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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的狂欢-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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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地跌入死亡的深渊。西门庆不是死于任何外力,而是在欲海狂澜中自我损耗、自我毁灭的。
西门庆的死亡报告(1)
用王婆的标准来衡量,西门庆本是个“潘、驴、小、邓、闲”五美俱备的性技能手。但他犹嫌自身生命力未得到充分发挥,于是用淫器与春药去发掘生命的潜力。
胡僧施药给西门庆,虽也卖过关子,说什么:“我有一枝药,乃老君炼就,王母传方。非人不度,非人不传,专度有缘。”西门庆贪得无厌,因欲以二三十两白金来买那药方,遭胡僧拒绝:“贫僧乃出家之人,云游四方,要这资财何用?”临别又反复叮嘱西门庆:“不可多用,戒之,戒之!”(第四十九回)应该说胡僧已将药的用法与注意事项交代得清清楚楚,已尽施药责任。剩下的事,就看西门庆自己在纵欲与生命、情感与理性、愿望与能力……诸种矛盾中如何行动了。
春药原则上是采补养生的。“服久宽脾胃,滋肾又扶阳”,“玉山无颓败,丹田夜有光”,“一夜歇十女,其精永不伤”云云,是胡僧所言性药的功能。其实,“从现代医学的眼光看,凭借春药人为地激发性力,虽可奏效于一时,从长远看无异于饮鸩止渴。从现代性哲学的观点看,崇拜药具也是一种异化,人在这种性关系中变成了工具的奴隶,而失去了自由与活力”丁东《〈金瓶梅〉与中国古代性文化》,《名作欣赏》1993年第3期……
性交本是生命的交合,纵欲则是生命之火无节制的燃烧。世间没有长明灯。透支了生命,肯定会隐含着生命的危机。惠莲与西门庆曾有过两次私会,都在藏春坞雪洞子里。在这儿性交,无疑有象征意味。请看书中描写:
老婆进到里面,但觉冷气侵人,尘嚣满榻。于是袖中取出两个棒儿香,灯上点着,插在地下。虽故地下笼着一盆炭火儿,还冷的打兢。
这气氛是死亡的气氛。惠莲并没有象别的女性那样昵称西门庆为“达达”,而是放肆地说:
冷铺中舍冰,把你贼受罪不济的老花子,就没本事寻个地方儿?走在这寒冰地狱里来了?口里啣着条绳——冻死了往外拉。(第二十三回)
“地狱”、“死”、“绳”,这里都点到了,是作者的暗示,还是惠莲的预感?或许两者皆有之,只有西门庆却浑然不知。
自从胡僧那里获得了“伟哥”,西门庆更觉得自己能力无限,四方出击,所向披靡,无坚不摧,攻无不克。其实靠“伟哥”来支撑性事,恰恰证明他的生命力正在走向衰竭。我们大幅度略去西门庆几乎所有的公务与商务,仅就性事为他代拟个工作日志,看从重和元年元旦到正月十五元宵期间,他是如何竭尽性力,连续作战的,就不难看出他的死亡到底属于悲剧还是喜剧。
重和元年正月元旦。“西门庆待了一日人,已酒带半酣,至晚打发人去了,回到上房歇一夜。”按,上房即正妻吴月娘之房。
“到次早,又出去贺年,至晚归来”。“西门庆已吃的酩酊大醉”,就撞入贲四家,贲四娘(叶五姐)“早已在门里迎接出来,两个也无闲话,走到里间,脱衣解带就干起来。”
初三,“西门庆就在金莲房中歇了一夜。”
初四,早往衙门中开印,升厅画卯,发放公事。
初五,同应伯爵、吴大舅,三人起身到云理守家,“吃庆官酒。”
初六,“午后时分径来王招宣府中拜节”,与“林太太鸳帏再战”。至二更时分回家,对吴月娘说:“这两日春气发也怎的,只害这腰腿疼。”
初七,早晨与应伯爵说:“这两日不知酒多也怎的,只害腿疼,懒待动旦。”午间谢绝外客来访,“猛想起任医官与他延寿丹,用人乳吃”。于是到李瓶儿房中,叫如意儿挤乳打发吃药,立即与她做爱,“两个淫声艳语,无般言语不说出来。”
初八晚夕,潘金莲“陪着西门庆自在饮酒,顽耍一处”,秋菊“在明间板壁缝儿内,听他两个在屋里行房”。
初九,潘金莲生日。西门庆往何千户家赴席,至晚回家,就和如意儿歇了。
初十,发帖儿请众官娘子十二日来看灯吃酒。李三来通报有宗为朝廷采办古器的大买卖。
十一日,派新来家人来爵等到兖州府去追上述那宗买卖的批文。
十二日,西门庆家中请各堂客饮酒。其中何千户娘子蓝氏“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的娇媚仪容,令他不见则已,一见魂飞天外。未能得手,散席时撞见来爵媳妇惠元,抱进房中按在炕沿上,“耸了个尽情满意”,这叫“未曾得遭莺莺面,且把红娘去解馋”。其实这天在酒席上,西门庆就“没精神,鼾鼾的打起睡来”——这在从来就精力过剩的西门庆来说,是极为罕见的。
十三日,早起来头沉,懒往衙门去。王经趁机将他姐姐王六儿一包儿“物事”递与西门庆。西门庆经不住王六儿“物事”(自制淫具)的引诱,午后找个借口跑到狮子街会王六儿去了。
西门庆已竭尽性力,以诸种武器、百般武艺,和王六儿进行了一次全武行的实弹表演。到掌灯时分,西门庆心中只想着何千户娘子蓝氏,这是他平生欲得而未得的惟一女性,因而欲情如火,在王六儿身上再次燃起战火。
西门庆在王六儿那里带病酣战,已耗尽精力。三更回家,经冷风侵袭,到家腿脚发软,被左右扶进潘金莲房中。在性战场上,西门庆从来就是主动进击的角色,而今夜他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居于被动地位,被潘金莲百般摆布。
西门庆的死亡报告(2)
原来西门庆自王六儿那里归来时,潘金莲还没睡,浑衣倒在炕上,等待西门庆。谁知西门庆进门上炕就鼾睡如雷,再也摇不醒。怎禁那欲火烧身,金莲不住用手只顾捏弄那话,蹲下身子替他百计品咂,只是不起。终从西门庆袖中摸出金穿心盒儿,见里面只剩下三四丸药儿,取来烧酒,自己吃了一丸,还剩下三丸恐怕药力不效,拿烧酒都送到西门庆口内。西门庆合着眼只顾吃,不消一盏热茶时间,那药力发作起来,于是有了下面极为不堪的一幕:
妇人将白绫带子拴在根上,那话躍然而起。妇人见他只顾睡,于是骑在他身上,……西门庆繇着他掇弄,只是不理。妇人情不能当,以舌亲于西门庆口中,两手搂着他脖项,极力揉擦,左右偎擦,……又勒勾约一顿饭时,那管中之精猛然一股冒将出来,犹水银之泻筒中相似,忙用口接咽不及,只顾流将出来,初时还是精液,往后尽是血水出来,再无个收救。西门庆已昏迷过去,四肢不收。……(第七十九回)
这天西门庆的两次性战,正好是第二十七回“大闹葡萄架”的正反两个版面。与王六儿行房是其正版,体位动作与第二十七回几乎一模一样;与潘金莲做爱是其反版,当初潘金莲的昏迷感觉此时全归西门庆所有。不同的是,潘金莲仅短暂的昏迷,西门庆则一蹶不振了。
十四日,清晨,西门庆起来梳头,忽然一阵昏晕,望前一头抢将去。
十五日,西门庆“内边虚阳肿胀,不便处发出红瘰来,连肾囊都肿的明滑溜如茄子大。但溺尿,尿管中犹如刀子犁的一般”。任医官、胡太医、何春泉轮番来看,有说为“脱阳之症”,有说为“溺血之疾”,有说是“癃闭便毒”,(按,以今日医学视之,当为“尿毒症”。)讨将药来,越发弄的虚阳举发,麈柄如铁,昼夜不倒。潘金莲“晚夕不管好歹,还骑在他身上,倒浇蜡烛掇弄,死而复苏者数次”。(按,《金瓶梅词话》作“不知好歹”,尚可以“科盲”视之;此处作“不管”则更被写得不堪也。可见“第一下载联盟”本也未必处处优于“词话本”。)
十六日,月娘将西门庆从潘金莲房中移至“上房”。此后医、巫兼治,仍无效果。终于正月二十一日,五更时分,西门庆“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挨到巳牌时分,呜呼哀哉断气身亡。”从正月十三日生病至二十一日断气,前后仅8天;盖李瓶儿从生病到死也只用了8天,都属于速亡之辈。西门庆死时年仅33岁。西门庆在性战中一向英雄,死时却颇不英雄。
以往的研究中有人将西门庆之死或归咎于胡僧药,或归罪于王六儿与潘金莲之淫。夏志清说:“对西门庆油枯灯尽的骇人叙述,……实际上给人的印象是:他被一个无情无义而永远不知满足的女性色情狂谋杀了”——“潘金莲因其以胜利者的姿态在一个垂死者的身上抽取最后几下快乐而毫不顾及西门庆其人,暴露出自己是一个极端堕落的可诅咒的人物。”夏志清《中国古典小说导论》第216页。夏志清的观点极有代表性也颇有影响。然而,从上列“工作日志”,更深刻地揭示了西门庆在性战中的矛盾:既有在对象世界里有限的性供奉与无限的性需求的矛盾,又有在自我世界里有限的性能力与无限的性欲望的矛盾。西门庆就是在这些矛盾中死去的,而这些矛盾恰恰是西门庆喜剧构成的原因。胡僧药、王六儿、潘金莲充其量只是加速了西门庆的死亡,而非其死亡的根本原因。
在《金瓶梅》中纵欲身亡的还有庞春梅。在《金瓶梅》之前《飞燕外传》中的汉成帝也是吃了过量春药“阴精流输不禁”而身死的。与《金瓶梅》同时代的,有《醒世恒言》卷二十三“金海陵纵欲亡身”。《金瓶梅》之后这类故事自然也有。这类纵欲身亡的人物,无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有在文艺作品里都不配作招人同情赞叹的悲剧角色,而几乎无一例外被划入遭人谴责、嘲弄的喜剧角色。至少在中国,古今如此。
西门庆在作者眼中终是个“鸟人”(1)
应该说,兰陵笑笑生对西门庆之死的评判是相当矛盾的。
当他写到西门庆刚死李娇儿就趁乱偷转东西准备改嫁时,就不由得逮住她“青楼”出身,对之大加谴责:看官听说,院中唱的,以卖俏为活计,将脂粉作生涯;早看张风流,晚夕李浪子;前门进老子,后门接儿子;弃旧怜新,见钱眼开,自然之理。饶君千般贴恋,万种牢笼,还锁不住他心猿意马,不是活时偷食抹嘴,就是死后嚷闹离门,不拘几时还吃旧锅粥去了。正是:蛇入筒中曲性在,鸟出笼轻便飞腾。(第八十回)李娇儿盗财归丽院选自作者私珍《清宫珍宝百百美图》当写到西门庆结拜兄弟应伯爵等生前是何等奉承他,刚一死就立即背叛他时,作者也禁不住发一通感慨:看官听说,但凡世上帮闲子弟,极是势利小人。当初西门庆待应伯爵如胶,赛过同胞兄弟,那一日不吃他的,穿他的,受用他的。身死未几,骨肉尚热,便做出许多不义之事。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第八十回)透过这些谴责与感慨,不难了解到作者对于西门庆之死亦不免有一丝同情之心,而同情之中又有抹不去的嘲弄成分。文龙亦有云:“若应伯爵此等人,而亲之近之,手足交之,心腹托之,其错亦在西门庆,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荆棘得刺也。”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第641页。他一旦转身单独面对西门庆,离开那些参照系,就抑制不住从理性深处升腾起厌恶、鄙薄、嘲弄、批判的意向。
从上述“工作日志”可以看到,作者对西门庆临死前半个多月的所作所为一直是跟踪报导的,他的理性批判意向也鲜明地表现他的随机评说之中。
初二西门庆会贲四嫂时,作者特意指出他贴身家人玳安本与她有染,以主仆同槽来嘲弄西门庆,说“自古上梁不正则下梁歪”。
初七西门庆与如意儿做爱时,作者禁不住第一次举起红灯,发出了死亡警告:“不知已透春消息,但觉形骸骨节镕。”
十二日,西门庆家中请各官堂客饮酒,男女分席,西门庆在卷棚内,不住从大厅格子外往里观觑,贪得无厌地猎艳。作者禁不住又一次发出警告:看官听说,明月不常圆,彩云容易散,乐极悲生,否极泰来,自然之理。西门庆但知争名夺利,纵意奢淫,殊不知天道恶盈,鬼录来追,死限临头。(第七十八回)十三日,与两六儿——王六儿、潘六儿——拼得个你死我活,从潘金莲怀中醒来说:“我头目森森然,莫知所以。”作者则再次发出了死亡警告,更准确地说该叫“病危通知书”:看官听说,一己精神有限,天下色欲无穷。又曰:“嗜欲深者其生机浅。”西门庆只知贪淫乐色,更不知油枯灯灭,髓竭人亡。(第七十九回)作者连连发出西门庆“咎由自取”的警报,犹嫌不足。到十六日,又通过吴神仙之口,从宗教权威角度,对西门庆起病根源与必死命运作了更残酷的判断。这位吴神仙早在第二十九回就相出西门庆今年有呕血流脓之灾、骨瘦形衰之病。
下药不济,只得看命。命又不好,吴月娘只得请问解法。吴神仙道:“白虎当头,丧门坐命,神仙也无解,太岁也难推。造物已定,神鬼莫移。”作者并没因请出了吴神仙,就将西门庆之死委之于宿命,而是准确地定之于“酒色过度”,“玉山自倒非人力。”尽管《金瓶梅》全书就是以宿命观来构造整体艺术框架的,但作者在评论西门庆之死时却显得出奇的冷峻。
待到正月二十一日,西门庆终于身亡。作者则用了一串古人格言,来总评他笔下的西门庆:为人多积善,不可多积财。积善成好人,积财惹祸胎。石崇当日富,难免杀身灾。邓通饥饿死,钱山何用哉!今人非古比,心地不明白。只说积财好,反笑积善呆。多少有钱者,临了没棺材。(第七十九回)中国古代小说(说部)本来就源自民间说话艺术。说话艺术以说为主,辅以诵唱、图像、议论的特点,都对《金瓶梅》艺术产生了不可抹煞的影响。这里单说“议论”。鲁迅认为小说起源于上古人民在劳动之余彼此“谈论故事”。可见“论”是说话艺术中不可缺少的环节。说话的人(后来成了说话艺人)不仅要讲清故事的来龙去脉,还要与听众一起去讨论故事中的善善恶恶、是是非非,表明自己的取舍倾向。致使通俗小说作家,基本采取第三人称全知全能的叙述模式,一面叙述一面评论,动不动高呼“看官听说”,紧接着就来一段评说,生怕读者不了解个中是非。这与西方作家多将自己和倾向深深隐藏于故事背后的写法是迥然不同的。参阅拙著《性格的命运:中国古典小说审美论》第238页。即使如此,就一个人物之死以如此密集的“看官听说”的段子来评说,在中国古代说部中仍为罕见。《金瓶梅》中死人甚多,如此跟踪评说也是惟一的特例。可见作者是何等重视对西门庆之死的是非取舍倾向,尽管其间不无“红颜祸水”一类传统而迂腐的观念,但总的倾向是:只有鄙薄与嘲弄,毫无同情之意。
西门庆死后,西门府上树倒猢狲散,他的爱妾们或改嫁,或被变卖,或私奔,作者仍不忘借街谈巷议评说一番:
西门庆在作者眼中终是个“鸟人”(2)
西门庆家小老婆,如今也嫁人了。当初这厮在日,专一违天害理,贪财好色,奸骗人家妻女。今日死了,老婆带的东西,嫁人的嫁人,拐带的拐带,养汉的养汉,做贼的做贼,都野鸡毛儿零挦了。常言三十年远报,而今眼下就报了。(第九十一回)作者与满街人一样,认为这种结局是对“专一违天害理”的西门庆的“现报”,活该!
西门家因西门庆之死,迅速走向衰败。正如张竹坡所云:“冷热二字,为一部(《金瓶梅》)之金钥”,“其前半部止做金、瓶,后半部止做春梅。前半人家的金、瓶,被他千方百计弄来;后半自己的梅花,却轻轻的被人夺去”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第425页……在鲜明对比中嘲弄了作为“世之大净”的典型西门庆。
作者正是以西门庆自取灭亡的方式,撕破了这一丑恶的生命,嘲笑了这一丑恶的流氓。西门庆死后,作者立即引古人格言嘲笑他“只说积财好,反笑积善呆,多少有钱者,临了没棺材”。西门庆果然是临了没棺材。这样犹嫌不足,作者又将西门庆之死与李瓶儿之死作了鲜明对比,从两个丧礼的冷暖来看世态的炎凉。不仅如此,他还让与西门庆“乃小人之朋”的水秀才,做了一篇“暗含讽刺”的祭文。应伯爵为首,各人上了香,人人都粗鄙,那里晓得其中滋味。其文略云:维灵生前梗直,秉性坚刚;软的不怕,硬的不降。常济人以点水,恒助人以精光。囊箧颇厚,气概轩昂。逢药而举,遇阴伏降。锦裆队中居住,齐腰库里收藏。有八角不用挠掴,逢虱虮而骚痒难当。受恩小子,常在胯下随帮。也曾在章台而宿柳,也曾在谢馆而猖狂。正宜撑头活脑,久战熬场,胡为惧一疾不起之殃?见今你便长着你脚子去了,丢下小子辈,如斑鸠跌脚,倚靠何方?难上他烟花之寨,难靠他八字红墙。再不得同席而偎软玉,再不得并马而傍温香。撇的人垂头落脚,闪的人牢温郎当。(第八十回)中国的国情是:批判会上无好话,追悼会上无坏话。但这篇悼西门庆的祭文成啥话?张竹坡于第八十回回首评语中有云:于祭文中,却将西门庆作此道现身,盖言如此鸟人,岂成个人也,而作如此鸟人之帮闲,又何如乎?至于梵僧现身之文,实为此文遇了那样鸟人,做此鸟事,以致丧此鸟残生也。朱一玄《金瓶梅资料汇编》第539、177、182页。
分明说,西门庆是个“鸟人”,众兄弟是伙“鸟帮闲”。西门庆在其纵欲过程中整个人自我异化物化了,不成其为人了。在这里,作者难道是将之视为悲剧人物,而赋予同情与礼赞吗?!可见“西门庆悲剧”说是何等荒谬。
通观《金瓶梅》全书,讽刺不单单表现为一种手段,它更是一种风格,一种气氛,一种贯穿全书的基调。《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是何许人,至今仍是个未解之谜,但人们心目中的“兰陵笑笑生”的精神面貌却较一致:如好作“游戏之语”,“行类滑稽”的屠隆;“言谐而隐,时出机锋”,人“以滑稽目之”的贾三近;“滑稽排调,冲口而发,既能解颐,亦可刺骨”的李贽;“宁为狂狷,毋为乡愿”的汤显祖;“罗古今于掌上,寄春秋于舌端”的冯梦龙;“惟我填词不卖愁,一夫不笑是吾忧”的李渔;“恣臆谭谑,了无忌惮”的徐渭……总之,不管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笑笑生”是位喜剧的创造者则无疑。兰陵笑笑生笑口常开,笑世间可笑之人;而西门庆则为可笑之最。笑笑生笔下的西门庆的结局是一个流氓的喜剧亦无疑。
流氓的意义:西门庆为何“万岁”?(1)
以道德观念衡之,作为流氓之最的西门庆,如文龙所言他是一个“势力熏心,粗俗透骨,昏庸匪类,凶暴小人”,“直与狼豺相同,蛇蝎相似。强名之曰人,以其具人之形,而其心性非复人之心性,又安能言人之言,行人之行哉!”“致使朗朗乾坤,变作昏昏世界。”“西门庆不死,天地尚有日月乎?”“若再令其不死,日月亦为之无光,霹雳将为之大作”见刘辉《〈金瓶梅〉成书与版本研究》第256页,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6月版。按,下引文龙语皆见此书……真感谢上苍,或叫上帝,实则为自然辨证法遥控着人间的生态平衡,用一双看不见的巨掌收拾了那些芸芸众生无可奈何的恶人,让他们不以其意志为转移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否则时至今日我们不还生活在秦始皇、或西门庆、或西太后、或谁谁谁的专制统治下么?那该是多么可怕的情景啊!
以社会学观念衡之,作为封建官僚的西门庆,诚如郑振铎所言,这个形象身上“赤裸裸的毫无忌惮地表现着中国社会的病态,表现着‘世纪末’的最荒唐的一个堕落的社会景象”。西门庆是根植在中国封建末世腐败肌体上的一朵恶之花,透过这朵恶之花更能见出中国封建末世的腐败。诚如郑振铎说:“表现真实的中国社会的形形色色者,舍《金瓶梅》恐怕找不到更重要的一部小说了”。同样的,舍西门庆恐怕也找不到更重要的一个人物形象,能如此鲜活地反映中国封建末世的本质。对照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之中国社会,郑氏无限感慨地说,(以西门庆为代表的)“这个充满了罪恶的畸形的社会,虽然经过了好几次的血潮的洗荡,至今还是像陈年的肺病患者似的,在恹恹一息的挣扎着生存在那里呢。”他禁不住喝问:“到底是中国社会演化得太迟钝呢?还是《金瓶梅》的作者的描写,太把这个民族性刻画得入骨三分,洗涤不去?”郑振铎《谈〈金瓶梅词话〉》。郑氏六十多年前,推出的伟大的问号和要求洗涤西门庆之类的社会污秽的呼唤,至今仍能惊世骇俗、发人深思。
但是,作为“这一个”艺术典型形象的西门庆,却是不朽的。还是看看文龙的一段精彩分析吧:
《水浒》出,西门庆始在人口中;《金瓶梅》作,西门庆乃在人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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