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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旗袍-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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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贾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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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宝石蓝 雪花白 麦子黄 01 好炕
夏末秋初,史无前例这个词几乎被孔家屋子的人用烂了。
村里人原本不知道这个词,这个词是在一个清亮亮的日子里,一不小心从小学教员高原的嘴里冒出来的。高原每天读书看报,看到这个词,认为是一个难得的好词,就特意记住了。看来知道的事情多了没坏处,说不定哪一天就能用到。令高原始料不及的是,第一次使用,居然会让全村人都记住,并且风靡一时;他更没有料到,在未来的一个年代,这个词会成为了一个炙热鲜红的烙印,灼痛了许多人的心,也包括他自己的。
如果不是因为那条铁路,平原本是一览无余的。许多年前,德国鬼子修了一条铁路,路基五六米高,像一条僵死的蛇横在村子东边,使那个方向的视野突然局促起来。一条灰白的大道先爬长长的大坡,横跨铁路,又下长长的大坡,然后一溜歪斜进村子,自东而西穿村而过。
坡上走过什么人,村里人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乡下人没什么消遣,闲来没事,无非聚在一起,说说瓜田李下,道道家长里短,捎带着张望一下大坡上来往的行人,揣摩一下他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揣摩的,从大坡上走过的人,大部分都是庄里庄乡,熟得提一下骨头就能掉净了肉的那种。
白香衣和她男人孔宝柜一出现在大坡上,就一下子跌进了村里人的眼窝子。高原细长的脖子更加细长了,情不自禁地高呼:“史无前例,真是史无前例啊!”
“那绝对是一爿史无前例的好炕!”孔宝橱的脑袋瓜子忽然灵光起来,活学活用,他的话引起了男人们更强烈的共鸣。
待他们走近,孔宝橱才认出与那爿“好炕”同行的居然是他的堂哥孔宝柜,脸皮就像过了滚水的螃蟹壳,一下子红得扎眼,抽身想躲开,却被几个促狭鬼揪住,在他耳边低声嚷了一大串“一爿好炕”。
人们纷纷热情地和宝柜打招呼,眼睛却无一例外地瞟向白香衣。
白香衣那一身宝石蓝的旗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珠圆玉润的身体,一步一步走来,简直像一朵荷花在颤颤悠悠地绽放。她雪白的腮边荡着一对翡翠耳坠子,晃悠得人的心也跟着晃悠,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她没有说话,但在场的人都觉得她说过话,因为她眸子里的那一弯微笑已经替她把话说完了。她走过之后,有人下意识地使劲抽动鼻子,以便闻到更多那隐约的袅袅香味。
这一夜多少人失眠,多少人在梦里累坏了眼珠子无从统计,第二天男人们普遍得了红眼病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当他们红肿着眼睛,眼角挂着一坨白花花的眼屎扎堆的时候,一边彼此打趣彼此的眼睛,一边忍不住朝宝柜家的方向张望。你说真是活见鬼了,整整一个晚上,醒着的人和睡着的人,眼前都有那么一件宝石蓝的旗袍晃来晃去。
孔宝橱成了众矢之的,大伙儿都说,别人也就只能看看过过眼瘾,说说解解嘴馋,而他作为小叔子,没准可以爬上那爿好炕,好好摸摸那一对香饽饽似的妈妈。孔宝橱就脸红脖子粗地咒爹骂娘,心里却有些莫名的得意,想抬起屁股走人,却又舍不得挪窝,实在想听他们满嘴里跑火车。
男人们无一例外的不忿,那孔宝柜是啥玩艺,不过是在村里混不下去的松(应该是上尸下从)包,凭什么就能抱着那么一朵香花儿睡?孔宝橱也不忿,但是嘴上不说,在心里说,别人可劲地糟践他的堂哥,他听得也着实过瘾,只有在他们说得实在过火的时候,才煞有介事地骂他们两句,干预一下。
和男人们的骚动愤懑相比,村里女人们也并不平静。其一,昨天夜里,自家的男人都是少有的亢奋,折腾得人没法睡觉;其二,她们从来不知道女人还可以穿成那样,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羞死个人也好看死个人。她们管中窥豹举一反三得出一个结论:城里的女人是最不要脸的一群,穿那么显山露水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开那么高的叉,一不小心就能露出白花花的大腿,实在不成体统。她们对宝橱所说的“好炕”嗤之以鼻,却对高原说的史无前例情有独钟,仿佛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
镜子的使用率也突然间高得史无前例,但一方小小的菱花镜实在照不过瘾,于是就有女人借着鸡毛蒜皮跑到玉翠家里,在村里唯一的一面穿衣镜前搔首弄姿地迈几步,想象一下自己穿旗袍的风姿。
玉翠是村里公认的美人,大家都说要放在过去,凭着玉翠的俊是能进紫禁城当娘娘的。当年孔宝川吭哧吭哧地流了大半个月的臭汗,自个儿打了一个带穿衣镜的立橱,在四里八乡引起了轰动,前来看西洋景的人络绎不绝。许多黄花大闺女围着明晃晃的穿衣镜流连忘返,芳心激荡,玉翠就是其中的一个。当玉翠冲破重重阻力,毅然做了穿衣镜的女主人,过起了日子才发现,穿衣镜原是百无一用的东西,全然不如一口袋地瓜干来得实惠。而今蒙尘多年的穿衣镜,忽然时来运转,破天荒的风光,被好事的女人们擦得锃光瓦亮。
在穿衣镜前晃荡了半天,犹如隔靴搔痒,这星星点点的痒如此不禁搔,一把下去就泼辣辣地痒成了一片。女人们很不甘心就这样被一个外来的女人比下去,就怂恿着玉翠去试试白香衣的旗袍。玉翠架不住大伙的热情和自己的好奇,任由一群叽哇乱叫的女人裹挟着,去了宝柜家。
玉翠见了白香衣,自来熟地凑上去,一把拉住白香衣的手,鼻尖差点儿碰到白香衣的鼻尖,使劲瞅了瞅白香衣的面皮,尽管没有发现想象中的厚粉有些失望,却由衷地赞叹:“啧,啧,他婶子咋这么会长?肉皮精嫩精嫩的!”
白香衣询问的目光投向孔宝柜,孔宝柜却只顾扎煞着两手嘿嘿傻笑,不知道给白香衣介绍。白香衣撤回目光,想着总该说些什么,玉翠已撒了白香衣的手,对孔宝柜说:“宝柜,她们都想看看你媳妇的衣服,学个样儿,做它一两件,也俏一俏呢!”
女人们一阵吃吃地傻笑。
宝柜二话不说,哗啷一声打开了衣橱,然后躲一边继续他的傻笑。
女人们眼花缭乱了,拿起哪一件都爱不释手。“哎哟哟,俺的那个天王地老子,这么多衣服哪一辈子能穿完?”
宝柜听了,嘴巴咧得几乎把脑袋一分为二。“这算啥?要不是嫌行李多,她的衣服足足能装一马车。可惜了,都扔掉了!”
女人们也跟着啧啧惋惜。
宝柜他爹当年给他起名字,是希望将来儿子能珠宝满柜,现在虽然没能珠宝满柜,却也彩衣满柜了,不知道他爹是不是该在棺材里大笑三声?
细看白香衣的衣服,大多数是颜色式样各异的旗袍,绸的、缎的、棉的、单的、夹的、长袖的、短袖的,颜色更是仿佛占尽了天下所有的颜色,女人们实在想不出还有哪种颜色没有出现在这衣服堆里。
女人们七手八脚地给玉翠套上一件翠绿色的旗袍,不等扣子扣上,玉翠前胸的两团肉已经像推进了膛的炮弹,蓄势待发,扣子和扣鼻之间相隔十万八千里,仿佛南极和北极根本没有相遇的可能。玉翠羞红了脸,鼻子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油汗,慌忙脱下旗袍,抓住一个比较瘦小的女人,不由分说给她套上。这回扣子倒是系上了,却松松垮垮,只见衣服不见人。最后,女人们都过了一下旗袍瘾,可都没有穿出彩头来,也就没有尽兴。
在回去的路上,玉翠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说:“城里的女人都是照着衣服的样子长得,难怪咱们穿着不合适。”
另一个女人附和说:“就是哩,高原都说史无前例呢。”
高原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让她们信服的男人中的一个。高原是外乡人,曾是一名解放军战士,几年前这里有过一次不大也不小的战役,高原光荣负伤,就留在村子里养伤,然后按照上级的指示,在村里做了教员。高原在男人堆里是数一数二的,二十来岁,白净儒雅,是女人们心目中的金童。她们家的孩子都是高原的学生,因此她们喜欢借询问孩子们的学习情况和高原搭话,说着话,常常出其不意地拧一把他结实的大腿,高原就会像受惊的小马驹一样跳起来,红涨着脸皮落荒而逃。高原害羞慌张的样子,能撩起她们心中无限的怜爱,她们喜欢。有了金童,她们便一直物色玉女的角色,可惜连玉翠那样的女人都落了选,原因是她说话的声音不够脆,也不够年青。现在村里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女人,使她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玉女,但是谁也不肯说出来,因为她们实在不甘心。
女人们忙着试衣服的时候,白香衣一直保持着一种优雅的微笑,在一旁静静地看。这是一群与她不相干的女人,做着与她不相干的事,一场闹剧乱哄哄地开始,乱哄哄地收场,曲终人散,她才从不相干里走出来,一个人收拾残局。
白香衣小心翼翼地把衣服一件件抚平折好,收拾每一件都像收拾一件心事和一个渐次模糊的面孔。白香衣对发誓要娶她的男人,历来都会提一个不高的要求:只要一件中意的旗袍,使悲壮得要一掷千金的男人有种浑身的劲没处使的虚脱。听起誓言来白香衣总报以平静的微笑,笑得男人心虚,就发更毒更狠的誓。香衣明白,誓言即使挂在树上能开出花来,丢在地上能砸出坑来,那也不过是一句嘴里说出来的话罢了,当不得真。男人不是把女人当作衣服吗?何妨不把他们当成衣服,穿过了,洗几水就旧了,也不必伤心,因为还有新衣服在衣橱里静静地等着。
那个时候她不愁没有衣服穿,因此不怎么珍惜。今非昔比,她却有些心疼这些衣服了。有几件被撑开了缝子或挣脱了扣子,她挑拣出来,准备缝补。把衣服和男人相比,她更钟情于衣服,衣服可以当作知己来看待,你懂得它了,它也不会惜力,会使你时时刻刻保持着光鲜和优雅,而男人不会,男人只是彻头彻尾的破坏者。她觉得这一辈子不会爱上任何的男人。
孔宝柜她也不爱,虽然选择了孔宝柜做丈夫。她知道迟早要找一个男人嫁掉,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就好比看破了红尘,削发为尼,穿一辈子古板的法衣。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么早就会嫁人。
那天兰姨慌慌张张地跑进她的屋,一把鼻涕一把泪,她知道又有事情要发生了。近半年来,外面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兰姨的神经质也越发修炼得炉火纯青,时常因为一点儿风吹草动而一惊一乍。等兰姨的手帕子湿透了半拉,她才断断续续地告诉香衣:“政府要采取行动,把我们都抓起来改造。现在还来得及,你快找个合适的人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兰姨的生意好,人缘也好,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的消息八成是准的。
白香衣没费多大脑筋,就选择了茶水房烧水的孔宝柜,一来他的家乡在很远的乡下,二来他身强力壮。那些有身份的人她想也不想,并且知道想了也是白想,一个个道貌岸然神通广大的样子,到了关键时刻,却都是一些依靠不得的脓包。
当她随口说出孔宝柜三个字的时候,兰姨以为她吓糊涂了,扭着大屁股小跑到白香衣跟前,摸她的额头,使劲提醒她终身大事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并列举了一长串名单,供她选择。她却干脆地说,“就孔宝柜了。麻烦姨去跟他说一声,他愿意的话,我们今夜就走。”
孔宝柜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差点儿得了失心疯,凭白捡了一个仙女似的媳妇,便宜大了去了,要知道原先遇到白香衣,他可是看了第一眼,不敢看第二眼,看多了怕晃坏了眼睛。
夜深人静,宝柜就喜滋滋地带着香衣,悄悄上了路。火车一路向北,走了两天两夜,才算到站。下了车白香衣才知道,到宝柜的家还有十几里的路程,不由得暗暗发愁,吩咐宝柜说:“去,租个洋车来。”
宝柜说:“这儿哪有洋车?干脆俺背你得了。”
白香衣心想反正是他的人了,背就背吧。孔宝柜在车站找了个熟人,寄放下行李。出了车站,是一片参差不齐的庄稼地,一条田间路弯弯曲曲,一头钻进了绿油油的庄稼里面。看看左右没人,白香衣就伏在了孔宝柜宽厚的背上。孔宝柜背起白香衣就往家赶,走得两脚呼呼生风。
白香衣忽然想起猪八戒背媳妇的戏文,就忍不住嘻嘻地笑。忽然有种幸福的感觉忽忽悠悠地飘过来,可没等她抓住就又忽忽悠悠地飘走了。北方的景致比南方粗旷了许多,大气了许多。穿行在红高粱、玉米地之间,她好奇地问这问那。在一问一答之间,路就要走完了。宝柜告诉她,翻过前面那个大坡,就要到家了。
白香衣要求下来,找了个明汪汪的小水洼,洗了洗满脸的风尘,抿了抿有些凌乱的头发,弹了弹身上的尘土,她不希望别人看见她的狼狈。
站到大坡上望下去,一些院落错落拥挤着,一些屋顶灰白参差着,一些绿树层叠掩映着。白香衣告诉自己,从今以后,这个叫孔家屋子的小村,就是家了。
孔家屋子千八百口子人,没有一个杂姓,全姓孔。据说以前还有几户杂姓的,但人丁不旺,慢慢的就绝了户。村里的老人说这是咱姓孔的旺,自然就把杂姓压住了,就好比树林子里的树,长在大树下面的小树,是无论如何也旺不起来的。因为这个,孔家屋子赚了一个“独”的名声,再没有杂姓敢来这里安家落户。
第一章 宝石蓝 雪花白 麦子黄 02 冷炕
由于长时间没人住,家不像家的样子。一院子半人高的荒草,满墙的绿油油不知名的藤蔓植物,风烛残年的土坯院墙和土坯屋似乎不堪重负,摇摇欲坠。白香衣对这个家本来没有过高的期望,所以也就谈不上失望,家是什么?无非是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好在男人有的是力气,也有的是功夫收拾。潜意识里,她已经认可了这个男人,也抱定了和他好好过一辈子的决心。
白香衣每天搬一个小凳子坐在梧桐树下,指挥宝柜干这干那。不时有男人蹭进来,帮宝柜的忙,顺便偷偷瞭上几眼白香衣。白香衣落落大方地递烟倒水,周全得体。
院子里时常出其不意地冒出些活物。杂草丛里清出一窝刺猬,有人提议烧着吃,这令长年不识肉滋味的男人们直吞口水。白香衣过去,看到一大三小灰白的刺团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动了恻隐之心,柔声说:“放生吧。”竟没有人反对,宝橱用粪筐装了刺猬,提到村外放掉了。隔了一天,补墙洞时惊出了一只一尺长的貔子,一身金黄的毛溜光水滑,被男人们追得满院子乱窜。白香衣轻轻说了一句:“别伤它。”男人们就听话地停下追赶的脚步,任貔子大摇大摆地从院门跑出去。
以后每有活物出现,男人们都大呼小叫,吸引白香衣过去看。一窝粉红色肉滚滚的小老鼠也好,几枚小小的带着灰色斑点的壁虎蛋也罢,男人们都是司空见惯了的,本不该大惊小怪,只因为白香衣对这一切流露出浓厚的兴趣,他们也就跟着兴奋起来。白香衣惊奇中带着怜悯的表情,令他们着迷。
更令他们着迷的是白香衣的来历,那就像一个香艳的谜团,既是男人们的疑惑,也是女人们的困扰。
干活的时候,不时有人套弄宝柜的话。白香衣有先见之明,早教了宝柜一套话,宝柜一板一眼地照着说过许多遍了,越说越顺溜。“俺老丈人是开米店的,俺在店里做伙计。打仗的时候,一把火烧了米店,俺老丈人说兵慌马乱的,在城里住着不如乡下安生,就把他闺女给了俺,让俺带回来好好过日子。”
孔树林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正在抹墙泥,笑着低声说:“你那老丈人也是瞎眼蛾子!真是造孽,你媳妇脚底下的泥也比你鲜亮些。”
孔宝柜不恼,笑着说:“再鲜亮也是俺媳妇。”
孔宝橱替孔宝柜打帮腔:“要不树林叔也出去当当伙计,没准再给俺弄回个小婶子来。”
“有你啥事?闭嘴。”孔树林用泥抹子挑起一块黄泥,一扭身甩向孔宝橱。
孔宝橱没防备,那块泥不偏不倚正砸到了他的额头上,吓了一跳,白着脸弯腰抓起一把泥,照着孔树林的脸抹过去。
孔树林哈哈大笑着躲,没注意脚下,被一根木头绊了一个趔趄,孔宝橱得了机会,没头没脸地抹了两把,抹出一个大大的鬼脸子。
孔树林也急了,揪住孔宝橱,要把脸上的泥擦到孔宝橱的衣服上,孔宝橱挣扎躲闪。一帮人瞧见了,都放下手里的活,呐喊助威。
白香衣提着一壶热水出来,笑吟吟地说:“抹脸上多脏啊,快洗洗吧。”
白香衣的话像圣旨,两个人都停了手,有些难为情地一前一后进屋洗脸。
洗净了脸,孔树林坏笑着低声说:“别看你嫂子小,还真会心疼小叔子,刚才是怕你吃亏呢。”
“闲着臭嘴,乱喷粪!”孔宝橱笑骂。
“都说‘嫂子小叔,见了捣鼓。’能不能捣鼓就看你的本事了。”孔树林拍拍孔宝橱的肩膀,附在他耳边嘀咕,那是煞有介事的语重心长,有些隔夜的剩菜发馊时的酸味。
孔宝橱坏笑着反问:“你咋不说下一句?‘婶子侄,一半回。’要捣鼓俺也要先捣鼓你家俺婶子。”
“去吧去吧,你婶子的妈妈你可劲吃,呛不死你,俺就权当多养了一个儿子!”
两个人嘴官司打得正热闹,孔宝橱的媳妇胡桂花走了进来,笑着说:“你们爷俩在叨叨啥?人家都在外面流汗,就你俩知道偷奸抹滑。”
孔宝橱嘿嘿笑着说:“树林叔让俺去吃他家婶子的妈妈呢。”
孔树林当着侄媳妇的面,不好意思瞎扯,被宝橱村了个大红脸,狼狈地躲了出去。
胡桂花很不屑哼了一声,忽然看见椅子上搭着一件粉色旗袍,上前摸了摸,啧啧道:“真滑溜。三他爹,啥时候也给俺弄件绸子衣服?让俺也新一新。”
“就你那脏样?穿上绸子也新不起来!”孔宝橱撇撇嘴,闪身出去了。
胡桂花气得直翻白眼,气咻咻地坐下,忍不住把旗袍摸了又摸。胡桂花看着一个阔气的嫂子进了门,心急火燎地想瞧瞧她会给自家的三个小厮送什么样的见面礼,可几天过去了,却不见白香衣的动静,就坐不住了,要来提醒一下。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白香衣才背着个包袱回来,脚步歪斜零乱,摇摆如扶风杨柳。胡桂花忙迎上去,接过包袱,打开露出两个青荧荧的大冬瓜来。“好出息的冬瓜,嫂子你从哪儿买的?”
这两个冬瓜死沉死沉的,累得白香衣出了一身毛毛汗,她扶住门框,喘作一团,旗袍裹着的凹凸就律动出了许多娇怯,许多楚楚动人。好一会儿,她才有力气说话:“哪是买的,是一个嫂子送的。”
“哪个嫂子?”
“我说不上名来,大脸盘,说话嘎嘣脆的那个。”
胡桂花寻思了一下说:“是她呀,张玉翠。嫂子俺给你提个醒,少和这个娘们掺合,你打听打听她那张破嘴就像没擂上嚼子的牲口,逮着谁啃谁,咱村里的老少媳妇哪一个没挨过她的骂?”
“看着挺热情的,不会吧?”
“那是你没见过她的厉害。不说她了,咱说点儿正事。嫂子,你和俺哥回来也有几天了,该去见见咱们家的那些老东西了,你不知道,那些老东西吃饱了没事,就会挑眼挖刺儿。”
白香衣有些惶恐,忙说:“我什么都不懂,你细细说说,都有哪些规矩,千万别失了礼,让人笑话。”
“也没啥的,就是给长辈们磕个头,给小辈们送点儿见面礼。”胡桂花说话的时候脸红了一下,心虚地补了一句:“俺家那弟兄仨就免了,咱们近的不计较这个,只给远一点的就成。”
“那可不成,近的更应该给,别让侄子们骂我小气鬼。”白香衣俏皮地笑:“准备什么见面礼,还得你给我拿主意。”
“洋袜子、鞋、帽子啥的,也有送布料的。俺看就送点儿小东西吧。”
白香衣听了,便收拾了一下,让胡桂花陪着,去三里外的王家镇,眼睛一眨不眨地一口气买了二十几双洋袜子,宝橱家的三个孩子除了一人一双洋袜子,外加三块布料。白香衣付钱的时候,胡桂花的眼睛也不会眨了,眼珠子直钩钩地挂在了白香衣的绣花钱包上,仿佛崔莺莺私会了张郎,难解难分。
从镇上回来,妯娌两个打发男人们吃了饭,洗涮了锅碗瓢盆,便走街串巷拜见本家的老人。
村东有一片荷塘,荷塘边有几株粗壮的大柳树,大柳树环抱着一口水井。妯娌俩走过荷塘的时候,几个女人在树荫下洗衣服,抡着捣衣棒槌,说这闲话。一个瘦高个的青年,挑着桶过来,女人们见了,不约而同停了手,笑眯眯地看这个男子。她们用特有的大嗓门肆无忌惮地与男青年挑逗着,并作势要亲近他。
男青年脸嫩,哪是对手,脸红脖子粗的,扔了扁担,落荒而逃。
女人们拍着巴掌大笑,前仰后合。
胡桂花停住了脚步,压低了声音对白香衣说:“跑的那个是小学教员高原。那个不要脸的娘们是孔树林家的,村里一等一的骚货。”
白香衣记住了高原这个名字,她还一眼看出高原是个没有经过人事的生瓜蛋子。如果说村里其他的男人们都有点儿浊,像洗衣水,那么这个高原,倒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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