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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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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也是怪得很,我们这个老五,吃得也不少,还算得上是个吃家子,怎么这多年了,硬是一丁点肉都冇长起来,越长越像个猴子!”穆勉之又看了孙猴子一眼。这一眼是下意识的,没有任何意义。他还在想,牟兴国大老远跑过江来,找自己有什么要事。

这是紧挨着天声戏院后门的一栋二层楼的楼房,与法国租界毗邻。这是穆勉之接近租界很得意的一步棋。这步棋是由他所做的生意决定的。穆勉之仍然在做茶叶猪毛牛皮一类土特产生意。从外表看,穆勉之的土特产生意还是做得红红火火,很有规模,他俨然还是汉口土特产生意的大户,是这一行生意中的代表人物。实际上,这些传统的生意,在穆勉之所有的生意里,真正所占的比例已经不大了。

穆勉之真正来钱的生意是鸦片。

“鸦片不也是一种土特产么?是外国进来的?那不晓得是哪一百年的事了!稍微扳着指甲数唦,我们中国,晓得有几多地方出产这种东西!稍微睁眼睛看唦,晓得有几多人喜欢吃这种东西!”

穆勉之恰恰忘记了,他自己就是个不吸鸦片的。就连香烟,他也是从来都不沾的。穆勉之这种少有的优点,被汉口商界叹为观止。

选择这块地段做这种黑生意,的确是煞费苦心的。戏院每天咚咚锵锵咿咿呀呀地,又是敲又是唱,不晓得有几热闹。再说,这天声戏院,绝大多数股份是他穆勉之的,而且,这戏院的后门,恰合了闹中取静的便利。人们的注意力都被热热闹闹吸引去了,就为做这种明面上不准做的生意提供了最佳的掩护。因了这闹中取静的条件,穆勉之采纳了毛玉堂毛芋头的建议,在这栋楼的隔壁,开了一家茶社。取名茶社而不叫茶馆,完全是为了适应这种与租界毗邻的地理关系。顾名思义,茶社,这名字有几优雅!为了和这种优雅相吻合,茶社内堂被隔成了许多小间,一个个像火车的硬座样的长条椅子,中间一个茶几。这种格局,就不可能有茶馆那种嘈杂和喧闹。没有嘈杂和喧闹,也就少了被人家盯上的机会。这是一种很适合瘾君子过瘾的去处。当时,毛芋头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穆勉之朝他看了好一阵。穆勉之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一向很粗疏的瘌痢脑壳兄弟,怎么会想出这么雅这么高明的主意。这只能用“钱是智慧和一切能力的最大驱动器”来解释。穆勉之很崇尚这种观点。为了表示嘉奖的意思,穆勉之就把这爿“茶社”交由毛芋头管理。只不过,穆勉之一再嘱咐,“茶社”不能扩大规模,茶客尽可能有一定的地位或身份。对于第一条,毛芋头认为好办,不扩大规模就是了。对于第二条,毛芋头很不理解——“您家不想多赚几个?大哥,您家是怕钱多了咬手?算了,听您家的。那茶客,么样才能够叫他有身份咧?未必进来的每个人我还要一个个地去问他们的‘年成’?未必冇得身份的人就赶出去?”

“嗨!兄弟,您家想得出开茶社这样高的点子,么样在简单的事情上头哽住了咧?不扩大规模,是不想招风。您家未必还不清白,我们在这里,主要是做批发的么!开个‘茶社’,算是做个招牌。但招牌不能做大,做大了会砸了我们的窝子!不能搞些杂八什的人到这靠近租界的地方来。这会把租界巡捕房的眼睛引到这里来。外国人也一样不是好东西,一样像苍蝇,巴不得找个地方生出蛆来。茶客的身份高了,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了。要提高茶客的身份还不好办么,把茶价提高些就是了唦!提几高?提得高高的,越高,茶社就越能把那些身份高的人引进来,越高,那些杂八什的人吓都吓跑了,还敢进来?”

“嗯,嗯,嗯!”

“多在别的地点开一些烟铺子,多开!莫用我们这个帮口的名义,找些不在帮的人去开,多让些利,肯定有人愿意做。老六哇,兄弟,您家就只管供货,死死地卡住货源,赚的大头在我们这里。要做得隐蔽一些,兄弟,这不是当年在牛皮巷了。那是小打小闹,撮一下是一下,撮露了底子就跑。现在不行了。莫光只想到吃,还要多想想屙,切莫让我们的屁股上沾屎。要想法子让那些卖洋货的,卖日用百货的铺子,都代卖这种东西。”

经过和刘宗祥的多次较量,穆勉之想事做生意,开始朝大处下“叉子”了。这么多年来,他很少再惹是生非,把原来动不动就抖狠的精神,拿来卧薪尝胆惨淡经营,终于从和法国租界做生意,发展到挨着租界置产业。穆勉之没有把自己的“据点”完全安在法国租界里头,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在法国租界内,法国人虽然可以出面保护这种被当局明面上禁止的生意,但法国人也是不好缠的。哪个不喜欢钱咧!法国人要分一杯羹,这是肯定了的。挨着法国租界就不同了。“形势平和,没有什么话可说;风声一紧,把货往租界里一转移,鬼都把老子冇得办法!老子原来吃的亏太多了。再要老子吃眼前亏,老子不会那么苕了!”

牟兴国把谢子东的恒昌公司搞垮,变成“将军团”楚兴公司的事,武昌汉口商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穆勉之现在的事业,已经有相当的规模了。听说牟兴国来访,他很自然地就把自己放到鱼的位置上了。

“伙计,姓牟的,老子这条鱼就不是那么好下口的咧!把我姓穆的当成谢子东么?老子这条鱼,浑身都是刺,莫要腥气都冇沾到,倒把你的喉咙卡住了哦!”穆勉之又朝孙猴子看了一眼,这一眼已经有意义了。当然,也只有孙猴子才能意会。

“是在这里见咧,还是……”

“就在这里见他。要尽量客气一些。跟外头的弟兄们打个招呼,莫穿出穿进的,让姓牟的看着这里乱糟糟的,冇得一点规矩。”

孙猴子把那颗瘦削的脑壳连着点了几点,出去安排去了。

第二节

“您家就是穆先生?哎呀,嘿嘿哈哈,真是久仰了哇,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过闻名哪!”

“个把妈的,果然是个体面的叫花子,就是手上冇拖根棍子,冇拎个篮子而已!

“穆勉之一边口里也跟着哼哼着打哈哈,却一肚子的瞧不起。

牟兴国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在穆勉之眼里,竟然是个叫花子。

今天,牟兴国特地换了一件长袍。长袍的质地很轻软,很适合这个季节,是很时髦的香云纱。牟兴国很少有这种打扮。他一向是喜欢穿革命装的,就是那种没有翻领的制服,也叫学生装。牟兴国很喜欢人们总是记着他曾经是个革命党,曾经是个投笔从戎的革命战士,是为推翻满清皇朝建立民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有功之臣。今天他的衣着有些破例。来见穆勉之之前,牟兴国作了一点调查研究。他搞清楚了,本质上,穆勉之是个吃黑道饭的人,但又脚踏两只船,不仅有自己的系列商铺,还有自己的洪门山寨,多年来,练就了很深的城府。这是个亦商亦匪亦盗亦氓的人物,还有几分可以说得上的国学底子。跟这种人打交道,就不宜用什么革命党人的身份了。

“革命党,革命,算个鸡巴!还不是都想拆滥污,把水搅浑,趁水浑各人多摸几条鱼!老子做老子的生意,老子也是喜欢浑水的唦!”牟兴国听人说过,穆勉之对革命和革命党的这种评价。

“穆先生哪,我听说,您家是个蛮爽快的人,算了,我们今日说话咧,就窄巷子里头赶猪,抄近赶直。虚套子,假把戏就都免了,您家看,如何?”牟兴国何许人也,难道看不出穆勉之对他的不屑?毕竟是曾经沧海的人了咧,你穆勉之,也无非是一碗水而已,了不得,就算是一桶水吧,我还看不穿你?

“是这样的,不晓得您家听说了没有,省城的督军齐满元,鼓动老兵抢劫三镇商家,死人不少……”不等穆勉之有所表示,牟兴国又接着往下说。说到这里,他发现穆勉之有些动容了,就停下,朝这所建筑周围扫描。

牟兴国猜得果然不错。他的话题,引起了穆勉之的注意。

前不久波及三镇的兵乱,给汉口商家留下的烙印太深了。据汉口新闻传媒的统计,不算武昌,仅汉口就有两百多家商铺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抢劫。有三十多名妇女被强奸。有十六个人被打死或杀死。这些数字,当然是很不准确的。不说别的,那被强奸妇女的数字,就绝对很不准。试想一想,该还有几多被兵哥哥占了便宜却羞于对人言的呢!对于这类事,汉口人可能和其他地方的国人没有几大的区别,宁可吃哑巴亏,也要顾面子。穆勉之也属于兵乱的受害者,只是所受的害不怎么惨重。这当然与他所经营的项目有关。牛皮茶叶猪鬃,这些东西,不是乱兵感兴趣的。穆勉之只是损失了一点当天的营业款而已。但是,这毕竟是损失。而且,这场兵乱所造成的心理上的伤害,很是深刻。穆勉之不在乎社会上的政治上的动荡,不在乎早上醒来,汉口的上空今天飘什么颜色的旗子,或明天又是哪个来收税。甚至,穆勉之打心眼里还很喜欢城头不停地变幻大王旗的快节奏:有么事不好的咧,老子的鸦片生意,就是乱中取利的事!但像这种明目张胆的,今天你来抢一把,明天他来抢一盘,任何生意人都受不了。

“牟先生,您家是不是把您家的来意说明白些咧?您家刚才说得蛮好,抄近赶直,都莫兜圈子旋磨磨。”

“好,好,穆先生果然是个痛快人!”牟兴国绽开一脸内容很复杂的笑。这有点像垂钓者,看到自己钓丝上的浮子在一眨一眨地扯动,产生的快感也一扯一扯的。

“齐满元督鄂这么多年,没做一件好事,这,您家穆先生是晓得的。省城哪边,早就开始动起来了。动么事?就是把姓齐的督军赶走唦!我今日做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不为别的,就是想让您家在汉口这边出个头,也就是代表汉口这边的商家……”牟兴国准备滔滔不绝大讲一通的。好久没有这种机会了。和他打交道的,不是肚子里的货太多,就是肚子里的货太少。对手肚子里的货太多,他失去了滔滔不绝的资格;对手肚子里的货太少,他又失去了滔滔不绝的兴致。他觉得,穆勉之是个恰到好处的对手。

“莫慌,莫慌您家,牟先生,我们刚才有言在先,抄直赶近。别的话您家先放着,您家先告诉我,我如果承了这个头,把么好处给我?”

牟兴国觉得很痛苦。这是一种他人无法理解的纯精神纯个体的痛苦,仿佛正沉浸在某种排泄的快感之中,被人强行终止了!

“嗯?哦噢噢?”牟兴国一时还不能从刚才的兴奋中解脱出来,他望着穆勉之,眼光有些呆傻。

“么样呵,牟先生?您家冇听清白?”此刻,穆勉之没有多思索。他只是一门心思想听一听,牟兴国刚才的建议,如果他接受了,到底自己能得到几大几多的好处。应该承认,牟兴国的建议是有诱惑力的。

看牟兴国一脸茫然的样子,穆勉之有点不耐烦。他不清楚,他的歪打正着,恰恰击中了牟兴国的痛处。在牟兴国的骨头缝里,还藏着已很干瘪的读书人的迂阔。

这迂阔一旦遇到某种发胀发酵的机会,就不识时务地膨胀起来,成为一种可笑的痛处。

“穆先生,您家是不是认得谢子东?”像一条被人踩了一脚的蛇,猛地疼了一下之后,作出了下意识的反应。刚才还写在脸上的茫然,眨眼的工夫,就从牟兴国脸上消失了。

“嘿嘿!牟先生哪,您家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姓穆的想一想,要是我姓穆的不听您家刚才的建议,您家就要像盘谢子东那样,把我盘熄火呢?”

看来,牟兴国真的还不是很了解穆勉之。穆勉之属于茅厕里的马卵石,又臭又硬,软硬都不吃的。在社交圈子里,他穆勉之除了认钱之外,只认他洪门中朋友的义气。牟兴国一时的恼羞,讲出了过激的话头,把局面搞得很僵。

“牟先生,您家喝茶,喝茶!”看空气有些紧张,一直在旁边观阵的孙猴子,不失时机地出来圆场子。“大哥,您家看,天色不早了,也是吃饭的时辰了,是不是……”

“哦噢,是的,是的,是吃饭的时辰了!牟先生,话归话说,饭归饭吃,您家看咧?”毕竟,牟兴国的建议太有诱惑力了,不能在微不足道的小面子上缠夹不清。顺着孙猴子的话,穆勉之主动给牟兴国送过来一架下楼的梯子。

“哦噢,也好,也好,吃饭吃饭,悠悠万事,唯此为大么!”

“个把妈,大哥叻,这个沙发,坐得人的屁股发烧!摸唦,就坐了这一下,硬是捂出了一满屁股的火觜子!”看气氛轻松了,孙猴子也完全放松了。他揉着尖削的屁股,朝被他屁股戳出的一个小而深的凹坑瞄了一眼,对羊皮沙发一通抱怨。

“哈哈哈!”穆勉之大笑。

“嗬嗬嗬!”牟兴国大笑。

牟兴国发现,他和穆勉之之间的这笔生意,大致上已经做成了。他们之间的这场戏,大体上演得旗鼓相当,算是打了个平手。

第三节

穆勉之每次到一江春茶楼,吴秀秀都晓得。

当然,秀秀不晓得穆勉之具体想搞点么名堂,但她明白,苍蝇飞进屋,除了想找点么东西吃之外,不外乎还要找个适当的位置下蛆。对于穆勉之经常从法租界大老远到这里来“喝茶”,吴秀秀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宗祥哥,你要注点意咧,姓穆的不是个正经果子咧!市面上一天的安宁都冇得!这些日子,又是学生游行,又是工人罢工,还听说湖南的兵要到汉口来!哎,尽是乱事!”

看刘宗祥的脸色不蛮好,秀秀赶忙向朝江的窗子看了一眼。窗子是开着的,一阵一阵的江风,除了有些潮意之外,并没有多少解暑的意味。她随手拧开电扇的开关,电扇呼呼地在头上转动起来。

“随么样都是热,随么扇子都不行。”看刘宗祥仍然一脸的汗,秀秀只有无可奈何地自言自语。

“不是的,秀秀,你莫忙。是胸口有点闷。”刘宗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了几粒在手掌心里,看了一眼,拍进嘴里。

“是不是我刚才的话说急了?”

“看你说的,你说的都是好话,都是为我们好。”刘宗祥盯着秀秀的脸,眼光满是柔和。

有好几次,刘宗祥提出要去和钟毓英办离婚手续。民国了,离婚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秀秀总是阻止。随着岁月的流逝,秀秀对于和刘宗祥之间的名分,看得更淡了。不就是一张红纸,一次什么仪式,请一大堆相干或不相干的人来恶赊地吃喝一顿,让这些人都晓得,这两个人要在一起睡瞌睡了,要在一起做那个事了——想想吧,这有多无聊!这不是跟做广告一样么!这种事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唦,最有嚼头的,就是只有两个人才能分享的那一份情感。像那样一闹腾,还有么意思咧!只要两个人真心实意地好,只要两个人都好好地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清水喝,也是甜的。

秀秀住的这栋房子,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只不过房子已不是原来的房子。原来的房子连同原来的一江春茶楼,都遭了回禄之劫,没有逃脱十年前那场大火的灾难。与十年前那栋房子不同的是,现在是平房。本来,秀秀还是要张先生张太太两口子与她一起住的。但是,这次张太太两口子死活不同意,只愿意在秀秀房址旁边另建一处平房。这样一来,秀秀也不肯建楼房了。一来,她不愿意有压故人一头的样子,哪怕不是故意的。二来咧,平房好像也安全些。十年前的那场大火,把人都给烧怕了。

从外表看,秀秀的这栋房子,与周围的民居没什么区别。青砖的墙,青瓦铺的顶,也是雕花的木格窗户。屋里的摆设看起来也很平常,一色国漆的家具。如果说从外表看有什么不同,就是这栋房子的地基比别的房子地基要垫得高一些。这一区别,从进门要上好几级台阶可以看出来。“汉口哇,不是失火,就是淹水,把人都搞怕了,把地脚垫高一点,可以挡挡潮气。”这不是汉口民居的建筑风格,开始,见有疑惑的眼光,秀秀就经常解释。其实,这明面上为防淹水而高筑的地基,楼板底下,是一个很讲究的地下室。除了没有炉灶锅瓢碗盏,地下室的生活用具可以说是一应俱全。外人还不知道的是,这栋房子的墙,比人家房子的墙厚了一倍。特别是隔开自己卧室与儿子房间的那面墙,有两尺多厚。砌这么厚的墙,自然不是因为砖太多了,这一堵墙,差不多整个的是一间暗室,当然,理解成保险柜也可以。

“秀哇,有这个必要么?有么贵重东西,往外国银行一放,要有几保险就有几保险。你这,像乡下土财主的样子呀。”当时,修这个暗室的时候,刘宗祥还笑话秀秀。

秀秀不理他,也回以一笑:“你莫管,土财主就土财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兔子还晓得多打几个洞咧!外国银行,外国银行又么样咧!外国人总是外国人,外国人未必就能够老在中国待下去?总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的……”

秀秀是想说,总有那么一天,外国人总是要从中国离开的。但转念一想,这话头对于刘宗祥,很不吉利。刘宗祥是不喜欢听这种话的。刘宗祥能够有今天,还真是得亏了外国人咧。

“秀秀哇,看来,还真被你想到前头去了咧。穆勉之这样不怕费力劳神,是想抽我在法租界的跳板咧。现如今,市面上不稳定,一天三变,对我不利,对穆勉之倒是有利得很哪。”

刘宗祥下意识地用手指头敲敲那堵厚实的墙,转身踱到窗前。

沿河靠江的这条路,总是这么热闹,总是有这么多人在这里走来走去。

这些来来去去的人,穿着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五花八门。下午的太阳正毒。不管穿着如何,也不管美丑妍媸,眼前来来去去的人,都步履匆匆。步履腾起了浑黄色的尘烟,犹如草枯水涸无尽的秋原上,时时升腾起一股股焖焖的狼烟,随时都有可能燃烧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形成一片燎原的火海。这样,看上去,就有点分不清:到底是这些匆匆来去的人们随时都有可能点燃一场大火呢,还是人们在向某一处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赶,以逃避随时都可能燃烧起来的灾难呢?

秀秀这面江的窗前,真是一框不断变幻的风景框。刘宗祥站这里,好像是在看一场很长很长的电影。这电影里,有刘宗祥所熟悉的浓浓的市井味和商贾气。

“么样了哇,跟那个么弗朗克又别扭起来了?”

好半天的沉默,酝酿出了许多相通的情绪。弗朗克同刘宗祥之间的隔阂,秀秀是晓得的。

“已不是么别扭不别扭的事咯。这一回,弗朗克倒没有出面,像是牟兴国在后头扇风,穆勉之在后头点火。”刘宗祥从窗前转过身来,走到电扇底下,抖一抖绸衬衫。他仍然感到燥热难挡。

今天早晨同弗朗克的那场对话,对刘宗祥是刻骨铭心的。

“刘先生,你们汉口的天气,简直是太可怕了!冬天,屋子里和屋子外面,一样冷,冷得人直打哆嗦。你看这夏天,屋子里,比外面更热。真是叫人受不了。刘先生,你说呢?”

弗朗克可不是个惯于客套的人。见面谈天气,逢人打哈哈,不是法国人的风格,更不是弗朗克的做派。法国人的礼貌,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弗朗克到汉口来的年头并不是很长,怎么染上中国人的一些假模假式馊客气的毛病了?刘宗祥只是看着弗朗克,脸上的表情,可以看作冷淡,也可以看作平淡。

“刘先生,是这样,经过董事会研究,觉得洋行的业务,绝大部分是经营中国的土特产。在经营中国的土特产方面,汉口的华商穆勉之先生,有更多的经验,有更多的业务。因此,洋行决定改聘穆先生做买办。考虑到刘先生对洋行的贡献,洋行决定继续聘请刘先生您做翻译。刘先生,你看?”

刘宗祥的平静,似乎出乎弗朗克的意料之外。在他和刘宗祥之间,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这个决定,对于洋行,的确是最佳的选择。刘宗祥本人基本不做土特产生意,做这些业务,刘宗祥往往还要委托他人代办。这就人为地增添了中间环节,对生意的利润自然是有损的。虽然弗朗克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次立兴洋行在买办人选上走马换将,决定的因素却是穆勉之。或者说,是穆勉之和牟兴国合作努力的结果。

对弗朗克宣布的决定,刘宗祥没有表示异议。当然,如果是个国学出身的读书人,他会推辞掉翻译的职务,拂袖而去以示清高。刘宗祥骨子里是个生意人。生意总是有赚有折的。谁能保证自己所做的生意总是只赚不赔呢?这和人生是一样的。不是常听到这样的说法么,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见,遗憾是人生的主旋律。人生尚且如此,何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呢!

“很好,弗朗克先生,我非常高兴听到这个决定。我相信,我们一定像过去一样,合作得非常默契。”

刘宗祥一口标准的巴黎腔,连弗朗克都听得十分悦耳。

第四节

穆勉之没有预料到,他的发言,商界同仁的反应是这样冷淡。

平心而论,穆勉之的发言,还是说得很“在点”的。

“各位同仁,各位朋友!”

穆勉之记得,他的发言是这样开的头。

这开头很正规。在穆勉之尤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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