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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三部曲-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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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陆小山到学生黄后湖家里来喝汤。当黄素珍把热腾腾的排骨煨藕汤一端上来,陆小山就愣住了:这,是不是见了鬼哟!么样在这里,还躲不脱这个婆娘咧!

奉命从恩施撤退到重庆后,陆小山虽然摆脱了黄素珍,却摆脱不了二苕的二女儿秋桂。无奈何,陆小山只有和秋桂结了婚。有么办法咧,秋桂年轻,尤其是,秋桂长得太像冯碟儿了!在陆小山心目中,一直放不下冯碟儿。结婚这么多年,夫妻床笫之间,灯一关,陆小山搂着秋桂,一直就当搂着冯碟儿。眼下,黄素珍这个婆娘,是打哪里冒出来的咧?

“后湖哇,家里冇得酒了咧。藕汤就酒,越喝越有哇,你到街那头的铺子里,去,我记得,只有那家铺子,卖我们汉口的汉汾酒。”

不等儿子发现陆小山惊愕的表情,黄素珍就把儿子支开了。

就在黄后湖去买酒的这段时间里,黄素珍说服陆小山同意了这样两条:

要想黄素珍再不找陆小山的麻烦,那么……

一是要认儿子,适当时机,陆小山要把这层关系挑明。用黄素珍的话来说,就是“你个负心的杂种,对老娘负心,这多年,老娘老了,也就算了。这好的儿子,又不是假的,长得跟你和你的那个疤子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头搕出来的咧,你的骨血,你就这狠的心?”

二是眼下父子在一起,今后,陆小山不管到哪里,都要把儿子带着,让儿子有出息。黄素珍的原话是:“你个负心的杂种,你一个人享福,有个么味咧?一棵草都要结籽咧,你刚才说,你的那个冇得用的堂客,还冇生出伢来。我看,是棵只开花不结葫芦的藤子,也冇得么指望了。这就是你将来的依靠唦!你以后死了,不是老娘口毒,总要有个人给你打引魂幡唦!清明的时候,坟头上也有个人给你添一锹土啵!”

“姆妈,那个剃头匠,您家认得?”看母亲的脸色又阴了下来,黄后湖觉得有些蹊跷。母亲一直没有给他透露父亲是谁。这肯定有一段伤心的往事。自己叫后湖。这后头不远,就是后湖了噢。陆教官,好久都没有消息了咧。

黄后湖朝后湖方向眺望。

暮霭四合,夜色渐浓,后湖被淹没在萧杀的苍茫中,也仿佛连带淹没了太多的神秘和期盼。只有从刺骨北风夹带的略带腐败味的水腥气中,可以品品咂到,后湖还没有死亡,后湖新一轮的生命,正在酝酿,正在发酵。

第7节

扯棉撕絮的大雪,下了一夜,到早晨,还没有停的意思。

田陂没有了坡坎,水凼没有了深浅,一床偌大素洁的丝被,把后湖铺成一张偌大的产床,等待又一个新的春天,催产人间新的希望。

陆小山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只看到秋桂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她和他留在路上的足迹,已然被雪屑填平。

“快点走哇,这雪下得很有些邪呀!把随么事都盖住了,连水塘水凼子都蒙了。跟着我的脚印走!掉进去连命都冇得了咧。”

陆小山催促秋桂,又转过身趟着雪朝前走。

老子堂堂一个少将情报组长,这大的雪天里,在这泥巴扯脚的田塍埂子路上受罪!这鬼婆娘,硬是成了老子的拖脚虫哇!本来,叫她就留在重庆算了,她又非要跟着老子回来!老子就晓得她的心思,总是对老子不放心,叫她就在游击队里头住着咧,她又嫌游击队里的那些杂种们一个个像色鬼,住的地方像猪圈,非要回汉口不可!也是的,老子们国民党的游击队,不晓得么样搞的,弄得硬像是一群乌合之众!看人家共产党,装备冇得我们好,人家越弄越成气候。

本来,受派遣回汉口,陆小山只打算一个人来。有了黄素珍这个因素,再加上秋桂要死要活的非要跟着回汉口,负担就重多了。开始,他的心情还有些兴奋。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回汉口,毕竟是回家乡噢!汉口,有他为之骄傲的奋斗的昨天,有他深深惦记的母亲和他深深痛恨的仇人张腊狗!一想到张腊狗,又不由想到黄素珍和黄后湖。二十年前,他为报复张腊狗而引诱张腊狗的老婆黄素珍。对黄素珍,他陆小山根本谈不上爱,而且,当年想摆脱黄素珍母子,就像是想摆脱瘟疫一样。二十年过去了,在陆小山心里,爱和恨,既没有增长,也没有消退。可看到一表人才的黄后湖,心里却翻腾得厉害。这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噢!目的虽然是恶毒的,过程虽然是荒诞的,但结果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富有戏剧性。昨天,陆小山意外地得到一个重要情报,亲自赶到活动在黄陂和后湖交界的国民党部队,不成想,今天雪还下得这么大,秋桂还非要跟着一起回汉口!弄得他一肚子的火,又没有地方发泄。

“在重庆不晓得过得几好的,硬是要回来!日本人又冇走,回来做么事唦!”

二苕的小女儿吴秋桂,从小逞强惯了的,自嫁给陆小山后,使小性子的脾气,被遏制了很多。在吴秋桂心里,什么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能失去陆小山。她不是陆小山军统的人,也不知道陆小山干的是什么工作,对陆小山放着安全日子不过,偏要往日本人堆子里跑的举动,很不满意。

“闭上你的那张臭嘴巴!你就只晓得嘀咕!你要怕死,就在麻老五那里住着不是蛮好?看着,这里是个水凼子!”

陆小山朝旁边一指。这一片雪有一点朝下凹,估计是个水凼子。

“莫跟我提你的那个麻老五!他底下那些兵,歪七嗍八的,那眼睛,不晓得几邪!硬像是从生下来就冇看到过女人的样子,盯着老娘,就像是盯着妓女样的!”

吴秋桂的套鞋里头都灌进了雪,心里很烦。

吴秋桂所说的麻老五,本名麻占奎,是国民党的中校,军统的人。政府从汉口撤退的时候,因他是本地人,就给了点经费,命他留下来潜伏。上头是叫他潜伏,可麻老五不是个甘于寂寞的人。回乡之后,他看到周围竟有各种各样的“游击队”,日子都过得蛮好,也就拉起了一支队伍,叫做国民党江北游击总队,自封为总司令。到底是国民党正规军队的军官,又是军统严格的训练过的,麻老五的游击队,就跟其它杂七杂八的队伍高出许多。最高的一点就是,麻老五至今没有什么跟日本人作战的纪录,倒是特别在意日本军队编制、周围各种游击队和领导人这类资料的收集。当然,打着抗日的幌子拉夫派捐,麻老五也十分积极,所以,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因此之故,不少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之徒,都乐得来投奔他。

“算了,麻老五不是那样的人,底下当兵的么,有么稀奇的咧?俗话说得有唦,当兵三年,看到老母猪也当貂禅。”

陆小山回过头,朝秋桂瞄了一眼。这个鬼婆娘,硬是长得几像冯碟儿噢!比冯碟儿还要年轻些唦,要不是吃鸦片,皮肤的水色只怕还要好些。

陆小山当年追求冯碟儿,用尽了心机,实在没有办法得手之后,意外地发现与冯碟儿同住在刘园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吴秋桂,长相竟与冯碟儿很有些相像。当年,生性泼辣的吴秋桂又发疯样地追求陆小山。开始,陆小山是逢场作戏,把玩弄吴秋桂作为追求冯碟儿失败的补偿。可哪知吴秋桂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硬是让陆小山做了自己的丈夫。

“还要走几远,才上大路哇?”

吴秋桂实在有些挺不住了。说起来,吴秋桂应该是柏泉的人,可柏泉只能算是她的籍贯。她与她的哥哥吴诚、姐姐吴小月和弟弟吴明、吴用,都生在汉口,长在刘园,像这样在雪地里走泥巴路,对在汉口长大的吴秋桂,实在是很受罪的。

“快了,嘿,前头,好像是那个茶馆咧!”

陆小山看到罗跛子的茶馆了。来的时候,他装作山货商人,曾在罗跛子的茶馆里歇了歇。陆小山对罗跛子茶馆所处的位置,很感兴趣。在他看来,罗跛子这人,要么,就是个很有眼光的生意人,要么,就是个背景很深的老江湖。

“嗨呀,这雪呀,硬是冇得停的个意思咧。”

罗跛子掀开门口挂的那张草帘子,准备到屋旁边的偏厦屋里抱一捆柴禾。

他放眼一望,天地一色,从铅灰色到乳白色到雪白色,作无痕迹的过渡:天是铅灰色的,铅灰色的天空,仿佛一座不动声色的大磨盘,朝下磨雪沫子。雪沫子还没有完全落下来的时候,可能也是铅灰色的,到落得人们看得见了,才逐渐变得白了起来。

“这鬼天道噢,像是装了一满肚子的雪呀!”

雪片凌乱地飞舞着,白茫茫大地,显得格外干净而安静,唯有一条歪歪扭扭的黑色的线,从好几个方向,通到他的屋前。

“这里要不是茶馆,哪来的这么多脚印呢?要不是开茶馆,屋前要是有这么多的脚印,还不早被日本人盯上了?”

正在这时候,罗跛子发现了从小路那头过来的陆小山夫妇。他重新掀开草帘子,回头对屋子里喊了一嗓子:“远客来了咧,两位——!”然后,才去偏厦屋抱柴。

茶馆灶房里,罗英朝门口的爹对了一眼,闪身进内屋去了。

罗英是回娘家来看父母的,也是来和她的上级冯碟儿接头的。她听出了爹喊的意思,茶馆有生客来了。

处于城乡结合部的这家茶馆,来的大多是熟客,只有来了生客又需要提醒自己人的时候,罗跛子才这样喊。

“呀,先生,小姐,请进咧您家!”罗跛子热情地迎进了陆小山夫妇。“您家们是……是来壶热茶咧,还是……”

从这里出城的时候,陆小山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多了一个人。罗跛子装做不记得陆小山曾经到过这里的样子。小生意人常有的木讷胆小外加一些儿谨慎的样子,他装得很像。

“有么热汤水冇得唦?诶?你不记得我了?”陆小山有点不相信,眼前这个跛子老板不记得昨天来过的客人。

“噢——哦……您家是……您家是哎呀,您家看我这记性!有排骨汤,蛮好的藕哇您家!要说咧,您家真是有口福咧!这年头,哪里去找排骨咧?昨天,前头湾里的一个大户人家办喜事,多了半匹猪,我咧,就腆着张老脸,去弄了些回来了。”

其实,罗跛子还是没有回答陆小山的问题。

“有排骨煨藕汤?那好,那好,快点添两碗来!你不晓得哪,小山,麻老五那里的菜呀,油渍糊糊的,吃得人想吐!”

吴秋桂一边抖身上的雪,一边喋喋地说,根本没注意罗跛子和陆小山的脸色。

“你么样这啰嗦哇!嗯?”

真恨不得扇吴秋桂两巴掌,陆小山恶狠狠的,眼里似要喷出火来。这婆娘是个岔嘴巴,弄不好,真的要坏事!

“么样了哇?我说错了么事唦?么样咧,我不就说了个麻老五么?么样噢?麻老五说不得?你不是说,叫麻老五明天……”

秋桂瞥一眼陆小山,发现陆小山的脸色铁青,就吓得刹住了。

“先生,排骨煨藕汤,两碗!”罗跛子用个托盘,端上两碗排骨煨藕汤。

盯着藕汤上洒着的绿莹莹的香葱,吴秋桂食欲大开:“好香的排骨汤噢,趁热的喝啵!”

“喝你妈的个……”

等罗跛子走开,陆小山差点骂出声来。

第8节

“雪还在下啵?”

就在陆小山离开罗跛子茶馆往汉口赶的时候,张腊狗歪在他的躺椅上,外表懒洋洋的,心里却在想事情。

“停了一下的,又下起来了。”荒货把窗帘子撩开一条缝,朝外瞄了一眼。

荒货也晓得,张腊狗这个问题,也就是随口问问而已。屋子里很暖和。还没进六十吧,张腊狗就开始有了咳喘的毛病,而且一年重似一年。这样,张腊狗就特别注意住处的保暖措施。他住的这处房子,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只是这壁炉,比租界那些洋房的壁炉大多了。眼下,室外大雪纷飞,室内,却极是暖和,只是窗户闭得久了,刚进来的人,会觉得有一股说不出名堂的怪味。

“噢,好哇,瑞雪兆丰年哪!这下,个把妈的,穆勉之哦,我的个老哥哥喂,您家有长途赏雪的机会了噢!”

这回,日本人要送一车军票储备券到宜昌,一来是补充那里部队的给养,二来还要换回一些武汉这边急需的物资。

个把妈日的,么事换不换呢!这打仗么,打顺了,屁眼大的个岛国,可以占领老子们汉口,还可以打到缅甸,打到太平洋!打败了呢,就是兵败如山倒。到那时,这些军票,擦屁股都冇得人要!婊子养的山口太郎,他是个盘钱开银行的出身,当特务,不行,要谈搞钱,个把妈日的他算得一个!这回么换物资,肯定是山口太郎这杂种的主意。看唦,为了多捞些有用的物资,他拿出来一汽车的“军票”。个坏良心的杂种,军票,也算是钱?想么样花就么样花,也不怕么事“通货膨胀”“贬值”,用光了,把机器打开印就是了!

估算这日本人江河日下,身为汉口清乡局长兼警察局长张腊狗居然没一点不舒服。这好像很奇怪。其实,也好理解。像张腊狗这类混混起家的汉口大佬,思维方式很是异于常人的。保命、利益,对张腊狗们来说,永远的第一位的。在他们眼里,国家的概念是有的,但很模糊,远没有汉口这个概念具体。至于日本人,侵占了汉口,把汉口搞得一塌糊涂,对正经生意人,或是张腊狗穆勉之这类靠撮白日哄赚钱的生意人,都是灾难。

张腊狗没猜错,这次汉口日本人的行动,真还是山口太郎策划的。

为保万无一失,山口太郎要警察局派人协助完成这次任务。

接到命令的时候,张腊狗不停地“哈咿”,答应得笑眯了。

看张腊狗对日本人不设防的苕样子,吴明都有些糊涂:“这老狐狸,么样糊涂了咧?明明是拐事,么样笑得像欢喜坨咧?”

“欢喜坨”是汉口的风味小吃之一。原料是糯米或梗米。制作上,半成品的程序同制作汤圆一样,只不过欢喜坨比汤圆个儿要大许多,而且也不是用水煮,而是用油炸,炸前芝麻堆里里滚一滚。如此这般,圆滚滚黄酥酥的,趁热吃,外脆内懦,外香内甜,这样的“坨子”,真的是叫人没法不欢喜。

其实,山口太郎还没有把任务交代完,张腊狗肚子里已经有对策了。

他张腊狗,怎么会吃亏呢!日本人在汉口的好日子,已经差不多了!这一点,张腊狗已经看明白了。要不,上一回,为穆勉之抓了一个女的,吴秀秀来找他,他张腊狗能听得进去?其实,吴秀秀说的那些,什么国家的仇,是世界上顶大的仇噢,个人恩怨跟国家大仇不能比噢,古往今来冇得一个汉奸落到好下场了的噢,“真是,好像我张腊狗比她这个婆娘家糊涂些!”当时,吴秀秀说的时候,张腊狗脸上抹着微笑,心里在骂:个鬼婆娘,读了几页书,就到孔夫子跟前充圣人!可惜了噢,你这个婆娘,脑壳灵光是灵光,可跟老子比起来,也就是从芦席滚到垫子上,高也高不到一篾片!老子就是个罗卜,这多年,心也泠泡了唦!老子跟你个婆娘,有个么个人恩怨咧?还不都是生意。算了,老子就依你一回,看在地皮大王的面子上。人总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咧!哪里晓得,穆勉之倒不给老子面子,说什么根本就没有捉人这回事!这一回,日本人的这趟苦差,老子就叫你穆勉之也喋一回棒棒!

汉口人把吃亏叫“喋棒棒”,也叫“吃弹子”:本来,想吃点软塌塌的东西比如说油条呀欢喜坨呀什么的舒服舒服,结果,送到口里的,是根硬邦邦的棒子,或者,是颗嘣得牙齿直往下掉的弹子,你说吃亏不吃亏吧!

“吴明哪,就说皇军特务部的命令,近来汉口城里城外治安吃紧,押运钞票的任务,就着经济警察处配合皇军完成,不得有误!”张腊狗歪在躺椅上,对吴明吩咐。他顺便瞥了吴明一眼,看到了这个年轻人嘴角有一丝笑意。

这小杂种,也是个贼精!张腊狗闭上了眼睛。

在法租界公馆里头的穆勉之,膝盖上搭一条毯子,腰疼得不停地吸气。

“雪停了冇?”如果穆勉之知道,他问的这个问题,和张腊狗问的一样,或许不会问。不过,穆勉之问这个问题的心情,与张腊狗完全相反。穆勉之关心雪停了没有,不是关心明天的雪景是否很美,而是担心他洪门子弟们的安危。跟日本人出差,尤其是押运钱财物资到宜昌这么远的苦差,穆勉之的洪门山寨还没有干过。他恨不得把张腊狗的八代祖宗骂得翻跟头:张腊狗哦张腊狗呵,你个把妈的,真不是个人真是条狗哦,你杂种么样把事情做得这绝咧?你明晓得日本人气数不长了,还硬要把老子朝火坑里头推呀!这趟差事,不管完成得么样,老子都落不到好:遭共产党或是国民党打了埋伏,老子遭殃;平安完成了日本人的差事,老子就成了铁杆汉奸!张腊狗噢,你个杂种,肯定会不得好死的呀!

“刚停了一下,这时候像是又在下。”六指的回答,和张腊狗的荒货几乎一样。

六指瞥一眼干爹,一丝怜悯浮上脸来。在六指的印象里,干爹的身体就像金刚不坏之躯,从来没有听说有哪里疼哪里不舒服的。汉口就近的这两大巨头,一个张腊狗,一个就是穆勉之。张腊狗真的就像是一匹癞皮狗,听说,除了三伏天之外,一年四季,有三季是在躺椅上度过的。哪像穆勉之,往七十里头走的老人了,随干什么都不比年轻人差。听说,年轻的时节,穆勉之张腊狗都是身体了得功夫了得的。眼下,张腊狗是不行了。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近,穆勉之老是说腰疼。

六指好像记得,干爹说腰疼的时候也不长,好像就是在为那个被捉的女子和张腊狗扯皮之后。

想起那个女子,六指心里也就浮起一个谜。他记得,第二天晚上,干爹吩咐,放了那女子,要悄悄的,至于放到哪里,随那女子的意思。就这样,由他用经济警察处的船,趁黑把那女子带到船上,送过了江,在靠近青山一处偏僻的地方,那女子上了岸。

马灯浑浊的光,从船舱里露了一些出来。那女子上岸途中,快下跳板了,扭头朝船上瞄了一眼。

对那女子在浑黄灯光下的回头一瞥,六指印象极深:“噢,太那个了!”

武汉人在表达一些难以言传的滋味、感觉时,往往用这样的感叹句。

其实,六指想表达的是:噢,真美,真温柔!只是,六指并不懂得什么是温柔,也没有尝到过真正温柔的滋味,就只有用“太那个了”来代替,这也是冇得法子的事。

这女子是刘公馆的人,跟干爹关系不一般!这可是个秘密,是个重大的秘密。晓得重大秘密的人,只有两条选择:要么,永远不开口;要么,永远开不了口。

“爹,到底么样了噢?”盯着穆勉之痛苦的样子,六指心里不安。

“跟日本人押车的事,安排好了唦?”尽管穆勉之只是把头转动了一下,还是咧了咧嘴巴。这腰,么样这疼咧?未必,是年轻时候练武伤了筋骨,到老了发作了?穆勉之把脸对着毛烟筒。

“都安排好了咧,您家就放心,这点小事……”毛烟筒看到穆勉之颤抖了一下。“您家要是还冷,就把炉子的火捅大一些。”

“算了,你莫说炉子的事。我跟你说了几多遍了噢,炎同哇,你还冇搞清白么事是大事,么事是小事哪。押一车钱,还是小事?”穆勉之心里很生气,不由颤抖了一下,又不愿意把生气的表情现到脸面上来。

“我晓得是大事咧,您家!按照您家的安排,不是说我们山寨自己也到宜昌那里弄些山货回来么?为了安全,我把我们山寨的钱,都分装在褡裢里头,分别捆在几个贴心的弟兄身上,就是出了事,都是搞日本人,也不会把我们这些人么样的。”

穆勉之把到宜昌的差事,布置给了毛烟筒。就是腰不疼,穆勉之也不可能亲自去,毕竟是朝七十走的人了,经不起磕绊了噢。

毛烟筒也晓得,跟随日本人押运一车钱,个婊子养的日本人,钱用汽车装,还算是钱么!加上三辆空车,真不是小事,再加上天气又这样坏,不过细真还不行。

只是,有一件事毛烟筒没有对穆勉之说,那就是,这次他也想为自己捞两个零花钱。

机会是昨天偶然碰到的。

昨天傍晚,在靠近后湖的一家小酒馆里,毛烟筒就着一碟花生米和一碗藕汤,自斟自饮喝寡酒。喝寡酒是最容易上头的。也就喝了不到三两吧,毛烟筒就觉得有些兴奋了。

“老板,再弄三两酒,把那卤猪耳朵和卤口条,一样切一碟子过来!”

“老板,你耳朵卖到烧腊馆里去了?么样老子这大的喉咙喊你,你都像是冇听到样的呀?么样,嫌老子荷包里不暖和?老子不就是赊了几回么!老子在你这里赊账,是抬举你!跟你说,你个杂种莫要狗眼看人低,老子跟皇军在一路,钱多得用汽车装!你杂种不信?老子后天就跟皇军押一车子钱到宜昌去。听清楚了冇?一车子钱!吓到了啵?吓死你!”

嫌老板上菜慢,毛烟筒很不耐烦。

“嗨,嗨,兄弟,莫跟他一般见识唦!来,来,要是不嫌弃,我们两个人把桌子上的菜一拼。算了,老板,炒一个猪肝,爆一个腰花,腊肉有唦?弄一个腊肉炒菜薹。”

自称山货客的中年人,本来不声不响坐在角落里喝酒的,也许听到了喧嚣,过来劝慰。这个山货客,像是个久跑江湖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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