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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红-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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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写着“三分钟刻章”的三夹板牌子。收摊时,一拎红布四个角,打个结,扔进盒子里,往旁边做生意人的三轮车上一撂,第二天跟他带过来,真是太简单了。

东连在这地方人缘熟。他待人不错,古道热肠,但同时身上又有些江湖痞气,毛起来哪个也不买账的,刀子都跟你玩。一起摆摊做生意的都敬他,很有些号召力的。

摊子收好了,东连要存扣坐在他自行车屁股上,说了声“回家喽”,就猛蹬起来。在行人车流中转弯抹角,而速度不减,很有点卖弄的意思。存扣坐在后面感到很平稳,看来在城里久了,练出来了。

东连租的房子在郊区城东乡沙口村。近年来,外地人员进城打工做生意的越来越多。这儿紧靠城市,交通方便,来租住房屋的人也就多起来。这地方人大多是菜农,农村人房屋宽裕,院子又大,而且环境相对又比较安静,搞房屋出租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有的人家不仅把正屋厢房能租的都租出去,还在种菜养花的院子里砌上出租屋,像中学里学生宿舍似的,多的人家砌到十几间。这些人家因此就多了很不错的收入,坐地拿钱,正应了那句“有钱难买城脚根”的老话。当然了,不是改革开放带来的经济搞活,人员流通,你就是房子再多又怎样,养老鼠啊。国家政策好,百姓生活才好,发财致富才多门路。

房东家里是两层楼,夫妻俩带一男孩住在楼上,楼下东西房间也出租。院子里对面各砌五间“宿舍”,东连就住在西面往北数起首第一间。开门进去,存扣看里面虽然不大(十平方米的样子),但拾掇得挺齐整。最抢眼的是床,透过天蓝色的尼龙帐子可以看到里面并排摆放着两个花枕头,存扣这才想起这屋里原来有一个女主人的。望床下一看,大小两双拖鞋很亲密地挨放着。屋里有电视机,圆饭桌,煤气灶。像个家的样子。

东连说小琴眼下在三中食堂里上班,要到七点多才回来。他让存扣在屋里坐着,急忙出去买菜了。

东连买菜回来,把熟菜装好盘子在桌上摆好,跟着就把生鱼生肉拿到院里水池上收拾,存扣帮着择菜。两人正忙着,一面说着话,德宏、绕锁骑自行车到了,每人车后夹了一箱啤酒,一下车就帮忙。东连说你们哪个去渡江桥把马锁喊过来。绕锁说“我去吧”,马上骑车出去了。这当儿,和东连打扑克的那几位也到了,居然也带着啤酒和熟菜,东连说:“这次又不是聚餐,我老同学来了要你们带什么酒菜NFDAB。你看老鹅、口条、猪耳朵,都买得重起来了。”他眉开眼笑,“也好,军火充足。今晚大家可要喝个尽兴!”

几把手帮忙,该烧的菜很快就上了桌子。圆桌上都摆满了。啤酒全部拆箱。绕锁和马锁却左等不来,右等不来。东连急得冒火:“两个人撞死在路上啦!”用手拾桌上的花生米,往嘴里直撂。德宏劝他:“怕是马锁哥回船迟了,绕锁等他。”东连那三位朋友一个是高邮的,一个是宝应的,一个是安徽天长的,和存扣套起了近乎。天长的那位叫顺子的敬烟给存扣。存扣说不会,见对方表情有些尴尬,就接过来点上了,吸一口,从鼻孔里喷出雾来。顺子就笑:“还说不会,烟吃得这么派头!”

绕锁终于把马锁带到了。在大门外就听见马锁炸雷似的喊声:“对不住,对不住,我来迟了!”进屋一把握住存扣的手直晃。大伙儿嚷着要罚酒,马锁哈哈大笑:“我巴不得罚酒呢,今天来就是跟存扣喝酒的!”

《扬州》第一章3(2)

果然让德宏猜着了,马锁是在外面做生意耽搁了。他对存扣说:“哪晓得你来呀,晓得你来我三点钟就回来了!”

东连“噗噗”地开酒,像分发手雷似的递给大家,“各倒各的,开始战斗!”

马锁把酒碗举起来,提议大家先干一碗,为存扣到扬州接风洗尘。

满屋子的“咕噜”声。

德宏抹抹嘴说:“存扣哥真够意思,出来上大学了还惦着小时候一块玩的人。”

马锁说存扣讲义气,念旧。“你们要跟他学习,有了本事也不忘本,这才是真汉子。”

“我们打穿开裆裤就一起玩了,感情深啊。”东连对顺子那三位说。转头问存扣:“保连怎么不也考到扬州来啊?他如果在这里,咱哥几个就齐了。”马锁笑他:“也不齐,不是还有进财嘛!”

“保连一直想考公安的,扬州没有这类高校。”存扣说。

马锁说准是老瘌疤要他考的。“老瘌疤心可海呢,考上公安学校多威风啊,将来出来,人前人后的谁敢不敬?”又说,“听说等到保连通知书到家才闭眼的。可惜啊,一天保连的福都没享到。”

“我也听说是乡里郑所长亲自把通知书送过去的,还送保连一身警服,让他穿着让老瘌疤看了最后一眼。”东连说。

存扣说是的,当时他在场。他低下头看着酒碗,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奇怪啊,郑所长干吗对保连这样上心?”东连不解。

“很简单!”马锁说,“还记得初一的时候保连弄杨剌子剌(即蜇)唐月琴的事吗?当时被郑所长审出来,要办保连,老瘌疤去下跪求情,连夜把保连转移到了草潭——你这事记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郑所长是怕保连公安学校毕业出来比他NFDA4,会记他的仇?”东连恍然大悟。

“就这个意思。做官的精哩,哪样想不到!”马锁喝一大口酒,对大家说,“你们也喝NFDAB,别净听我们说话!”

存扣心里一凛:莫非保连刻意要考公安学校真是他们父子的安排?很有可能。“杨剌子事件”给他们父子带来了沉重的心理阴影。保连考上大学可以向世人证明他是好样的,不是下三烂——如果考上公安学校穿上威武的警服则更能说明问题。保连打小就是报复心强的人,他剌唐月琴就是报复她在张老师面前的举报让他丢了丑。郑所长对保连异乎寻常的关怀说不定就出于马锁分析的那种心理。想到在石桥复读的保连曾在他面前咬牙切齿挥舞着拳头发狠要报复命运对他不公的样子,他身上不由打了个冷战。

东连鼓动着大家给存扣敬酒,不一会儿地上就竖了十几个空瓶子。存扣说:“这么喝法不得了,会喝醉的。”马锁说:“这几瓶啤酒打不倒你。你来咱们这儿大家高兴,你就别客气了,一定要喝好,喝痛快。以后要常来。下次轮到上我船上喝!”

说着闹着,小琴下班了。几年不见,存扣看她出落得越发丰满成熟,脸上粉白娇嫩,非常的妩媚。她笑着冲存扣甜甜叫了声:“存扣哥哥!”

“看看看看,这么多人在这儿,倒拣存扣先打招呼!”马锁冲小琴嚷,“你存扣哥哥是专门来看你这漂亮妹子的。——我们已经表扬你一气了!”

小琴一巴掌打在马锁肩膀上:“叫你嚼蛆!”

东连告诉小琴,存扣考上扬师院,今天是专门来看他的,看大家的。他要小琴也来敬存扣一碗酒。

存扣马上站起来。小琴大大方方和他碰碗,一饮而尽,豪气得很,居然喝得比存扣快。

大家趁机又拿他们打趣。

处在这样的氛围中,存扣觉得很受用。

就像一尾鱼,游进了熟悉的水域。

《扬州》第一章4

存扣到东连那边玩了一次,抑郁的心情大为缓解。没几天他又知道了几个石桥文补班考到扬州的同学,分别在教育学院、商校、税校。在一个星期天,他们几个来师院找到存扣,一起到瘦西湖、大明寺、个园玩了玩。这三个地方统称“瘦大个”,是扬州最著名的旅游名胜。存扣很开心,他发现在中学时关系不怎么的同学,一旦到了外面上大学了,遇到一起却是格外的亲切。真是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过了几天,商校的同学过生日,存扣买了个蛋糕过去。他想起田垛的女同学程霞也在商校,便去找了她。一找就找到了,正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呢。程霞见了存扣很激动,脸都涨红了,问长问短的,把那个男生都冷落了。存扣过意不去,主动与那小伙子握了握手。

在本班,他跟同宿舍的陆桂宏处上了朋友。同舍六人,苏(州)(无)锡常(州)各一人,镇江一人,都是江南的,只有陆桂宏是江北东台人,离他家最近,相隔只有四十几里,说话、习惯各方面都很契合。说实在的,存扣选择朋友还是家乡情结重。这蛮有意思的。

幸亏陆桂宏与存扣算是老乡关系,存扣才和他处上朋友,其他同学是不大跟他啰嗦的。因为他这人挺邋遢,挺怪的。

陆桂宏个不高,顶多一米六。瘦弱,体重不会超过一百斤,瘦得连屁股都看不到。但五官端正,尤其是眼睛,双眼皮,清澈而单纯;但有时却有些恍惚,甚至有些忧伤,是双很感性的眼睛,有些女气,特别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他头发很厚,乱而蓬松,勉强看出大致是中分的发型。没见他用梳子梳过,他的梳子便是蜷起的十个手指头。有时候看见他在宿舍走廊上双手成爪往后猛捋头发,动作熟练之极,手指甲与头皮“嚓嚓”作响,有如刈麦的声音;如果迎着太阳看,其脑袋四周则飞舞着无数近似虮虫一样的东西,而后肩上则像落了一层麸糠。他伸手抻拍,其声“嘭嘭”,有架子鼓的味道。他洗脸洗脚合用一条毛巾。从不见他用雪花膏、润面油什么的,因此脸颊上毛孔清晰可辨。他不剪指甲,而是撕,用指甲撕指甲,居然也能撕得圆圆的;而独留下右手小指指甲,有时支颐沉思什么时,这枚长长的指甲便宛如一瓣兰花,生动地翘着,有时他用这枚指甲得心应手地伸进耳朵的穹隆处刮得“哗哗”有声时,存扣耳朵里也不由痒了起来,却在心里赞叹陆桂宏的这双手实在是灵巧,多了不少使用价值。陆桂宏一条牛仔裤一条黄军裤轮着穿,不见他怎么洗,却晒得勤,晒得硬邦邦,简直能立起来。晒过后,在阳台上抡圆了,往墙上掼,掼得灰蓬蓬的。来自无锡的陈曙东把这种卫生方法命名为“干洗”。他常穿一双质地结实的猪皮鞋,由于从不上油,已沧桑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次到图书馆借书时,走上高高的台阶,前面正好下来一群衣着炫目的女生,嬉闹着,像快乐的小麻雀。也不知是心慌分神还是避让不及,总之陆桂宏突然摔倒了,右脚上的鞋带随之崩断。存扣晚上看到他竟用一根叫“连麻坛子”的长草茎暂时勉强代替着。第二天早上,发现他又寻到了更高级的替代品:一根包装用的白色塑料扎绳。陆桂宏人虽然瘦小,饭量却大,早饭能吃四个肉包加三个烧卖两根油条外加三两粥。他在饭厅里用餐时旁若无人,动作生猛:一个人独占饭厅一张条桌(没有人愿意跟他坐在一起),一只脚拎起置于长凳上,好像京剧武生造型,喝粥吃面呼啦有声,咀嚼食物唧唧出响,包子两口一个,吃油条攥在手里咬,如持麦克风;吃光了油手往头上抹抹,算物尽其用。多年后,存扣每看到城市建筑工地上登高爬低从事艰苦危险工种出卖廉价劳动力的民工开饭时的景象,还有时不由自主地想起陆桂宏当时在学校饭厅里的饕餮模样。当你看到粗手大脚饥肠辘辘的民工蹲在地上围着盛菜的脸盆吞食着粗陋的食物时,你就会觉得吃饭竟会有那么的香——那才是纯粹的吃啊。

就是这么个邋遢的怪人,存扣却接纳了他。他与存扣同龄,但生日比存扣小些。存扣视他为兄弟,对他颇为照顾,到哪儿去都带着他。有一天存扣对他说:“桂宏,上大学了也要注意点仪表风度,不要被人看轻了。”

桂宏果然就改了。有一天他从外面回宿舍,把手里的购物袋往床上一倒:雪花膏,洗发液,毛巾,小圆镜,梳子,指甲钳,耳朵扒,鞋油,还有一根皮带。像个摆地摊的。身上那根旧帆布裤带被他扔出窗外,不意钩挂在马路梧桐树的枝头上,那样子就像一条丑陋的灰蛇,两个月后才掉落下来,被马路保洁工人扫进垃圾车去了。他理发,洗澡,换干净衣裳,立刻就成了一个精神爽利的小伙子。存扣笑着说:“人要衣妆马靠鞍,这一收拾像变了个人似的,多好。”

友爱可以使人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存扣在大学里感觉越来越充实,他发狠:这四年在师院要扎扎实实地学习、生活,不辜负大好时光。

《扬州》第一章5(1)

寒假间,存扣过得很平静,平静中又有些说不出的惆怅。

故乡无疑是亲切的,尤其在春节期间,到处流淌着浓浓的亲情。那儿也是灵魂的故乡。故乡又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磁场,身处其中,许多业已发散的、淡漠的、刻意掩蔽的记忆和信息重新聚拢过来,变得无比清晰和尖锐,空气、声音、人物、风景……所有感官能够触摸到的一切都在提醒过去曾经发生过和现在依然存在和进行着的一切。妈妈仍在江湖上走动;哥哥维修店生意蛮好;月红嫂胖了不少;俊杰长高了些。没有看见保连,这家伙,一个学期就回了存扣一封信,连“此致敬礼”加起来也没有四百字,着实把存扣气得够呛,准备寒假时好好“治”他的。据说他穿着崭新的警服在亲戚之间“巡游六国”,大受压岁钱呢;大年初四,被派出所郑所长请过去参加他在粮站做会计的女儿爱华二十岁生日宴席。来吃酒的乡里干部和企业负责人都很看重这位未来的警界人物,和他碰杯,说些好听的话,让他出足风头,酩酊大醉后,被安置在爱华腾出来的闺房睡了一夜。从吴窑棉加厂上班的宝旺口中得知,沈祝寿的侄女儿生了个大胖儿子,厂长丈夫吃下了新大街中间段上市口最好的两间铺面,要开吴窑镇最大的糖烟酒批发商店,大概是要让年轻的夫人经商做老板娘了。大年初三,秀平的妈妈来娣来喊妈妈打小麻将,她也胖了些,穿着秀珠从扬州带回来的腈纶棉棉衣,头上的方巾换成了绒线帽,脚上是双塑料底保暖鞋,倒像个城里退休大妈了。

马锁腊月里回家订了亲,对象是西面李庄的。进财终究还是跟大他六岁的大妮结婚了(进财没够结婚年龄,被计生办罚了款),说是倒插门,但生孩子又必须跟男方姓——也是事前双方大人协商好了的。东连没回家,跟小琴到淮阴过年了。

这次回家,存扣发现庄上出门打工做生意的男女青年一下子多了不少。他们穿着时尚的服装,做着外头的架势,在街巷上招摇过市,谈笑风生,有的言语间还故意撇起了天南海北的方言,让人听了别扭好笑。农村生活逐年改观变好,但似乎反而多了辍学的孩子。外面变化的世界让许多人心生浮躁,急功近利。是否会赚钱成了衡量有无出息的唯一标准,而不问其赚钱的来路。结婚的彩礼水涨船高,生姑娘多的人家因此脱贫发财。

走在家乡的土地上,一切好像都在变,一切又好像都没变。春节期间鲜有好天气,存扣的心也是蒙蒙的,在家里看看书,看看电视。他不愿串门走亲戚。他感到无处可去。

开学不少天了,气温仍然低。天晴的少,阴的多,迷蒙的细雨下起来没个了时,校园里的路湿漉漉的,杂工用拖把在教室和宿舍走廊上拖了一遍又一遍,越拖脚印越多。但寒风雾雨中却也看到各种树木的枝条上悄然生出了鹅黄的芽,紫黑的蕾。存扣从寒假就郁结在心头的惆怅真想找个缺口释放出去,但他找不到方法。这种惆怅是没法向人诉说的,他只能在心里闷着,缠绕着,发酵着,如一个消化不良的滞食者,非常的不爽。

学院有个校园周刊《采撷》,定期发表些学生习作,择其精彩陈列在图书馆前的橱窗里,供人阅读欣赏。存扣本来也想投稿的,但看了几期觉得水平差强人意,就有些灰心,不想加入其中。但有一天他心血来潮,在日记本上写下一首诗,自感不错,就打算把这个投给《采撷》,聊抒胸中积郁。

诗歌题名《两棵树之间》。通篇隐喻,有朦胧诗的味道。除了作者以外,大概别人只能领略其中文采和意象的一些韵致罢了。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存扣觉得也就够了。

两棵树之间

记忆中的平原伫立着两棵树

记忆中的平原

有两棵树

背倚田野

面水而立

站在同一条田埂上

相距不远

正好是手拉不到的距离

一棵是苦楝

一棵是紫桐

——平原上最寻常最卑贱的树种啊

然而她们是平原上最朴实最亲切的树

她们的花是紫色的

神秘,纯洁,富贵而民俗的颜色

苦楝花簇簇开放时如层层叠叠的云霞

紫桐花则如串串铃铛摇响在三月的春风里

她们总是不等叶子长齐就迫不及待地开花

紫莹莹 脆生生 恣意烂漫

当麻雀和喜鹊踩上树梢的时候

她们便忍俊不禁 乐不可支 花枝乱颤了

——那是我生命中最亲爱的树啊

记忆中的两棵树大多默默地站立着

田野在她们身后展览着四季轮回

她们面河而立凝望着对岸的村庄

那里——

草庐瓦屋

鸡鸣狗叫

炊烟是直的

唢呐是响的

那里有位少年

年轻英俊

曾经在春天

在她们绿阴花影间盘桓

倚她们的身躯

读书 遐想

持一管洞箫

把心思吹成

悠悠 天籁

而今少年正流浪远方

在古邗沟畔的城市中寻觅理想

多少次梦中化成一只青鸟

扑扑地飞向故乡的方向

那儿有两棵树

《扬州》第一章5(2)

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棵树

永远青春的两棵树

不死的两棵树

风华绝代的两棵树哟……

它的嘴里噙着一粒丹珠样的种籽

那是它的精魄

——请允许把它种在两棵树之间吧

——请允许把它种在两棵树之间吧

这是少年魂牵梦绕的地方

有祖坟的地方

叫做故乡的地方

他爱过的地方

让它在两棵树之间

长出婆娑的绿

生出缠绵的臂

开出烂漫的花

左苦楝 右紫桐 三树连理 根气相通

站成平原上 最缠绵的

风景

这首诗在《采撷》诗歌版头条登出,并陈列在橱窗里最显要的位置。跟着,他创作了一组散文诗,也上了《采撷》,依然有些隐晦的诗风。就有人称八六中文(1)班的丁存扣为校园朦胧诗人。

《扬州》第一章6

那天下午,外面下着雨,学校阅览室里没两个读者,存扣正埋头看着杂志,一个女生坐到了他的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他抬起头来,吓了一跳。是的,她的俏模样和神态太亲切了,太熟悉了,像以前在哪里见过,打过交道,就像……哪个呢?他头脑里正飞快地转着,这女生跟他打起了招呼:

“你好,丁存扣!”

“你好,”存扣狐疑地看她,“你怎么知道我……”

“你是校园朦胧诗人嘛。”她嫣然一笑,“我是你的读者。”

存扣“哦”了一声。他心里有点儿得意。

“我叫春妮。田春妮。”女生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是你隔壁(2)班的。”

中文系两个班,存扣在(1)班。原来是邻居。存扣在师院这么长时间了,还没与哪个女生搭讪过。好像对这个没兴趣了。他带着些抱歉的语气对她说:“对不起,我不大认识你。”

“你当然不会认识我,”她笑起来,“黄毛丫头,不起眼嘛!”

她真是爱笑,相当活泼,自来熟。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露出一颗小虎牙。好像长小虎牙的女孩都活泼,都调皮,都撩人喜爱。她跟着说:“你们班上女生说你是冷面美男,说你是柳下惠呢!”

存扣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丫头,不生不熟的。他又没想到自己在女生心目中居然是这样的形象,不禁哑然失笑,嗔她:“看你说的。”他发现这女生真是蛮可近的,感觉上倒像个老朋友了wωw奇書网。“你找我有什么事?”他问,微笑着。

她说她也是诗歌爱好者,但写不好。诗歌也看了不少,模仿你模仿他的,但就是写不中意。也给《采撷》投稿的,但屡投不中,真是把人气坏了。要存扣教教她,诗歌究竟应该怎样写,云云。

跟存扣谈文学真是投他的脾胃,何况又是跟一个活泼可爱的女生。他们像熟人似的,喁喁切切,谈了很长时间。

两个告再见时,存扣盯着这位女生的背影看了很久。雨下得大了,她也没有带雨具,在雨帘中往女生宿舍奔去,像一只蹦蹦跳跳的小鹿,马尾辫儿在头顶上跳跃着。他突然觉得有三个人的影子在眼前掠过——

秀平。阿香。爱香。

她几乎就是这三个人糅合起来的。

“春妮,春妮……”存扣嘴里不由念叨出来。他感到平静如砥的心湖上被丢了一颗石子,荡起了久违的波纹。

《扬州》第二章1(1)

存扣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女朋友。说是女朋友,并不是指那种恋爱意义上的,仅仅是同学和伙伴关系,稍微更亲密一些罢了。但这就足够了,足够让存扣进入一种心灵的“大妥帖”。存扣习惯身边有女孩的生活,说实在的,这是他的“恋母情结”使然。存扣根本就没有打算上大学时谈恋爱(虽然这是大学生的时尚。虽然大学生的爱情大多只开花不结果),他想都没有想过。他是有过几位女友的,爱得惊天动地,爱得摧心裂胆,但都不是他的了。或死,或被人掳去,或是匆匆过客。他灰心了。暂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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