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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颜乱-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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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等我的目光缓缓移动,却霍地看见了灰冷如铁的墓碑,上面血红的字体“爱夫高君琰之墓”,深深刺痛了我。

娘亲躺在墓碑旁,已经睡着了,大概是哭累了,满面泪痕折射着月光。

“舒雅——舒雅——”

有人在喊娘亲,这声音有些耳熟。

娘亲猛地睁开眼睛,愣愣地听着。

“舒雅——舒雅——”

这一声声,如此悲切,如此哀狂,带着撕心裂肺的力量。

娘亲爬起来,拉着我走到草坡边上,往下看去。

夜色里的大草原,月色皎洁,星光清幽,一望无际的连天碧草,仿佛笼罩在一层朦胧的轻纱中。

萧辰站在草坡下,朝着上面呼喊,雄沛的内力将他的呼喊传出很远,在这片坟墓区久久回荡,似乎可以惊醒熟睡的魂灵。

他秀伟的身影浸浴在月色里,玄青色大氅翻卷如云,身后是大片一直铺展到夜幕深处的茵茵碧草。

“舒雅——高句丽犯境,朕必须立刻回国,朕已传下旨令,明晨开发——”

当时我还不知道,这就是宰相唐定霄交给侍卫长程昊的“锦囊妙计”。

不仅仅是我,萧辰和娘亲也不知道这是计谋。

那一刻,我从娘亲身上感到一种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痛楚。

刚才还在我爹墓前信誓旦旦地说:“我永远不会再嫁,不会再和任何男人在一起。”

但其实,听说萧辰明日就要离开,娘亲的灵魂已经被抽空了。

女人真的好假!

娘亲疯了一样,拉着我的手,从草坡上冲下去。

疾速的飞奔让我摔倒在地,从半山腰往下滚。

最后,我感觉自己被一股大力所托,凭空跃起,然后落入了一个坚实而强劲的怀抱。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我没好气地对萧辰吼道。

“晖儿,不许这样跟父皇说话!你忘了今天答应我的吗!”娘亲厉声呵斥,声音嘶哑,大概是今日哭得太多。

我气鼓鼓地撅起嘴,瞪眼往上看萧辰。

萧辰浑不在意,依然紧紧将我抱在怀里,强劲的双手将我箍得不能动弹。

“舒雅……我们找一个地方说话。”萧辰的声音控制得比刚才冷静。

“就在这里说不行吗?”娘亲也在极力地控制情绪,声音微颤,“那就回府去说,怎么样?”

“不,上面就是他的坟。府里是你和他生活过的地方。”萧辰的声音透着霸气和决断。

娘亲沉默片刻,说道,“夜里风寒,我怕晖儿挺不住,要不先送晖儿回府?”

“我抱着他,应该没问题。”

“那好吧,你跟我走。”

娘亲看我一眼,“你跟父皇乘一匹马,父皇身上暖和,要乖啊。”

我翻了个白眼,没有搭腔。

娘亲骑上飒露紫,我被萧辰抱上铜爵。

萧辰展开大氅将我紧紧包裹,为我挡去一路疾驰带起的夜风。

我蓦然间出现了幻觉,仿佛抱着我骑马的,不是父皇,而是爹爹。

他们不仅容貌相似,就连身材,都是非常像的。

就是身体的气味不同,陌生的体香从背后传来,提醒着我,这个人不是我的爹爹。

在给我买下小流星騧之前,爹爹带我骑马都是把我放在他身前。

就像今晚萧辰这样。

复杂的情绪在心里一缕缕泛开。

我失去了最爱的爹爹,但是多了一位父皇。

这位父皇不像爹爹那么亲切随和,很少看见他笑,总是酷酷的。

我的心中突然难辨悲喜。

驰马很久,颠簸的节奏和温暖的怀抱,让我慢慢地昏昏欲睡。

我不知道娘亲把萧辰带到了哪里,下马之后,我一直迷迷糊糊。

萧辰和娘亲似乎找了一个草坡坐下,然后,我就在萧辰怀里睡着了。

突然,额头触到一样东西,我惊醒过来。

是萧辰探手入怀,拿什么东西。

他看见我睁开眼睛,眼神显得很关切,很深厚,注视着我。

我讨厌与他对视,索性再次闭上眼睛装睡。

“怎么了,晖儿醒了?”娘亲问道。

“又睡着了,嘘——”萧辰的声音明显放低了。

但其实,我没有睡着。

萧辰用大氅将我裹得更紧,我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有三件礼物要送给你,朕这次远征大漠,特意带来的。”

原来刚才撞到我额头的,是礼盒。

借着月光,我看见萧辰把一枚温润莹白的玉佩放在娘亲手里。

“伏羲玉佩?”娘亲的声音带着惊喜。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送给你的礼物。”萧辰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后来被你拿去作为陷害我的罪证。”

“辰……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怎么会忘记?”萧辰近乎耳语,透着沉醉与魅惑,“紫瞳,你的身材真好……比我所有的女人都好……”

“你好混蛋啊,第一次见面就把我干了……”月光下,娘亲脸上漾着浅浅羞涩,“沁水要是聪明,那时就应该看出你的本质。”

“朕的本质是什么?”萧辰的声音冷冷的,酷酷的。

“你说呢?哼,外表严肃,其实一肚子花花肠子。”娘亲在手里不住地摩挲着玉佩,紫眸深处是穿透一生的刻骨爱恋,“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啊,喜欢得要命……让我怎么办呢?那时,我本来是为夏郎来找你报仇的……可我第一次被你干,就爱上你了……萧辰,你这个该死的男人,你知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痛苦……我怎么能爱上仇人呢?这个人烧死了我的救命恩人啊!这个人是我最大的仇人的儿子啊!”

“所以,你才会有那样又爱又恨的眼神……”

“是啊,后来我听说你为沁水跪雪地,为了救沁水向武阴侯投降。我真的好绝望,那五年里,我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你。我知道,那五年里,你恨毒了我。我把你整得那么惨,一代贤王落得反贼的命运。我以为我们永远没有机会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打败我,为什么打败我之后,又要再次来占有我!”

我震惊地从萧辰的大氅敞开的缝隙看出去,娘亲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肩头剧颤,埋藏多年的爱与痛在这个夜晚骤然爆发。

萧辰沉默地伸出手去,轻抚在娘亲痉挛的脊背。

“你在沁水与我之间摇摆不定,对我最大的伤害,不是你的不专一,而是沁水带给我的凌。辱!

你还记得沁水是怎样骂我的吗?烂。货、yin。妇、媚。猪。辰哥哥,你和这样的女人睡,就不嫌恶心,不嫌肮脏么!

沁水这样的女人,做了我的情敌。让我不禁一次次自问,你喜欢她,是不是因为,你觉得她比我干净?比我纯洁?

因为,论相貌,论才情,甚至论对你的好,她都不如我。你应该知道,后来我对你,比她对你更好!

可你还是放不下她,甚至于我们最后一次吵架,你还记不记得?

‘你以为你干净,你睡过多少男人?’你是这样说的吗?萧辰?

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也不想这样啊!

如果有来生,辰,我希望比沁水先遇到你,我希望把第一次给你,希望一辈子做你的女人,哪怕是之一……”

“舒雅——”娘亲哭诉的时候,我感觉到萧辰的胸膛在剧烈起伏,有山洪爆发般的情绪,在他的胸口激荡。他声音嘶哑地痛声呼喊,“别说了!是我对不住你……能不能给我机会,一切重来?”

这时,我看见月色里,一道绚丽璀璨至极的光辉流过。

仿佛一道从天而降的彩虹,落在月夜茫茫的大草原。

“九鸾钗?!”娘亲含泪看着萧辰手里的第二件礼物,不敢相信地惊呼,“真的是九鸾钗?你从哪里得来?”

“当年朕灭吴越时候,在吴越王宫中所得。你应该听过九鸾钗的传说。”

九鸾钗是数百年前,中原最后一个统一王朝的末代皇帝,专门为他的皇后打造的。这位皇帝专宠皇后,一生都没有旁幸妃嫔,七个儿女全都是跟皇后生的。灭国之前,这位皇帝血战身亡,他的皇后殉情而死。这也成了民间津津乐道的一段爱情佳话。但是后来,九鸾钗失传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想到竟是流落到吴越国宫里。想来也是,自从九州分裂,就只有吴越国垂统长久,江山稳固。

“朕一直留着这枚九鸾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隆重而盛大地向你求婚。”真切而浓烈的感情,在萧辰胸间如海潮汹涌,我贴在他胸口的脸都被他炽烈的爱意,灼得发烫。

他终于喊出了七年来一直镂刻在心底的愿望:

“舒雅,嫁给我,明天跟我一起走吧。”

娘亲没有回答,低头看着手里精美绝伦的九鸾钗。九只鸾各由九种颜色的玉石雕镂而成,珠光耀耀,玉色熠熠。

流转的丽辉投在娘亲眼里,焕发出的光彩比九鸾钗更夺目。

“朕已经想好了,如今天下一统,牧京地处偏远,朕准备迁都。迁都之后,赵南康和七十个妃子,都留在旧都。新的宫城里,只有你和我,这样可好?”

这样执着与狂烈的爱,连我都有微微的震撼,我不信娘亲不感动。

但我心里还是希望娘亲拒绝。

我感到萧辰等待的心跳得很厉害,扑通,扑通,激烈而沉厚的心跳,一下下撞击我的身体。

终于,娘亲开口了,“辰……前几年你南征北战,我父汗本来有很多机会,可以挥师东进,马踏中原。

但是,因为我的劝阻,他放弃了。父汗杀兄夺位,开疆拓土,雄心勃勃。晚年,却为了女儿,放弃了雄图伟业。

大概是人年纪大了,建功立业的心思淡了,对于亲情却格外渴望。

父汗都可以为我放弃帝王的霸业,我岂能辜负他对我的重托?

昨晚,父汗说他准备立我的堂弟,八岁的温迪为王储。将来父汗百年之后,就由温迪继承汗位。

父汗身染沉疴,自恐一旦不讳,温迪年幼,不能亲政,所以准备托孤于我和右律王。

若只托孤于我,父汗担心右律王及其支持者不服。

若只托孤于右律王,父汗又担心右律王窃夺汗位。

色目国是曜日可汗一手建立,曜日可汗的嫡系孙子,如今就只剩温迪。

父汗昨晚恳求我,一定要为他守住父辈的基业,不能让旁支小宗,夺去了本属于我们这一脉的汗位。

这次平叛,右律王功勋卓著,威望攀升,拥护者众。将来若是右律王一人摄政,难保他不起篡位之心。

所以,父汗要用我牵制右律王。在温迪能够亲政之前,我怎么能放手离开?”

母亲一席话说完,萧辰长久不语。

我从他胸膛的心跳感觉到,他的心,正被绝望和痛楚一寸寸吞噬。

萧辰与母亲之间陷入一片无底深渊般的沉寂。

我微微眯着眼从萧辰的大氅往外看。月光遍洒,风吹草Lang,暗蓝的苍穹下,柔软的、轻盈的银色光海,缓缓地波动,蔓延开去……

“所以……这枚九鸾钗……我不能收……还给你吧。”娘亲终于说话,强抑住胸臆间的哽咽,极度的伤心让她话语断续,声音低哑。

萧辰接过九鸾钗,握着长枪十荡十决的双手,此刻却承受不住一枚钗环的重量,不住地颤抖着、痉挛着。

过了好久,我感到萧辰做了几次深呼吸,把胸中蔓延开来的剧痛狠命地压住,才能够平稳地开口说话,“舒雅,还有最后一件礼物,你无论如何要收下。”

萧辰拿出一个玉瓶放在娘亲手里,“你生辰那日,朕没有找到机会送你。这是母后用的驻颜秘方。母后看上去比实际年轻十多岁,碧儿的容貌也是她修复的,所以我想,她常用的驻颜品,必有奇效。这一瓶不多,你用完之后,再遣使者去朕那里拿。”

“遣使……”娘亲脸上突然笼罩起凄迷恍惚之色,“辰……这便是以后,我与你之间的联系方式了吗?”

刹那间,我感到萧辰在抽搐,激烈喷涌的痛苦与不甘,撞击着他的心房,几欲崩裂。

后来我回忆起那一夜,才真正理解了他的悲哀。

那是一个成就千古伟业的帝王,却无法得到此生至爱的悲哀。

他们都是如此好强的人,同样拥有着强大的灵魂,却又致命地爱上了对方。

在最后的离别之夜,作为当世最强大统治者的这对男女,最后一刻竟然都没有哭泣。

那一晚,在月光如水的草原,青碧无际的绿色,像巨大的丝帛在水里漂荡。

他们订下了这样的契约:

萧辰说:“舒雅,将来铲除右律王,若需臂助,遣使找我。”

舒雅说:“辰,我保证,在我摄政期间,匹马不侵中原。”

再后来,我实在支持不住,睡过去了。

我不知道后来他们又做了什么,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在我自己的房间。

我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娘亲和萧辰的声音。

“你不要把晖儿过继给赵南康、何琦君,她们当年加害过我,恨我必深。如果韩香能回到你身边,你让她做晖儿的养母我才放心。”

“好。朕答应你。”

“还有,如果你以后有了儿子,还是把晖儿还给我吧。”

“舒雅……”我听见萧辰的声音蓦地急切。

我偷偷睁开一条缝,隔着刺绣西番莲的流苏帐,看见萧辰和娘亲坐在离我床榻不远的锦垫上。

隔着一张彩绘漆案,萧辰痛切而急怒地抓住娘亲的手,“舒雅……难道你还不明白……”

娘亲苦笑着摇头,“辰,我明白的……但你想想,冷百合一定也明白,所以,她明知你有一个儿子,却还要瞒着你。”

萧辰剑眉深敛,眸中光芒一闪,“你是说……”

随即,他眉宇间掠起厉色,声音冷如绝地寒冰,“谁也别想控制朕,哪怕是母后。她可以控制她的小儿子,但休想控制朕。”

当时,娘亲与萧辰这段对话我完全没听懂。

长大以后回忆起来,才明白。

我的祖母冷百合很清楚,萧辰爱舒雅至深,爱到跟别的女人做。爱,都成了传宗接代的责任。如果让萧辰知道,他其实有儿子,萧辰必定对后妃们更不上心。

所以,冷百合不承认我是萧辰的亲儿子,希望萧辰继续广幸妃嫔,为皇家绵延更多子嗣。

却不知,萧辰此生最恨受女人控制,当年沁水失爱于他,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喜欢干涉他。

“沁水,辰哥哥再给你说一次,我睡哪个女人,是我的事,不要你来管!”

后来我跟随父皇回到宫廷,算是见识了父皇的硬气。

我的祖母冷百合,一生阴狠毒辣,最后却晚景凄凉。她在大儿子这里,也试图像当年在南楚一样干政。最后遭到萧辰软禁,萧辰让赵皇后去尽孝道,他自己再也不去见冷百合。

祖母死之前,我跟着赵皇后去看她,她最后喊的话是,“琰儿……母后对不起你!没想到,我利用了你,到头来却被萧辰这个畜生利用!”

满室许久未换、早已枯萎的百合花,散发出腐败的香气,我的祖母凄厉地喊着:“萧辰——没有我,你哪来如今的天下!如今却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你号称仁义之君,其实是最可怕的伪君子!其实你的心,比谁都硬都狠!”

当然,祖母的死,已经是后话了。

那天早上,辞别母亲之前,我第一次跪在父皇面前,行了稽首大礼,叫了他一声,“父皇。”

之前,我从没叫过他,在心里都是直呼其名。

父皇亲手将我扶起,我抬起头来,看见他冷酷的眼睛,漾着一丝温情,“你跟你母亲再说一会儿话,父皇先去整军,在城门外等你们。”

父皇先走后,我和母亲慢慢行来,我们坐在同一匹马上,母亲一路叮嘱我,“你父皇是一个很严厉的人,但你也无需怕他,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会很爱你的。

赵皇后当年陷害过我,你父皇对她已有防范,所以我不担心她会加害你。

但即便如此,你仍旧要小心她,小心她的同党。我把四个最心腹的胡力郭给你。娘亲已经嘱托他们与你寸步不离,若你有闪失,他们谁也别想保住人头。

另外,娘亲还拜托壁宿,到药王谷为你聘一位善于使毒的侍从。以免有人毒害你。

娘亲已经为你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只希望你听父皇的话。你父皇雄才伟略,希望你能学到他的两三分,娘亲就满足了。”

我从来不知道娘亲竟有这么啰嗦,一路上絮絮叨叨。

到了王城外,萧辰的兵马已经集合完毕。

二十万铁甲骑兵像望不到尽头的潮水,染黑了初秋草原上的连天碧草。刀枪如林,甲胄光寒。旌旗猎猎,马鸣萧萧。

萧辰骑着高大雄壮的名马“铜爵”,在二十万雄师的簇拥下,金甲曜日,大氅翻卷,神威凛凛。头盔下的双目,寒如铜戈,直直地望过来,勾住了母亲的灵魂,血淋淋地撕扯开去。

我明显感到身后的母亲,身子剧震,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碎裂。

不久就要做摄政女主的她,原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得足够坚强,面对这样的离别,却依然痛得钻心。

其实萧辰紧绷的嘴角,也一直在微微抽搐,透露了他内心的痛楚与煎熬。

两匹马靠近,母亲把我交给父皇。

父皇有力的双臂接住我,放在他的马前。

他们的目光在对视着,就像是天地间最强烈的两种光芒,在互相碰撞、伤害、交融、相爱入骨……

初识——“焉知你不是弦高?”男子目光森寒锐利。

“焉知我不是许攸?”女子轻笑,风情万种的眼角眉梢,泛着清冷的锋芒。

五年后——“见了皇上,还不下跪?”他冷冷地望着她,许久,才沉沉地开口。

“我是一国之母,你是一国之贼。”她抬起下巴,神情桀骜,“哪有国母向国贼下跪之理?”

如今——“舒雅,记住朕的话,有任何事,都可向朕乞兵。”他凝视她,所有激烈的爱与痛,都是海底的暗潮,不论多么汹涌,他的眼神依然像海平面般,深沉,宁静,无边无际。

“好,我不会客气。你也记住,两国交好,华夷和睦,永止干戈。”在泪水落下之前,她绽放出一个明艳的笑颜,这是他生命中最美的笑颜,桀骜、孤寂、绝世妖娆,火焰般烧灼着他的心房。

大漠上飞得最高的猛禽是康多,大漠上最美的女人,是他的舒雅。

他是疏勒人统一大漠各部以来,唯一一个两次射下康多的男人,后来,他被西域各族尊为“天可汗”。

而她是大漠上最美的女人,也是色目国第一个临朝女主,后来,她被胡汉各族称为“摄政王姐。”

在她落泪的瞬间,他毅然勒转马头,“舒雅——保重——”

他没有回头,抱着我策马狂奔。

二十万大军跟在他身后,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如滚滚闷雷,踏过一望无际的拉塞干大草原。

我回头朝娘亲望去,她骑着飒露紫的身影,越来越远。

这一年,我失去了最爱的爹爹,离开了生长的故土,将要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我拼命呼吸着风里的青草馨香,想将草原上独有的气息,深深地吸进肺腑间,烙在骨髓里。

这时,有一滴湿润的东西落在额头,我微微惊异地仰头。

萧辰在哭。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父皇哭,也是最后一次。

“舒雅——舒雅——”

他一边策马飞奔,一边狂呼着母亲的名字,放纵自己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悲嚎。

我想,就是在这一刻,我原谅了他吧。

我回忆起母亲临别的话语:

晖儿,你父皇是个好男人,他总是希望能做到完美,既能够担起家国天下,也能够护住每一个属于他的女人……

爱上我,可能是他这一生最大的叛逆。

我们不能在一起,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而是命运。

所以,替我去爱他,永远爱他……

☆、尾声

波光潋滟,风软尘香。绿柳飘拂,飞燕轻翔。

“清河,清河——”

清河公主冉冉回首,嫣然浅笑:“四皇兄。”

“听说你病了,特意去看你。”四皇子萧瑾走进池畔凉亭,撩袍坐在妹妹身边,“没想到你倒在这里悠闲。”

“不过是略染风寒,有劳皇兄挂心了。”清河公主轻掠发丝,宛然一笑。

萧瑾目光落在清河膝盖上摊着的书页,凑过去一看,“你们的师傅开始讲本朝史了?”

不知从哪一代开始,皇子和公主的学宫分开了,所以兄妹俩是不同的师傅。

清河轻轻摇首,“师傅还在讲汉书,是我自己突然感兴趣,就找来看看。”

“那你最喜欢哪一传啊?”萧瑾素知这个妹妹雅爱诗书。

清河眼底漾开憧憬与仰慕,“我最爱‘太祖本纪’。”

“那是自然,太祖武皇帝统一了天下,奠定了我们大卫王朝百年基业。”萧瑾拿过清河膝头的书册,随手翻到太祖本纪,念道,“太祖武皇帝,讳辰……熟谙军事,智略深沉,混一南北,奄有天下……躬行节俭,政宽刑弛,人物富庶,野无遗贤……”

萧瑾读着读着笑起来,“本朝人修的史书,尽是溢美之辞,太祖皇帝固然伟略,但并非无可指摘。他晚年的一项举措,有伤圣誉,近来我们师傅有讲到,你可知?”

“你们师傅是说这一项吗?”清河将纤纤玉指点在书页上,“至德四年,秋七月,迁色目国薛延部、仆骨部、多葛部,三大部族入玉门关内,推行农耕,改俗易服,胡汉融合。”

萧瑾叹息道,“近几年胡虏横行,西境不宁,未尝不是当年太祖皇帝遗下的祸患。这不,八皇叔最近又要挂帅出征了,听说车沿那一带的胡人又作乱了。”

“太祖皇帝一世英明,曾经远征大漠,臣服番邦,被西域各族尊为‘天可汗’。”清河公主秀丽的容颜笼起奇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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