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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天门口-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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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急得翻江倒海,阿彩反而镇静自若地说:“世上又多了一个负心郎,雪茄肯定逃婚走了。”疑虑难解之际,雪大爹想起雪茄交上来的那只封包。他从一大堆封包中找到它,打开一看,好好的人顿时变苕(注:苕,鄂东方言,意思与北方方言中的傻或傻子相同)了。消息传开,雪大奶也不相信:阿彩屁股的样子,乳房的样子,甚至两腿之根最深处的粉红色产门她都看见了,满头的黄癞痢又如何会看走眼!望着满屋子贺喜的客人,还有在街上打野(注:打野,鄂东方言,看热闹及起哄的意思)的许多乡邻,雪大爹忍着内心的煎熬,一边骂雪茄为何不死,若是死了,还可以让阿彩抱着枕头拜堂,一边同雪大奶商量,依照风俗火速找一个小女孩来代替雪茄拜堂。上街的富人家不肯让女儿做这种别人生孩子,自己捡胞衣的事。下街的穷人家倒是愿意,雪大奶却不愿意,最后才找到在镇上打更的段三国家的大女儿丝丝。
那天晚上光是记在彩礼簿上有名有姓的客人就有一百挂零。雪大爹早先怀着好心情来操办这场婚事,此时此刻心情不好了,摆上桌子的酒菜并没有改变。几杯酒下去,就有不知情的人站起来说:“雪家是不是娶回一个癞痢婆,想看一眼都不让!”放在别的婚宴上,主人会将新娘叫出来给大家敬上一杯酒,那些口口声声说新娘是癞痢婆的人马上会说,难怪我们这些凡人见不着,原来新娘子长得像仙女。接下来一定是满堂喝彩声。雪大爹就怕客人们这样闹,类似的话题刚一起来,他便赶紧站起来作揖说,雪茄有急事去了武汉,希望大家理解阿彩,不到之处日后再弥补。客人们还没安抚好,那些聚在外面打野的人又一齐叫起来:“癞痢婆,做新娘,满头金子没法藏。别的新娘下面痒,癞痢新娘痒头上。癞痢越痒心越慌,低声细语叫新郎。新郎不知癞痢苦,反说客人一走就上床。”雪大爹心里难过,拿上零钱,出门去将那些人打发了。一批刚走又来了一批,客人当中先醉的那些也跟着乱叫。
雪大爹正要继续散钱,身后就传来一声断喝:
“你们不是要看癞痢新娘吗?就让你们看个够!”
阿彩身着红色绣花缎面旗袍,威风凛凛地站在摆满酒桌的大厅上,她将盖头往下一扯,正在闹酒的人立即变得鸦雀无声。“不错,我是癞痢。你们不喜欢癞痢,我也不喜欢它。今日的事今日了。从明日起,不管是谁,也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后,只要是朝我指指点点的,我就要拿上快刀上他家去,要么是他将我的头砍下来,要么是我将他的头砍下来。”阿彩说完话,随手拿起一只酒杯,挨个上每张桌前敬酒。除了杭大爹,只要阿彩一走近,所有的人全都诚惶诚恐地站起来。
圣天门口一(5 )
喝完酒,阿彩将盖头重新盖好,再问大家:
“我有癞痢吗?”
“阿彩这么漂亮不会长那种东西!”
四周的人正在七零八落地回答。
本来不想来喝这喜酒的杭大爹猛地掀翻面前桌子:“我也把话说在前面,白癞痢犟,黄癞痢狠,白癞痢和黄癞痢长在一起也犟不过我们杭家!”杭大爹带着家里的人扬长而去时,还愤愤不平地说:“在天门口,谁也莫想同杭家人斗狠。”被杭大爹带在身边的杭九枫不想走,为此,杭大爹飞起一脚将其踢出老远。
由于没有人来听房,夜里的雪家很安静。雪大爹将几本医书和药书对照着看了又看,然后同雪大奶说好,不管阿彩愿不愿意,一定要送她去县城里看郎中。三朝过了,又过了满月。阿彩往县城走了两趟,吃完二十几付药,第三次去县城时,白须飘逸的张老先生托病不肯出面,接待他们的是其儿子小张先生。子承父业的张郎中叹气说,但凡癞痢都会长根,其根长在皮上,不仅可治,还能重新长出黑发来。再进一步,癞痢根就会往肉里长,那样癞痢就会将皮全吃了,虽然还可以治,治好了也是一头斑秃。像阿彩这样的癞痢,不仅吃光了皮,肉也吃光了,每一条根都像蛇信子那样直往骨髓里钻,这洗髓生精之法,只有神仙才会,肉体凡胎的郎中无能为力。就在雪大爹表现出难以言表的痛苦时,阿彩也说了实话,广西那边的郎中也早有断言,否则,以她家的钱财,如何会让独生女儿顶着一头羞辱从小到大。
差不多两个月时,雪茄的亲笔信回来了。
雪茄没有再读书,而是经过武汉三镇最有学问的梅老先生介绍,在湖北省教育厅汉口分部找到一份工作。去武汉的路雪大爹走过许多趟,他很清楚,从天门口到县城得一天,到相邻的浠水县得走半天水路加一天旱路,第四天傍晚才能到达有小火轮开往武汉的兰溪码头。上水船跑不快,到武汉还得一天一夜。如果顺利,来回一趟,仅在路上就要十天十夜。
雪茄的信一到,阿彩就放出话,要去武汉与丈夫圆房。
又过了两天,阿彩早上过来请安,当面提起去武汉的事。
雪大奶阴着脸厉声说了句:“也只有你敢这样想!”
自此以后雪大爹便不断地预言:阿彩心里憋着许多东西,迟早会闹出什么大事来。
雪大奶对阿彩很不屑,莫看雪家人丁不多,阿彩若敢做出格的事,一人一口痰照样能淹死她。一家人不爽不快地过到天黑,雪大爹饭也不想吃,早早地睡下了。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时,雪大奶正在床前解衣服上的扣子。雪大爹盯着看了一阵,雪大奶不好意思起来,她将布袋一样的一对乳房藏到灯影里:“别人一老,什么都变钝了,就你不同,眼神快得像刀子。”雪大爹忽然翻身起床,不着边际地说,白天用过的毛笔忘了用清水泡上。
雪大爹披上衣服,掇着煤油灯,刚走到书房门口,冷不防蹿出一个人来与自己撞了个满怀。不等喝问,那人已跪在面前。雪大爹抬起脚,将那人的下巴勾起来,才发现是阿彩房里的丫鬟。再看她手里拿的东西,竟是那包藏了多时,专门留着治肚子痛的鸦片。雪大爹一脚踢过去,阿彩屋里的丫鬟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重新跪下哭泣:阿彩从广西带来的鸦片抽完了,逼着她过来偷。雪大爹想起雪茄逃婚的那晚,自己曾经从书房里拿了些鸦片给阿彩化水喝,终于咬着牙将一句憋了很久的话骂出来:
“癞痢婆,没想到你是五毒俱全!”
雪大爹气急败坏地回到屋里,冲着雪大奶嚷嚷,要派人去武汉,让雪茄早些回来,就算人不能回,也要写封休书,与阿彩断绝关系。雪大奶顾不上心头的恨,抢上来挥起柔软的拳头在雪大爹胸前胸后捶打一番,等他气顺了才说:“若不是怕脏了自己的手,我非要将阿彩头上的癞痢一颗颗地抠下来。”媳妇的事自然总是由婆婆来管,雪大奶要做到仁至义尽,她让雪大爹将那包险些被偷走的鸦片尽数交给阿彩屋里的丫鬟,并要她转告阿彩:“这是她在雪家抽的最后一包鸦片。希望她能顾及雪家的脸面,还有自己这辈子的幸福。”雪大奶不让雪大爹过问这事,一切都由她来安排。
雪大爹越想越难受,将自己关在屋里对着一箱箱的书籍、一堆堆的字画,拼命地吼叫:“丢人啦,雪家的脸面从此往哪里搁呀?”倒回去几十年,天门口街上尽是抽鸦片烟的人,特别是上街的富人,家家户户都有几杆鸦片枪。被雪家人捅破了当镇长梦想的杭家人为显示自己的执政能力,在县里夸下海口:半年之后,要将天门口一带的鸦片扫得精光。杭家人说到做到,半年之后,从上街到下街,再无半个吸食鸦片之人。那一次,杭家人还是没能当上镇长,原因是他们的做法太残酷了。那些由他们帮忙戒掉鸦片的人,一边感谢杭家人,一边又反对由杭家人出任镇长。自那以后,多年来,天门口再无一个鸦片鬼。没想到如今独独冒出一个阿彩,还是自己家的儿媳妇,且不说一旦烟瘾上来了,什么最丢脸她就会做什么,光是街上那些人挖古时的口水,就能将雪家多少代的名声一冲三千里,由西河到白莲河,再到长江,彻底销毁在太平洋里。
圣天门口一(6 )
那天傍晚,阿彩将最后一坨鸦片点上火,雪大奶出其不意地闯了进去。正在床上对着烟灯吹烟泡的阿彩没有心思理睬。雪大奶做事也不太绝,等阿彩享受完了,才说往后的事由她来决定。抽过鸦片的阿彩显得容光焕发,从床上爬起来时,还以为雪大奶会拿走烟枪、烟灯和烟盒。雪大奶做了一个手势,站在身旁的丫鬟胆怯地绕到阿彩面前,将最方便到手的烟枪拿起来小心翼翼地递给雪大奶。雪大奶的目光格外慈祥,她将烟枪从头到尾看一遍,又从尾到头看一遍。
雪大奶说:“是银的,还雕着一对交颈鸳鸯。自己买的?”
阿彩一眨不眨地说:“家里给的,他们怕我日后受穷,说是万一过不下去了,将它送进当铺,过半年日子没问题。”
“真到那时候,恐怕你还会用它去换鸦片的。”雪大奶笑一笑,不等阿彩回答又说,“你真想去武汉?”
阿彩抢着说:“昨晚我还做梦,生了个大胖儿子。”
雪大奶不笑了:“你趁早将鸦片戒了!”
雪大奶语气之坚决让阿彩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她将床上那些亲过自己的嘴,碰过自己的乳头,甚至还硌过自己屁股的物什,一件件地抓在手里,低眉落眼地交给雪大奶。雪大奶扭头一叫,等在门外的雪大爹撩开门帘伸进一只手,将那些纯银做的烟具一一拿到手里,连花园都不用去,就在阿彩的房门外,三下五除二,挥起烟枪砸烟盒,挥起烟盒砸烟灯,转眼间,那些有花有朵的银器就成了一堆稀巴烂。阿彩哭了起来,这是父亲惟一留给她的东西。阿彩戴着头巾哭泣的样子让雪大奶联想到戏班子里演青衣的女子,她拿出手帕举向眉眼的过程尤其如此。阿彩边哭边诉,戒鸦片她早先试过多次,那滋味比洞房花烛夜被雪茄丢下不管还难受。今日不同了,她心里只想雪茄,只要雪茄在身边,肯定不会再想鸦片了。雪大奶没有完全接受阿彩的说法,雪家的孙辈虽然还没问世,但那是迟早的事,雪家不可能不让孙辈问世,这也是女人出嫁到婆家,做个好媳妇的头等大事。鸦片抽得太多的女人生不出好孩子,夫妻俩在一起时也没能力尽兴地伺候丈夫。雪大奶这又软又硬的话,逼得阿彩郑重地点头答应了。
圣天门口二(1 )
戒鸦片时的阿彩,除了那块头巾,身上没有一处整齐。若不是雪大奶提醒:“还想去武汉吗?”阿彩早就松开牙关倒在地上打滚了。最难熬的第七天晚上,阿彩被内心对鸦片的渴望折磨得实在受不了,雪大奶死劲掐她的大腿也没用,身体一歪,就地结结实实滚了几滚,嚎叫着:谁给她鸦片,哪怕是要她当婢做妾送春卖笑都愿意。心如铁石的雪大奶不理会阿彩的疯狂,她发现,任由阿彩折腾得翻天覆地,那块头巾始终牢牢地戴在头上。
雪大奶站起来走近阿彩:“这头巾有什么用处,丢了它吧!”
阿彩嚎叫着回答:“我没有气力想这事,让我再抽最后一回吧!就一口呀,你们也不答应吗?”
雪大爹勃然大怒:“鸦片到底好在哪里?它是用诗词歌赋做的?还是用黄金白银做的?”
阿彩抹了一把鼻涕:“那些东西都不是活人心尖上的肉。心尖上的肉想抽一口,我也没办法!”
这天晚上,心情茫然的雪大爹一个人在小街上散心。
小街的暗处闪出一个人影,走近了才看清是杭九枫。
“我有一个上联,你想不想对下联?”
雪大爹说:“杭家人只会来比大粪还粗俗的那一套。”
杭九枫不在意:“这上联是,半夏当归生地不如熟地。”
雪大爹掩不住惊讶:“这些都是中药名字呀!”
杭九枫得意起来:“这是我家老太爷想出来的,专门整那些卖鸦片的家伙!谁答不出来,就得绑上石头往鬼鱼潭里跳,所以那些卖鸦片的家伙才不敢往这一方走。”
雪大爹说:“你家的事莫对我说,说了我也听不进去。”
杭九枫说:“那好,我们对对联。”
冷风里的雪大爹越想越觉得这上联太奇了,借故说自己头痛,等头痛好了再来想那下联。雪大爹匆匆回屋,一群跟着杭九枫打野的孩子,故意在街上大声说笑。鸡叫三遍后,阿彩稍稍安静了些。雪大爹趁机睡了一觉,醒来后再想那上联,竟然一整天没有出书房。他的脑子一刻也没闲过,头都想破了,也没想出下联。
窗外的太阳越来越阴冷,那些同杭九枫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不时在门前齐声大喊:“半夏当归,生地不如熟地!”眼看天色将黑,雪大爹终于下决心,让伙计找来杭九枫,请他说出下联,早早了却这段心事。
伙计出门不久,杭九枫就来了。雪大爹到底还是小看杭九枫,虽然让进书房,却不肯请他坐在那由景德镇官窑烧出来的青花瓷鼓上,两个人随随便便地站在屋子当中。听得雪大爹直言相问,杭九枫也直言对答:本来就只有上联而没有下联,要不然杀不了那么多卖鸦片的人。雪大爹心里一踏实,嘴里又有些放大话的意思:“天门口的学问深不可测,有些绝对,是对不出下联的。半夏当归生地不如熟地,就是绝对,若不是绝对,我早就对出来了!”
嗟叹之时,想抽鸦片的阿彩又在白雀园那边嚎叫起来。
“阿彩这样子,一定是抽犯了鸦片瘾!”
“是呀!”雪大爹心性已乱,不知不觉中竟承认了,等到想否认时,已经覆水难收。他有些欺负杭九枫是个孩子,索性说将到底:“从这鬼婆娘进门后,家里就没安静过。”
“杭大爹放心,我不会去外面说。”
杭九枫难得有尊敬的表示,让雪大爹有所感动。
“家里乱成这个样子,琴棋书画都成了摆设。”
“只要三天,我就能让阿彩这辈子不再沾鸦片的边!”小小年纪的杭九枫不像吹牛,“我这人遇事爱多个心眼,抽鸦片上瘾,其实与母鸡发情时差不多,关键是要破那迷魂的样子。”
雪大爹担心杭家人设计故意羞辱雪家,一时拿不定主意。
雪大奶倒是果断,问了几句,初步领会杭九枫的意思后,便带上杭九枫从穿过右月门从紫阳阁走到白雀园。还没站稳,阿彩就扑上来,抱着杭九枫的双腿,嘴里放声喊着:“救命!”雪大奶不做声,听任杭九枫飞起一脚,将阿彩结结实实地踹倒在墙根上。
童音未改的杭九枫说:“这时候才后悔有个卵子用!”
阿彩缩着身子说:“我已经戒了十次,从没有反悔过。”
杭九枫说:“别人为了戒鸦片,可以剁手指脚趾。你这样娇滴滴的,像戏台上的公主。”
阿彩用足力气大声说:“你有种,你来剁我的头吧!”
雪大奶打断这些话:“有个戒鸦片的秘方,你愿意吗?”
阿彩睁着迷迷的眼睛:“你这样子说话等于放屁,我想找个猪屁眼钻进去,能行吗?”
雪大奶转身对杭九枫说:“这话你都听见了,可以做个将来的证明。不然,都是雪家人,就是说了实话,外人也会觉得我们是在欺负阿彩。”
圣天门口二(2 )
杭九枫没有多说话,他将雪大奶叫到一边,小声说了一阵。雪大奶瞪大眼睛,将头一扭转告阿彩:“九枫怕自己说不清楚,要我替他说。他的方法并不难做,就是让你洗个冷水澡。以毒攻毒的道理你懂吧!我跟你说,就好比蚊子咬了你一口。广西的天气很热,肯定一年到头都有蚊子。特别是那种专门在白天咬人的麻蚊子,咬得人一下子就痒到了骨头里。这时候要想止住痒,有钱的人不是搽万金油,就是洒花露水。其实这是钱多烧心,最好的办法是对着蚊子咬过的地方自己咬自己一口,马上就会不痒了。我一点破你就晓得,痛了起来哪里还会顾得上痒。冬天里洗冷水澡就是这样。你一天到晚在屋里呆着,既没见到春天猫狗发情,也没见到冬天母鸡赖孵。为了让它们早点解脱,主人总是拿着竹竿将猫狗撵进水塘,一天一夜不让它们出来。母鸡细小更好对付,只要用绳子捆住它的脚和翅膀,放在地上,不停地用冷水浇就行。本来,你这样子,只要弄一身痛就没事了,可你身上全是细皮嫩肉,一鞭子下去,就像抽到豆腐上,雪家人下不了手,九枫他也下不了手,想来想去,只有洗冷水澡才不会伤你——九枫,我说的全是你的意思吧?”
杭九枫点头时,阿彩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我不怕痛,就怕没有鸦片抽。你快用鞭子抽我!快让我洗冷水澡!”
雪大奶说:“你是在广西长大的,不明白大别山里有多冷。广西也冷,但那冷是从海上来的。我们这里可不一样,所有的冷都是从三伏天睡觉也要垫狗皮褥子的俄国人那里吹过来的。所以我要对你说清楚,眼前正是三九寒天,前几天你在火盆旁洗热水澡还连连叫冷!真要洗冷水澡,到时候,轻则身上会长冻疮,重则冻坏手脚。”
阿彩说:“都什么时候了,我哪会想这些哩!”
杭九枫马上说:“看你如此诚心,我也只好成全你。”
杭九枫嫌花园里的井水太暖和,让人去街边的小溪中打回一桶带冰的冷水,照着阿彩劈头盖脸地倒下去。阿彩忍住了第一桶水,又忍住了第二桶水。杭九枫也不惋惜阿彩身上那件上好绸缎面料的棉袄,又将第三桶冷水打回来。阿彩再也忍不住了,没等那桶水浇到头上,就像大白天碰到鬼一样叫唤起来:“救命啦!你们一刀将我捅死算了,莫用那么多的刀子零宰碎割呀!”杭九枫年纪虽小,狠辣劲却超乎常人。第四桶冷水浇过,一直顶在阿彩头上的那块头巾,终于落在地上成了一把腌白菜。哆哆嗦嗦的阿彩,除了喊冷,再也表达不出第二种意思。杭九枫这才像小公鸡叫鸣那样开腔,让丫鬟扶阿彩回屋,不许烤火,也不许用热水暖身子,只能用最好的绸缎一点点地将阿彩的身子擦热。阿彩在几床棉被下面,慢慢地将自己睡出一丝暖意。阿彩声声断断叫出来的冷意里,有关鸦片的念头,似乎全被浇没了。
阿彩睡了一天一夜,暖和过来,又想鸦片。
瘾头最足的傍晚,杭九枫又来给她浇冷水,还是四桶。
阿彩彻底戒掉鸦片的那天,正好是腊月二十六。
比杭九枫夸口说的三天多出三天。感激不已的雪大爹,封上二十块银元亲自送到杭家。此前一点风声也没听到的杭大爹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
“这个细卵子,居然有这种本事!”
傍晚的斜阳顺着小街一缕一缕地照过来,阿彩站在花园水井旁迫不及待问雪大奶,什么时候动身去武汉。雪大奶低头望着幽亮的井水,答非所问:“要过年了,明日上午家里的女人都得洗洗头!”阿彩兴致勃勃的容颜,立即变成一面陈年的山头墙。这天晚上陈瞎子的说书结束时,雪大奶高兴地给在场的女人一人发一块香肥皂。雪大奶发香肥皂时,阿彩知趣地躲到最后。雪大奶也不找,别人都走了,才叫她到跟前,亲手递过香肥皂。
“你也洗洗吧,后门外不会有别人的。”
雪大奶的话让阿彩差点落下眼泪来。
日日月月去又来,戒掉鸦片后的阿彩每过一个季节就比先前美丽几分。下半年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得特别快,说着话年关又来了,听说马镇长要去武汉,雪大爹忍不住同雪大奶商量,是不是带封信去,让雪茄回来了却阿彩想同他圆房的心愿。雪大奶虽然也被阿彩的容颜打动,内心的主意却没有变。
“我只见过一丑遮百俊,没见过百俊遮一丑!”
雪大爹叹了口气,从此再也不提这事了。
马镇长只是去武汉看看。从武汉回来的第二天,雪大爹请他吃了一顿饭。席间上菜等一应事情全由雪大奶亲自来做,别人都没机会走近桌子,更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看见雪大奶脸上出现许多奇怪的笑容,雪大爹的举止更是奇怪。马镇长刚走,他便亲自动手写了一幅匾额,将绸布店的店名用谐音做了修改。按照天门口的规矩,制作店铺匾额时,最忌讳女人靠近。不见字面,只听声音,阿彩还以为是新思想绸布店。新做的匾额一直锁在书房里,直到选好的良辰吉日到了,才用红布包着,抬起来挂到绸布店大门上方。在阵阵鞭炮声中雪大爹亲手掀开匾额上的红布,站在雪家门后观望的阿彩这才明白,修改后的店名从“新丝响”变成了“新丝想”,而非“新思想”。阿彩有些失望,她更喜欢“新思想”,况且“新丝想”的来历让她心存疑惑。果然,雪大爹随后亲口对别人说,这个建议是将雪茄作为关门弟子的梅老先生提出来的。雪大爹还感慨学无止境,自己也遇上了一字之师。
圣天门口二(3 )
阿彩猜测,马镇长也许还了解雪茄的其他情况。她借故上马镇长家打听,马镇长只说自己在武汉乘船过江时,碰见过雪茄,当时一个人要去武昌,一个人要到汉口,江风很大,幸亏两块跳板相隔不算太远,还能说得上话,只是跳板太窄,跟在身后的人在不断地催促,无法说得太多。
才几天时间,由马镇长带给雪大爹和雪大奶的惬意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焦虑。哪怕是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也难从雪家人的脸上找出一丝与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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