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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河.帝王系列(全本txt)-第6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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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你三个!”弘昼身边也有人耳语了一下,他目光一跳,加快了步子赶过来,笑道:“李卫这狗才,你们想躲我么?”李卫嬉皮笑脸道:“是东美想躲,怕不好见礼。您瞧我买这蚰子葫芦儿,有永壁小世子爷一份子呢!”弘昼笑道:“这种地方行什么礼呢?方才我还见小叔王带几个太监那边玩,见面一笑就罢。”
李卫见弘昼说着就要走,笑道:“五爷,有什么好地方儿
玩,带携我们则个 好歹今儿碰上,也是我们的缘分。我们都打园子里才来,可怜见的饿得前胸贴着脊梁骨,吃这些个充饥!“
“别他娘装穷卖苦了!”弘昼笑道,“不是我不带你们,其实我去庆云堂,有吃的有玩的,怕的是你们嘴不严,漏出去
我就得写谢罪折子。再说,士芳是出家人,到那种地方,万一破了戒,往后狗皮膏药卖不成。“
贾士芳便知他去的地方邪僻,因道:“贫道如没有大定力大神会,焉能修到这一步?我无欲,欲何能诱我?我们道中也尽有男女修合采补御女成道的,不过我不从那一路出就是了。
‘天地由我主持,鬼神由我支使,’上回我给主子发气疗病,主子不高兴,说,‘你都主持支使了,朕呢?
‘我说,’您是人主,管人嘛!
‘既这么着,你们去玩,我回去读经了。“
说着便要走。
李卫哪里肯放他走,死气白赖拽住了,说道:“臭牛鼻子,天天嚼你的烂经簿子!
什么意思嘛?走,扰定了五爷的,他老有的是钱,咱们帮衬!
什么鸡巴定力见了真的你不动心,那才是真神仙!“
连说带撕拽,岳贾二人都拗不过他,便跟了弘昼向西,又向北。走了一段胡同,出到棋盘街口,一带粉墙,仿江南沈园式样的歇山顶二层酒肆矗在街北,便是有名的“庆云堂”了。
四个人穿过热闹嘈杂的前店酒楼门面,踅过楼北一个小侧门,由后梯拾级登楼,迎门便是一座镶金嵌玉的玻璃屏风①,又向北折,出门来,却是一座加亭空中游廊,窗上糊的都是碧绿色如云的蝉翼纱。脚下是海子,满塘的莲叶,远处(
①当时玻璃尚是极名贵的装饰用品。)的水榭、池心亭、曲曲弯弯的石栏桥透窗可见,模模糊糊的影子映着,
廊中都铺满了猩红地毡,汤裱铺糊的米黄壁纸,每隔不远就悬一盏小巧玲珑的宫灯……到了这里,处处都有一种身处仙境,隔绝尘圜之感。见弘昼不由人引导,穿堂入室走得熟门熟路,李卫不禁笑道:“我的爷!
再想不到庆云堂后头还有这么大景致!这和内苑比也不相上下。“
“别瞎扯了,”
弘昼在前头走着,笑道,“这是专门接待王爷的堂子!——那不是老鸨?”
三个人眼迷神怅,发怔时,果见一个袅袅婷婷的中年女子,年纪不过三十,淡施粉黛轻步迎出,相貌端丽举止娴雅,迥异寻常妓院老鸨那副赶前赴后,絮絮叨叨蛇蛇蝎蝎的俗像。
至四人跟前,只瞟了岳钟麒一眼,稳稳重重蹲下身去,说道:“五爷您来了!爷们吉祥!
“
“我是五爷,你是五娘,咱俩刚好配对儿。”弘昼笑道,“这是我几位朋友,
都没有开过洋荤,我带他们来玩玩儿。“
那五娘脸红了红,笑道:“人都在后头水榭子上排戏,这里只有小五子小六子。爷们且进去坐着,叫她们唱曲儿听,我这应叫她们过来——不知爷们要开西洋荤,东洋荤?”
弘昼见几个人都瞠目不知所云,笑道:“你别问他们,都是土佬儿——就来东洋秘戏,下次再见识西洋的。”
说着便进来。
三个人傻子一般跟着弘昼进了楼,这才看清是一座环楼,
原是个四环天井院,上头封了顶子,院内一色的红毡铺地,四角挂着盏粉色玻璃灯,既照楼上又照楼下,都映得一片柔润晶莹的光,不刺眼也看得清。沿四周栏杆的天井中间,幔着一层雾一样的云纱,楼下情形一览无余却又模模糊糊。天井
院下四壁都挂的小红烛灯,比楼上亮得多,这样,楼下人就看不清楼上的人。四个人在临栏前坐下,弘昼和贾士芳对面倚栏,中间隔着条案,李卫和岳钟麒,一个挨弘昼,一个挨贾士芳居正而坐。正看得没头脑,那五娘带着两个云鬟小丫头,捧着条盘、酱西瓜、荔枝、葡萄、菠萝、香蕉、苹果一一进上来,最出奇的还有一大盘鲜桃,绝非时令果品,也献了上来。
李卫先就咂舌道:“别的也罢了,这桃子希罕!
五爷,到这来玩一晌,怕得几十两银子吧?“
“几十两!”弘昼扑哧一笑,转脸对五娘道:“你听他是个土佬儿吧!想开东洋荤,得一千五百两银子,开西洋荤,得两千两呢!”说得五娘、小五子、小六子都是一笑。五娘道:
“什么一千两千两,人意儿比钱贵重!
小五子小六子,给爷们来一套《春宵帐》
,我献个丑讨爷点赏!“弘昼顺手抽出一张银票递给五娘,说道:”难得你巴结。这是两千两的票子,今儿揽总儿有了,你自己调停分赏就是!“
五娘笑着领了,略一顿首,小五子琵琶,小六子筝,旁边一个小丫头吹箫伴奏,微微调弦试调,一阵轻舒、柔缓、温滑的曲调如流水行云悠然而起。五娘轻舒皓腕,眄目四流柔声唱道:
自将杨柳品题人,笑拈花枝比较春。输与海棠三四分,再偷匀,一半儿胭脂一半儿粉……
“太柔靡了。”岳钟麒听着五娘的曲音,如风送春水,细雨润石般袅袅萦绕,若有若无,若断若续,突然想起冰天雪地的
青海,不禁叹道:“像我这样的人,不宜听这歌的。”李卫笑道:“人生能得几回欢?好研听着罢!别惦记你那些兵,听起来就入耳了。”
此时乐声再起一叠,岳钟麒见贾士芳听得心不在焉,侧耳小声说道:“贾道长,我想求问一件事——”
“唔?
“
“西线军事,想必你推过休咎的……”
贾士芳神情似乎恍惚不定,很随便地一笑,说道:“半凶半吉吧……再过几天就有消息……”
岳钟麒还要问,李卫道:“老贾别理他,这会儿听曲子。”贾士芳便不言语,看弘昼时,却是闭着眼如痴如迷地双手拍节,五娘唱道:
海棠红晕润初妍,杨柳纤腰舞自翩。笑倚玉奴娇欲眼,粉郎前,一半儿支吾一半儿软……
五娘一边风荷摆塘般婉转嘤鸣而唱,
一边向席上送风情媚眼,人似烟中仙姝,歌如软金缠玉,除了贾士芳,都听得如身在醉乡,随拍按歌微摇着身躯。忽然,弘昼欠身倚栏,指着纱幕下的天井说道:
“你们看,东洋海歌舞!”
四个人齐往下看,六对男女歌手从楼下屏风两边翩翩而出,楼上五娘这边乐止,楼下笙管竹丝之声却冉冉而起,与五娘的歌声衔接得丝丝入扣,却已换了曲调牌子:
开帘怯睹落花红……
只这一句男女柔声齐唱,便似柔金软玉十丈红飞,令人销魂不禁,饶是岳钟麒铁石心肠将军,也把剥了半个的荔枝落了案上。
安顿春愁……亭午中……
那两队舞手接着唱,岳钟麒定神看,只见六个是妙鬓云鬟的少女,小可十四五,大可十八九,都穿的一色枣花碧罗紧袖衫,浅红吴丝裤微露紫绢履,腰围绣带下垂于膝。娈童则都一色紧身玄色衣靠,黑缎皂靴。从上往下看,女的婉如桃李之丰,男的犹似牙琢玉雕,一边随节而舞一边互送媚眼秋波,偶尔横斜一眼楼上,勾得弘昼等人都是神魂俱失。且听歌词
时却是:
……吩咐喃呢双燕子,替人千万骂东风。同眠转觉绣衾宽,哪识秋生午夜寒。最是晓窗鸳枕畔,红腮无计避郎看……
“你们瞧!”李卫心中一片杀机,脸上却毫不带出,指着楼下道:“各是各的一对儿,脱衣服了……”说着,他自己也咽了一口水。
其实不用他指点,几个人都在张着嘴看,先是六个女郎,旋转歌舞着委拽脱衣,男的也开始松带解钮,交拜舞蹈中口中仍在唱:
为浴兰汤着避人,红寮掩映碧纱新。闻欢昨夜调家婢,一笑花间事恐真……
唱着唱着,十二个韶颜男女已是脱光了衣服,竟是赤条条一丝不挂在红毡地上徐徐蹈步,交错搂抱着旋舞,所有的男女互相拥抱亲吻之后,年岁仿佛的一对儿便滚倒在地下。
至此歌歇乐停,只余一缕似有似无的箫声仍在隐隐吹奏,配着下面六对男女寻欢鱼水,真个淫靡万端。
此时从楼上往下看,男的女的已经分成六对,都在互相抚摸,犹如柔道,缱绻翻滚皆有制度。有的口索足交紧紧缠着打滚,有的女坐男身男吮女乳交媾。有的女男劈叉交媾,女的和另一男的亲吻,男的又抓抚另一女的大腿下阴。
最出奇的还有一对颜倒相抱口淫,男的舌奸女阴,女的则把弄着那活儿亲吻狂吮……楼上楼下一片淫喋浪语之声。楼上几位看客都是面热神昏,连五娘和两个丫头也都直喘粗气。忽然下头几个女的乐极呻吟,小亲亲、小乖乖、亲妈好妹子混叫一气,那弘昼头一个掌不住,一把便拖过了身边的五娘。李卫也抱了个丫头做嘴儿,他有心的人,瞥一眼红筋暴胀的岳钟麒,已是垂头侧身不能自已,不禁一笑。
贾士芳以定力自翊,开头还能自持,胡乱吃两个葡萄,削一片菠萝,后来倚栏微笑着看。
下面的淫媾浪话不时传起来:“往下一点,奴的亲哥……”
“你用手导引一下……”
“我的小心肝儿肉……”
“奴的亲达达哟…
…留着点劲……别弄坏了!“
……贾士芳把持不住,合掌闭目守定,但李卫偷看时,他胸部起伏呼吸愈来愈粗,双手也在不停地抖……李卫轻轻放开那丫头,踱至栏边,说声:“真好风流相!”暴然间“唰”地抽出岳钟麒腰中悬剑,空中弧光一闪,“噌”地一声,贾士芳已经身首异处!那颗头直滚到天井幔中间,兀自含糊叫了一声:“好李卫!”
这一突如其来屠手疾如闪电,直到血如缤纷之雨溅得楼上楼下都是,岳钟麒才惊醒过来,所有的人都惊木了,都原姿势不动盯着这位满脸阴笑的两江总督。
“坏了你们好事,污了你们宝地。”李卫笑着用粉纱擦干净剑上粘乎乎的血,把剑还给岳钟麒。
“请五爷再赏他们点银子,奴才这就给万岁爷缴旨。”
第四十七回 峰火起西疆再传惊 神思昏御苑扰邪祟
李卫杀掉贾士芳,见众人都吓得痴痴茫茫呆若木鸡,笑道:“明儿是八月十五,我今儿给你们先挂一彩!
冤有头债有主,贾士芳要报冤自然寻我李卫。东洋戏西洋戏是我和五爷苦心研磨出的办法。他既一死,你们开堂子万不可再演,国法天理都不许的。五娘给我和五爷备马,我们这就要进园子复命缴旨。“
弘昼笑道:“没想到这牛鼻子脑袋这么不经砍,原想连西洋秘戏图双料演练来着!东美将军、五娘,你们都受惊了!”
岳钟麒此时才知道这是二人奉旨精心设计,专为杀贾士芳的办法,自己无意中被拉来作了跑龙套的。他脸上回过神来,说道:“这法子杀人新鲜,不过太费钱了。”说着,三人一齐下楼逶迤,但见前楼座客仍旧吆五喝六划拳吃酒,酒保小二举菜端酒穿行其间,外间街市依然车来轿往,嘈杂之声不绝于耳,都有恍若梦醒之感。
三人骑马出宣武门,岳钟麒因恐有旨传到驿中,或有朋友来拜,匆匆打马去了。按李卫的意思,要和弘昼一同进畅
春园。弘昼却道:“我在府里给贾士芳预备着往生水陆道场,他是真有道行的人,得防着他作祟,你自个去缴旨就是。”因也放马回府,李卫只好独自进园,到澹宁居见雍正。不知怎
的,李卫原来极兴奋的心,突然变得有点失落低沉,进园连着碰见几个熟人,打招呼都有点心不在焉。他悠着步子在澹宁居石阶前站定,看一眼两边正在丹垩修饰的配宫。正要禀报,小太监秦媚媚已挑起帘子,说道:
“主子叫迸呢!”李卫这才收神定性,几步跨进殿内,却见雍正正和孙嘉淦、朱轼说话,忙伏身叩头行礼。
“你气色像是不大好,受惊了的模样。”雍正侧转脸看了看李卫,说道,“挨着孙韵公坐吧!高无庸,把朕的那碗参汤赏了李卫。朕用一碗奶子就成。”高无庸忙答应着去了。
朱轼接着方才的话题说道:“河南地处中原,其实没有多少军务要办,当初设这个总督衙门,是因为田文镜资望政绩
应升总督,河南又离不开,所以一身兼了总督巡抚二职。田文镜既出缺,这个总督衙门设着似无必要。现在王士俊是署理安徽巡抚,到河南任巡抚也略有提拔,不如就便撤裁掉总督衙门,省了许多事。“
李卫这才知道是安排田文镜身后公务,深觉朱轼说的有理。但雍正却道:“王士俊在安徽疏通淮河,清理灌运,差使办得极好,升任总督也是该当的,为田文镜死王士俊去,恰就撤衙,反见这衙门主为田文镜设的了。西边岳钟麒军事未了,河南为运粮周转之地,也算军务,暂时
留着这个总督衙门吧。“孙嘉淦道:”王士俊在安徽民间有个诨号叫‘王一光’
,和田文镜的‘抑光’谐音,犯的一样毛病。
求主上留意,务请他效文镜之长,弃文镜之短。“
“田文镜晚年精力不济,政务有许多不是处。”雍正语气平缓,像是咀嚼着什么似地慢吞吞说道,“他的急功事利是明摆着的,人都说朕袒护他,不知私地里申斥过他多少次!一
个人存了这念头事君,就是心诚,天也会不许。河南近几年连连有灾,就是上天的儆戒。你们将来看朕给他的朱批谕旨就明白了,他是报喜报惯了,又屡奖赞,有忧也不敢报。看来上天总不肯叫人一点毛病也没有,想作个‘完人’谈何容易呢?朕不明指田文镜缺憾,一来他确实对朕赤诚不二,办事尽心到十二分。二来他也有病,又是累出来的,朕也不忍。
他能全名而终,也是朕的心愿。“说着,见弘历进来,只点头示意他在自己案前坐,又转脸对李卫道:”漕运的粮船盐船,在山东安徽境里几次被截,折子转给你看了没有?“
李卫喝完一碗参汤,精神好了许多,忙赔笑道:“励志廷已经转了奴才那里,只粗粗过目,还没有细看,已经安排了人沿运河去查。
奴才已经杀掉了贾士芳,这几日也要出京,回南京任上料理一下衙务,专心办理漕运,主子尽管放心。“
“贾士芳已经处置了?”坐在侧旁边听边看奏折的弘历失口问道。
“几时?”雍正也问道:“弘昼呢?”朱轼和孙嘉淦不禁对望一眼,他们方才陛见还在向雍正谏说“方士道释之流,像贾士芳这样的,其实是妖人,应该逐出皇宫,以清内苑”。
雍正只笑不说话,忽然顷刻之间,贾士芳已经人头落地?这也太惊人,太不可思议了!
李卫忙离座伏身回话,说道:“和亲王爷回府,给贾士芳办往生道场去了。回四爷话,奴才刚刚儿割掉他首级,一路不停就赶到这里来了。”
因将方才庆云堂楼上的情形捡着要紧的回奏了,笑道:“奴才知道这法子龌龊下作。但几次玩笑试过,这贼道不怕水溺,不怕火烧,不怕刀砍,还能平白的就没了影儿……实在是个妖精!
没法儿,只好用下三烂门道……
朱大人孙大人必定要笑我。我本就是个叫化子,玩叫化子手段也只凭大人笑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为正道,”孙嘉淦笑道,“以毒攻毒从妙之门,这一点也不丢人。”
朱轼仰脸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笑你。大宗旨是除患嘛!
这办法台湾的刘国轩曾经用过,也是有个头陀,会些邪术,在郑成功军中骄纵不法。
刘国轩设筵歌舞,乘其不备挥剑杀掉了他。我朝名相熊东园以为,刘国轩虽然投主不明,处事机断杀伐有度合道。李卫这么作是为国家君主,自然更为光明正大。
“
李卫最怕这差事办成,又要遭人非议攻讦,见朱轼和孙嘉淦都这么说,不禁高兴得脸上放光。雍正也深感欣慰,看了看表,笑道:“朕用贾士芳这些黄冠释流,不过万几余暇偶尔和他们讲道说禅,娱乐而已。这两年来朕身子不爽,只要医者能用药,从来不轻易传叫贾士芳。
贾士芳几次为朕按摩,口诵咒语,天地鬼神都由他主持管辖,不经之言不臣之心已经溢于言表,是他自罹于杀身之祸。
他要修己自隐敬天畏命,就在朕跟前侍医,何至于落到这一步?
唉……不去说他了。
明儿八月十五,你们几位是朕股肱,朕为你们单独赐筵。天色已经向晚了,弘历替阿玛陪一陪吧。“
“是。”弘历忙起立躬身说道,吩咐高无庸传旨备筵,整
理着案上卷宗,捡出一份呈给雍正,赔笑道:“这是今年秋决名单,刑部才送上来的。
下头这一份粘单是云南巡抚朱纲的,请旨勾决杨名时。还有一份附件,说杨名时在云南邀结士民围攻督署衙门为自己请命,皇上先看着。儿子遵旨,没有勾
决杨名时。因有这些新奏件,并请皇上圣裁。“雍正一边接过
看,口中道:“朱纲已经有旨署理云贵总督,他是急着要得正差职!杨名时早已下狱囚禁,又怎能去‘邀结士民’?若是平日就‘邀结’了,不又恰证杨名时是清官?杨名时这人断不能杀,他的案子还要再看看,再复审。”
朱轼和孙嘉淦原已站起身子的,见议说到这事,朱轼跨前一步,说道:“老臣愿意走一趟大理,复审杨名时!”孙嘉淦道:“臣根本不信杨名时会有贪污的事。”李卫笑道:“奴才也不信。奴才是参劾过杨名时的,当时觉得有理有据,但一直心里犯嘀咕,怕冤了他,奴才也以为另派钦差复查复审是正理。”
“你们用膳去吧。”
雍正摆了摆手,“这不是说说就清楚的,朕自有主张。”
人们都退了出去,澹宁居九楹大殿立时显得空落落的,雍正看了一眼平时贾士芳为自己疗疾前打坐的蒲团,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怖,一阵心悸,身上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命秦媚媚:“把那个扔到后院烧掉,看引娣这会子作什么,叫过来和朕说说话儿。”
秦媚媚去了一刻,
果见乔引娣带着两个宫女过来。
乔引娣是新封的嫔,头上戴着二层顶的东珠冠,
朱毪缨络上衔的十七颗珍珠闪闪摇摇晶莹生光。身上还穿了一件石青色片金绿朝褂,彩兑上绘着云芝瑞草,全身上下簇新,走一步珠动佩摇叮咚乱响。雍正笑道:“这么一打扮,把头髻梳起,任谁也看不出你是汉人了。西偏宫已经造好了,现在正在丹垩修饰。这会子天晚,我们出去走走,顺便看看你的宅子,好么?朕今儿杀了那个贾士芳,心绪也有点不宁,想疏散一下。”
“啊!
贾士芳死了?
“乔引娣惊愕得张大了口,半天才道:”怪不得秦媚媚方才去烧那个蒲团!“雍正笑道:”杀他,是因为他有罪。有什么惊怪的?
过了中秋,朕还要勾决几百死囚。
非惩恶不足以扬善,这就是孔子的章程。走吧走吧,不要想这件事了。
贾士芳一个出家人来侍候朕,不晓得韬晦深藏,却借机会掌握朕——他要朕好朕就好,要朕病就病——这样的人当着不可怕么?“雍正说一句,乔引娣念一声佛,说道:”我不是怕,是想着这人生不可捉摸……大前天见他,他还有说有笑,说我和娘就要见面了,转眼儿几天,他已经伏法了……“一边说一边随雍正出来。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殷红的晚霞像渐渐冷却的一块红铁,变得又灰又暗,几处云薄的地方,泛着死鱼肚一样苍暗的白色。
一阵又一阵的西风,吹得满园竹树都在不安地摇曳发抖,影影绰绰像无数舞蹈着的黑影子。森凉的风时而扑面,带着浸骨的凉意,袭得人直打寒颤。雍正和引娣在苍色中绕着西偏殿看了,那殿还没有装饰好,工人们没用完的浆料、颜色桶杂乱无章地放在阶前。脚手架被风吹得吱吱咯咯作响,听得人很不舒服。雍正下意识地回头,见张五哥德楞泰两个老侍卫不远不近跟着,心里安宁了点。一边踏着花径走,一边问道:“你家还有什么人?”
“娘、爹,还有个弟弟。”
“你入京后,有他们消息儿么?”
“自从打诺敏一案,我卷进去,和家里就失散了——家里人怕,也许地方官巴结诺敏欺侮人,待不住——后来我又连
着遭事,只想……死罢了,也没顾上。前次内务府有人山西
出差,我托他们打听,人还没回来……贾士芳虽不好,料事还是神的,但愿他说中了……阿弥陀佛!我娘也是四十岁的人了,再隔几年,见面兴许都不认得了呢!
“说着便拭泪。
雍正被风砍得身上一阵阵发噤,把引娣揽在怀里,一边往回走,小声安慰道:“他要打听不出来,朕明儿写密谕给山西巡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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