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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红-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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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存扣看出她的踌躇,问。

“我能问你,秀平是那‘两棵树’之一吗?”春妮有些畏葸地问他,使劲咽了一下唾沫。

存扣默默点了一下头。

“那么另一棵……”春妮心“怦怦”直跳,她真害怕存扣又说起一个伤心的故事。

可是存扣没有说。他摇摇头,不说。但春妮看到他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她就不敢追问了。

在学校附近的小茶馆里,存扣把阿香的故事说给春妮和桂宏听了。桂宏满面通红,瘦拳头捏得“格格”响。春妮哭了。“怎么会这样啊?”她嗄着声问道,“张银富怎么能这样呢?”

存扣冷着脸。看着窗子外面的风景,久久不愿回转头来。

“阿香写分手信也是迫不得已的。”春妮用手绢儿揩着眼睛说,“可以想像的出当时她是多么绝望。”

“她寻过三次死,好在都被家里人发现了。”存扣说,“最后不得已还是嫁给了那个畜生。”

“那你为什么不去安慰她,制止她嫁给张银富这强奸犯?”桂宏突然直通通地说,“你一定是嫌她失身了!”

存扣像是陡然被一根大木头撞击了胸口。他右手揪住胸前的衬衫,直愣愣地看着桂宏的脸。

“是啊,那个时候你如果出现在她身边对她是多么重要!”春妮也对他说。

存扣把两只手插进头发里,双肘抵在桌子上,紧闭双眼。他忘不了高考前夕接到信件的那个天上翻着乌云的中午。他接到的那封沉甸甸的信,在看信时吐出的那口鲜血,他睡在宿舍里不眠不食的两天。他悲愤欲绝,无计可施,万念俱灰。他抬起头,泪眼蒙眬地问他们两个:“我不是没想过去阿香那里,但我可以去吗?去向阿香保证不嫌弃她?去帮她打官司?可以吗?有用吗?该想的我都想过了,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简单。如果换到你们是当事人,你们该怎么处理,你们想想……”

他想说:

以阿香的性格,她会答应我俩仍相好吗?

阿香的家人凭什么相信我?相信可以瞒着我的家人让我们订婚?

就算是这样,那个张银富怎么办?告他?

我妈和哥嫂知道了会怎样,会让我们在一起吗?告的话势必弄得满城风雨,阿香还能在药厂和焦家庄呆吗?

还是忍气吞声瞒着别人继续在他手上上班?——阿香做得到吗?张银富会不会变本加厉?我能够容忍吗?

阿香是个聪明而深明大义的女孩,她选择嫁给张银富固然是迫不得已,但以当时的情境看来,不把张银富送进大牢而是顺水推舟嫁给他又是合情合理的。她保全了自己的名节——这在乡下是多么的重要!虽然存扣并不知道阿香当时已经怀孕了。

但存扣什么也没有说。他多么想在他的生命里能剔除这个沉痛的片断,每彻底地回想一次都是掀开心灵陈疤的过程,都会流一次血。他不想在他俩面前像用手术刀似的细细解构理由,和他们辩论。

三个人各自沉默着。不知不觉的,春妮的手伸过来,轻轻地放在存扣手上。

《扬州》第三章1

大二结束了。放暑假的前一天,春妮在宿舍里看着整理好的回家的行李,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来找存扣。

存扣和桂宏正在操场上溜达,有说有笑的。听见后面春妮喊他们,便停下来。

见春妮神色有些恹恹的,存扣问她:“怎么啦?明天就放假了,还不高兴?”

“有啥不高兴的,暑假六十天哩。回家有的吃,有的玩,又可以天天睡懒觉。”春妮幽幽地回他。

存扣打趣说:“可不要太享福了,暑假回来后养成个小胖猪哦。”

桂宏听了“咕”地笑起来。春妮翻了存扣一眼说:“养丑了也不要你问,大不了你们不带我玩好了。”

存扣见她说话有些戗戗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换了另一个话题,告诉她:“我要到桂宏家先玩几天哩。”

春妮听了不响,吭着头边走边踢着跑道上的小坷垃。“我也要去!”她突然说。

桂宏唬了一跳:“你……上我家去?”

“不行啊?女生不作兴到男生家去玩?”春妮咄咄地看着他,“不欢迎就算了!”

“不是不行,是你家里人等不到你回家会担心的。”存扣说,“一个女生家家的。”

春妮说不要紧,她可以打个电报回去说到哪个女生家玩几天。“玩几天?”她问。

“三天吧。”存扣转头对桂宏说,“带她去吧,让她看看农村。她新鲜(新奇)哩。”

桂宏说:“你去了不要后悔。农村条件差,没有好的吃,晚上蚊子多,连个好厕所都没有。”

存扣心里突然高兴起来,哄她:“乡下晚上还有鬼哩,还有狐狸精哩。”

春妮笑得“咯咯”的:“你们不要唬我,越唬我越要去!”

《扬州》第三章2(1)

次日早上八点钟,三个人在扬州汽车站上了到东台的班车。存扣有晕车的毛病,预先在候车厅花五角钱买了个防晕车的糖丸含在嘴里。饶是这样上了车还不敢大意,坐到靠窗口的位置上,眼睛闭得紧噔噔的,一言不发。春妮和他坐在一起,笑他:“你也有弱项啊!怎么一点儿潇洒风度也没有啦?”一百几十里开出去,车近海安时,糖丸的药效过了,存扣强抑着阵阵泛上喉咙的恶心,浑身打冷惊。春妮感觉出来,赶紧替他打开车窗,又掏出手绢儿做好准备。车到海安停下吃饭,车门一开,存扣踉跄着下来,蹲在一棵树下面就狂呕起来,呕得眼泪鼻涕的,也顾不上狼狈,直着头喘着气让春妮替他擦脸。吐过了才感到胃里轻松了。那边桂宏端来一碗滚烫的豆腐脑子,说:“不买饭给你吃,把这个喝了暖暖胃吧。”存扣端过来喝了,要春妮和桂宏赶紧去吃饭。春妮在卖客饭的地方东瞧瞧西看看,拉住要掏钱买饭的桂宏,要他买了四个茶鸡蛋两条兰花豆腐干,两人分吃了。她说饭菜看上去不卫生,不敢吃。

上了车,存扣不再难过了,但身子仍乏软。太阳蒸得车厢里燠热,路况不大好。摇头晃脑中,存扣脑袋倚在春妮肩上睡着了。春妮让他靠着,有时看看他的脸,心中涌起一片爱怜。

到了东台已是下午一点多了,还有二三十里才到桂宏家。车站上立时涌上来不少载客的,争着拉扯生意。存扣不肯坐三轮卡,说这一路上汽油味闻够了,宁肯屁股受点委屈也要坐二轮人力车。只好依他。二轮车夫们在公路上把车子蹬得呼呼生风,春妮坐在车后连嚷舒服;到了乡间小路却颠得人屁股生疼。几十分钟后到了一个渡口,一条大河白茫茫的,起码有百十米宽。桂宏说到了,下来把车费付了,招呼存扣和春妮上了渡船。

说是到了,过了河还有四五里路。放眼望去,无垠的水稻田,远近稀稀拉拉的几个小村庄。桂宏带着兴奋指着西北方向一个村落说:“看那边树上——有三个喜鹊窝的!就是我家庄子——刁家庄!”

田间土路窄而弯,转弯抹角。两边是灌溉渠和稻田。路边种着黄豆,绿叶子密匝匝的,结满了豆角。有的地方站着向日葵,蓬蓬勃勃的,葵花匾子浑圆金黄,像姑娘灿烂的笑脸。不断有青蛙从他们脚边跳进稻田和渠里去,把春妮弄得一惊一乍的。看见路边虚土里钻出一条肥胖的青蚯蚓,她捉住桂宏的臂喊“蛇”;看到渠里游过一条黄鳝,她更是扯住存扣衣裳尖叫。存扣哄她说不作兴瞎喊蛇的,你再喊真就被你喊来了。春妮忙说“我不喊了”。有三两只麻雀从他们头顶往远处飞去,把唧唧交谈声留在身后。不断有小河小沟。过小桥时,春妮走在当中间,前面拽住桂宏,后面搀着存扣,诚惶诚恐,挪着小碎步儿——像京剧中花旦走的台步——弄得大家一起累。存扣笑道:“现在轮到你狼狈了吧!”到了这熟悉的水乡田野上,存扣心情很舒畅,重新神气起来。

过了最后一座两块板并列的水泥桥,算是进了庄。庄子不大,大概只有百十多户人家。正是下午两三点钟光景,没有什么风,阳光不动声色地照着,倒不是十分的热。也许是久居城市的缘故,村庄让人感到很静谧。存扣注意到庄边不少人家没砌院墙,门口有很大的菜地,用棉花秸子或芦柴围成栅栏以挡家禽,菜地中间栽着一两棵梨树桃树。梨树上结着青梨。几只鸡婆聚在树阴下自在地扒拉着虚土,寻觅食物。一只黄猫也不知打哪儿窜出来的,箭一样蹿上一户人家的土墙,跃进院子里去。一条浑身漆黑的草狗梦游似的从一条小径上路过,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河边上有十几只鹅鸭在树阴下集体打盹。满眼都是很淳朴的田园色彩,连阳光和空气中都氤氲着泥土和植物的味道。多么熟悉的沁人心脾的味道啊,这让存扣感到无比亲切。但即便存扣同样长大在水乡农村,他还是觉得这个村庄田园趣味来得更加“纯粹”一些,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哪。他忽然就冒出一个念头:如果眼睛不看路边的电线杆和庄上那三两枝电视天线,谁敢说宋元明清时代夏季的某天某地不正和此刻的氛围相仿佛呢?他心中就漾起了他习惯有的浪漫怀古情绪,有点不知今年何年身处何地的感觉。他振了振头,返回现实中,想,也许是因为这庄子太小了,又远离城镇,地处偏僻,才独有了这份淳朴气质。有点像外婆家的王家庄。现在正在日头上,人们不是在田里便是猫在家里,路上就不大见着人。等到四点钟以后肯定也和他的家乡一样,这里的孩子们会成群结队地出来下河戏水洗澡了;跟着,水码头上就会蹲满了淘米洗菜的妇女;各家把桌子抬到院子里吃夜饭;晚上有电视的人家坐满了人,不看电视的也有到桥上纳凉的。这时候庄子就更有了生气。

走了一段土路,一拐弯,春妮突然讶然地轻叫了一声。前面临河的一个灰堆旁边,和地面一样高的露天茅坑旁,蹲着一个小解的女子,阳光照着她的白屁股。见桂宏他们几个过来了,侧过头来打招呼:“桂宏哥,放暑假回来啦?”脸上粲然地笑,很自然,一点儿没有窘迫害羞的意思。——竟是个十###岁的姑娘。“嗯啦!红兰,回头到我家来玩!”桂宏高兴地响亮回答她。三人走出十几步,春妮忍不住轻声说:“天啦,怎么就在路边上……”桂宏说这要甚紧,告诉两人,路边上的茅坑是用来蓄过路人的粪水的,庄上可有好几个呢,晚上出来还要注意点,每年都有小孩子晚上“躲躲蒙儿”(捉迷藏)不小心踩进茅坑的事,“不过从没有淹死过人。”春妮脸都涨红了,带着哭声说这“厕所”她死都不上。桂宏说:“谁要你上啦,我家有猪圈茅缸,在自己家里上。”

《扬州》第三章2(2)

存扣心里暗自吃惊。虽然他的家乡也有姑娘、媳妇当着人撒尿解手的,可那是坐在茅缸上呀,哪有这么大鸣大放地蹲在路边的,也不免太……原始了吧!还是那句老话:“隔河千里远,十里大不同。”这地方离自己家乡有四十几里路,所以就……更不同了吧——他对自己调侃道。

桂宏家东面临着一条不宽的河浜。草屋土墙,院门朝东,门锁着。桂宏说他爸妈可能下田了,变魔术似的从门框上面的一个小洞里抠出一把钥匙。钥匙孔上穿着红布条,红布条上又穿着两个算盘珠儿。进了院子,推开堂屋门,顿时感到里面比外头阴凉多了。桂宏把大家的包收到一起放妥了,要存扣和春妮坐着歇气,他去田里喊大人。他从饭桌上小钢精锅里倒了碗凉茶一气喝下,急忙忙地出去了。

春妮说也渴了,存扣就帮她倒了一碗凉茶。春妮接过去马上嚷起来:“天!这里头是什么呀!”原来茶水里有几粒乌黑的椭圆状东西,半沉半浮,漾啊漾的,像微微摆动着的小蝌蚪似的。存扣告诉她这叫蛤蟆乌儿茶,可解渴呢,是大麦炒出来的。农村人夏天一烧一锅子,可以喝一天,就是过一宿也不会馊。见春妮还是不敢喝,自己先倒了一碗“咕嘟咕嘟”喝下去,像古装电影里江湖豪杰大碗饮酒的样子,下巴上水滴滴的,拿手一抹,长嘘了一口气:“舒服啊!”对春妮说:“喝啊,又甜又香!”春妮皱着眉头嘬着嘴巴喝了半碗,说:“是有点香,但也有一点儿苦。”存扣说:“苦是因为大麦必须要炒焦炒黑了的缘故。”

喝过茶后的春妮好奇地在屋子里观察起来。她仔细地看了中堂上挂的玻璃镜匾。寿星老儿拄着系着酒葫芦的龙头拐杖笑眯眯地瞅着她,两个捧着仙果的献寿童子也冲着她乐。她真的就乐了,抿着嘴巴笑盈盈的。她又侧头斜脑地看方柜上放置的香炉烛台,像研究古董似的。存扣坐在凳上也扭着头四面看看。西面隔墙上贴满了连环画式的年画,有《红楼梦》的,还有《牡丹亭》和《白蛇传》的,红红绿绿的古装人物,花草山石,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如果不问情节,看上去真的既喜庆又热闹,农村人最喜欢贴这个了。

东面墙上则贴满了奖状,一共三排。仔细看看,居然没有一张是桂宏的,全是“陆桂东”的。陆桂东肯定是桂宏的哥哥了。也难怪以前桂宏的父亲不喜欢他,哥哥比兄弟争脸多了。但桂宏却是上的大学本科,他哥哥是中专。想到这里,存扣不出声地笑了:关键时刻这个桂宏就露出“英雄本色”,“后发制人”了。春妮也跟着看奖状,也在找桂宏的,嘀嘀咕咕:“这个桂宏,太难为情了,整面墙上居然找不到一个他的名字!”头一抬,看见上面有个小镜框,里面插着很多照片,高了,人物不大看得清楚,便要搬凳子站上去看。存扣笑着对她说:“你这样子被人家看到了,以为桂宏家来了个疯丫头哩!”她听了一伸舌头,把已经跷上凳的一只脚拿了下来,顺势一转身坐在上面。

“我要上厕所。”春妮突然对存扣说。存扣说:“你到院子里上啊。”又说:“我先看看。”站起来出去到院子西面一看,连着屋西山接着猪圈和羊圈,茅厕便在两圈之间,做的木头茅缸架子,可以坐在上面上,蛮好,也蛮干净。对跟在后面的春妮说:“上吧,注意别仰到后面坑里去。”有些踌躇地走开了。他不大放心,怕春妮坐不好会失去平衡,她没上过这样的茅厕呀。

春妮见存扣走开了,便往茅厕走去。才走了两步,刚才在圈里酣睡的大白猪醒了,见有人声,“呼”地翻身站起来,肥硕的身子只一蹿,两只前爪便搭上了圈墙,冲着春妮“咕噜咕噜”地叫,跟她要东西吃呢。春妮吓得“妈呀”喊起来,连往后退大喊存扣。存扣走过来,一脚踢在猪拱嘴上,把它蹬了下去,对春妮说:“猪子怕什么?上吧!”正要离开,西面圈里那只绵羊又突然“咩——”地叫起来,声音苍老而高亢,像老年人在唱男高音,又把春妮吓得鬼叫鬼喊的,要存扣不要走远,脸背着她站着。

存扣就忽然想起上高一的时候在去吴窑中学的路上替秀平小便站岗的往事来。他就有些怔怔的了。

春妮尿过了系好裤子,看存扣还愣痴痴地背着她站在那儿,便说:“哎,好了。”一抹红晕悄然染上了脸蛋。存扣惊觉似的“噢”了一声,慢慢转过来,对她说:“真是城里的娇小姐,猪啊羊的怕的啥头绪?”春妮赌气地说:“我就是怕!”

然后,春妮有些大惊小怪地问:“这是什么羊呀?”可能是她只见过山羊。这只绵羊足足有七八十公分高,大概养了几年了,角都长得很弯曲了,身上毛茸茸的,却不干净,灰头土脑的,沾挂着草屑和羊屎。无法想像商店里那么精美的羊毛衫就是从它们身上剪下毛来做成的。存扣告诉她:“这是绵羊。山羊没这么高大。”“噢,难怪它声音这么难听哦。”春妮说,“有些像骆驼哩!”“有这种小身材的骆驼吗?”存扣笑她。“我是说像嘛,又不是说有。”她噘着嘴抬杠说,伸手揪下头顶上丝瓜架子上的丝瓜叶子扔到羊面前。羊伸出粉红色的舌头灵巧地一卷就吃下嘴去了,磨着整齐的小牙齿边嚼边抬头看她。“它乞求我哩!”春妮高兴地叫起来,又揪叶子,试探着伸出手去。羊探过头从她手上拽过去又吃了。春妮胆大起来,居然就去摸它的角。羊乖觉不动,伸出舌头舔了舔春妮的手。春妮没防着,吓了一跳,立马开心地笑起来:“你看,它舔我手哩。痒痒的,湿湿的,好温柔哦!”问存扣:“它是公的母的啊?”存扣说看它屁股就知道了。春妮看不到它屁股,就又揪了瓜叶扔到圈里面去。绵羊转过身去吃时,她觑紧了一看,报告存扣:“是母的!”话才毕,脸上泛起一片红霞。

《扬州》第三章2(3)

存扣好像也觉得刚才说得不妥,有些尴尬。便说:“走吧,臊气味烘烘的。”正说着,那羊尾巴一动,屙出一串黑豆样的屎来。春妮说“讨厌”,蒙着鼻子跟存扣往屋里走,走不几步,又拉着存扣说:“我也要看一下猪子。”

就又看猪子。这懒东西刚才挨了一脚,现在倒又卧下来睡了。大肚皮摊在地上,两排粉红色的乳头像一种大衣的双排扣似的。是头母猪。见两人站在外面,眼一睁又合上了,看来它还记得疼哩。春妮两手攥着存扣膀子,又好奇又害怕地打量着它,“它不理你了哩。”存扣也有些后悔,刚才不应该踹它的。一脚踹下去劲多大呀,又是鼻子,倘人挨这么一脚保管要晕了。春妮又问:“存扣,你看这猪儿羊的,就一辈子关在这小小的地方生活一辈子?”存扣说是的。“那它不孤独吗?多可怜呀!”春妮轻轻地说。“畜生不晓得孤独。”存扣说,突然也感伤起来。春妮这问题他以前也这么想过的。畜生真是不怕孤独吗?未必,没有办法罢了。谁让它们是弱者呢。他这样想着,春妮抬起头问他:“为什么不把它们放出去自由自在地吃草呢?”存扣刚要笑她“你以为这里是内蒙古大草原啊”,但跟她眼光一碰就滞住了。春妮一双眼眸出奇地深沉,如一泓秋水,明澈晶亮,流苏样的长睫毛忽颤着,似有泪光闪动,凝视着他。存扣感到心里有一团东西在迅速熔化,热乎乎的。“她是多么善良啊。她有一颗天使的心。”他心里感动着,迎着她的目光,轻柔地说:“不行啊,外面都是农田。”见她眉头轻颦,无限失落的样子,逗她:“我要补偿它一下!”从地上捡起两块碎瓦瓣往圈里一丢。那猪应声而起,动作十分敏捷,把瓦瓣含在嘴里嚼得“咯嘣咯嘣”的,像嚼炒蚕豆似的,非常香甜的样子。春妮又惊又喜:“它怎么还吃这个呀?”存扣说:“吃的。猪肯吃这个自有它的道理,大概瓦里面含有它需要的微量元素吧。它还吃土坷垃哩!”

回到屋里才坐下来,春妮又说饿了,想吃饭了。这一说不要紧,存扣立刻感到肚子空寡得难受。因为放假了有些兴奋,凌晨四点钟就醒了;又因为晕车,早饭也没敢吃;到了海安,连肚里残留的隔宿晚饭都吐光了,就单喝了一碗稀溜溜的豆腐脑儿直到现在,能不饿吗,都把肚子饿瘪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劝春妮说马上就有得吃了。春妮说现在离吃晚饭还早哩,咋会“马上”呢。存扣又倒了一碗蛤蟆乌儿茶灌进肚子里,喝得肚子里“咕噜咕噜”的,答春妮说:“真的,马上就有好东西给你吃了。”小腹部感到一坠,说:“我也去小个便。”

存扣说得没错,他一泡尿还没尿完,桂宏就吆喝着进了院门,后面跟着他的父母。他父母亲下稻田薅水草去的,裤脚卷到膝盖,赤脚上还沾着没洗净的泥。桂宏手上拎着黄灿灿的一捆馓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肯定是拢路上的馓子店里买的,油锅里现炸的。

存扣和春妮的到来让桂宏的父母很高兴。春妮嘴巧,马上站起来喊了“伯父”、“伯母”。存扣也跟着喊了人。桂宏的父母还有些拘谨哩,笑眯眯地应了。两个人都有了五十几岁的样子。桂宏妈要老伴赶快去厨房烧火,说把三个伢儿都饿坏了,中饭没吃正经东西。看来桂宏把路上的事全给他父母说了。桂宏妈把馓子拎到灶房里去。桂宏从条台上一个陶罐里掏出七八个鸡蛋送了过去。一会儿,三碗又满又烫的鸡蛋煮馓子就端上了饭桌,每碗上面堆着一勺红糖,玉白色的猪油像一块绘图橡皮似的在迅速熔化。鸡蛋煮馓子是农村人招待客人吃晚茶的上品。三人吃得十分香甜。春妮吃得鼻头上都沁汗了,见存扣看她,就认真地说:“真好吃。”

桂宏说这屋子是老屋,庄南还有新屋,“我们吃过了把东西拿到新屋去,晚上我们就睡在那里。”进屋的桂宏妈补了一句:“这屋子几十年了,我们老两口住这儿。前几年他爸说宏儿成绩不好,怕他考不上,就打了块屋地竖起了新屋。在我们这里,没个新瓦屋别想寻到人的。”“妈——”桂宏脸涨得通红地叫了一声,意思是不准他妈说这个。他爸倒又来接上了口,说想不到桂宏后来又考上了,新房子就空在那儿,过年放假的他兄弟俩回来住住。“我们老两口在这屋里蹲惯了,猪啊羊的也养在这边,就一时还没搬过去。”

“我们睡到新屋去……几个房间呀?”春妮问道。

“当然两个房间了,”存扣笑道,“我和桂宏睡,你一个人睡一个房间。”

“我一个人睡生地方不敢……”她又嗫嚅。在学校提到下乡兴致勃勃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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