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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天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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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翔回过头来,他的脸涨红了,眼眶发热,他冲到沙发旁边,在志远身旁坐了下来,激动的,沙哑的说:
“不!哥哥,放暑假之后,你去度假,我要找一个工作,我不能这样过日子,我不能让你做事养活我!我也是男人,我也有体力,我也能做你所做的事情!”
“别傻,志翔!”志远笑着,若无其事的说。“你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把你的书念好,你的雕塑学好!至于赚钱和工作,那是你老哥的事……”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志远的话,兄弟两个愕然的对视了一眼,志翔说:“是谁?这么晚了!”打开门,忆华正笑吟吟的站在门口,一看到志远,她的眼睛闪亮了。“志远,你今天提前下班了!”她说,手里托着个盘子,走进来。盘子里,是一盘热腾腾的包子。“爸爸说想吃包子,我晚上就蒸了一笼,想想你们兄弟两个,一个总是开夜车雕塑,一个又上夜班,就送一盘来给你们消夜。有甜的有咸的,不知道你们吃得来吃不来?”
可真巧!志远心想,难道你有神机妙算,知道我今晚会提前回家?所以给我们“兄弟”两个送包子?还是专为了一个人来?看样子,自己的“提前回家”实在有些不智。想到这儿,再悄悄的看看志翔,怪不得他今晚火气这么大呢!他慌忙跳了起来:“哈!你们聊聊!你们聊聊!我那边的工作还没完呢!我看,我还是赶工去吧!”他往门口跑去。
“哥哥!”志翔一下子拦在他前面,啼笑皆非的嚷:“你是什么意思嘛!”忆华的脸色微微的变了变,走过去,她把包子放在餐桌上,静静的说:“志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回来了吗?你那辆老爷车,像开坦克一样从我家门口经过。几年了,你这辆破车的声音,我在几里路外都可以分辨出来。你每天上班下班,我只要听车声就知道了!”哦,志翔看看志远,看样子,自己的存在才有些多余呢,人家可是听到车声来送包子的。志翔走过去,拿起一个包子,一面咬了一口,一面往屋外走:
“你们谈一谈,我出去散散步!”
“喂!志翔!”志远又拦住了志翔。“忆华好意给我们送包子来,你不坐下好好吃,散什么步?”
志翔无可奈何的在餐桌前坐了下来。闷着头吃包子。
忆华红了脸,对他们兄弟两个看了看,轻声说:
“大概你们兄弟有正经事要谈,我看,还是我走吧!反正,我也没事,只是送包子来!”
志远一把拉住了忆华的衣袖。
“你敢走?”他笑着说。“坐下来,陪我们谈谈!我们正在谈你呢!”“谈我?”忆华好奇的站住了。“谈我什么?”“我在对志翔说,等他放了暑假,我们兄弟两个,要约你们父女去威尼斯玩!”“真的?”忆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发着光。“不是骗我吗?你可以休假吗?”“请一个礼拜假,不会丢掉饭碗的!”
“我不去!”志翔坚定的说:“忆华,你跟哥哥去玩,我暑假要去打工!”“志翔!”志远不耐的说:“我告诉过你了,赚钱是你老哥的事,你不信任我的赚钱能力是不是?你以为我养不活你是不是?”“我知道你需要休息!”志翔也抬高了声音。“暑假有三个月,正好我做工,你休息!”
“我不要休息!”志远叫:“真正需要休息的是你,你太用功了,这半年多来,你拚命拚够了……”
“最好我们不要辩论!”志翔打断了志远:“离暑假还有好几个月呢,我们这时候来争论这问题,是不是太早了?”
“要早作决定,我才能安排休假呀!”志远说:“反正一句话,你跟我们去威尼斯,然后,你和忆华可以去佛罗伦斯、米兰、热那亚等地玩一圈回来……”
“我不去!”志翔斩钉截铁的说:“我要去打工!”
“打工!打工!”志远火了,对着他叫:“你连意大利话都没学好,你能打什么工?我老实告诉你,你一个工作也找不着!”“最起码,我可以做你的工作!”志翔也火了。“我比你年轻,比你有力气,比你能做重活!”“你发疯了!你要去做我的工作!”志远气得脖子都红了。“你是一个艺术家!你有一双拿画笔和雕刻刀的手!这双手不是用来做工的!”他一把抓住志翔的手,把它摊开来,志翔的手指修长,纹路细致。他叫着说:“忆华!你看,这是一双艺术家的手!你知道吗?这双手会创造出伟大的艺术品来!”
志翔望着自己的手,然后,忽然间,他反手抓住志远的手,把它也摊开来,志远下意识的伸开了手掌,那手上,遍布着厚皮和粗茧,指节已因用力而变得粗大,掌心上,还有东一条西一条铁钉利破的伤痕,和好几块青黑色的瘀血。志翔陡的觉得脑中发晕,血往脑海里冲去。他感到自己再也不能面对这双手,他感到自己马上就要崩溃……跳起身子,他一反身,就打开大门,直奔下楼,冲往大街上去了。
志远愣了两秒钟,然后,他接触到忆华那盈盈含泪的眸子。他振作了一下,略一思索,就掉转身子,也对着门外冲去。屋里只剩下了忆华,她看看桌上的包子,又看看那雕塑到一半的头像,深深的叹出一口气来。
这儿,在寒风瑟瑟的街头,志远追上了志翔。
“志翔!”他叫了一声。
志翔闷着头往前疾走,身上只穿着一件衬衫,衣袖被冷风吹得鼓了起来。志远跟着他走了一段,默默的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志翔的肩上,低语了一句:“这儿不比台湾,晚上天冷,当心受凉!”
志翔站住了,望向志远。志远挺立在街灯下,面对着他,脸上带着个无比温暖,无比安详的微笑。
“我们兄弟两个都跑出来,把忆华一个人丢在家里,总有点过份吧?”他微笑的问。
志翔不语,街灯下,他泪光闪灿。半晌,他靠紧了志远。转回头,他们肩并着肩,向家中走去。
第十一章
下了课,志翔走出学校的时候,满脑子还是雕塑。雕塑的材料有很多种:包括木头、石块、铜、铁……等。自己现在学的偏重于“塑”,而不是“雕”。是用黏土做成坯子,经过翻模,再加工。米开兰基罗和贝尼尼不是这样雕的,他们硬用整块的大理石,一点一点的“雕”“刻”而成。如今市面上到处都是大理石粉的仿制品,用树脂和大理石粉调和,倒在模子里,出来就是一个维纳斯,一个邱比特,一个罗马女神,一个凯撒大帝……无知的游客仍然当作珍宝般买回家去。可是,这不是雕塑,这,既无生命,也无感情,更没有“力”的表现!“在所有的雕塑品中,大理石是最大的挑战!”他朦胧的想着。“如果翻模,铜雕最能表现出‘力’,我应该做一个铜雕,雕什么呢?少女与马!”
少女与马!他眼前又浮起丹荔的影子,丹荔发亮的眼睛,丹荔随风飞舞的短发,丹荔在月夜里的奔驰。那充满疯狂和野性的女孩呵!小荔子,他心里又抽痛了起来。小荔子,为什么那短短的一周,你竟能在我心中铭刻下如此深的痕迹?小荔子!他抬头望望那黄昏时的天空,晚霞是一层层发亮的云。小荔子,你在什么地方呢?瑞士?瑞士有那么多大城小城,你连地址都不留一个!唉!他叹了口长气,抛开小荔子,不再想她,想想志远和忆华吧,想想大理石和木头黏土吧!
一个意大利小男孩走近了他,伸手拦住他,他认得这男孩,是路角那小咖啡店主的小儿子,他常在那儿喝杯咖啡,吃块意大利饼当午餐。“安东尼奥,”他说。“你有什么事?”
那小男孩笑嘻嘻的递给他一张纸条,对他咧嘴一笑,就一溜烟的跑掉了。他狐疑的打开纸条,惊奇的发现,上面竟是一行中文字,字迹十分陌生,简短的写着:
“我在竞技场中等你,请速来一谈。”
没有上款,也无下款,此条来得何等希奇!他反复研究这纸条,实在想不出是谁写的。最后,才恍然想起,可能是忆华。他很少有时间和忆华单独在一起,要不然就有老人在场,要不然就有志远在场。忆华如果特地跑来找他,准是为了志远。他心里有些明白了,忆华平日,就总有一份欲语还休的神态,望着志远的眼光也是心事重重的。准有什么关于志远的事,或者,她想澄清一下,她和他们兄弟两人间的关系?想通了,他就直奔竞技场。
罗马的古竞技场,在市区的中心,传说已有两千年的历史。这两千岁的大建筑物,如今早已只剩下了一些断壁残垣,那圆形的外壳还在,但是已经倾圮了一半。走进去,里面是一格一格的、半倒的泥墙,相传,这些泥墙原在地板底下,是养狮子的牢笼,而今,这些泥墙却像个杂乱的迷宫。在圆场的四周,有楼梯可以上去,到处都是弧形的拱门。志翔一走进去,就有个感觉,一定有人和他开了玩笑!这当年可以容纳五、六万人的大建筑里,何处去找一个不知名的约会者?
他想了想,就走到泥墙上面,让自己暴露在圆场的正中,四面张望,他看不到任何人走出来招呼他。他环场而视,这不是旅游季节,竞技场中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意大利孩子,拿这古代不可一世的大比武场,当作娱乐地点,在那些阶梯上跳来跳去。他用手圈在嘴上,对四面大声的,用中文叫:
“谁在找我?”半坍塌的圆形剧场,响起了他的回声:
“谁在找我?”他皱皱眉,困惑的对每个方向看去。于是,忽然间,他看到在一个弧形的拱门下,有个小小的、红色的人影,坐在空旷的台阶上。把那灰色的古竞技场,点缀出一抹鲜明的色泽!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那人的面貌,但是,他的心脏已猛然间狂跳了起来,脑子里掠过了一个疯狂的念头,这念头又引起了一阵疯狂的期待、兴奋,和疯狂的喜悦!是她吗?是她吗?只有她会想出这种古怪的见面方式,只有她会选择古竞技场!他对那人影奔过去,奔过去,奔过去……心脏被喜悦和期待鼓满了,他觉得自己像长了翅膀,正飞往一条五彩缤纷的彩虹里去。他觉得自己轻得像一根羽毛,正飘往一个醉人的美梦里去。他看到她了,他终于看清她了!小荔子!他大大的喘了口气,小荔子!他张开嘴狂呼:
“小荔子!小荔子!小荔子!”
她坐在那儿,穿着件白毛衣,红长裤,披着件短短的红披风。她的短发被风吹乱了,乱糟糟的披在额前和面颊上。她用手托着下巴,呆呆的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的望着他飞奔而来。他奔到了她面前,一下子收住了脚步,停住了,喘吁吁的看着她。她的面颊白皙,眼珠黑幽,神色庄重,坐在那儿,她像个大理石雕刻的、至高无上的艺术品。一点也没有往日那份嘻嘻哈哈的模样,更没有丝毫野性的、疯狂的痕迹,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严肃、庄重、神圣、不容侵犯的圣女!志翔呆了,瞪着她。
“小荔子!”他哑声的低唤,仍然喘着气。“是你吗?小荔子?真的是你吗?”她凝视他,一瞬也不瞬,眼底逐渐涌起一层悲哀的、绝望的神色。“不是我。”她喃喃的说。
“不是你?”他怔了怔。“小荔子,什么意思?你怎么了?”
她继续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声音是幽幽的、怯怯的、有气无力的。“这怎么可能是我呢?我一向对什么都不在乎,我不会烦恼,也不知道忧愁,我爱玩爱笑爱闹,我对什么都不认真!尤其是男孩子!可是,我现在坐在这儿,像个等待宰割的小羊,像个无主的、迷路的小孩……这怎么可能是我呢?我不相信。”她凝视他,眼里有一层雾气。“你会相信吗?小翔子?为了一个骄傲、自大、莫名其妙的男孩,我竟然单枪匹马的从日内瓦跑到罗马来!”志翔呆立在那儿,这篇话是他有生以来听过的最美妙的音乐,美妙得使人难以置信!眼前这张脸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伟大的艺术,伟大得使人难以置信!他瞪着她,长长久久的瞪着她。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那儿沙嗄的、含糊的、呢喃的说着:“哦,不!小荔子,我不信……”他又大大的喘了口气,眩惑的瞪着她。“我不信,我不能信!小荔子,我从来不相信祈祷,不相信奇迹,你教我怎么能相信?我不信!我真的不信!”她忽然间从地上一跃而起,站在那儿,她那黑幽幽的眼睛燃烧起来了,她那苍白的脸颊涨红了,她那平稳的呼吸急促了。她张开嘴,大声的、无法控制的喊了出来:
“你不相信!你不相信!你这个笨蛋,傻瓜蛋,驴蛋!如果你祈祷过,你不会写信给我?你不会找我?你一定要把我弄得这么凄惨,一个人跑到罗马来!你坏!你可恶!你笨!你傻!你糊涂!我恨你!恨死你……”
“慢点,小荔子,公平一点!”志翔也嚷了起来:“你走得干干净净,连地址都没有留!我怎么写信?瑞士有那么多城,那么多街,那么多门牌号码!可是,我还是寄了信的,寄了好多好多封……”“你寄到什么地方去的?”她大叫。
“寄到你那儿去的!”“我没收到!”“你收到了的,要不然你不会来!”他毫不思索的叫:“我每天寄一封信给你!到现在,已经寄了三十三封,因为,我们分开了整整三十三天!”
她咬住嘴唇,紧紧的凝视他,眼泪迅速的涌进她的眼眶,她的嘴唇发颤,呼吸沉重,终于,她迸裂般的大叫了一声:
“小翔子!”她投进了他的怀里,他一把抱住了她,立即,他就本能的箍紧了她。她那柔软的、小巧的身子紧贴在他的怀里,她的眼睛祈求的、热烈的、含泪的瞪着他。他俯下头,一下子就捉住了她的唇。她闭上眼睛,泪珠从睫毛缝里滚落下来,沿着颊,一直流进两人的嘴里。
他的心猛烈的跳着,猛烈的敲击着他的胸腔,猛烈得几乎跃出他的身体,他的唇压着那柔软的唇,尝着那泪水淡淡的咸味。终于,他抬起头来,把她那乱发蓬松的头紧压在自己的胸前,他用下巴爱怜的,保护的,宠爱的贴着她的头,轻声低语。“小荔子,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来,我过得有多苦!你梦想不到,你给了我多少折磨!”
“我现在知道了。”她在他怀中颤抖着。“你的心在对我说话,它跳跃得好厉害!”她用耳朵更紧的贴着他的胸膛。“我喜欢听你的心跳,我喜欢得发疯!哦,小翔子,你不要嘲笑我,有这一刹那,我三十三天的痛苦都已经值得了!小翔子,别笑我不害羞,我愿意就这样待在你怀里,待一辈子!”
“噢!”她像一股强而有力的火焰,在熊熊的燃烧。他自己也是一股强而有力的火焰,迅速的,这两股火焰就汇合在一起,燃烧得天都变红了。“小荔子,我这一辈子也不放你走了,再也不放你走了!”她抬起头来,仰视着他,彩霞染红了她的面颊,落日的余晖在她的瞳孔中闪耀。“你说的是真话吗?”她认真的问。“你真的不再放我走了吗?”他心中“咚”的一跳,理智有一刹那间在他脑中闪过,依稀仿佛,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的地方,依稀仿佛,志远的面庞在遥远的望着他……可是,丹荔的眼光澄澈如水,丹荔的身子轻软温馨,丹荔的呼吸热热的吹在他的脸上,丹荔那企盼的声音和热烈的告白具有着惊天动地的力量……这力量把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淹没了。他凝视她,那光洁的面庞上还有泪珠在闪烁,他吻去那泪珠,再度颤栗的拥住了她。
“是的,是真话!”他由衷的叫着:“小荔子!是真话!我怎能放走你?你就是我的艺术!我的快乐和幸福!放走你,等于放走一切!”“那么,”她轻声说:“我是悄悄离家出走的,你预备怎么安排我呢?”“什么?”他吓了一跳,推开了她,仔细注视她。“离家出走?你父母不知道你来罗马吗?”
“他们知道。我在桌上留了张条子,上面写着:我到罗马去学音乐。就这样来了!”
他沉思了。初见面的那股巨大的狂热和惊喜被现实所带来的问题给压抑了,一切不愿考虑的、不想考虑的问题都在他脑中涌现。自己的生活还在倚赖哥哥的劳力,如何去安排丹荔?那出身豪富,从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孩!喜悦从他的眼睛里悄悄消失,他不由自主的在台阶上坐了下来,用手无意识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心里像有一堆缠绞不清的乱麻,怎么也整理不出头绪来。“嗨!”丹荔细声细气的说:“你害怕了!是不是?你根本无法安排我,是不是?”他坦白的抬起头来,下决心的说:
“是的,小荔子!让我对你说一些真实的事情,你轻视我也可以,鄙弃我也可以。我无法安排你!我虽然在罗马念书,但是,并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样,是个贵族子弟。我的家庭很清苦,我和哥哥的出国,都使父母背下了债务,如今,我所有的生活费和学费,都倚赖哥哥做工在支持!你可以为了一时高兴,把一叠钞票塞给马车夫,换片刻的欣乐,我呢?可以为了省下几百里拉,少吃一顿中饭!小荔子,我并不是要向你哭穷,更不是要向你诉苦,因为你来了,你冲着我而来了,我不能不告诉你实情!你问我如何安排你,我但愿我可以对你悦:嫁给我,我为你造一个皇宫,造一辆金马车,买一百匹白马给你去驰骋!但是,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即使连婚姻,目前都谈不到!在我学业未完成以前,我什么允诺都没办法给你。小荔子,”忧郁、沉重,与悲哀压上了他的眉梢。“现在,你该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不是值得你背井离家,来投奔我?假如我使你失望……”
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眼睁睁的听着他的倾诉,听到这儿,她忽然伸出手来,一把蒙住了他的嘴,她的眼睛张得好大好大,轻声的、肯定的、热烈的说:“别说了,小翔子,我已经来了。我不要增加你的负担,我自己会安排我自己!我只要听你一句话!”
“什么话?”“你想过我吗?要我吗?希望我留下来吗?”
他死命盯着她。“你不需要问这问题的,是不是?”他的眼眶潮湿。“知道吗?我这一生最大的狂欢,是发现你坐在这拱门底下的一刹那!”“够了!”她的眼睛发亮,声音激动。“我会留下来!即使你命令我走,我也不走!”
他凝视她,落日正迅速的沉落,整个巨大的圆形竞技场,都被落日余晖衬托得如诗如画。而她那绽放着光华的面庞,却是诗中的诗,画中的画!
第十二章
朱丹荔说得出,做得到,当天,她就住进了一家女子公寓。她打了电话给父母,第二天一早,父母就双双赶来了。朱培德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他做事一向有纪律,有果断,有计划,而且一丝不苟。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生出一个像丹荔这样的女儿!天不怕,地不怕,带着三分疯狂,三分野性,三分稚气,还有三分任性,和十足的热情!这女儿自从婴儿时代起,就弄得他束手无策。她有几千几万种诡计来达到她的目的,包括撒娇撒痴,装疯卖傻,她全做得出来。朱培德明知道她是手段,就拿她无可奈何!至于朱太太呢,那就更别提了。丹荔早就摸清了母亲的弱点,眼睛一眼,她就可以硬逼出两滴眼泪来,泪汪汪的对母亲一跺脚,来上一句:
“妈!我活着是为什么?活着就为了作你们的应声虫吗?如果我不能为自己而活,你还不如把我装回你肚子里去!”
这是撒赖,她从小就会撒赖。可是,她撒赖时的那股委屈劲儿,可怜劲儿,使朱太太的心脏都绞疼了。还能不依她吗?从小,就没有任何事情,父母两个可以拗得过她的!
现在,在这公寓里,又是老把戏的重演。朱培德和太太,苦口婆心的想把她劝回日内瓦。她呢,坐在床上,双手放在裙褶里,睁大了眼睛,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我不回去!说什么我也不回去!”
“丹荔,你这次的任性实在也太过份了吧?”朱太太说:“你想想,现在又不是刚开学,你到哪里去学音乐?什么学校会收你?”“我去××学校学钢琴!”
“那根本不是学校!”朱培德生气的喊:“那是一家补习班,说穿了,就是个野鸡学校!你真要学钢琴,犯不着跑到罗马来,我给你请家庭教师,在家里专门教你!”
“我不要!”丹荔拚命摇头。“我就要待在罗马!”
“好吧!”朱培德简单明了的说:“别再对我玩花样,也别找什么学钢琴这种借口,正经八百的,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什么男孩子?”丹荔装傻。
“你上次在罗马碰到的那个男孩子!你和他疯了一个礼拜的男孩子!”朱培德大声说。
“他吗?他叫陈志翔!”
“他是做什么的?”“留学生!他在××艺术学院学雕塑!”
“××艺术学院?他家里做什么的?”
“我没问过。”“你是为他来罗马的吗?”朱培德锐利的问。
“我没这么说。”丹荔逃避的回答。
“好吧!”朱培德咬咬牙。“你现在去把他找来,我必须和他谈一谈!”“现在吗?”丹荔看看手表。“他不会来的!”
“什么意思?”朱培德蹙紧眉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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