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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并不遥远-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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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兰很快清醒过来,在石红与吴莲英的搀扶下,慢慢地向竹棚屋走去。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喇叭里传出革命现代舞剧《白毛女》悠扬的歌声。窗外的风虽然小了点,可雨却大了起来。雨水从屋檐下一串串地落下,把地上的泥土冲成一个个小小的水坑。
天气真冷!白晓梅站起来,搓了一会手。透过蒙蒙的雨幕,可以看到工地上人们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在冰冷的雨水中不停地忙碌着。虽然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但从那些显得迟缓的动作中,就能感受到他们此时的艰辛。
自从来到工地后,白晓梅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这间广播室里度过的,她无须像其它人那样的在风雨中拼搏,她甚至还没有真正挑着担子到那坑里走一回。与他们相比,她可算得上养尊处优了。然而,这一段时间来,处在这个令人羡慕位置上的她,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优越,甚至连刚来广播室时的那种意外重逢般的兴奋也渐渐的淡薄了。有时,她甚至想离开这屋子,到他们中间,在无尽的劳累中把一切烦恼都忘掉。
当然,她也觉得这种想法有点不切实际——安排你在这里,你就必须把这里的事做好,你没有理由离开这里的。可是,在这屋里,她分明又感到一种困扰,闪闪烁烁又隐隐约约,使她总想离开这里。
“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下二尺红头绳,给我扎起来……”白晓梅听着这熟悉的歌声,脑海里顿时浮现出《白毛女》里面喜儿那欣喜的笑容。是呀,穷人的日子虽然苦,可也有那短暂的欢笑。她从红头绳想到白纱线,从白纱线想到白小松的衣服,天气这么冷,得赶快把他的衣服织好。她知道,这时转播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音乐节目将持续一个多小时,只要这段时间里没人来打扰,她完全可以利用来织衣服。弟弟的衣服已经快织完了,就剩下那么一点点,织好了晚上就能让他穿上。
白晓梅走到门前,将开着的门扇掩了一下,留下一道仅容一个人侧身而过的间隙。她不想被人知道自已在这里织衣服。尽管她已经在这里织了好多回了,可从来没有被人发觉过。她走到竹床前,从被子底下把快织好的衣服拿出来,然后坐在竹床,背微靠着棉被,一针一针地织起来。
隔着的谷席屏风挡住了外面的视线,白晓梅用不着担心别人会从窗口看到她在干什么,然而,她仍用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以防有谁突然走进来。她时刻做好准备,只要那半掩着的门发出声响,就迅速地把衣服塞到被子底下,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来。
喇叭里传出来的乐曲,时尔悠扬委婉,如泣如诉;时尔低沉跳跃,如虎啸狼嗥;时尔高昂明快,则显得奔放豪迈。白晓梅随着乐曲的节奏,在心里默默地跟着唱,那从针头处挑起的一圈圈白色的纱线,像一串滚动着的音符,不断地融入那乐谱似的衣服中。她有点忘乎所以了,此时,除了那连绵起伏的旋律和手中不断滑过的纱线,她的心里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了。
“太阳出来了,太阳出来了,光芒万丈……”喇叭里响起嘹亮的合唱,同时伴着解说员用那激动人心的声音所插播的解说词:“太阳出来了,阳光照进了山洞,喜儿终于得到了新生……”舞剧已近尾声,白晓梅手中的衣服也快织成了,而她的心情也似乎随着剧情的发展而渐渐明朗了。她加快了速度,终于在音乐节目结束前织完了最后一针。她把织针抽出来,把衣服摊在竹床上,然后,张开手指量了一下。
衣服显得比较宽,也比较长,要是给小松穿,明摆着是大了些。可他还在长个子,而这衣服却是要穿好多年的,总要预先放大些。白晓梅看着衣服,心里感到了一种欣慰。她把衣服拿起来,低下头,用牙齿把线头咬断。
正当白晓梅为弟弟晚上能穿上衣服而感到大功告成的时候,突然觉得眼前的光线暗了许多,抬起头一看,不由一愣,浑身上下在这一瞬间泥塑木雕般地僵住了。她看到,兰忠林正站在竹床与谷席屏风中间,胖胖的身子把这窄窄的过道堵个严严实实;背着光线,他脸上的表情神秘莫测。
尽管白晓梅利用转播节目的时间织衣服并没有妨碍她的工作,然而在这紧张繁忙的工地上,出工时间做自已的事情却是不允许的。她不由怨恨起自已,怎么只顾织衣服,却忘记了对外面的注意,连门被推开,兰忠林怎么进来的都不知道。她知道兰忠林发起火来是很暴烈的,来工地的这些日子,已经不止一次见到他对别人的训斥,那模样,实在有点吓人。对她来说,即使兰忠林不发火,但一顿批评显然是免不了的。她把衣服放在竹床上,默默地低下头。
兰忠林看出了白晓梅内心的惶恐。要是换个别人偷偷干私事,他完全可以就此对其大批小斥一阵。可是,眼前他所面对的是一张令他感到愉悦,惜都来不及的脸,那微垂的眼皮,那抿着的小嘴,看上去比平时更为动人。而且,他还发现,在这里不管做什么,外面的人是看不见的。他不由为这一发现而惊喜。此时,这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早已令他心旌摇荡,哪里还会拉下脸去批评她?
自从兰忠林把白晓梅安排在广播室,他就被她那迷人的脸给弄得神魂颠倒,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这可比不得家中的黄脸婆。尽管他的妻子当初也算得上大队里的一枝花,可生了孩子后,那腰身,那模样,完全变了,让他老是感到不能尽兴。虽然,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大队妇女主任那身段也不错,时不时与他一阵颠鸾倒凤,但毕竟是一介村姑,虽野趣十足,却是根本不能与眼前的这个美人坯相比拟,更无法满足那不断膨胀的欲望。他甚至把自已与前任支部书记做一比较,自已哪点比人差?可那老不休竟占了那么多的便宜,享了那么多的艳福。虽然那些风流事后来都成了罪证,成了自已把那老乌龟赶下台的有力武器,可事过之后,心里却是羡慕不已,巴不得哪一天也可以为所欲为,尽享风流美色。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今日的青龙潭早已不是昔日的死水坑,容不得他太招摇,更不能蛮来。否则,一失足为千古恨,把锦绣前程断送了,岂不要后悔一辈子?再则,只要自已当书记,还怕没有机会?所以,尽管心有邪念,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除非有十足的把握,不然他是不去冒这个险的。
眼前的白晓梅,早已是兰忠林刻意攫取的目标,但他也明白她可不同于那些用点伎俩三下两下就可得手的贱货。另外,她与李卫东的关糸,他多少也知道点。但是,他又觉得,以他的权力,以她目前的处境,只要施点恩惠早晚是要把她弄到手的。因此,他多次暗示、许诺,等大桥建成后,让她留在大队部当个专职的广播员兼文书,帮他抄抄写写,轻轻松松过日子。
然而,白晓梅对兰忠林的几番关照都婉言拒绝了。从进广播室的那一天起,她就感觉到他老是用一种暧昧的眼光在她的身上搜寻着,令她感到浑身爬满毛虫似的难受。而且,他的手老是有意无意地与她的身子碰撞,初初几次尚不为意,可很快她就感到这是一种明显的故意——这么大的一间房子,哪有那么多的机会碰撞?而且那一次,他站在她背后看她念报纸上的一篇社论,装着指报上的文字,手却从她的脸上擦过,令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所以,她一直对他存有戒心,并尽量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尽管白晓梅对兰忠林的所为感到不胜其烦,可他毕竟是书记,天天都要来这里,对着麦克风讲上一阵,并且有事没事也要进来呆上那么一会,她又不能阻止他,只能暗自提防着。
兰忠林拿起衣服,顺势在竹床上坐下来:“这衣服是谁的?”
“我弟弟。”白晓梅依然低着头。
“这么大件,我穿还差不多。”兰忠林把衣服贴在自已的胸前,又抓着袖口伸展开来,那手几乎碰到白晓梅的身子。
白晓梅本能地将身子往后仰,避开兰忠林的手。看兰忠林的态势,似乎是不会批评她了,这使她感到有点侥幸。可在这小小的地方与他靠得这么近,却使她感到浑身不自在。要是兰忠林趁机对她动手动脚,她连躲都没处躲。而且,就算兰忠林不对她怎么样,但两人呆在这里,要是被人知道传出去,难保不添油加醋。她想赶快出去,但兰忠林的双脚抵着谷席屏风,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她总不能就这么地跨过去。她不由感到束手无措,惶惶不安。
兰忠林看得出白晓梅急于出去,可他才不想让她这么容易地走掉,能在这么近的地方看着她,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他把衣服放下,看着白晓梅,用一种近乎乞求的口气说:“你织得真好!能不能帮我也织一件?”
“帮你织?”白晓梅疑惑地抬起头。
“是是。大队刚刚分到几张毛线票,明天我就去买。”兰忠林有点急切地说,“听说这次供应的是上海产的,颜色很好。嗯,你要什么颜色,我也给你买回来,或者票一张给你?”
“啊不……不用,我有。”白晓梅急忙推辞。尽管她知道这毛线票很难拿到,想要的人多得是,而且她到现在还没有一件毛衣,可是,没钱给张票又有什么用?再说,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什么毛线毛衣,而是怎么让兰忠林起来出去。她站起来:“你若不嫌我织得不好,我就帮你织。”
“那一言为定。”兰忠林脸上露出笑容,“那你说我买什么颜色好?”
“就买咖啡色吧。”白晓梅看了一下兰忠林那双挡住去路的脚,“我们到外面吧。”
“急什么,我还想问一下。”兰忠林又把衣服拿起来,“你这织的什么花?”
白晓梅心里稍稍安定下来,如果兰忠林真的是要她给织件衣服,那倒是没什么可顾忌了,只要不再提什么当文书一类的事。她见兰忠林的脚仍抵着谷席屏风,只好又坐下来:“这是最简单的花型——格子花。”
“你还会织什么花?”兰忠林兴致勃勃地问。
“还可以织柳叶花、人字花、小梅花。”白晓梅回答说。
“那你说我织什么花?”兰忠林微微眯着眼问。
“你就织人字花吧。”白晓梅想了想说,“人字花比较大方。”
“好,就人字花。”兰忠林显得无比兴奋地说,他把衣服又在自已身上比了比,“应该比这件再大点?”
白晓梅看了一下,点了点头:“是要大点。”“起码还要再大二寸。”兰忠林说着,把衣服从身上移开,似乎要把它铺在竹床上,只是他那手伸得太长了,随着衣服的落下,那手竟正好落在白晓梅的大腿上。他感到那大腿软软的,温温的,便稍稍用力压着。
白晓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压吓坏了,她想站起来,可分明感到那只手正在用力;她想退一点,可身后是棉被,身边是墙,根本退不了。虽然兰忠林低着头,似乎是在看衣服,可她完全觉得他那幽幽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她的大腿上。她感到一股热血往上涌,被按着的地方火烧般的灼烫。如果兰忠林的手再往上挪,那……她来不及细想了,一扬手,把那胖胖的手从腿上扫开,由于用力太猛,扬起的手背重重地甩在兰忠林的脸上。
兰忠林惊愕地抬起头,胖胖的脸上现出一小片红红的印痕。虽然,他估计白晓梅会有所反应,也许畏缩,也许扭捏,也许叫喊,但他绝没想到会是这重重的一耳光。他刚才极力眯缝的笑眼,此刻露出凶光,狠狠地盯着白晓梅的眼睛,恨不得把她撕个粉碎。他看到她的脸在这不太明亮的地方显得更加苍白,她收回的手紧握着;她的眼睛也在盯着他,惊恐中燃着怒火;她的身子虽然向后退缩,却又有一触即发,拼死抵挡的气势。
兰忠林的邪火,在这瞬间的对视中倏然熄灭。看来,这无比娇艳又似乎柔弱的鲜花,却是长在刺丛里,虽好看却摸不得,要想摘采,更非易事。但他的欲望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反而更激起要把她弄到手的决心,只是今天不行,时候末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要有机会,她早晚逃不掉。这念头一闪,他脸上那些僵硬的肌肉马上松下来了,紧皱的眉头又拉开了,目光还是像刚才那样的柔和,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他抬起手,抚了抚那被打了一下的脸,笑容顿时又在那里绽开:“你的手真重,打得我好痛。嗯,你的手没事吧,我看看,有没有伤着。”说着,伸手想去抓白晓梅的手。
白晓梅下意识地把手缩回去,轻轻地揉捏着。刚才的一切,实在太突然了,那短短的一瞬间,似乎过去很久很久了,以至在她脑子里留下的只是遥远而模糊的痕迹。直到看见兰忠林脸上的指印,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把他打了,心里不由慌乱起来。可是,兰忠林似乎并不生气,又好像是他的脸打了她的手,反而要向她陪不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感到脑子里花花的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手没事吧?”兰忠林又问。
“没……没什么。”白晓梅低声地回答,紧张的心稍稍平缓了点,同时,另一种疑问在她心里升起——这一切莫非都是自己太敏感,把事情想得太糟了?她站起来,面对着兰忠林:“那你……你的脸?”
“不要紧不要紧,我脸皮厚,没事的。”兰忠林也站起来,“嗯,明天我把线买来,你可要给我织呀。”说完,自顾地走了出去。
白晓梅怔了一下,也慢慢走到外面。她听到喇叭里的音乐节目快要结束了,便在椅子上坐下来。她看着窗外蒙蒙的雨,眼前浮现的却是刚才的一幕,她感到应该细细地想一想了。
风越刮越猛,雨越下越大,气温骤然下降了。从午后开始,江里的水位就不停地升高,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许多从山上冲下来的枯枝败草,有时还会漂来一大截的木头、整根的竹子。奔流的江水一路喧嚣着,横冲直撞,然而,到了这里,却被横卧江中的两个围堰半路挡着,只能从围堰间那窄窄的过道通过。它似乎不甘被人束缚,便拼命地冲击着那入口的两旁,要把围堰撕开。
随着水位的不断上升,原先高高在上的围堰,此时只高出外围水面二尺左右,如果上游流下的水量再加大,很快就会将它淹没冲垮,那么,辛辛苦苦挖出来的桥基坑必将毁于一旦。因此,从下午起,工地上的人便转入加高加固围堰的事情上来。
李卫东与黄唯山抬着一袋装满沙土的草包,走上便桥。便桥在水流的冲击下,似乎不堪重负,在脚底下微微颤动。他们走过便桥,来到围堰边,迎着上游的江面,把草包推了下去。水面稍稍荡开了一下,马上把草包吞没了。
“这雨要是再不停,今晚可能就会淹上来。”李卫东有点担忧地看着江面。
“应该不会吧。我们现在把围堰再加高一点,就没事了。”黄唯山指着岸边一块突出的石头,“夏天发大水,也不过到那里,这冬天哪有那么大的水。”
李卫东顺着黄唯山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那块石头此时离水面也不远了。他把目光转到便桥下,他看到便桥下湍急的水流像脱缰的野马,奔腾在那狭窄的夹道上,翻卷起无数的浪花,冲刷出一个个旋涡。尽管他也认为这场雨不见得会比夏天的台风雨猛烈,可如今这一江的水都集中从这里通过,万一排泄不了,那围堰筑得再高也是没用的。
一阵风呼啸着横扫过来,把李卫东头上的斗笠吹歪了。他把斗笠扶正,下意识地把衣服拉了一下。他穿的是用麻袋做成的衣服,这件衣服看上去极其的粗糙和简单,宽大的衣身接上两个宽大的袖子,前襟缝上几对可以扎紧的布带,仅此而已。
尽管这麻袋衣服看上去丑陋不堪,然而对于一些苦于衣服破了又不会补,贴上张风湿膏了事,脏了又懒得洗的男知青,却是大受青睐。这麻袋衣服既耐脏又保暖,几乎用不着冼,下小雨时完全可以抵挡一阵子。而且又用不着花什么钱,弄条破麻袋,自已动手剪剪缝缝,便成一件万用工作服。一时间,知青们互相仿效,不但不以为丑,反显潇洒豪放,并成为一种标志,只要是穿麻袋衣服的人,不用问便知他是知青。
李卫东感到身上被雨淋湿的麻袋衣服阴冷沉重又显得硬梆梆,而且肚子很饿。从午饭到现在,他一直不停地抬着草包,同时忍受着风雨的侵袭。然而,围堰的安危系着他的心,看着那逐渐上涨的江水,看着那些同样在拼搏的人们,他一刻也不敢停下来。他把竹杠扛在肩上,又往回走。
“你看,那是什么?”黄唯山突然拉住李卫东。
李卫东朝江面望去,只见前方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浮在水面,正随着水流急速地漂过来。由于水流受到围堰的阻挡,那东西漂到离围堰不远的地方速度缓了下来,并在那里打起转,乌黑的皮毛与泡得滚圆的肚子,在黄浊的水中显得格外醒目。
“猪,死猪。”李卫东肯定地说。
“真是死猪。”黄唯山也看清楚了,喊了起来。
听到喊声,围堰上的人都把目光盯着死猪,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真可惜,这猪起码有七八十斤。”
“可能刚死不久,你看那颜色还那么黑。”
“把它捞上来,吃上一顿。”
“死猪怎么能吃呢?”
死猪的到来使疲惫的人们感到一种兴奋与惋惜,然而,谁也没有去想这背后预示着什么。它在那里转了几圈后,终于顺着水流漂向便桥,一下子卷入旋涡之中,不见踪影,也没有人管它究竟到哪里去了。
程强坐在床铺上,用手轻轻地揉着膝盖,揉了几下,又把手按在脚腕处,稍稍用力地揉着。他感到那些地方微微发热,一片火辣辣的,骨头里面像是针扎似的,一动就痛。
他的双腿关节是在早稻插秧的时候就开始酸痛起来的,后来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医生告诉他,病情还不算严重,只要脱离潮湿的环境,吃些药,慢慢就会好的。回家休息了一段时间,果然有好转。可家里毕竟不可久留,他又来到队里,仍住在那阴冷潮湿的小屋,病又复发,并且逐渐加重。这次到工地来,出工时双脚一直泡在冷水里,特别是这几天寒流袭来,他的腿脚关节处都肿了起来,连走路都感到很艰难。
程强不停地揉着,直到感觉那里面不那么痛了,才把裤管捋起,把贴在膝盖处的风湿膏胶布撕下,从枕头下拿出新的贴上。然后,铺好被子,准备好好地睡上一觉。
“全体社员注意,全体社员注意,现在江水涨上来,围堰出现塌方。所有人员全部到工地,参加抢险。所有人员全部到工地,带上工具,保证围堰安全……”高音喇叭突然传来兰忠林急切的声音,随即,尖锐的哨子声也四处响起来。
竹棚屋里顿时一阵慌乱,一些还在闲聊的人急忙拿起锄头竹杠,挑起畚箕,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匆匆走了出去;一些已经躺下睡觉的人被叫了起来,紧张地穿着衣服,惊恐地互相询问着。程强也赶快从床铺下来,一瘸一拐地跟着大家来到工地。
李卫东赶到围堰上,不由惊呆了。六点钟他们这一班收工时,江面离围堰顶还有二尺左右,而且经过他们一个下午的加宽加固,估计是不会出什么危险的。然而仅仅过去几个小时,暴涨的江水已经快要淹上不了,随时都会冲过围堰;装土的草包在水浪的冲击下,有些散开了口子,里面的沙土被冲走了大半,瘪瘪地瘫在水边;围堰上面的泥沙,被雨水冲刷流走,使得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围堰内坡到处都在冒水,尽管抽水机还在不停地向外抽水,但坑里的水还是不断升高,已经有一人多深了;便桥两头的情况更为危急,首当其冲面对着奔腾而下的洪水,时不时随着一阵急流的冲击而突然塌陷一点,严重威胁着整个围堰的安全。因此,保住这几个地方,是整个抢险的关键。刚来的人,马上被分派到各个角落,全力把守。
然而,由于围堰上地方小,便桥又窄,人多挤不开。尽管大家都在拼命地干,围堰仍岌岌可危,这边刚填上,那头又塌了一大片。到处都是叫碱声、吆喝声,以及“哗哗”的流水声,整个工地乱成一团。
李卫东已经记不清抬了多少草包了。他只戴着斗笠,浑身上下早已湿透了,一片冰冷,但这些此时已经全顾不上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抬快走,保住围堰。他又一次走上那在急流中摇摇晃晃的便桥,看着桥下那翻滚的浪花,感到有点不对劲,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水下,便用竹杠往水里捅了捅。
果然不出所料,便桥孔里横着一棵小树。小树显然是被山洪冲下来,流到这里卡住了,把本来就狭窄的水道堵住了一些,使得水流量减少,无形中又增加了围堰的压力。但因为是晚上,来往的人又匆忙,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
“底下有棵树。得赶快把它捞起,去拿锄头来。”李卫东说着,便与黄唯山快步向岸上走去。
锄头很快拿来了,几个人用锄头勾住小树,用力往上拉,但因水流太急,小树的枝丫又软,拉上一点又滑下去,拉了几次都没拉上来。李卫东急忙又拿起绳子,抛向小树主杆的前面,让水把绳子冲下来,然后捞起绳子。绳子套住树杆,其它人又用锄头勾住,小树终于被拉上来了。
然而,这一切的努力,似乎并没有对滚滚而来的洪水产生任何抑制作用,涨上来的水已快与围堰持平了,一个又一个横冲直撞的洪峰,猛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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