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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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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没有理睬儿子,更没有看到那些从眼窝里滚出来的泪珠,他要常天亮同雪柠说完话后立即回去。常天亮还没点头,他便独自进到镇里,冲着洁白的小街大声叫喊:“天堂有驴子狼,天堂有驴子狼了!”

常天亮不去听那惊惶失措的动静,一如落定的积雪,深深地叫着雪柠的名字:“我晓得你是谁,我想看见你!”

“你会看见我的,你看不见我,我就不离开你。”

近处一棵木梓树上掉下几团雪。雪柠有些慌张。常天亮安慰她,没有驴子狼,有驴子狼也在天堂那边的深山里。他这样说是傅朗西设的妙计,让一心想当镇长的段三国先上当,段三国一上当,县自卫队就会跟着上当。那些对国民政府有贰心的人,就敢大明大白地演练刀枪。

又下了一天雪。

早上出门,天空中不仅有雪在飘,还少见地透射出阳光。就在昨日站过的地方,雪柠将自己的手重新递给步步走近的常天亮。常天亮不敢捏得太重,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一把雪。

常天亮接着昨日的话说:“段三国已经上当了,别人故意让他代行镇长的事,他一上台就宣布由杭天甲统领野猪队,两丁抽一,三丁抽二,齐心协力对付驴子狼。”

雪柠不得不信,常天亮是在同自己说话,她对常天亮说:“你的眼睛长错地方了,不在脸上,而在手上。”

“除了不长在眼窝里,瞎子的眼睛可以长在其他任何地方。”

常天亮的回答让雪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想个不停。正因为如此,在常天亮的眼睛里,除了雪柠,别的东西都能看见。

“我听傅先生说过几次,一定要见血,见不到血就没有办法将穷人召集到一起!这话你懂吗?”

常天亮有意问雪柠。雪柠却是真不了解。

这时候,段三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驴子狼顺河下!男人手里拿刀枪,女人脚下要抹油,要打就往死里打,要跑就要跑回家!”

段三国敲着锣出了下街口,大声叫嚷,要常天亮和雪柠赶紧回屋里去,不要以为见到驴子狼了再跑还来得及,再狠的人见到驴子狼后也会拉不动脚,何况地上还有一尺厚的雪。常天亮不高兴段三国的打扰,又没有其他办法。“今日我不光是打更的,还是镇长,我说话你们必须听。”见二人真的转身了,段三国立即变得非常热情,他问雪柠,雪大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段三国并非必须得到答案,紧接着又说起别的。“杭九枫回来后一直起不了床,整天在家里嚎天吼地骂马鹞子,就是不骂驴子狼,还说驴子狼一来,肯定先挑细皮嫩肉的人吃。”

圣天门口二四(2 )

这番话说完,段三国又说起波斯猫。这几天碰到波斯猫和大白狗在雪地里追赶时,他有意不敲锣,多看了几眼。按照他的观察,虽然狗天生是猫的冤家,但就这两个畜生来看,不到最后,还不能说吃亏的是猫还是狗。

雪柠只说驴子狼:“为什么只怕驴子狼顺河下,不怕驴子狼沿河上?”

段三国解释说:“西河越往下人畜越多,驴子狼从下往上走,是吃饱了进山生儿育女享清福。顺河往下走的驴子狼都是刚出山的,个个肚子瘪得像只空布袋,那样的驴子狼,一只就能吃一个人,三只就要吞下一头牛。”

段三国自己的话将自己的脸吓得嘎白。

雪终于停了。最后的雪花碎成细细的粉末,漫天撒了一阵。再有飘扬的,不过是风将早已飘落过的积雪从高处吹起来。落雪前,气温降得不够,融化的雪水长不成长长的冰吊儿。雪水顺着瓦沟淌下来,落在街边的小溪里,哗哗啦啦地响成一片。雪柠最后一次回头张望,被雪掩埋的西河,宛若在衣物的掩饰下正在发育的胸脯。雪柠没有发现那个到河里撮小鱼儿的伙计。常天亮叫她放心,在雪家当下人的人,个个都心怀感激之情,没有谁会瞒着主人偷懒。

西河有一百多里长,太容易藏住一个人。这时候,天上没有一丝云,太阳直直地照射着。

阳光后面是一片梦一样深蓝的天空。没有云的时候,雪便成了云。一级级的山岭,从西河里的水线和雪线起源,步步隆起,渐渐地高耸成仿佛能够到达天际的云梯。雪柠用力嗅着空气中雪的滋味,猛烈的抽吸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走过长长的小街,到处都有吆喝着用砖块石头堵塞街巷出口的人,凡是脚能触及的雪全被踩成了泥巴。杭天甲领着杭家老三和老四,还有别的几个人,抬着铁沙炮从上街到下街,又从下街到上街,连走了两回,不厌其烦地大声叫喊:只要野猪队的人在,驴子狼就是豆腐渣做的。那些心神不宁的女人站在自家门口,人人脸上都有两团奇异的酡红。点灯的时候,雪柠跟上雪大奶和阿彩,扛着椅子去听董重里的说书。爱栀对说书没兴趣,雪大奶劝了几次也没能将她劝出大门。拖了一会儿,阿彩在旁边说:“落雪天听说书的人更多,大家又不如往日那样尊重雪家人,去晚了就没地方。”雪大奶不知是在生谁的气,硬邦邦地冒出一句话:“那些三生没听说书的人,未必就不活命了。”小教堂里简直是人山人海,雪柠跟着雪大奶挤到前面时,一向留给雪家的位置早被野猪队的人占了。常天亮眯着眼睛说了几次,野猪队的人马上说起闲话:一样的耳朵一样的肉,若是有人长着金子做的耳朵,他们才会让位。一看情形不对,雪大奶忙说有地方站站就行。站了一会儿,由常天亮开场的说书帽还没说完,雪大奶的两腿就撑不住上身重量。幸好董重里出来了,二话没说,就让雪大奶带上椅子坐在里屋门后。

夜深了,董重里的说书声完全消失了,雪大奶仍然点着煤油灯,嘴上说是等波斯猫回,其实是心里还在窝着气。爱栀和雪柠陪着说了一阵话,雪大奶的心里才舒缓了些。

这时候,大白狗的吠叫是天门口飘忽不定的惟一声响。

“这小东西,较上劲了!”

大家轻轻一笑,都明白雪大奶这话是说波斯猫。

只要大白狗在叫,波斯猫一定在它附近。

雪大奶张开嘴,一个哈欠没打完,窗外突然响起吆喝声。听起来是野猪队的,说是镇外发现驴子狼,要雪家屋里的男人带上利器,到街口新垒的墙后面去守着。小街上的脚步声越来越纷乱,到处都是明亮的火把。杭家男人抬着铁沙炮匆匆地跑向北边的街口,时间不长,一声山摇地动的巨响传过来,喷了桐油的窗纸猛地一亮,整个天门口跟着晃了半天。雪柠趴在窗台上,望见一只巨大的火球拔地而起,拉着长长的斜线直奔西河上空而去。就像是在呼应,铁沙炮响声未落,远处山上也响起零零星星的土铳声。闹了一阵,绸布店伙计回来了。说是常守义心慌看错了,将波斯猫那绿莹莹的眼睛当成了驴子狼。雪大奶正将信将疑,一大群人拥着铁沙炮从北边街口说说笑笑地回来了。天门口重新安静了,段三国的锣声才像一个爱在事后说自己如何高明的女人那样响起来。

波斯猫天快亮时才从外面回来。它饿极了,跳到床上不停地用舌头舔爱栀的脸。爱栀醒过来,一边说不给吃的,免得它吃饱了又到外面去疯,一边撩开被子披上雪狐皮大衣,掇起水桶去天井边倒掉里面的水。天太冷,离开了水,那些小鱼儿蹦不起来,躺在那里任由波斯猫叼在嘴里嚼得吱吱响。吃完小鱼儿,波斯猫冲着爱栀叫了一声,没洗脸,也没洗爪子,顺着回来时的路,第一下跳到架子床顶,第二下就跳到了屋檐上。

圣天门口二四(3 )

雪柠睡得很沉,对这一切丝毫没有察觉,早上醒来,听说了夜里的情形,决意要看看波斯猫如何同大白狗打闹。

地上的雪化得很快,一脚踩上去,最少也能溅起十几只带水的雪团。雪柠从小教堂门后拉出正在练说书的常天亮,要他跟自己去找波斯猫。顺着上街向前走,那些日子殷实的富人家,还在忙碌着用石块和原木加固自家的门窗。他们都很乐意回答雪柠的问话,一致地指向东边:波斯猫和大白狗,一个顺着屋脊,一个顺着小街,撕撕咬咬地出了上街口。路过杭家,雪柠好奇地多看了几眼。从敞开着的朱漆剥落的大门,望得见那尊夜里响过的铁沙炮,在白雪与阳光的映照下,它又多了一层威严。伤势开始好转的杭九枫也露面了,他穿着一身单衣,同杭天甲他们一道用力擦着炮身。

见到雪柠,杭九枫直起身子:“昨晚铁沙炮的响声大不大?”

雪柠微微一笑:“你放心,吓不着我!”

藏在幽暗之中的杭大爹大声吼起来,要杭九枫用力快擦,晚了铁沙炮就会生锈。一出上街口,就望见大白狗正狂躁地绕着一棵苦楝树来回蹿动。苦楝树很高,波斯猫坐在半中间的树枝上,若无其事地用舌头舔着自己的爪子。听见雪柠的呼唤,波斯猫娇滴滴地回应了一声。大白狗气急败坏地咆哮起来,两条前腿搭在树干上,做出一副非要爬上去的样子。

躲在厕所后面的几个孩子,不停地用雪球砸那大白狗,讥笑说它若是输给一只猫,不仅丢自己的脸,连杭家的脸也会丢得精光。波斯猫冲着雪柠叫了两声,掉转头来屁股朝天顺着树干往下走。白狗在树下叫得更凶。波斯猫不在意这些,慢慢地下到离地最近的树枝上。大白狗瞅了瞅波斯猫,转身迎着雪柠和常天亮走了一阵,突然扭头箭一样冲向苦楝树,沿着树干顺势蹿了一丈高,将那肥硕的下颚紧紧勾在波斯猫坐着的树枝上。树枝上的波斯猫站起来,身子弯成了一张弓,身上的毛竖成了数不清的箭,撕肝裂肺地叫着,抬起前爪在白狗脸上狠狠抓了几下。大白狗叫不出来,只能用后腿拼命蹬着树干,惊落了苦楝树上的许多雪。波斯猫换了一只爪子,在大白狗的脸上又抓了几下。大白狗终于叫了一声,张开的利齿只差一点就能咬着波斯猫。波斯猫在原地打一个旋,蹬在树枝上。一泡猫尿自天而降,完完全全地屙在大白狗的脸上。大白狗终于支撑不住,下颚一松,顺着树干滑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刚爬起来,又倒在雪地里,滚几下再爬起来,还是支撑不住。躲在厕所后面的孩子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大白狗要死了!大白狗被猫咬死了!”波斯猫在苦楝树上欢叫着,尾巴翘成一杆大旗迎风招展。雪柠再次将双手伸向波斯猫。正在雪地里打滚的大白狗突然蹿起来,咧着老大的嘴扑向雪柠和常天亮。大白狗的眼睛看不清楚了,两个活人站在面前,它偏偏要往人缝里扑。扑了空的大白狗,更加凶猛,回过头来一下子扑到雪柠肩上。就在这时,波斯猫从树上飞身跳下,准确地落在大白狗的头上,四只锋利的爪子借着惯性在大白狗头上猛抓一把。大白狗在雪柠耳边惨烈地叫了一声,落地后连翻了几个跟头,再爬起来,身上已裹满了雪。

雪球般的波斯猫,在远处屋顶上迈着悠悠的猫步。

天门口的狗齐声叫着。细细听过就能分辨出,除了一只狗吠是有来由的,别的狗都是跟着打野。大白狗在镇外十分遥远地叫着,声音顺着白雪覆盖着的西河淌出很远。波斯猫打架赢了,常天亮却很伤心,他劝雪柠趁着白天将波斯猫找回来。猫狗打架,最终都要将主人牵扯进来。常天亮说,没眼睛也有没眼睛的好处,别人用眼睛看事情,不是被云挡住了,就是被山挡住了,还有隔墙隔布的。他没眼睛,看东西时用的是心,只要自己不糊涂,什么遮挡也没有。雪柠不让常天亮说这些,她也不愿意看猫狗打斗,她要常天亮说书给自己听。

黄昏一到,被太阳晒化了的雪,飞快地上了冻。上街下街硬邦邦的脚步声,比白天更响了。除了大白狗,另一个蹿上蹿下的就是段三国。段三国嘴里说是在找那两个贪玩的女儿丝丝和线线,眼睛里看的全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有一次段三国还借故进到雪家门里,掏出心里的话说,雪大爹再不回来同他一起拿个主意,天门口就要出大乱子。段三国猜测,所谓的驴子狼根本就不存在。杭天甲他们积极地将野猪队拉起来,不可能干好事。雪大奶不想过问这些,他要段三国去县城,对那些更关心这些事的人去说。段三国想去又拿不定主意,虽说他已经代理镇长了,实际上还是个打更的,别人一两天不露面没事,一夜没有他的锣响,没有他的声音,天门口人人都能晓得。万一惹得杭天甲他们疑心,也不是好事。

圣天门口二四(4 )

相比段三国,大白狗更疯狂。一会儿在上街口,一会儿又到下街口。偶尔也能听到波斯猫的叫声。波斯猫叫得不紧不慢,仿佛与大白狗毫无关系,就像董重里说书时轻敲鼓慢击板一板一眼地散唱着的水词儿。阳光快没有了,剩下的少许抹在山尖上。乘着落日余晖,波斯猫满不在乎地走上小街。碰上它的人忍不住都要多看几眼:“富人家的东西,一样比一样好看!”一个人开口,附和的接二连三。波斯猫没有理会街上的人,伸出前爪去那小溪里掬起一些水。大白狗顺街寻过来。波斯猫不慌不忙地洗完最后一把,转身往前走时,那些看不惯它的人,已将去路拦死了。大白狗扑上来,转眼间两只畜生打得不可开交。最激烈时,分不清地上哪是雪球,哪是猫狗。闻讯赶过来的爱栀不停地呼唤着波斯猫。

“让它们闹去,要过年了,总有一些热热闹闹的事情。”

说话的是杭大爹,那种仗势恃强的意思非常明白。

爱栀没有生气,挑了心里的实话说:

“世界上不见得总是狗欺侮猫,说不定哪天局面就变了。”

话刚说完,波斯猫就被大白狗一口叼住。它将波斯猫按在雪地上正要撕咬,波斯猫一伸爪子,抠住它的眼眶,随后便跳上街边的窗台,一边歇息,一边看着痛苦不堪的大白狗在地上不停地打滚。打了许多滚的大白狗终于爬了起来,没待它站稳,波斯猫就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吊在它脖子上,张开利齿,咬住了它的喉咙。

杭大爹丝毫不为濒危的大白狗着急。那些打野的人鼓噪着想上前撵开抱在一起的猫狗。杭大爹还嘲笑他们不如大白狗,没见过世面,还以为卵子真的能打破人的头。

“怕什么,我就等着看太阳从西边出来!”

杭大爹底气十足地说完这话不久,大白狗突然像断了轴的门板那样倒在雪地里。刚倒下时,两腿还能动弹,一会儿,就只会抽搐了。见情况不妙,杭大爹刚要上前,波斯猫气势汹汹地咆哮起来。四周打野的人发出一阵哄笑,恼羞成怒的杭大爹飞起一脚将波斯猫踢出老远。波斯猫露怯地蹿进紫阳阁时,雄赳赳的大白狗已经死了,庞大的身子成了一件软不拉叽的皮货搭在杭大爹的臂弯上。不知是谁带头,打野的人整齐地亮开嗓门大笑起来,不仅笑大白狗和杭大爹,还笑杭九枫:如果不是波斯猫让他们长了见识,还以为世上只有杭九枫杀狗的手艺最好。

杭大爹的脸色变得比杭家老二死时还难看,他一连几次冲着爱栀将拳头挥得老高。爱栀有些怕,又没有可以退缩的地方。打野的人喊叫,杭大爹的拳头敢打雪家女人,才是天下无敌。

但杭大爹的拳头终归没有落在爱栀身上,只恨恨地说女人只配吃卵子。杭大爹推开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只身闯进紫阳阁。他不知道波斯猫躲在哪间屋里,踢开第一扇房门,就撞上正在脱光衣服擦洗身子的雪大奶。不管雪大奶如何絮絮叨叨地咒骂,杭大爹还是硬着头皮在雪大奶的睡房里搜了一通,又经东月门闯进白雀园,钻进阿彩的睡房里。衣着整齐的阿彩叫得更响亮,然后凑在杭大爹的耳边小声说,从西月门进紫阳阁,正对着天堂的那间屋子,是爱栀住的,也是波斯猫住的。照着阿彩说的,杭大爹一点弯路没走,径直钻进爱栀的睡房。

雪柠生气地坐在火盆边,不去理睬在她裤腿上蹭来蹭去不断谄媚的波斯猫。雪柠对波斯猫说了许多责备的话。她让波斯猫走,去外面的荒山野岭里过日子。波斯猫委屈地匍匐在雪柠的脚背上,嘴上长长的胡须没有动静,肚子却在不停地起伏,呼呼出气。

杭大爹的动作非常敏捷,他伸手之际,雪柠只来得及从空中抱住波斯猫的后半身。杭大爹只顾用力,眼看着波斯猫被扯成了一张皮,雪柠只好放了手。杭大爹双手拎着波斯猫使劲一扯,那浑圆的脖子差点撕断了。雪柠尖叫着要杭大爹别这样,猫有九条命,害死一只猫,人死后要投八次畜生胎,才能转世为人。杭大爹微微发怔时,波斯猫趁机叫了一声。杭大爹冷冷一笑,大声问:“大白狗有几条命?”雪柠答得上来,却没有回答。

若说大白狗只有一条命,肯定会激怒杭大爹。杭大爹逼问了几次,胡须一抖又要撕那波斯猫。雪柠想起一个人,连忙指着门口说:“杭九枫来了!”趁杭大爹回头看时,她上前去抢波斯猫。得到帮助的波斯猫,四只爪子在空中拼命乱抓。为了将波斯猫拖住,杭大爹的手背被它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他不再理会任何人,高声叫雪大奶快出来,他不想只当着雪柠一人的面弄死波斯猫。雪大奶躲在屋里,还在骂杭大爹无理无耻,害得自己再也没脸在天门口露面了。杭大爹不在乎雪大奶的骂,倒退三十年,雪大奶还可以在男人面前撒撒娇,可如今,那抹了粉搽了雪花膏的脸,配着上了菜油的纠巴还能看看;真的脱个精光,胸前吊着两只讨米袋,裆里露着几根癞痢毛,中间的肚脐瘪成了猪屁眼,盘在洗澡盆里的两条腿,又黑又皱,比木梓树皮还不如,看什么恶心什么。杭大爹还想说雪柠,他将雪柠看了好几遍,嘴唇哆嗦了好几遍,还是没有说出口。

圣天门口二四(5 )

雪柠再次伸手指向门口:“杭天甲来了!”

这一次是真的。杭天甲站在门外说:“放了那猫!”

雪柠高兴地说:“只有狗仗人势,哪有人仗狗势的!”

杭天甲没有觉得雪柠的话难听:“猫是雪家的,但雪家人不是猫。狗是杭家的,杭家人也不是狗!”

杭大爹瞪大了眼睛:“猫狗通人性。”

雪柠说:“所以人更要时时防着自己心中杀性!”

“先是老二,今日又是大白狗,再不露点杀气,人人都可以爬到杭家屋脊上屙屎屙尿了!”

杭大爹喊了三遍,杭天甲都不改口。杭大爹明白了,“我的儿,还是你看得远,男子汉大丈夫,心里要容得下人和事!”

杭大爹一松手,憋急了的波斯猫猛地蹿了几下,顺着屋檐跑得无影无踪。

杭大爹不再同雪柠说话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叫着雪大奶:“今日事今日了,明日谁还记在心里,就是小人,就是王八蛋!”

杭大爹的样子,让那些站在街上打野的人一时回不过神来。杭大爹也不多说,伸出剑指对准杭天甲。杭大爹要他将大白狗扛回去,交给杭九枫剥了。狗肉留着自己吃,狗皮风干了,来年夏天,好好地替他硝成皮子。到时候,再找来西河上下最好的裁缝,用爱栀穿的雪狐皮大衣当样子,做一件更好的狗皮大衣。杭大爹相信只有大白狗的皮毛才是天下最好的,雪狐皮大衣也比不上。

圣天门口二五(1 )

落在天门口的雪所剩无几了。驴子狼的事很少有人提起。通往东边的道路上传来的消息,比驴子狼更让人不安:六安一带的乡村出现暴动,奇#書*网收集整理虽然只是星星点点,却有渐成席卷之势。野猪队的人,一改只在夜里活动的习惯,大白天也在天门口通往各村的路上忙碌。就在这时,柳子墨的信到了天门口。信是由回六安过年的鄂东保安团冯团长带来的。从武汉将信带到黄州的人是前来巡视防务的省国民政府的王参议。冯团长骑着马,后面跟着一个骑兵班。十几匹马卷着几丈高的尘土猛地出现在天门口,着实把野猪队的人吓得不轻。最先发现情况的人去小教堂报告,傅朗西却不在。有人依稀看见傅朗西去了麦香的饭店。董重里不让野猪队的人过去找,说那是别人看花了眼。瞒着优柔寡断的董重里,常守义和杭天甲暗中发布命令,将铁沙炮的火捻都插好了。冯团长只喝了一杯茶,便赶路去了,再晚一点,说不准就会出事。

柳子墨信中所写大都与气象有关。武汉的冬天本来就不好过,今年表现更糟。伴随高空大气环流的变化,鄂东大别山区将从最近开始,越来越成为各种坏气候的始发地或中心带。经由西伯利亚刮来的寒流,总爱在长江中下游一带碰上从太平洋上吹来的暖湿气流,今日落雨明日落雪,年前年后肯定不会给大家太平日子过。从目前的趋势来看,不仅降雨量要超过往年冬天,降雪量也要超过往年。未来一个月,前一段的天气主要为雨夹雪,后一段天气多为雪夹雨。又湿又冻的日子一来,就要伤人筋骨。

在信的后半部分,柳子墨说大别山区到目前为止,连一座测候所都没有,如果不嫌麻烦,请雪茄组织读书甚多的爱栀和雪柠,多多留意日常天气,并逐一记载下来。

柳子墨的请求让雪柠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

冯团长的马队沿着大路往东走后不久,雪大爹和雪茄就在这条大路的西端露面了。两个人费尽心机也只弄到不足十匹红布,外加一些红绸,还有十几床已经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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