呀!只身闯汉口,赚钱建汉口,汉口助他赚大钱,又拿大钱扩汉口——这偌大的汉口噢,藏着太多的爱和恨的汉口哇,或许就是一座内容复杂无言的碑呢!汉口呀汉口,再过五十年,汉口还能出一个像刘宗祥这样的商人么?
迎来一批人,又送走一批人,刘汉柏觉得自己像只陀螺,转得头昏脑胀,腿都麻木了。父亲走得太突然,连告别的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刘汉柏深深地引以为憾。这无法弥补的遗憾笼罩着他,使他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很无聊的应酬,实在是太多余。
“老板,郭忏来了。”吴用提醒脸色苍白的刘汉柏。
吴诚负责整个吊唁活动的协调安排,吴安负责接待内外客人,只有吴用始终跟在刘汉柏身边,这也是吴诚安排的。
“哦,你说么事噢?哪个郭忏哪?”刘汉柏似乎没有醒过来。
“就是汉口顶大的长官……郭司令唦!”吴用也说不清楚郭忏的具体官衔,但他知道,郭忏是汉口最大的长官。
“哎呀,郭司令,么样好劳动您家的大驾咧!”
刘汉柏终于醒过神来,赶忙迎了出来。倒不是他有逢迎达官贵人的媚骨,是他记起母亲的话:你爹是被陆小山唆使人气死的,有机会,碰到点子上,要告姓陆的一状。郭忏是汉口最大的官,而且是整个战区最大的官,这一点,刘汉柏当然是清楚的,而且,郭忏跟汉口的工商界人士还有几次接触,双方都是认识的。刘汉柏银行开张哪天,郭忏还亲自来致贺。就在前不久,刘汉柏还为郭忏兑换了一笔款子。郭忏既然来了,母亲的嘱咐,就可以实现了。
“哎呀,刘行长噢,吊唁来迟,来迟了哇!地皮大王、辛亥有功之士殁了,我是该早来的呀!只怪俗务缠身!哟,冯老前辈,您也在这里。高士噢,重情谊的高士呀!”在刘汉柏看来,郭忏绝对不是个武夫,倒是个精于演说的政治家。
“哎呀,郭司令驾到哇,老朽有失远迎了!”冯子高站了起来,冷淡地应酬了两句,算是打了个招呼。
“冯老前辈,您好像很生分啦!在下是否有所过失?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话是对冯子高说的,可郭忏的眼睛,却盯在一直没有起身的吴秀秀身上。郭忏很敏感地意识到,这地皮大王的死,可能跟他有关。湖北是陈诚的势力范围,郭忏是陈诚势力的代表。要治理好湖北,必须治理好武汉。而治理武汉,像冯子高这样的前辈,像刘宗祥这样的商界大亨,是必须笼络的。
“郭司令,民妇斗胆说句真话,拙夫就是被您家手下的人气死的!”
刘汉柏还在斟酌怎么跟郭忏开口,吴秀秀突然转过身子,也不站起来,就这么泪水和着愤怒,把陆小山如何唆使麻占奎强占房产,如何闯进刘园撒野的事,倾诉了一遍。
“郭司令,您家的那个陆小山哪,就这两年,弄房子票子,简直弄上了瘾哪,不是老夫倚老卖老说疯话,都说陆小山是您家的干将,这样的作为,有损您家的清誉哦——哪个不晓得,您家郭司令,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是真正不爱财不怕死文武双全的清官!唉,有时候哇,就有这样的事,一颗老鼠屎,可以坏蛮大一锅羹!那个么事麻占奎,该杀!陆小山咧,也真的该收收缰了哇!”
看看时机成熟了,冯子高就开了腔。这些话,只有从冯子高嘴里说出来,才既有分量,又不至于得罪郭忏而起反作用。
“嗯,嗯,嗯,冯老前辈呀,您也莫往我脸上贴金了。不过呢,您的话我还是听进去了的。”郭忏稍事沉吟,又盯着吴秀秀,“夫人,本人佩服您的直率,也愿意相信您提供的情报。您放心,我一定调查处理,您节哀,您节哀。”
冯子高的话,郭忏的确听得很舒服,再说,像冯子高这样的人,连蒋委员长都敢骂的,他郭忏何苦去得罪呢!何况,陆小山,下级罢了,也不是什么亲戚,还有那个什么麻占奎,对,先拿那个麻占奎开刀!这个妇人,不卑不亢,临大事而不乱,不简单。郭忏临上车之前,又瞥了吴秀秀一眼。
第6节
小梅用袖子在脸上擦了擦,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她直起腰来,朝周围瞄了瞄。
“呵,算是把这些草割完了!”
她赶快进客厅,舒了一口气。噢,屋里真荫凉!
“么样哦,又跑进来躲懒?你呀你呀,这么一点草,割了两三天,都冇割完!”
钟毓英在楼梯中间停下来,不满地瞥了她的丫鬟一眼。七十出头的钟毓英,虽然皮肤白皙,但皮肤松弛得连她自己都烦:天哪,这简直就像是黄牛颈下吊着的皮子!有时,摸摸脖子上松垂摞叠着的皮肉,钟毓英感慨得很。
“看您家说话噢,简直是冤枉哦!这园子,这多年都冇住人了,草长得恨不得比人还高些,蚱蜢蛇兔子黄鼠狼,这些只有乡下野地都才有的东西,草里头都藏得有,硬是吓死人的!亏了我的噢,硬是壮着胆子,算是清理好了,您家还在埋怨!我说咧,请个把人,帮着做了算了咧,您家又不肯。”虽然是丫鬟,小梅也是六十出头的人。少女时节丰腴的小梅,形体已显得很粗笨了。
“请人?你真是,站着说话不晓得腰疼!你给钱咧!要是有请人的闲钱,我不晓得坐着凉快凉快,非要生得贱楼上楼下地做?”
刘公馆室内的卫生,由钟毓英做。楼上楼下地做了两天,累得腰酸背疼。
钟毓英主仆俩,从汉阳乡下回汉口,已经五天了。年纪大了,跟前又没有一个亲人,钟毓英卖了几亩田,其余的田产租给了乡邻,就和小梅到汉口来了。四年前回乡下去的时候,钟毓英曾提出不要房产,让钟毓英没想到的是,刘公馆不仅没有住人,而且像是长期没人进来过的样子。
“刘宗祥噢,老娘住过的房子,你宁可不要也不进来一回呀!”钟毓英不知是叹息,还是诅咒。
钟毓英与刘宗祥的婚姻,本来是令人艳羡的结合。钟家是古雅人钟子期之后,是汉阳大户。刘宗祥的爹刘瘌痢,是柏泉这边的土财主。钟毓英知书达理美貌贤惠,且妆奁丰厚,刘宗祥懂洋文且聪慧俊朗。这应该是天生的一对。可是,就在结婚的前两年,刘宗祥同村的水莲嫂子,丈夫有病上不了身,吹弹得破的水嫩少妇,本来就憋得慌。这天,她到湖边打猪草,看到在圣母堂学法文、顺便给圣母堂放鸭子的刘宗祥,在湖荡边的草地上睡着了,就半哄半骗地,要了少年刘宗祥的童身。等刘宗祥彻底清醒过来,他见着了一个成熟女人所有的一切——这是何等陌生何等丑陋的一切哟!少年的刘宗祥惶惑不已,尤其是,水莲嫂子意犹未尽地,在眼面前大咧咧叉开白腿,光天化日之下,简直就是一团混沌!在刘宗祥看来,这太惨不忍睹了!看刘宗祥伏地呕吐的痛苦模样,很是不足的水莲嫂子,在刘宗祥细嫩的腰身上盯了好半天,不可理解地摇着头,自我解嘲地哼起野调,打她的猪草去了。刘宗祥在神父面前吐露了这场恶梦般的经历。在神父启发下,刘宗祥自觉被玷污的心态,有所好转。可在与钟毓英结合的新婚之夜,一对新人鱼水初度的欢洽之余,红晕晕的红烛光下,钟毓英玉体横陈,似乍承雨露的鲜花,正自咀嚼这人生至味,娇憨无比。刘宗祥翻过身来,陡然,他看到,烛光下这一丝不挂的女人,活脱脱就是两年前躺在草地上的水莲嫂子!失措张皇的刘宗祥,惶遽地爬起来,仓皇地逃出了洞房!
就这样,刘宗祥和钟毓英这对夫妻,从此,就只有夫妻之名,没有了夫妻之实。后来,刘宗祥到汉口来创业,他把精力和聪明才智,都用到赚钱上。实在疲惫了,就到紫竹苑那样的风月场走一遭。在妓院风月场,跟妓女的肉体之欢,在刘宗祥眼里,只是一单生意。用钱买快乐和用钱买其他东西是一样的,没有赊欠也就没有负担。在紫竹苑,刘宗祥与当年的风尘女子杜月萱有过“生意”——不过,刘宗祥只知道她叫陶苏,不知道陶苏本名杜月萱。当然,到死,刘宗祥也不知道,当年的杜月萱,也曾是良家女子、新学堂的学生,因经受不住穆勉之的引诱,堕入风尘,竟阴错阳差嫁给了穆勉之的洪门兄弟孙猴子。刘宗祥终于成为汉口的地皮大王,刘宗祥在法租界建起了刘公馆,可他和钟毓英,只是这处豪宅里的一对陌生人。再后来,刘宗祥又修起了自己的私家花园——刘园,一天,在刘园附近,刘宗祥邂逅同湾子的少女吴秀秀。穷家少女吴秀秀,清丽脱俗,有担待有见识。这次邂逅的结果,是吴秀秀进了刘园。为了让吴秀秀这个乡下少女,尽快融入大汉口,刘宗祥破例让她当了刘园管家,并请自己的幕客冯子高教她读书识字。本来就两小无猜,此时又耳鬓厮磨,终于,刘宗祥和吴秀秀,完成了没有婚姻名分但又是最甜蜜的结合。有了爱情的滋润,刘宗祥生意更是顺风顺水。可他也得罪了靠强拿恶要起家的洪门山寨头子穆勉之。刘宗祥从情感深处放弃了刘公馆。为了报复刘宗祥,穆勉之盯上了守活寡的钟毓英和正值青春的丫鬟小梅。穆勉之引诱钟毓英和小梅得手之后,扬长而去。尽管钟毓英和小梅为穆勉之生下一子一女——钟昌和钟媛媛,尽管穆勉之也很喜欢这两个孩子,为此也很矛盾,但他始终没有认养钟昌和钟媛媛。为遮丑,钟毓英和小梅躲回娘家乡下生下孩子,回汉口对刘宗祥谎称抱养了两个孩子。几十年就这么过来了。没有爱情的漫漫日子,钟毓英早就麻木了。儿子钟昌高中毕业就到黄埔军校去了。小梅生的女儿钟媛媛,跟共产党跑了。这些年,基本上没有音讯。人老成这样了,还回到汉口来,钟毓英是想在有生之年见到自己的儿子。要是窝在乡下,儿子回汉口了,么样找娘咧?
“嘿,看报看报咧,看《汉口导报》咧,地皮大王刘宗祥突然死亡,刘园丧事无限风光!嘿,看《汉口导报》咧,汉口地皮大王刘宗祥逝世,战区司令长官郭忏亲临吊唁咧!”
户外报童清脆的叫卖声,在钟毓英听来,阴冷而沉重,跟这五月末灿烂的阳光太不协调了,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梅呀,卖报的……在喊么事噢?”
“诶,看报看报咧,看《汉口导报》咧!汉口地皮大王突然死亡,刘园丧事风光无限咧!”报童的叫卖声清晰地穿透五月末的阳光,冲进刘公馆。
“诶,不得了咧,老板死了咧,您家听唦,您家听唦!”小梅本来没有注意外头报童的叫卖声,这时,她稍一凝神,就听到了。
“劫数噢,劫数噢,冤家咧——劫数哇——!”钟毓英突然嚎啕大哭。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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