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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颜乱-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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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羽心里很不是滋味,紫瞳的目光,在看见兰韶云的时候,明显流露出熟悉和亲切。
兰韶云瘦削的脸上却平静如冰,冷漠地扫了紫瞳一眼,然后就不再看她,对萧羽说:“长话短说,我就在那边等你。”
兰韶云用下巴指指甬道拐角。走开之前,他眼里闪过一抹复杂。
萧羽双手抓着冰冷的铁栏杆,半晌无言,只默默睇视她。
她撩开长发,露出憔悴肿胀的脸庞。幸而卫宣帝有诏不许毁其容貌,这张脸只是因为连日拷打,睡眠不足而有些肿胀,美艳的五官未曾毁损,晶莹剔透的肌肤,养息一段时日也会回来。
但是脸部往下就有些惨不忍睹。脖颈上血肉翻卷,虽然洗净了,那一道道的血痕,依旧显得狰狞。再往下被囚服挡住了,但也约略可以猜到当时被酷刑烙下的伤痕。
萧羽上上下下看了她许久,眼里的悲悯渐浓。
她冷冷地抬眸看着他,不先开口,神色漠然。
“你……”萧羽艰涩地开口,悲伤使他语气几度停顿:“你与我三弟,究竟有何等血海深仇?竟要……竟要付出这般惨酷的代价,陷害于他?”
冬日白惨惨的阳光从天窗洒落,她的眼神冷酷得如千年玄冰。沉默片刻,才直视他,神情逐渐激动:“恰恰相反,我对晋王情深似海,所以愿为他赴汤蹈火!晋王雄才大略,岂是你这样酸腐书生所能及?就是你父皇的才略,也比不上晋王!这江山本来就应该是晋王的,能助他这样出色的男人夺得江山,我何惜性命!只可惜我一介弱质,实在经不住酷刑,才招认出他来。是我对不起他,现今我只求一死,以赎我欠他之情。”
萧羽摇首,清俊的脸上弥漫着深切的悲哀。
“你连撒谎都这样有激情,你……你这样活着,也太痛苦了……”萧羽声音痛极,悲悯地凝视着她,一层水雾迷濛了他清澈的眸子。
“你这样的蠢货,如何坐得江山?”她神情锋利,满眼都是鄙夷不屑,“帝王哪有兄弟之情?你如此相信他,他可不一定放过你。他才是真正的男人,是帝王之才,不甘平庸,野心bobo,要做就做天底下最强大的男人。这才是我欣赏的男人,所以我愿尽我所能为他夺得江山,惜乎功亏一篑!”
他定定地凝视她,深深的悲痛浸透了肌骨。不论她说什么,都不会动摇他对三弟的信任。可是,她说得如此像模像样,她的神情里翻腾着一波又一波的疯狂,到底怎样的经历,怎样的仇恨,令她变成这样?
“那么,你为何又把沁水牵涉进去?说沁水是同谋?你与三弟有仇,难道与沁水亦有仇?”
☆、第三十一章 蔽于内帏
德阳殿。藻井上的枝型玉灯只点了一小半,散发出雾霭濛濛的微光,映照在八曲彩绘绢屏上,屏上的烟云山川愈加旷远苍莽。绘着腾龙驾雾图案的壁炉里,进贡的银炭燃放出夹带花香的暖意,使得隆冬之际的寝殿内香暖如春日熏风。
巨大的龙榻上,只着一件紫色细绫襦衫的卫宣帝,倚着衮龙纹绣赤缯靠枕,就着兰贵妃的手,一勺一勺地咽下浓黑的汤药。
那只喂药的手美极,有如素骨凝冰,柔葱蘸雪。腕上戴着嵌蓝白琉璃宝珠金钏,在烛光里闪耀着明净剔透的光泽。
卫宣帝一脸病容,孱弱不堪,勉强支撑。银勺停在嘴边,他却闭上嘴,摇了摇头。在爱妃温柔的注视下,他那双沧桑而刚毅的眼睛,竟透着几缕孩童般的依赖和无助:“星儿,朕还是不能相信,辰儿竟行此篡逆之事。”
兰贵妃美丽的眼睛盈满叹息:“陛下,臣妾亦无法相信。不然,陛下另遣臣僚,重审夏氏?”
“这倒不必了,夏氏的证词,朕看不出破绽……”卫宣帝只说了几个字便摁住胸口,一阵急喘。
“陛下,您龙体违和,还是不要说话了,静静养息吧。”兰贵妃连忙放下药盏,在卫宣帝胸口抚弄揉。搓。
卫宣帝闭目不语。兰贵妃给他抚了一会儿,他方才缓缓睁开眼睛:“况且,夏氏的证词,并非孤证……”
兰贵妃重新端起汤药,继续给卫宣帝喂药,仿佛只是随口问了一句:“若夏氏所言属实,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晋王?”
卫宣帝并不作答,眉峰深蹙,眼里有冷芒微微闪动。
兰贵妃垂目搅着青瓷托盏里的药水,低垂的长睫温顺柔美,用推心置腹的口气徐徐道:“臣妾还是觉得,此事疑点重重。陛下还是不要贸然给晋王定罪。如今晋王在前线大败南朝,正是声威大震,望重朝野的时候,且又拥兵在外,易被激反。陛下当三思。”
卫宣帝许久不语,眼眸沉暗。半晌才道:“好,朕便下一道旨,令辰儿不带一兵一卒,单身诣阙。他若敢来,便是问心无愧。他若真有逆谋,便会趁此举事。”
兰贵妃垂睫蔽住了眼底的得逞之色,舀了一勺药,柔声道:“如今亦只能如此了。”
然而,卫宣帝眉间的戚色却更深了,眼底的哀伤看不见底:“辰儿阴蓄异志,也就罢了,没想到沁水她……她竟是辰儿和夏氏的同谋!”
兰贵妃挤出痛心之色:“若非看见那箱笥中物,臣妾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唉,陛下亦不要怪罪沁水,臣妾身为女人,深知女子一旦爱上一个男子,是会罔顾亲情的。说实话,若是陛下有朝一日觉得兰氏权势过大,必须拔除,臣妾肯定会帮助陛下,不惜出卖父兄!”
兰贵妃满脸坚定,满目痴情。卫宣帝不禁动容,握住兰贵妃的手,“爱妃……若是她当年亦能如此……”言未尽,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陛下,都过去了……”兰贵妃为卫宣帝轻拍脊背,浮起一脸悲悯和理解的温柔,“只求陛下看在霍姐姐的份上,也看在臣妾的份上,赦免了晋王吧。”
卫宣帝待咳嗽停了,并未回答,若有所思地望着空中萦回袅绕的熏香。许久他的眼神都不动一下,只沉沉吐出一句:“立刻传沁水,朕想见她……”
兰贵妃眼底闪过一丝惊慌,连忙扶住卫宣帝:“陛下龙体欠安,此时不宜接见沁水,若她有犯上之语,徒增怒气,有伤圣体。芳德宫由韶云亲自把守,臣妾亦对韶云有过严厉嘱咐,绝不会亏待沁水。陛下还是再等两天,龙体康复再见沁水不迟。”
“朕这身子,只怕……”卫宣帝又是一阵气血翻涌,胸间窒闷,抓紧了爱妃的手,目中流露出垂暮英雄特有的沧桑和伤感。
“陛下会好起来的!”兰贵妃美目带泪,然而神色坚定,充满信心:“因为陛下知道,我们母子不能没有陛下。羽儿仁懦,缺的正是陛下的雄拔,陛下还要花许多时间培养我们羽儿。臣妾今生最大的希望,便是我最心爱的儿子,能成为像陛下这样坚刚雄略的男人。陛下不会轻易丢下我们母子的,对不对?”
卫宣帝注视着兰贵妃,心里涌出感动的热流,吃力地抬手,轻抚爱妃娇。艳的容颜。
☆、第三十二章 事与愿违
“喂,你们总跟着我作甚!芳德宫里三层外三层,我生了翅膀不成,还能逃出生天?”沁水气急败坏,跺脚怒吼。
几个形影不离的禁卫军,石雕泥塑一般,木无神色,只是紧跟不舍。
“你们当真是木偶人俑?”沁水跳过去,捏住其中一个的脸,用了全力拧扭,将那禁卫的一张脸拧得变形,那禁卫痛得发出“嘶嘶”声,却也不叫不怒。
沁水又换了一个,如法炮制,与第一个毫无二致。
直到第五个,偏了一下脸,躲开了。沁水噗嗤笑了,转身面对前面那四个,手指点着他们教训道:“你们四个都是蠢才,连躲开都不知道!”
说罢,再不理会他们,径直进了后苑。
枯枝败叶,冷烟寒树,满目萧瑟。上百株桃树,虬曲横斜,光秃秃的枝干蒙了一层薄霜,反射着冬日斜阳,泛出一层清冷寒寂的微光,照得人心里凉凉的。
沁水眼前忽然浮现一幅画面。桃花盛开,满园灼灼灿灿,一个身穿粉色绣花罗裙的娇小身影,与另一个身穿明蓝色锦袍的高大男子,并肩行于桃林。
春风过处,粉嫩柔细的花瓣飘飘悠悠地洒落,她在一片片粉红的花光里仰起脸来。大眼睛灵动如黑珍珠,小嘴唧唧咕咕说个不停。
而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很少接话,眉峰始终深锁。每当此时,走在他身侧的女孩,好想踮脚伸手,替他抚平那双常年紧皱的眉头……
“辰哥哥……”一株高大的梧桐挡住去路,她这才发现,沉浸在回忆中,不知不觉走到了园子尽头。止步,仰头,梧桐树光秃秃的枝干,映着冰冷的寒冬暮色,夕阳惨淡的红光涂抹在枯枝上。
沁水突然抬起一条腿,抱在怀里,三下五除二,脱下掐金挖云羊皮靴,随手一扔。然后又脱掉另一只皮靴,只穿绣袜跣足着地。接着,弯下腰,翻起白貂皮裙的下摆,一直往上卷到大腿处,露出了里面的缠枝莲花缎面衬裤。
跟在后面的几个禁卫吓得面面相觑,其中有两个掩目不敢视。
沁水看都没看他们,就好像周围无人一样,自顾自摩拳擦掌,深吸口气,抱住梧桐树,“哧哧哧”如小猴子般爬了上去。
几个禁卫失声叫道:“公主!公主快下来!”
沁水理都不理,坐在横枝上,向外看去,只见高墙外站满了黑甲军士。她长叹一声,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她到底有何办法可以见到父皇?
前日掖庭令来过了,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招认了,从她如何认识紫瞳,到她为何要带紫瞳入京,后来又为何要带紫瞳入宫。
但是两天过去了,尚无父皇召见的令旨。自己的证词若能上闻于父皇,那个紫眼睛jian货的证词就被推。翻了,父皇应该会召见自己,并且重审紫瞳。
然而,数日间无一点消息。
难道,掖庭令并没有上报?
难道,难道……
沁水不敢想下去,骤然一股寒意从骨缝里散发出来。
她低首拿出悬于胸间的小金剑,久久摩挲着,拿到唇上亲吻着,默默祈祷:辰哥哥,你要稳住啊,你要相信父皇,千万不要贸然起事!
“公主,右卫将军来了!”
沁水闻声往下看去,一身甲胄、腰佩长剑的兰韶云,穿过桃林,健步走来。
沁水心中一动,莫非父皇召见?这样一想,“哧溜”就往下蹿,却因心急,一个不小心没抓牢,从树上直坠而下,“哎呀——”
惊恐地闭上眼,却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睁开眼,看见的是一双森冷阴鸷的细长眼睛。
☆、第三十三章 晋王举兵
“混账,放开我!”沁水一阵厌恶,瞪眼怒喝。
“妹妹前些天还‘哥哥’、‘哥哥’的叫得那么甜。”兰韶云瘦削清癯的脸,扯出讥嘲的冷笑。倒也没有继续打趣沁水,将她一抛,扔出了怀抱。
沁水从兰韶云怀里落地,满面羞惭。当日若非万分紧急,自己也不会对这个家伙使美人计。自己打小就看他不顺眼,兰韶云生就一副阴险嘴脸,眼神阴阴的。每次看见他,哪怕是在晴天丽日,沁水也会觉得阴寒刺骨。就连他笑起来,也像是阳光投下的阴影在晃动,令人无端的心情晦暗。
沁水背着小手,作倨傲状,挑眉问兰韶云:“你是来给本公主解禁的?”
兰韶云先不语,只上上下下打量沁水,目光如利刃。
沁水顺着他的眼睛看自己。原来她将皮裙全部卷到了膝盖上,在下落时皮裙更是进一步褪到大腿根,露出里面的亵裤。沁水微微一窘,羞恼之下,跺脚娇叱:“你有何事,还不快说!”
兰韶云不紧不慢地缓缓开口:“晋王称兵构乱,已经攻陷尹州,护州,魏州,覃州。”
沁水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怔在当地,眼神先是惊骇,然后变成痛惜,最后变成深深的担忧。
她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刚才还在树上对天祈求不要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辰哥哥在朝中有眼线,他必是第一时间得知紫瞳刺杀父皇,并指认他是幕后主谋,因此才被迫举事。
然而,然而,沁水还是不敢相信。此番出征前,兰贵妃的父兄步步为营,将晋王妃一族牵系狱中,萧辰都未动声色,看不出有反意。
但是,不外露反意,不等于内无异心。何况,这次紫瞳的证词,差不多是将辰哥哥迫上了绝路。
只有她沁水能够帮助父皇查出紫瞳的来历。紫瞳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只要让父皇知道,再下到有司,定能追索出这女人的身份。紫瞳身份一明,辰哥哥的冤屈就能洗雪。
“带我去见父皇!辰哥哥绝非谋反,而是蒙冤受屈,为自保而拥军割据。”沁水望着兰韶云,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坚定果断地说:“只要我去见父皇,与他一起重审紫瞳,为辰哥哥平反昭雪,辰哥哥必会偃旗息兵,归顺朝廷。”
兰韶云眼里有冷嘲的光,淡淡地说:“晋王谋逆对圣上打击过重,圣上如今病势凶险,昏迷不醒,你去见他也无用。”
“什么!”沁水一听父皇病重,霎时急痛交迸,抓住兰韶云胳臂:“快带我去见父皇!我要见父皇!”
“公主,皇上如今安心养病,不能见任何人。”兰韶云平静如冰。
“我不是别人,是他唯一的女儿!他见了我一定会好起来!”沁水乌亮的大眼蓄满泪水,两只手紧握兰韶云的一只手摇晃着,放低了姿态乞求:“韶云哥哥,求求你让我看看父皇,我什么也不说,只想看看他!求求你!”
兰韶云不为所动,冷酷地用蛮劲掰开了沁水的手,就好像那不是十只手指,而是十只令人恶心的蛆虫。
沁水扑通跪下,双泪长流:“韶云哥哥,求求你,带我去看看父皇,就在门口远远看一眼也可以!你若帮我这个大忙,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兰韶云低头看着这宫里最娇宠尊贵的公主,跪伏在自己脚下,眼里的冷酷更加凛冽,还有一丝得逞的快意。
居高临下的,兰韶云冷冰冰地开口:“公主若真想为圣上分忧,就去劝降晋王,让晋王弃戈投甲,诣阙待罪。这对晋王,对圣上,都有好处。否则,晋王将成千古罪人,圣上病体亦难康复。”
“我去,我这就出发去劝辰哥哥卸甲投降,我一定会带着辰哥哥回来向父皇请罪!”沁水跪在地上仰起脸,珠泪纵横:“只是,我走之前,你让我见父皇一次。”
“不行!”兰韶云一脸寒凉,断然说道:“随从已经给你配好了,你立刻出发。等你招降了晋王,自有你们父女欢聚的那一天。”
沁水跪在地上,扯着兰韶云衣角,哀求良久。最后不得不承认,这个可恶的男人心冷如铁。
被激起了傲气和怒气,她一抹眼泪,站起身,头一扬:“好,我这就出发。”顿了一顿,她直视兰韶云,目光锐利:“不过,我必须有父皇亲笔诏书,承诺晋王若降,赦免一切罪过!”
兰韶云勾起一丝阴笑,从怀里拿出一卷黄绢:“诏书已经在此。”
注释:在纸张刚开始通用的时代,丝帛作为书写材料仍未淘汰,尤其是诏书这样尊贵无匹的东西,更是常用丝绢之类。
☆、第三十四章 神箭贯日
风卷平野,寒凝苍穹。身披黑丝绣金披风,一身黄金锁甲的男子,跨一匹毛发乌黑漆亮的骏马,扬鞭冲上了莽莽荒原上的一道矮岗。
他身后十几骑骁勇骑士紧紧跟随,马蹄声回荡在一望无垠的旷野上。
勒马停在矮坡顶上,纵目远眺。寒风厉厉,卷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他乌黑的头发一部分束进黑玉冠中,另一部分披散下来随风飞扬,衬得一张俊脸更加棱角分明,浓黑的剑眉锁得更紧,眉间的沉郁更深。
昨日,京中的晋王党快马传来消息,紫瞳刺杀父皇未遂,刑讯逼供下指认他是幕后主使。父皇已经将他谋刺君父作为重案,下到有司。
他手下的将军们都来劝他起兵“清君侧”。将军们对他说,殿下受冤,海内皆知。负责审理紫瞳一案的廷尉署,都是兰氏一党,勾结起来制造冤狱,陷害殿下。陛下年老昏聩,受制于奸妃,殿下无以自明。若解兵卸甲,束身待罪,必会被兰氏一党打入死牢,无生还之理。殿下不如起兵,声讨奸妃及其父兄一党。殿下在朝中有德声,在民间有贤名,一旦起兵,定会朝臣归附,百姓景从。
他一直沉默不应。诸将继续劝说,还以周平王引兵入镐京,诛戮奸妃褒姒,建立东周为例。就连孔子修春秋也不曾将周平王列入逆臣孽子,而殿下你如今的境况与当年的周平王宜臼何等相似!
他还是不作回应,缄口不语。
有聪明的将士对他说,殿下是顾忌王妃还在京中?
于是有好几位将士都表示,他们在京中都有耳目,有武艺高强的心腹,可以将王妃暗中护送离京。
然而,他始终不表态。
一夜未眠,天蒙蒙亮他就带了十几个贴身侍卫,出营来散心。打马奔驰在原野,寒风迎面刮来,犹如千万把小尖刀,刺得皮肤几乎割裂。然而,冷风一吹,反而吹散了几许胸中郁结。
天低野旷,寒云密布,苍莽的平原上回旋着肃杀的风声,枯萎的衰草在寒风中瑟瑟抖动。
高大的男子勒马眺望的身影,许久凝然不动。突然间,他仰起头来,目光跟着一只盘旋在天幕上的黑鹰。
那逆风而行的黑鹰,像一柄黑色的利刃,穿透了劲烈的疾风,穿透了冻云层叠的寒空,一往无前地飞翔盘旋,寻找猎物。
萧辰取下背在背后的长弓,又从挂在马上的箭袋里拿出一支金鈚箭,搭箭上弓,引弓朝天,金色的箭尖闪烁微芒,“嗖”的一声,仿佛一道金色的电光,直上云霄。
那只雄鹰发出一声惨厉的鸣叫,直坠而下。
一名侍卫赶紧拍马跑下山岗,朝黑鹰坠落的地方奔去。很快,他拿着猎物回来,脸上溢满钦佩与惊喜:“恭喜殿下,贯睛而死!”
他策马得急,没留意句读,这句话听上去很像“恭喜,殿下贯睛而死!”
萧辰眼底微微一变。
另外几名侍卫拔刀怒吼:“你作死啊!竟敢诅咒殿下!”
萧辰神色很快平静如常,一摆手,阻止了手下的叱骂。
侍卫们传看那只射死的雄鹰,个个啧啧称赞,惊佩无伦。适才那鹰在天上飞得极高,能将箭射到那样的高度,已非等闲。而且这一箭的去势是逆风而行,须得臂有神力才能做到。其三,雄鹰乃是猛禽,飞行速度极快,能够一箭命中,更是惊人。其四,在前面三条难度之下,还能够射中雄鹰的眼睛,而且是一箭贯穿双眼,绝对是旷世难逢的神射。
“殿下弓马娴熟,深谙韬略,平日里轻财爱士,善抚兵卒。如此德才卓绝,却要屈居人下,北面称臣,已是屈才。现在,还要蒙受冤屈,被那奸妃及其家族横加陷害。殿下若不首先举旗,那奸妃必不会放过殿下,难道殿下要引颈待戮不成?”
手下侍卫们纷纷劝道。
萧辰乌黑的眼里,沉淀着深不见底的孤寂和悲凉。他挥手遣开众人:“你们去坡下等我,让我一个人想想。”
侍卫退下后,他迎着烈风,从怀里拿出一张黄麻纸,默默凝视着上面的图画和劲健清遒的字迹。
这是当日紫瞳走之前给他留下的,这份珍贵的南朝军情地形图,对他此番大胜南汉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她如此帮他,却又如此害他,是为何?
看她的字迹,很像男人的笔迹,几乎没有女人的秀婉。然而在床上,她的玉体柔软得像水一样,比他所有的妻妾都美艳迷人。
这是怎样复杂的女子啊,怎样看不透看不明白的女子啊!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那眼神,难道是装出来的吗?
云。雨之时,她满脸灼烫的眼泪,难道是装出来的吗?
萧辰使劲摇头,眼里缭绕出迷幻的光。
那双紫色的眼睛再次浮现在眼前,这样清晰,这样近地凝视着他,眼底犹如冰火交融,同时沉。浮着最深的爱与恨。
她是深深爱着他的,从她看见他的第一眼,他就感觉到了。
然而,究竟发生过怎样的事情,让她由爱转恨,让她如此恨他,不惜以身受刑,栽赃于他?
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他真的想不起他在哪里见过她,那样一双紫色的眼睛,只要是他见过的,就不会忘记。
然而,如今想这些又有何用,他已经迫上绝路了。不管紫瞳有何目的,用何手段,兰贵妃欲置他于死地,是迟早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兰氏一族容不得他。其实,父皇也已经容不下他。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皇爷爷就不喜欢他,因为他的母亲一族,是整个北卫的死敌。
悬在他头上的大刀,从他出生之日起就明晃晃的等待着,总有砍下的一天。与其静候这把大刀砍下来,不如举戈奋起,反砍向那把大刀。如果落败,那与不反抗的结果一样,一死而已。但是,并非没有一线生机,若是胜了,那便是登基坐殿,九五之尊。
劲疾寒凛的狂风,有如粗猛的巨型鞭子鞭策着他,他脸上的悲壮之色,在这一鞭一鞭的击打下,愈加悲慨苍凉。那横亘在高广前额上的两道剑眉,那拔面而起的高而直的鼻梁,那坚毅刚冷的面部轮廓,愈加散发出横绝四海的气势。
☆、第三十五章 势如破竹
萧辰宣告起兵“清君侧”。帐下将士欢呼响应,一致建议萧辰传檄国内,宣布奸妃十大罪孽。萧辰淡笑着摇首,举双手压下众将士的喧嚷,说出了自己的策略。
众将士一听,全体悦服。
于是,遵殿下之命,包裹马蹄,衔枚疾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尹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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