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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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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醒龙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初到60年代,讲述大别山区一个叫天门口的小镇上,雪家和杭家两个家族以及他们周遭人物命运的故事。小说以大别山区天门口小镇为视点,展开二十世纪中华民族的历史风云,题旨深邃,气象磅礴。

据作者刘醒龙介绍,创作《圣天门口》总共用了6 年时间,其中开了3 次头,废弃了17万字,写垮了3 台电脑。这部长达三部、洋洋百万字的长篇小说,刘醒龙在写作之初,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愿意,那就是为中国的现实主义文学正名,同时也为自己正名。

第一章谁最先被历史所杀

杭九枫虽然将棉裤换了单裤,里面还是没穿短裤。迎着从柳梢上斜射过来的阳光,白花花的阿彩有些晃眼。杭九枫伸手扒开并在一起的双腿,探着头看了看。阿彩一点也不骄傲:“你是第一个来采花的蜜蜂。”杭九枫也没有得意:“我说的话没错吧,只有我是真喜欢你。你我是天生的一对。”

第二章黑暗照亮牙齿

杭九枫生起气来就要用强。阿彩挣扎着要杭九枫放自己起来,杭九枫不仅不肯,反而说他今日很想试试,就这样从背后进到她的身子里面去。阿彩不听,她说人不能这样做,这样就成了猪狗,成了畜生。杭九枫哪肯放弃,执意要试。他说,不管阿彩是不是真的要到县里去告密,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在哪一天被人五马分尸,他都要给阿彩留下一辈子的念想,就算阿彩有机会与雪茄破镜重圆,也要让阿彩忘不了自己。

第三章天不落不白的雪

“看来我不好好教你,你就不明白小老婆是如何当的!”阿彩扬起右手照着爱栀的脸上就是一个耳光。爱栀刚躲过去,左手的耳光又甩了过来。这一次爱栀没有完全躲开,右耳的耳坠被阿彩的耳光刮飞了,落在哪个角落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爱栀一下子火了起来,一抬脚将坚硬的皮靴重重踩在阿彩的脚背上。“唉哟!”阿彩的叫声穿透几重墙壁。

第四章走远路要弯腰

麦香每做一个动作,一对乳房都要往上翘几下。乳房翘得太高了,她一定会用沾满面粉的手将它们按一按、揉一揉。到天亮时,一个个新鲜出笼的麦粉粑将四只簸箕堆成了小山。政府军和自卫队的人一手一个,就像抓着挺在麦香胸前的两只乳房。麦香问马鹞子,为什么就不怕她在麦粉粑里下毒,她可是与自卫队有杀夫之仇。马鹞子的脸笑得像麦粉粑一样可爱,他不相信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狠心的人。

第五章用骨头抚摸

门闩终于滑落了,常守义像影子一样闪进来,一把搂住常娘娘不让她出声。常守义在外面走热了,身上暖烘烘的。冷汗还没出完的常娘娘,突然觉得有了依靠一样,心里一动忍不住伸出手来,将很多年没有挨过的男人紧紧抱住。接下来所发生的男女之事来得很自然,分别多年的夫妻,见面后又互相将对方冷落了这么久,终于到一起了,虽然双方都有所克制,那种酣畅也是很少见的。

圣天门口一(1 )

天远地远从广西孤身一人来到天门口的阿彩,在与雪茄完婚之前,无风也能香十里。当她脱光充满美人气味的贴身衣物,焚香沐浴,即将换上嫁衣时,自眉眼往下处处让人眼馋的模样,忽然露出不堪入目的丑相。嗜好书香的雪茄被懊悔堵得无法顺过气来,捶胸跺脚地冒出一句从未说过的俗话:“这是要我捏着鼻子吃屎!”得知这些事的杭天甲将自己想说的话教给儿子。杭九枫摹仿得很不好,结结巴巴地数落早已跑得不见人影的雪茄,既然已将春江花月夜、长河落日圆等连诗带词的话当独食吃了,就不该还要霸占这种从来就是由杭家人说的丑话。

两种话都听了的人,冲着天堂大笑,觉得天下终于公平了一回。狗笑天,要落雨;人笑天,打炸雷。他们敢笑的这个天堂,是一座离此不远的高山。将蜿蜒雄挺的高山叫做天堂,向山而立的小镇自然就叫天门口。天门口人索要公平时所说的天下,不是那种普天之下,而是他们的栖身之所。见别人还在笑,八岁的杭九枫很不高兴。“雪家男人不要阿彩,那就莫怪我不客气!”挑起此事的杭天甲没有注意到此话的不同凡响与意味深长,他以为这个小小年纪的男人口出狂言并无深意,同杭家所有人一样,将雪家人羞辱一番就达到目的了。

靠在西河上看护独木桥,得几个赏钱过日子的常守义,更是惊讶杭九枫这么小就晓得霸占女人,非要摸摸他的小卵子,看看长圆了没有。“你敢脱我的裤子,我就扒了你的皮!”已经伸到半路上的手,被杭九枫的气势汹汹吓了回去,常守义转而说雪茄,只怕是身上有见花谢的毛病,所以才要逃婚。

在往年,雪家人很少受到这类嘲笑与讥讽。一般人口不旺的家族,只要生下男丁,便尽量让他及早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孤门独姓的雪家不这样想。眼睁睁地看着家里男人一代比一代少,品书论学、吟诗作画的劲头反而更凶。临到雪茄的父亲雪大爹出世,雪家不仅成了单传,同堂的也只有两代人。街上那些爱挖古(注:挖古,鄂东方言,指聚在一起闲聊)的人都说,哪天雪家一不小心断子绝孙了,罪魁祸首只能是满屋的书。特别是那些发黄的古书,经年历代,纸也好,墨也好,已经酿出药性。读书时每每要用手指蘸了口水去翻动,不知不觉中文毒就上了身。天长日久,男人的阳性蔫了,勉强将种子下到女人身子里也很难生出肉芽。那些能上雪家说话的人都劝他们:少读几本书,天门口的孔圣人还得由他们来做,书中颜如玉再好,不如怀抱娇嫩女子实在。雪家人喜爱诗书,就连自己家开的绸布店也取了一个有声有色的店名:新丝响。生意是雪家的,量体裁衣等具体事情全由两个伙计做。靠着买卖花色绸缎和粗细布料,雪家男人不用上山打猎下水耕种,女人不用清洁浆洗喂猪放牛。因为羡慕这种日子,一直没有生出男丁的雪大爹在四十岁那年添了根香火后,不是初一,就是十五,屋里总也断不了主动上门提亲的人。随着雪茄长得一年比一年英俊,雪大爹和雪大奶的口风越收越紧。这一拖就是十六年,接着又拖到第十七年。在雪茄去武汉求学的这一年里,提亲的人当中,被雪大爹好言拒绝的有三家,雪大奶没看上眼的有五家。因为战乱,雪茄中断学业回到家里,那些有心将女儿嫁过来的人家像是邀约了,忽然都不再提这事,纷纷拭目以待,要看雪家儿男,到底是娶金枝玉叶还是癞痢婆娘。雪大爹不理这些,他自己也是三十岁时才娶上雪大奶的。雪大奶是雪家人敢于等待的最好理由。

阿彩的到来,几乎使这理由锦上添花。

那一阵正是小雪节前后,穷人家也还有半缸新打下来的稻谷。看不到开春就要饿饭的日子,不管贫穷与富足,大家的心情都一样好,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蹲在街边七嘴八舌地挖古。杭家四兄弟中的老二将左手的拇指与食指做了一只扁扁的圆圈,又将右手食指伸直了,插进去来回抽动着,问那像大人一样两只眼睛发直的杭九枫,是不是想同阿彩如此这般。杭九枫对自己的二父也不客气,当即用那嫩嫩的嗓音警告他,不许在阿彩身上打歪主意。好像阿彩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挖古的人见了好不开心。

雪家人平常不爱在街上挖古,阿彩一来,他们就变了,大白天里也像做梦,见人就说:“哪来这样的奇事!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哇!”在其他人听来,第一句没想到当然是指那个眼睛上长着心钩钩的陌生女子阿彩,第二句没想到则是指同阿彩一起换了归属的灿烂钱财。这些人也一样地吃惊,天上往下落财喜的事谁能想得到!钱财是太阳,天下万物只要靠上它,马上能变得亮丽堂皇。如此好东西,除了惦记,并没有太多好说的。面对钱财就像面对太阳,全部意义明摆在那儿:冬天的太阳比仿佛没长皮的女子还温柔诱人。到了夏天,太阳就不能用人来比。那种动不动就将人身上晒出脓疱来的劲头,简直就是脊背上长了十二根大刺、还将本应长毛的地方全都长成短刺的刺猬,饿了三天的猎狗见了它也只能吐着舌头闻闻气味。女人就不一样了。女人是月亮,生下来就要给人看、给人说。一袭黑幕带来铺天盖地的夜晚,乘着月亮独自从头顶款款走过,谁心里没有产生过想去高山之上踮起脚来摸一摸的念头?阿彩领着自己身上所有的细皮嫩肉,在小街正中的石板路上迈着莲花碎步,一看就是从南方来的。只有南方的雨才弄不皱

圣天门口一(2 )

女人的脸,也只有南方的风才吹不弯女人的背。月亮出来,女人过来,男人的心里长满善解上身扣子、下身裤带的手指,胡思乱想的脑子里拌了许多的蜜糖!阿彩将自己湿漉漉的眼神,一波一波地迎面洒来。那是一只影子,稍一走神就很难分清是走动还是在飘荡。

雪家人不着急,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女人。

有了合适的女人,雪家人也会着急。

正是此种原因驱使,阿彩一来,雪大奶就看到了她的原身。

那天傍晚,在厨房里做事的王娘娘烧了一大锅热水,为阿彩洗净一路上的灰尘。阿彩不好意思,却又经不住雪大奶亲人一般的反复劝说。她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地脱下来,嘴里也反复说着,从今往后雪大奶就是她最亲的亲人。雪大奶也是年轻过的女人,阿彩的身子每有新的裸露,她就对应地想着自己的样子。她记起自己的脖子曾经也像是糯米粉捏成的,还有肩头,那是女人身上最不易长好的地方,多一分骨头就瘦得难看,多一块嫩肉便臃肿碍事。雪大奶不太看重乳房。阿彩脱下那件用金色丝线绣了一对鸳鸯的红肚兜,两只小巧玲珑的乳房在煤油灯下闪闪发亮。雪大奶朝着它们看了一眼,就将目光聚到将要现身的腰肢上。不管是年轻还是老了,雪大奶一直认为,女人的乳房大有大的用途,小有小的精妙,挺有挺的魅力,扁有扁的好处,硬纠纠的是硬的乐趣,软绵绵的是软的滋味。对于患相思的男人来说,女人胸脯在眼前晃一晃,就是还魂的宝贝。在男人眼里,女人的乳房不过是一坨永远吃不完的馋死人的肉。结了婚,生了孩子,又不一样了,乳房既不是宝贝,也不是馋人的肉,仅仅是做女人的招牌和幌子。雪大奶格外看重水蛇一般的好腰,那才是女人真正出落得与众不同之处。好腰加上细嫩的脖子,女人才是一辈子不凋不谢的火一样惹人的燕子红(注:燕子红,即杜鹃花)。包括雪大爹在内,男人们从来不会欣赏女人。脱下衣服之前,他们将女人的脸蛋看得太重,脱下衣服之后,他们又将乳房看得太重。真正让人神魂颠倒的恰恰不是这些。男人看重的这些东西只是浮在表面上,没有好看的腰肢在背后支撑着,它们只是三月桃花,风吹就来,雨扫即去。一副好腰肢可以让自己,也可以让他人享用一生。脱掉肚兜,阿彩身上就只剩下一条裤衩了。雪大奶让她转过身去,不是雪大奶不想看前面,而是雪大奶太想看看阿彩的腰肢了。这之前,雪大奶就明白阿彩的腰肢肯定差不了。真的脱得一丝不挂了,雪大奶才发现,眼前这副腰肢是女人当中最好的。更令人称奇的是,阿彩还有一盘撅得很好的屁股。按照常理,好看的细腰与撅起的屁股不可兼得。这便是好看的女人不会生孩子,会生孩子的女人不太好看的原因。阿彩的屁股像是长在鹿身上。对于女人,鹿是多么好的东西呀!那些不会生孩子的,还有那些不能陪男人欢情的,总会倾尽所有私房,买来鹿胎偷着吃下。偶尔有与鹿差不多的麂子从大山里跑出来,在镇外的河滩上遛一圈,就会有女人争先恐后地上门去笼络会打猎的杭家男人。无论是该圆的屁股尖,还是该瘪的大腿根,无论是该挺丰满的嫩肉,还是该藏起来的细骨,阿彩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屁股尖太圆像野马,大腿根太瘪则为老牛。女人身上的风情能达到这样的境地也就是十全十美了。

雪大奶索性掇着一盏煤油灯,凑到近处。几番看下来,雪大奶就明白阿彩的身子比自己年轻时还要美妙。借着浇水,雪大奶拭了拭那对红艳艳的乳头。还是借着浇水,雪大奶用手指弹了弹那片白茫茫的下腹。红艳艳的乳头是如此的硬,高高挑挑的,稍一走眼,就会看成是春天里还没被鸟雀啄过,没被蝴蝶采过,没被蜜蜂蜇过的花蕾。白茫茫的下腹却是另一番天地,那是冬天里没有留下脚印的雪地,又是夏天里没有鱼儿游过的浅湾,也是秋天里尚且挂在枝头的白棉花。煤油灯下,仍旧包在头上的头巾,与那精细瓷器般的肌肤一同闪耀着,好像它们从来就是浑然一体不可分离。雪大奶开始为雪茄着想了:男人千方百计要寻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做妻子,是因为不想在心里留有缝隙去装别的女人,省下了与别的女人厮磨而耗费的大好时光,才能饱读诗书,将自己修炼成栋梁之材。惯于等待的雪家男人更是如此,能得到一个使自己不再四处播撒情种的女人,就可以在往后的日子里一心一意地成就大事。像是要先下手为强,雪大奶让自己的手指在阿彩的背上轻轻地流动起来,内心的想法也淌了出来。

“我家雪茄还没成亲,你就嫁给他吧!”

阿彩的身子哆嗦一下,脸上迅速起了绯红,像那天上的云霞,不用风吹人撵,一会儿工夫便越过脖子漫过乳房,就连腰肢以下的屁股也红润了许多。羞过了,阿彩才小声回应。

圣天门口一(3 )

“我这样子,只怕少爷会嫌弃。”

阿彩刻意模仿的天门口方言中夹杂着浓浓的广西鸟语,听起来非常入耳。雪大奶记得自己为此曾将阿彩搂在怀里,抚着阿彩的头好好地亲热了一番。雪大奶看到的这些,在一段时间里,激动了雪家所有的人。或男或女,大家都在尽情享受着这份十全十美,并在心里欢庆。雪茄没有像雪大爹那样非要到三十岁,在他二十岁那年,十五岁的阿彩便从天而降。

趁着内心泛起的美意,雪大奶从阿彩的腰肢与屁股面前走开,赶紧对雪大爹说,她已经找到一个好儿媳妇,阿彩已经答应嫁给雪茄了。雪大爹还要考虑如何不让别人觉得,这样做是冲着阿彩的父亲留在天门口的家业与钱财。雪大奶容不得丈夫此时此刻的犹豫不决,她将阿彩从头到脚的样子细细描述了一遍。一开始雪大爹还想阻止,不让雪大奶往下说:假如阿彩真的做了儿媳妇,今日说的这些就有乱伦的意味。雪大奶说起的乳房一下子吸引住他。雪大奶每说一句,雪大爹就在心里想,这不就是年轻时的雪大奶吗?后来说到腰肢,雪大爹更是心无二用,拼命将那个嫩得像五月里孵出壳的小鸭一般的妻子,一点点地从脑子里掏出来。雪大奶当然要往下说,她觉得阿彩的屁股白天可比太阳,夜里可比月亮,这样好的东西不对丈夫说说,就是做妻子的过错。女人说,男人听,不知不觉中,雪大爹将雪大奶搂进自己怀里。

“我最好看时的屁股也没有阿彩的屁股好看。”

“这是你说的。我只看过你的屁股。”

说话时,雪大爹已经轻车熟路地脱光雪大奶身上的衣物。

阿彩进雪家门后第三天,还没有将头上的包巾取下来。丫鬟杨桃觉得奇怪,免不了在雪大奶面前嘀咕了一句。雪大奶也没当回事,但她还是回头对雪大爹说了。雪大爹毫不在意,反说雪大奶少见多怪,南方女子受了蛮夷影响,上面扎五彩头巾,中间穿露脐短褂,下面的裤腿更蹊跷,简直就是姐姐错穿妹妹衣,不少一截就不肯上身。二人正在说话,丫鬟杨桃笑嘻嘻地跑进来。不等他们询问,杨桃主动说:“少爷在生我的气,说我不该笑话广西人爱吃老鼠和蛇。”听到这话,雪大奶赶紧从手边的糖罐里摸出一坨冰糖塞进嘴里,压住那阵突然冒出来的恶心:“还没睡到一个枕头上,就这么向着她,往后成了小夫妻,心里还记不记得另有二老双亲呀?”听到这样的取笑,紧随杨桃追逐而来的雪茄只有羞的份,哪还敢说二话。一场笑话之后,再也没有人提及阿彩头上的那块包巾了。

因为风俗的缘故,喝喜酒的前几天,阿彩暂时借住在与雪家有知遇之恩的马镇长家里。

太阳走得很慢。聚集在前厅,单等天黑之后抬着花轿上马镇长家接人的轿夫们,正在吆喝着催促太阳快些下山。绸布店的伙计探头走进书房,告诉雪茄,杭九枫有事找他。被突如其来的喜艳之事弄乱了心绪的雪茄,竟然听信了这个八岁男孩的召唤,立即来到大门口。

“真可惜,你娶的阿彩是个癞痢婆。我明白你不会娶癞痢婆,才对你说实话。本来我只想趴在马镇长家的后窗上过把眼睛瘾,看看新娘子如何洗香澡,换嫁衣。没想到藏着那么大的秘密。阿彩将头巾摘下来时,我看花了眼,还以为她顶着一只金碗。我不骗你,阿彩头顶上全是癞痢,只有靠脖子一带才有半圈黑毛。要不是北风从外面往屋里吹,那么多的癞痢一定和死鱼一样的腥。我说嘛,就凭阿彩这副身子,何苦要跑那样远的路,将自己草草嫁了。她刚洗完澡,你快点赶过去看,肚脐眼里一定还有水。”

杭九枫说完就走。雪茄也不迟疑,转身跑到雪大奶屋里,直截了当地问,谁在侍候阿彩洗澡换衣服。雪大奶不了解内情,笑着说:“阿彩不习惯洗澡时有人在身边,她那身子先前我已经看过一次,足够你馋上一辈子的。女人就是这样,等过了今晚,如果没有男人在身边看着,就是用花露水洗澡也会觉得没意思。”怀着一肚子苦水的雪茄出了大门,一溜小跑来到马镇长家。马镇长的妻子和雪家新买的丫鬟都在。雪茄一边敲阿彩的门一边让她们躲远一些。

雪茄进屋时,阿彩果然还在床上。她一扭腰肢,露出一只光溜溜的肩膀:“不是说喝喜酒之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吗?”雪茄想说自己来是有目的的,又觉得难于启齿。阿彩扬起情色迷迷的眼神说:“既然来了,就莫在那里干站着。”阿彩挪挪身子,空出半个床铺,同时露出半个雪白的身子。雪茄全身颤动起来。他无法相信,如此多情的阿彩竟长着与其美貌不共戴天的黄癞痢。犹豫之下,雪茄不由自主地捉住了那只细嫩的手臂:“我也不想等到半夜了!”阿彩应声将身上的被子全部撩开,仰面朝天地倒在床上。雪茄的身子已经失去控制,发硬的心跳起老高,同喉结一起堵得他喘不过气来。就在雪茄将要豁出去之际,杭九枫在窗户外面高叫一声:“快看癞痢!”雪茄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伸得笔直的手,突然改变方向,越过阿彩身上所有使人心花怒放的地方,猛地扯下那块头巾。

圣天门口一(4 )

一道异样光泽闪了一下,阿彩头上真有那种穷人们常吃的玉米饼一样的东西。

雪茄垂头丧气地转过身,慢慢向门口走去。

“你不能这样!不要丢下我不管!”

在雪茄跨过门槛后,阿彩开始放泼,

“你敢丢我的人,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从马镇长家出来,碰上早就等在外面的杭九枫。雪茄心里不好受,免不了呵斥几句,埋怨他不该管这份闲事。虽然只有八岁,杭九枫却不服气,当面贬斥雪茄,说他表面上知书达理,实际上是虚情假意。

“如果我说错了,雪大少爷就该回去喝喜酒拜花堂,乖乖地同阿彩圆房,让她破身显红鼓起大肚子。”

雪茄听着这话心里就冒火,说出来的话更难听了:

“你若是喜欢,我可以将她养几年,等你长到能翻云覆雨时再送给你!”

“这可是雪大少爷亲口说的,我也没有绑你的肉票!”

杭九枫像是捡了宝物,一个人在那飘荡着花露水香的门口站了好半天。

雪茄没有理睬杭九枫,他将半里长的小街当成从天门口到武汉的路程来走。半路上还拐进绸布店,用那记账的纸墨笔砚,心情沉重地写了一封信。好不容易回到家里,雪大爹正在客厅里同前来道喜的人说话。当着客人的面,雪茄将信交到雪大爹手里。封好的信恰似送喜礼的封包。雪大爹正在高兴,没有察觉交到自己手中的封包中竟然隐藏着这个家庭里从未有过的阴谋。他挥挥手让雪茄退下去,这儿全是长辈,不是晚辈说话的地方。雪大爹后来非常懊恼。每逢为这事自省时,他就叹息地告诫家里人,天门口之事,十分喜里一定有三分忧,十分忧中也一定会有三分喜,所以不管遇到何种情形,都不能乱了方寸。

小雪节后的那场喜庆,是从阿彩声声叫唤肚子疼开始的。

马镇长的妻子过来报信,请来帮忙的那些人一齐喧哗起来:“拜堂成亲的喜酒刚煮热就要生孩子,这才叫双喜临门。”雪大爹也笑,他从书房里取出一小坨鸦片,让马镇长的妻子回去化成水给阿彩喝了。天刚刚黑,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雪大爹吩咐新郎手掇红蜡烛,脚踏梯子步步高升地点燃红灯笼时,才发现雪茄不见了。查问起来,只有新买的丫鬟记得雪茄曾经去马镇长家看过阿彩。雪家人忍着不去打搅阿彩,找了两遍发现情况不对头,这才让雪大奶过去。雪大奶心里急得翻江倒海,阿彩反而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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