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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天涯-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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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一辆空马车,正慢慢的往这边走来。那车夫手持着鞭子,坐在驾驶座上打盹。丹荔兴奋的叫了起来:
  “马来了!”“别胡闹!”志翔说:“那车夫不会把马交给你的,而且,驾车的马也不一定能骑!”
  “那么,我就去驾一驾车子!”
  她奔向那马车,志翔叫着:
  “小荔子,你疯了!”“我生来就有一点儿疯的!”她喊着,跑近那马车。车夫被惊醒了,勒住了马,他愕然的望着丹荔。丹荔不知对他说了些什么,那车夫缓缓的摇头,丹荔从口袋里取出一大把钞票,塞进那车夫的手里。车夫呆了呆,对着手里的钞票出神,然后,他们彼此商量了一下,那车夫就把马鞭交给了她。自己坐到后面去遥控着马缰。
  “唷呵!”丹荔喊,跃上了驾驶座,拉住马缰,她神采飞扬的转头望着志翔。“我是罗马之神!我是女王!我是天使!”她一挥鞭子,马放开蹄子,往前奔去。她控着马缰,笑着,高扬着头,风吹走了她的帽子,她不管,继续奔驰着,月光洒在她身上,洒在马身上,洒在那辆马车上,一切美极了,像梦,像画,像一首绝美的诗!她在街头跑了一圈,绕回来,跳下马车,她把马缰交还给那迷惑的车夫。
  车夫爬回了驾驶座,回头对志翔说:
  “先生,你的爱人像个月光女神!”
  月光女神!他第一次听到这名称,带着种感动的情绪,他望着那激动得满脸发红的丹荔。丹荔还在喘气,眼珠黑幽幽的闪着光芒,含笑的望着他。
  “知道吗?小荔子?你真有一点疯狂!”
  “我知道。”她轻语,仍然含着笑,攀着他的手臂,笑眯眯的仰视着他。他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来,托着那尖尖的小下巴。
  “知道吗?”他的声音沙哑。“你好美好美!”
  她笑得更加醉人了。“那么,陪我去开普利岛吗?”
  他费力的和自己挣扎。
  “哦,不行,除非你多留几天,留到耶诞节,我有假期的时候。”“你不能为我请两天假,却要我为你留下来吗?”她仍然在笑。“是的。”她脸上的笑容像变魔术一样,倏然间消失无踪。
  “你以为你是亚兰德伦?还是克林伊斯威特?”她转身就向街上奔去。“小荔子!”他喊。“你最好想想清楚,”丹荔边说边走:“不要把自己的价值估得太高了!”她伸手叫住一辆计程车。
  “小荔子!”他追在后面喊:“明天中午在老地方见!”
  她回过头来,又嫣然一笑。
  “看我高不高兴来!”她钻进车子,绝尘而去。
  第九章
  太阳从窗口斜斜的射了进来。
  志远在床上翻了一个身,夜来的疲倦仍然紧压在他的肩上、背上、手臂上,他浑身酸痛而四肢脱力。或者,最近他是工作得太苦了,他模糊的想着,可是,志翔下学期的学费还要缴,家里还得寄点钱去……这两天志翔用钱比较多,可能他已经对忆华展开攻势了,男孩子一恋爱就要花钱。他必须再多赚一点,最好是早上也去加班……他的思想被客厅里一些轻微的音响所打断了。睁开眼睛,他侧耳倾听,有人在客厅里悄然走动,那父的衣声是相当熟悉的。他看看手表,上午十一点,也该起床了。
  翻身下床,他伸了个懒腰,拿起椅背上的毛衣,一面往头上套去,一面走进客厅。
  “忆华,是你吗?”忆华正在轻手轻脚的擦拭着桌椅,收拾屋里散乱的衣服、杂志,和那一张张的速写。听到志远的声音,她迅速的站直了身子,面对着志远,歉然的说:
  “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谁说的?是我自己醒了!”他深深的看了忆华一眼,她还是那样文文静静的,安安详详的。他竟看不出她感情上有任何变化。他走向盥洗室,梳洗过后,他走出来,发现忆华正对着志翔的一叠画稿在发愣。有进展!他想,如果忆华能对志翔的画稿感兴趣,表示她对他已经越来越关心了。他欣慰的点点头,试探的说:“怎样?他画得不错吧?”
  “好极!”忆华由衷的、赞叹的说:“他实在是个天才!难怪你总是夸他!”“我知道你会欣赏他的!”志远说,神秘的笑着。“怎样?忆华?有事可不许瞒我!”
  “瞒你?”忆华惊愕的抬起头来。“我会有什么事要瞒你呢?从小,我在你面前就没有秘密。”
  “是吗?”志远凝视着她。
  她在他那专注的凝视下瑟缩了一下,忽然间,脸就微微的涨红了。她逃避什么似的把眼光转开去,放下志翔的画稿,她抱起椅子上的脏衣服,轻声说:
  “我做了几个你爱吃的菜,有红烧狮子头,你来吧,已经快吃午饭了,爸爸在家里等呢!”
  “怎么?”志远仔细的打量她。“这顿饭有什么特殊意义吗?”“你是怎么了?志远?”忆华微蹙了一下眉头。“到我家吃饭,还需要有特殊意义吗?你瞧你,最近又瘦了,吃点好的,补一补身子。”“红烧狮子头?”志远咂了一下嘴,不胜馋涎的。“难得你有兴致去做这种费时间的菜,不过,”他犹疑了一下。“为什么不留着晚上吃呢?”“晚上吃?”忆华怔了怔。
  “志翔已经好久没吃过狮子头了!”志远沉吟的。“我看,还是留到晚上给志翔吃吧,咱们随便吃点什么就好了!我就是吃面包三明治,也可以过日子的,志翔到底出国时间短,吃不惯意大利东西!”忆华抱着衣服,呆住了。好半天,她才愣愣的望着志远,幽幽的、慢慢的、轻声轻气的说:
  “志远,你心里永远只有志翔一个人吗?”
  “当然不止。”志远说,走过去,用手挽住她的肩。“还有你!”她微颤了一下。“有我吗?”她轻哼着。
  “是的,你和志翔。”志远恳切的说,俯头看她,终于低声问:“你们已经很不错了,是不是?告诉我,这两天晚上,你们去那儿玩的?”她的脸色变白了,抬起头来,她的眼珠黑蒙蒙的盯着他,一瞬也不瞬的。半晌,她才静静的说:
  “我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志翔了,这些晚上,他都没来吃饭。你既然只想吃面包三明治,那么,狮子头也不劳你费心,我和爸爸会吃的!”“什么?”志远皱起了眉,吃了一惊。“他这些日子没和你在一起吗?”“志远!”忆华叹了口气。“他为什么应该和我在一起呢?好了,你既然不和我一起走,我回去了!”她向门口走去。
  志远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忆华。“别忙!等我!我拿件大衣!”他去卧室拿了大衣,一面走出来,一面还在思索。“奇怪,他这几天神神秘秘的,又总是心不在焉,我还以为他和你……和你在一起!”
  “或者是……”忆华拿起那叠画稿最上面的一张,递给志远说:“和这位小姐在一起!”
  志远接过那张画稿,狐疑的看过去。那是一张炭笔的速写,画面上,是个短发的少女,穿着件毛绒绒的外套,脸上带着个又俏皮又活泼又天真的笑容,坐在一辆马车的驾驶座上,手里挥舞着一条马鞭。那神态潇洒极了,漂亮极了。虽然是张速写,却画得细致而传神,那少女眼波欲流,巧笑嫣然,而顾盼神飞。志远紧握着那张画稿,看呆了。半晌才说:
  “你别多心,这大概是学校雇的模特儿!”
  “我才不多心呢!”忆华摇摇头。“我干吗要多心呢?只是,我知道,模特儿不会坐在马车上,而且,在罗马,要找东方女孩当模特儿,恐怕不那么容易吧!”她拉住志远的胳膊。“你到底要不要吃狮子头呢?”
  志远怔怔的发着呆,终于机械化的跟她走出去了。一面走,嘴里还一面念念有辞的叽咕着:
  “奇怪!这事还真有点奇怪!”
  同一时间,志翔和丹荔正坐在维尼多街的路边咖啡座上,啜着咖啡,吃着热狗和意大利饼,志翔有些心不在焉,丹荔却仍然神采飞扬。她那密密的长睫毛,忽而垂下,忽而扬起,眼珠机灵的转动着,悄然的从睫毛后面窥探他。她手上拿着个小银匙,不住在咖啡杯中乱搅。由于天气冷,咖啡座上冷冷清清,街上的行人也冷冷清清。“小荔子,”志翔轻叹了一声。“真的明天就回瑞士吗?可不可能再延几天?”丹荔扬起睫毛,眼光闪闪的望着他。
  “你真希望我多留几天吗?”
  志翔再叹了口气,仰靠在椅子上,双手捧着咖啡杯,用它来取得一些暖意。他嘴里吹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他望了望天空,望了望人烟稀少的街头,望了望路边的老树,心里模糊的想着志远;志远的憔悴,志远的期望,志远的工作……他做得那么苦,辛勤工作的钱,并不是用来给弟弟挥霍的。志翔啜了一口咖啡,好快,那咖啡已经冷了。他忽然领悟了一件事情,穷学生,是连交女朋友都没有资格的!尤其是像丹荔这种出身豪富,从不知人间忧苦的女孩!
  “算了,你回去也好!”他喃喃的说。
  丹荔盯着他。“你知道吗?小翔子?你这人真别扭透顶!”
  “怎么?”“我和你玩了一个星期,你一下子开心得像个孩子,一下子又忧愁得像个老人!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矛盾而善变的人!”他苦笑了一下。“现在你见到了!”“见到了!是见到了!”丹荔用小银匙敲着咖啡杯。“而且,你还很骄傲,很自以为了不起!”
  “我是吗?”他忧愁的问。
  “你是的!”她大声说。“你对我很小心……”“小心?”“小心的保持距离!”丹荔坦率的叫。“你生怕我会俘虏你!”她眯起眼睛看他。“你怕我,是不是?”她的语气里带点挑衅的意味。“其实,你不必怕我!”她笑了,又恢复了她一贯的调皮。“我并不想俘虏你!”
  他凝视她,微笑了一下,默然不语。
  “让我坦白告诉你,”她继续说:“在瑞士,我有很多男朋友,中国人、外国人都有,他们甘愿为我做牛做马,我对交朋友,是相当随便的!我从不对男孩子认真,这也是我父母放心我和你玩的原因之一,他们知道我没有长性,知道我很洒脱,也知道我有些儿玩世不恭。所以,小翔子,”她扬着眉毛,好心好意的说:“你还是不要留我,我们萍水相逢,玩得很愉快,明天我回瑞士,后天我可能就不再记得你了,你懂吗?”志翔深深的望着她,仍然沉默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已经警告了我,我也虚心领教了。你明天就回去,后天就把我忘记……”他再望望天空,忽然下决心的站起来。“很好,这样最好!”他把钱放在桌上。“我该去上课了,再见,丹荔!”
  “慢着!”丹荔直跳了起来。“你还要去上课吗?今天是我留在罗马的最后一天,你都不愿意陪陪我吗?”
  “你知道我把上课看得多严重!”
  “比我严重?”她生气的问。
  志翔沉思了片刻。许许多多横梗在他面前的问题,在这一瞬间都浮出来了。“你只是我萍水相逢的一个女孩子,我们有一个不坏的罗马假期,明天你走了,后天我也把你忘了……”他说,抬起头来,故作轻松的盯着她。“小荔子,你用‘严重’两个字,是不是太‘严重’了?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是不是?”
  丹荔紧紧的盯着他,她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里面燃烧着怒火,好半晌,她才狠狠的跺了一下脚,把围巾重重的摔向脑后,大声说:“去上你的鬼课去!你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傻瓜蛋!我走了!这辈子你再也看不到我了!”
  她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对寒风瑟瑟的街头冲去。志翔呆站在那儿,目送她的影子消失在街角的转弯之处。他长叹了一声,抱着书本,他向学校的方向走去。内心深处,有一根纤维在那儿抽动着,抽得他隐隐作痛。为什么要说这些话?为什么?小荔子!他心里喃喃的低唤着:我们像两只各有保护色的昆虫,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真颜色示以对方!噢,小荔子!如果不是在异国,如果自己不是身负重任,如果那罗马及家园的石柱不压在自己的肩上,也不压在志远的肩上……如果,如果,如果!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如果”,我不会放掉你!坐在教室中,志翔再也听不见教授在说些什么,他眼前浮动的,只是丹荔的那张脸,丹荔的谈笑风生,丹荔的神采飞扬,丹荔的笑语如珠,丹荔的天真任性……。一星期以来,和丹荔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全回到他的面前。博物馆中的相遇,布希丝公园中的驰骋,废墟里的流连,竞技场中的奔跑追逐。丹荔永远有那么多的花样,她可以爬到废墟里那著名的庙殿石柱上去坐着,也可以在那广大的半圆形竞技场中引吭高歌。他永不可能忘记,她站在那竞技场的弧形拱门下,大声的唱:“蓝蓝的天,白白的云,
  蓝天白云好时光……“
  她的歌声在竞技场中回响,她唱,她歌,她笑。笑开了天,笑开了地,笑活了半倾圮的竞技场。
  这一切都过去了?这一切只是一段罗马奇遇?只是一阵旋风?只是一个小小的、易醒的梦?志翔叹了口气,是的,她会很快的忘记他,他相信这一点,她生来就是那种潇洒的性格,她决不会为了一星期的相聚就念念不忘!何况——他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可是,如果自己真要抓住这一切,它会从他指缝中溜掉吗?他凝视着教授,眼里看到的不是教授,而是志远;扛着大石柱,佝偻着背脊,蹒跚着在后台行走的志远。前台,有歌声,有掌声;后台,有布景,有石柱,有佝偻着背脊的哥哥!他甩甩头,甩掉了丹荔,甩掉了妄想,甩掉了笑语和歌声,也甩掉了欢乐与渴求。甩不掉的,却是心里那份深刻的悲哀与椎心的痛楚。
  第十章
  耶诞节过后不久,春天就来了。
  这晚,志远提前下了班,回到家里。
  必须要和志翔谈一谈,必须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必须要了解一下他的感情生活!他最近有点奇怪,有点神秘,有点消沉。万一他迷上了一个不三不四的女孩子,很可能自己所有的安排皆成泡影!在欧洲,多的是声色场所,要堕落,比什么都容易!当然,志翔不至于那样糊涂,但,兄弟两个,未免有太久时间,没有好好的谈一谈了。
  回到危楼前面,看到窗口的灯光,他就知道志翔已经回来了,看看手表,才晚上九点钟,那么,他并没有流连在外,深宵忘返了。他心里已经涌上了一股安慰的情绪,随着这安慰的情绪同时并存的,还有一种自责的情绪!你怎么可以这样去怀疑志翔!你甚至想到“堕落”两个字!你这样不信任你自己的弟弟!那个优秀的、奋发的年轻人!那个“自己的影子”!三步两步的跳上楼,打开房门,他就一眼看到志翔,站在餐桌前面,专心一致的、忙碌的在雕塑着一个少女头像!听到门响,他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志远,怀疑的、不安的问:“怎么了?哥?你提前回家吗?没有不舒服吗?昨天夜里,我听到你有些咳嗽。”“哦,没有的事,我好得很!”志远心中一高兴,脸上就自然而然的涌上了一个愉快而欣慰的笑容。“我心血来潮,想偷几小时懒,就提前下班了。”他望着桌上的头像。“我看你近来对于雕塑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
  “是的,我的教授说,我对雕塑有特殊的颖悟力。”
  “是吗?”志远高兴得眼睛发亮。“显然你的教授很欣赏你。”“我想是的,”志翔微笑一下。“他说,照我这种进展,两年就可以毕业!”“毕业?”志远的眼睛更亮了,他喘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说,两年你就可以修完全体的学分?拿到学位?”
  “有此可能。”志翔望着桌上做了一半的头像。“不过,艺术是学无止境的,作品的好坏也见仁见智,怎么样算成功,是很难下定论的,我一直觉得我自己的作品里,缺乏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缺乏什么?”志远在桌边坐下来,凝视那头像,这头像刚从黏土翻过来,只是个粗坯,看得出是个少女——一个相当动人的少女。但,未完成的作品,总是只有个模型而已。“我看不出你缺乏什么。”“缺乏……”志翔望着那头像,忽然丢下手里的雕刻刀,跌坐在桌边的椅子里,他用手支住头:“缺乏生命,缺乏感情,缺乏力的表现!”他苦恼的抬起头来。“当你的作品进步到某一个阶段以后,你会发现它不再进步了,这就成了你的痛苦!”
  志远怜惜的把手放在志翔肩上。
  “你操之过急了!志翔!你过份逼迫你自己!让我告诉你,你该怎么做,你应该轻松一下,度度假,旅旅行,交交女朋友!”说到最后一句,他沉吟了一下。“志翔,你最近的烦恼,只为了不能进步吗?”志翔皱了皱眉。“哥,你是什么意思?”
  志远走开去,倒了两杯咖啡,一杯递给弟弟,一杯自己拿着,他也在餐桌前坐了下来,他深深的,仔细的凝视志翔。志翔的面容憔悴,眼色愁苦。这使他心里一阵难受,看样子,他忽略了志翔!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这么沉重,这么消瘦?
  “你有心事,志翔,”他盯着他,想着在耶诞节以前,曾发现的那张速写,他再望向桌上的头像,怎样也无法把头像和速写联想到一起,这似乎是很难比照的。“你瞒不了我,志翔。”他搜寻着他的眼睛。“告诉我,你在烦恼些什么?为了忆华吗?”“不!不。”他连声说,拚命的摇头。“完全不是!”
  “那么,是为了另一个女孩子了?那个会驾马车的女孩?”
  志翔迅速的抬起头来,脸色变白了。他紧紧的注视着志远,哑声说:“你怎么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孩?”
  “那么,确实有这祥一个女孩了?”志远反问,更深切的望着他。“是的,有这样一个女孩!”志翔砰然一声拉开椅子,站起身来,在室内兜着圈子,兜了半天,他绕回到桌子边去,站定了。“哥,谁告诉你的?”
  “是你自己。”“我自己?”“你的一张速写。”志远喝了一口咖啡,笑容从唇边隐去。“志翔,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中国人吗?”
  “可以说是中国人,也可以说不是。”
  “什么意思?”“在血统上,是百分之百的中国人,在国籍上,不是中国人!”砰然一声,这次,是志远撞开桌子,直跳了起来。他推开了咖啡杯,在桌上重重的捶了一拳,那杯子被震得一跳,咖啡溢出了杯子,流到桌面上。志远走过去,一把握住了志翔的手腕,捏得他发痛,他大声的说:
  “我没有权利干涉你交女朋友,你要讨洋老婆,也是你的事!你不喜欢我帮你安排的女孩子,我也无可奈何!可是,如果你去交一个外国籍的中国女孩,我反对!我坚决反对!你说我保守也罢,你说我古怪也罢,你说我想不开也罢,我还重视我们的国籍!我知道我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还要回到那儿去!你呢,”他加重语气的说:“你也一样!别忘了我们的家,我们的血统!忆华出生在意大利,可是,她的国籍是什么,你知道吗?她是中国人!高自始至终,没有放弃我们的国籍!这就是我佩服他们父女的地方!”
  志翔挣开了志远的掌握,忧郁的,苦恼的,沉闷的,失神落魄的说:“你何必这么激动!管她是哪一国人,反正,这已经是过去式了!”“过去式?”志远愣了愣。
  “是的,过去了!”志翔用手触摸着桌上的雕像。“根本这就是个没有发展的故事!哥,”他低下头,抑郁的说:“请你不要再提这件事,我告诉你,这女孩早就走了,不在罗马,不在意大利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志远愕然的看着志翔,后者那么烦躁忧愁,使他困扰了。片刻之后,他又矛盾的,代志翔不平起来了,怎么,像志翔这样的男孩子,那女孩难道抛开了他?玩弄了他?看不上他?
  “嗨,志翔,是她没眼光,还是你不要她?”
  “哥哥!”志翔懊恼的、几乎是愤怒的抬起头来,忍无可忍的叫:“我们能不能停止谈这件事?我告诉你,那是一个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事情,我们到此为止好不好?你为什么一定要提?为什么?”“好好好!”志远息事宁人的抬起手来。“咱们不谈,不谈,不谈!好了吧?”他燃起一支烟,靠进沙发中,悄悄注视着志翔,自言自语的说:“我们都累了!都太累了!找一个时间,我们应该出去散散心!”志翔顿时泄了气,闭上眼睛,他觉得脑子里一片零乱。自己凭什么对志远又吼又叫?那个为了他的学费,在做着苦力的哥哥!那个任劳任怨,从不叫苦的哥哥!他想说什么,可是,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他发不出声音。
  “志翔,”志远竭力让声音显得轻快,安抚的、几乎是抱歉的说:“不要烦啦!算你老哥多管闲事,好吧?我跟你说,再过几个月,你就放暑假了。等你放假之后,我也请一个星期的假,我们约了高家父女,一起去威尼斯玩他一星期!威尼斯!哈,志翔,包你会喜欢那个地方!世界著名的水上城市!”志翔回过头来,他的脸涨红了,眼眶发热,他冲到沙发旁边,在志远身旁坐了下来,激动的,沙哑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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