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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旗袍-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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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桂花哭起来特别强悍难缠,她能从夕阳西下哭到旭日东升,再从旭日东升,哭到夕阳西下。宝橱有心躲出去避避风头,嘴里骂骂咧咧,脚刚向外拐,却见大儿子、大儿媳妇和二儿子、二儿媳妇相约而来,后面跟着小三两口子。
大儿子铁青着脸问:“爹,大年初一,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大老远就能听见俺娘的动静,还给俺哥仨留点儿脸吗?”
“要脸跟你娘要去!”宝橱不好再走,就坐到椅子上,抽出别在腰上的烟袋,往烟锅子里装满烟丝。小三赶眼色儿忙擦了根火柴,帮他点上。
胡桂花见儿子儿媳妇都到齐了,收敛了些,不再乱七八糟的骂,坐在地上胡乱抹眼泪。儿媳妇们见婆婆满头面糊糊的狼狈样,绷着脸憋着笑,七手八脚扶起她来。
大儿子问:“为了啥?放着好好的年不过,要摔碗砸碟子的。”
“问你娘!”
“问你爹!”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大儿子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说:“俺听三说了,知道个八九不离十。要俺说,春晖家大娘对咱家也算不错了,她爱和谁好就和谁好,你们犯得着窝里斗,闹得自己家里鸡飞狗跳的吗?”
“放你娘的闲屁!她和人家好,咱家就吃亏。”胡桂花说:“你这个寡妇大娘,外头鲜亮,里头糊涂,这些年不知道给了玉翠家多少好东西。看看这孔家屋子,还有谁家比咱家和她亲近,愣摸不到一分一毫。”
“人家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用得着你操闲心吗?再说了,上次宅子的事,还不是你们联合着外人,欺负俺大娘?那时候你们把她当一家子了吗?要说她疏远咱家,也是你们闹的。”
大儿子的一席话说到了点子上,但是宝橱两口子哪里肯服,齐声{“文}骂他帮着{“人}外人挤兑{“书}自己的{“屋}爹娘。一回头,刚才还势不两立的宝橱和胡桂花,又成了一个战壕里的亲密战友。
胡桂花和宝橱合计了一夜,最后决定由胡桂花出马笼络白香衣。玉翠能做到的,她胡桂花也有信心做得到,一个心里糊涂的女人,是搁不住哄骗的,几句甜言蜜语抖搂出去,那些摔碎的碟子碗,没准就能从她身上捞回来。
宝橱倒是半真半假地请了几次命,都被胡桂花挡了回去,她舍不得把自己的男人当成肉包子打狗用,虽说宝橱老了些,但她感觉还是一个不错的肉包子,不能掉以轻心。男人们爱把“嫂子小叔,见了捣鼓”这句话挂在嘴边上,她可不想让这句话应验在自家男人的身上。
胡桂花的腿脚变得轻快起来,有事没事往学校跑,就像脚底抹满了油。正月里是大姑娘小媳妇串门子的黄金季节,都乐意去白香衣那里坐坐,因此胡桂花去的时候,大多时候是人满为患,无法说那些所谓的掏心摘肝的话。她有时候到了学校,见人多,就不进去,只在学校附近转悠。
桂兰瞧出了古怪,对白香衣说:“俺宝橱家婶子魔症了,不知总在那里转晃个啥?听说大初一她老两口打架,还牵扯着你的事儿。”
提起宝橱两口子白香衣就头疼,但她不想招惹口舌上的是非,就轻描淡写地说:“井水在井里,河水在河里,他们两口子打架,能关我什么事?”
话虽这样说,白香衣的心里也不免敲锣打鼓,她何尝瞧不出胡桂花的古怪?胡桂花上赶着奉承她,明明是有药卖,只是药装在葫芦里,看不透。
人是爱扎堆的东西,没想到古怪这东西也喜欢扎堆儿。胡桂花自己搞怪,总在学校附近转悠,无意中瞧出了另一个人的古怪,这个人就是春生。
春生自打让白香衣看见了肩膀上的牙印,羞愧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即想白香衣,又怕白香衣。当初他执意要求去找春来,就有远远躲开白香衣这层用意。等到他找回春来,见到病中的白香衣那副憔悴的样子,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好生稀罕一下。以后又见了几次,白香衣居然谈笑风生,没事人一样了,他的胆子就壮了些。晚上躺在炕上,白香衣总千娇百媚地在他眼前晃,晃得他血脉喷张,晃得他找不到睡觉的门。有几次,等同屋的兄弟们睡得跟死猪一样了,他悄悄爬起来,摸到白香衣的屋外,门却闩得铁桶一般,不敢出声喊门,只能在门外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几圈,等冷风把他冻透了,才扫兴而归。白天他也管不住自己的脚,不知不觉就走到学校,如果恰巧看见白香衣的身影,心里就痛快半天。
胡桂花是鸡蛋没缝也能下蛆的人,看到这样的蹊跷事,岂肯放过,回家就当新鲜事跟宝橱说了。
宝橱以男人的心境度量,信口开河:“那还用问,小光棍看上她了呗!你还别说,这小子有眼光,咱嫂子三十多了,鲜亮得不次于刚过门的小媳妇,除了大春生几岁,他们俩倒也般配。”
胡桂花发急:“她是你嫂子哩,咋能便宜了那小子?”
宝橱说:“你还想让她守一辈子啊?早晚她得改嫁走人,便宜了谁咱还不是干瞪眼!”
“谁都行,就是不能便宜那小子。”胡桂花发狠。
“这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春生就是有那份心,也是狗咬猪尿脬,空欢喜。一是辈份搁在那里,他们迈不过去,再就是你不是说玉翠要张罗让春生他们兄弟认她干娘吗?哪有干儿子娶干娘的道理?”
胡桂花这头放下心,那头又悬起了心:“你说她迟早要嫁?”
“早晚的事。”
“那你看俺姑家的表弟咋样?”胡桂花是精打细算的人,哪能让肥水白白流进外人的田地,灵机一动,想到了打光棍的表弟。
“不行不行,你那表弟歪瓜裂枣似的,别说嫂子相不中,俺看着也不行。”宝橱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斗眼鸡唇的瘦猴形象,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胡桂花不服气:“俺表弟的人才比你宝柜哥强多了,她宝柜都肯嫁,俺就不信她相不中。”
“那你也别忘了,这两年给她说媒的人也不少,比你表弟好的人多了去了,她都没有答应。听说那曹老师也热乎过她,她不是也没嫁吗?”宝橱提醒说。“别去碰钉子,小心又惹毛了她,白搭上你这阵子的功夫。”
“这你就不如俺清楚了,她没嫁给曹老师,是因为二妮赖上了曹老师。这事她不但不会生气,还会感激俺呢!你说早咋没想到呢?俺表弟和你嫂子还真般配。”胡桂花为自己的新发现沾沾自喜,没发现宝橱的嘴已经撇到了后脑勺。
胡桂花再去学校转悠时,多了一份使命,她要把白香衣看得滴水不露,心底里她已经认定白香衣是她表弟的人了。
第三章 旧袍子 破鞋子 臭架子 27 风言
宝橱酒后失言,把春生惦记白香衣的事当笑话说了,一时间茶余饭后,村里人把白香衣和春生当作瓜子嗑,消磨正月里悠闲的时光。更有有心人在正月初十的大雪后,发现了两行大脚印子,连接着学校和玉翠家。于是白香衣和春生的私情在人们的谈笑中日渐丰满起来,说白香衣就是因为春生才回村子的,他们相好由来已久,可以上溯到十几年前,全然不顾那时候的春生还只是一个不省人事的小屁孩。
也有厚道人,小心翼翼地向玉翠透了一些口风。玉翠的性子沾火就着,跳着脚把好心人臭骂了一顿。玉翠站出来辟谣,逢人就说:“白老师是啥人?那是天底下难寻的人尖子,模样好,脾气好,还有一肚子学问,乱嚼人家,也不怕遭报应,烂心烂肺烂舌头!”
玉翠又怕白香衣心里委屈,就巴巴地跑去安慰她。一提这事,白香衣喉咙里像塞满了棉絮子,脸红得要流血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泪水却像六月里的雨水,稀里哗啦。
“别哭,别哭。”玉翠搂着白香衣的肩膀,柔声安慰:“你是啥人嫂子最明白,横竖嫂子信你!他们放这样的闲屁,倒抬举了俺家哩。要不是俺春生配不上你,俺做梦都想让你当俺的儿媳妇。可惜了这辈子俺没这个好命,能让你做他们的干娘,俺也知足了!”
白香衣听到话的前一半,心里像阳春三月三,风筝忽悠悠地飞上了天;听到后一半,就如跌进寒气逼人的冰窟窿,一行泪羞怯愧疚,一行泪灰心丧气。
流言蜚语无孔不入,钻进了背癞爷爷的耳朵,老头子一下子提起了精神。别小瞧了背癞爷爷这个名字,这是孔家屋子曾经有人到过京城的见证。背癞爷爷的爹早年间去京城,看到一个衣着光鲜的公子哥,拖着一条乌黑油量的粗大辫子,气宇轩昂地穿街过巷,旁边有人悄声告诉他,那是王府的贝勒爷,初次遇到大人物心情激动,他听错了音,听成了背癞爷。从京城回来,正赶上儿子出满月,等着起名字,于是就给他起了背癞这个名字。背癞爷爷他爹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不该给儿子起这么个犯上的名字,这背癞不是平民百姓能叫的,贱命咋能压得住这两个字的尊贵,害得儿子讨不到媳妇,害得他无颜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背癞爷爷一辈子没沾女人的边,常自嘲自己没有人味儿,连母苍蝇母蚊子都不叮他。年轻的时候他走南闯北,在外面胡混,等到老了,跑不动了,才回到村里。混了一辈子,没有什么家当,就一块怀表,却是全村唯一的稀罕物。都是光棍儿,听到这档子事,他比春生还急。
他把春生叫到他的屋里,考证事情的真实性。春生红着脸说:“背癞爷爷,这是没有的事。”
这个回答令背癞爷爷很满意,因为他压根就不相信春生有这份能耐,于是他帮着春生叫屈,没有吃到腥,却腥了整个村子。他追问春生:“你到底看上这娘们没有?”
春生垂头丧气:“看上了也白搭。”
“咋叫白搭呢?糊涂蛋!”背赖爷爷恼怒地弹了春生的脑门一下,“都说你娘跟白老师好得像一个人,说明你娘稀罕这个人,你们娘俩都稀罕,找个媒人挑明了,还不是皆大欢喜?俺先抢着当这个现成媒人!”
“这不行,她是俺婶子哩。俺娘还要让俺认她当干娘。”春生越说越气馁。
“啥干娘湿娘,没认就不算。那婶子又不是亲婶子,歪出去千八百里,不用忌讳。要俺说,你先搅了局,不认这个干娘。接下来的事,爷爷帮你办。”背癞爷爷胸有成竹,还在心里暗暗笑话春生,明明一件很清亮的事,非要弄浑了不可。
“可是,这局咋搅啊?”春生一点儿主意也没有。
“你直接去跟白老师说,不让她做你们的干娘。她不答应,你娘总不能绑了人家硬认吧?”背癞爷爷的主意也随他的脾气,直来直去,一点弯也不打。他又给春生打了很长时间的气,出了几个赢得女人心的招数,这些招数是他想了一辈子女人,攒下来的家底,尽管他自己都不曾实践过,但他打心眼里期望春生能靠这些招数成功,他也就死而无憾了。
春生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春生就像一个疾病缠身的病人,遇到野大夫的方子,也抓在手里当仙方。他喜滋滋地告别背癞爷爷,兴冲冲地找春来帮他合计。哥俩你一言我一语,在西厢房里嘀咕了一下午,越说越觉得背癞爷爷的主意虽简单,却能出奇制胜。
春生从西厢房出来,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浑身的劲没处使,就两手握住晾衣绳荡秋千,嘣的一声晾衣绳断了,把正在做饭的玉翠吓了一跳,慌忙跑出来,看见春生坐在地上,攥着晾衣绳傻笑。玉翠拎着汤勺小跑过去,梆梆地敲了两下春生的脑袋,骂道:“奔三十的人了,还没个人样,你要淘到八十呀!”
春生捂着脑袋笑得更欢实。
有些事想的时候,是顺水使船,真正做的时候,却是逆水行舟。春生想迈出第一步,却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按照他的计划,首先得当面鼓对面锣地说服白香衣,不做他们的干娘,但是他没有和白香衣单独相处的机会。白天太阳明晃晃地照着,人前人后,仿佛到处都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月黑风高夜深人静,白香衣的房门却铜墙铁壁一般。背癞爷爷的招数里,有一招霸王硬上弓,以背癞爷爷说是绝招中得绝招。春生想霸王硬上弓一次,以春生堂堂正正的名义,以前虽然也上过,但那是以野汉子的身份,算不得数。
四面风言风语,更催着玉翠急着办认干亲的事情。她专门去了一趟崔瞎厮家,答谢他让两个儿子逢凶化吉,平安回家。把儿子们认白香衣作干娘的事一说,崔瞎厮竟拍案叫绝,说这等于把福星和她家牢牢绑到了一块,可保她家百年的顺当。不过崔瞎厮告诫她,这干娘不是说认就认的,千万不能简慢,要举行一个仪式,而仪式举行的时间和礼数也有严格的讲究,错一步儿,就可能事与愿违,福星变成灾星。玉翠用二十斤小米,换回一个日期和仪式的礼数。
日子定在正月二十六,那一天儿子们要给干娘行三拜九叩的大礼,孝敬干娘棉夹单衣裳各一件,干娘赏儿子们一人准备一顶帽子一双鞋子,取从头到脚都看护着干儿子的意思。最后摆一桌宴席,吃一顿团圆饭。
回来后,玉翠跟白香衣一说,白香衣却连连摇头,她一直觉的认干娘的事是玉翠心血来潮的玩笑,没想到她却郑重其事说办就办。玉翠不管她同不同意,日子没有几天了,就和桂兰紧着忙活,赶做衣裳,该白香衣准备的东西她也一块准备了。
春生听说白香衣不太乐意认,有些称心如意,心想老天爷帮忙,倒省了他去说了。但看到娘和嫂子热火朝天地准备认干娘的一应物件,心里又没底了,寻思着还得和白香衣说说,让她把主意拿结实了。可这一句话的事,竟比登天还难,一天天地拖了下去。
正月二十,胡桂花请白香衣去她家吃饭,白香衣爽然答应。好汉不打笑脸人,人家既然有意往亲近里走,白香衣也就不计前嫌,过去应应景儿。去了才知道,还有一个男客人在场,胡桂花说是她表弟。
白香衣出于礼节,含笑冲那个瘦小枯干的男人点点头,一顿饭吃下来,再没看他一眼。白香衣回去的时候,胡桂花送白香衣出来,忽然有了说不完的话,把自己的表弟夸成了一朵花。白香衣这才明白,这顿饭不是白吃的,胡桂花别有用心。可胡桂花没有挑明,她也就乐得装糊涂。
转过天来,白香衣带着李小忙去了城里,两天后才回来。另一个传言在这两天里就像雨后的庄稼,一个劲地往上蹿,把关于白香衣和春生有一腿的风言风语压倒了,那就是白香衣和小三的表舅对上了眼,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第三章 旧袍子 破鞋子 臭架子 28 审家贼
小三什么都好,就是贪嘴儿,不错一夜,连李小忙到月头的时候也不放过。结婚三四年,李小忙没熬下一男半女,却熬了一身说不得的病。小三开始嫌弃她了,先对她爱理不理,最后干脆当没她这个人。想起当初蜜里调油的光景,李小忙就忍不住落泪。这些事,她连自己的婆婆都没告诉,却趁着胡桂花请白香衣吃饭,瞅了个空,顾不得害羞,一股脑都对白香衣说了。
白香衣提议带她去城里看病,说把病治好了,小三自然回心转意。
李小忙把进城看病的事跟胡桂花一说,胡桂花就数落说:“不会生蛋,只会生吞金吃银的病,去城里可以,只是别跟俺要钱。”李小忙又对小三说,小三推说钱都让娘拿管着,他一分也没有。
最后还是白香衣拿出钱来,带李小忙进城看病。
白香衣刚回来,玉翠就找白香衣询问她和小三表舅的亲事。白香衣蒙在鼓里,一问三摇头,气得玉翠大骂胡桂花不地道,八字没一撇呢,就满世界里吆喝。
后天就是认亲的好日子,玉翠不敢懈怠,把一应物件拿出来一一过目。春来愣头愣脑地闯了进来,看见炕沿上整整齐齐摆着三双漂漂亮亮的千层底黑条绒的鞋子,就拿了一双,甩掉旧鞋子往脚上套。
玉翠慌忙劈手夺过了去,笑着骂:“咋和你爹一样的驴脾气,有新不穿旧。等后天给你干娘磕了头,爱咋穿就咋穿,现在可不行!”
春来吐了吐舌头:“这个干娘还非认不可呀?”
“废话!不认俺费这份精神干啥?”
春来心里着急,一句话就冲口而出:“那俺二哥咋办?”这段日子他眼看着春生蹲在热鏊子煎熬,也跟着着急上火。
“关你二哥屁事!”玉翠忽然起了疑心,盯着春来的脸说:“你倒给娘好好说说,认个干娘,你二哥咋就没法办了?”
“没啥,真没啥!我发誓,绝对没啥!”春来自知失言,赌咒发誓,想蒙混过关。
“不对!肯定有事,如果你不给俺说明白,俺把你二哥叫来,一块问,看看你们哥俩有啥好事瞒着娘。”玉翠看到春来神情不定,疑心更重,再联系到村里的传言,出了一身急汗。
“真的没事。”春来有气无力地辩解了一句,想开溜。
“春来!长大了眼里没娘了是不是?”玉翠跳到地上,拎起擀面杖,照着春来的屁股就是一下。“让你不等成个人,就和娘捣鬼儿!”
春来一窜老高,捂着屁股乱跳,一着急,又冒出一句令玉翠疑心更重的话来。“娘啊,不是俺捣鬼,是说了对不住二哥。”
“你宁愿对得起二哥,却偏要对不起娘。好个孝顺儿子!”玉翠更来气了,擀面杖舞得虎虎生风,虽然大多数落了空,但总有几下实实在在落在春来身上。打在儿子身上,疼在玉翠的心上,可为了弄明白其中的蹊跷,玉翠知道不下猛方子,就不会撬开儿子的嘴。
可是追了半天,春来挨了无数下擀面杖,疼得嘶嘶地直叫唤,就是不肯说。后开他干脆不躲了,抱着头蹲在地上,任凭擀面杖落在身上。玉翠早打得心疼手软,春来不肯就范,她只得咬着牙把擀面杖落下去,但一下轻似一下,打到最后,心想:“咋养了这么一窝子的犟种!”忽然就扔了擀面杖,一屁股坐到地上,悲从心来,鼻涕眼泪一齐下来了。
擀面杖蓦然停下,春来偷偷看过去,玉翠正无声地大把大把抹眼泪。“娘,娘,你打俺,你哭啥哩?”
“俺哭俺的命啊,你爹死得早,俺把你们一个个拉扯大了,你们眼里就没娘了。俺图个啥?还不是想让你们长命百岁,过分好日子。俺心也操够了,再不想操了,你们爱咋样就咋样吧。都说养儿防老,俺也不指望你们养老,翅膀硬了,由着你们飞,剩下俺老婆子一个清净。大不了,人家问起来,俺就说没生儿子。”
“娘啊,你有儿子啊,大哥、二哥还有俺啊。”春来被娘哭得心里发酸,他以为娘糊涂了,提醒说。
“没有,俺权当没有。”玉翠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外走。“俺去看看俺的老头子去,他眼睛一闭倒清闲了,哪里知道俺的辛苦和委屈?俺跟他说说去。”
玉翠的话,像锥子似的扎春来的心,他拽住娘的衣袖:“娘,俺说还不行吗?”
玉翠说:“娘不逼你,俺心里闷,去坟上跟你爹说句话。”
春来听了玉翠的话心里一酸,扑通跪下了,哀求说:“娘啊,俺不瞒你,都说给你。可你别亏了俺二哥呀!”
玉翠抹了把眼泪,叹了口气:“傻东西,你们哥仨,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臭肉,俺能亏了哪个?你们就是做了贼,杀了人,天底下的人都不容你们,你们还是俺的宝贝疙瘩。”
春来不再犹豫,把春生的事,说了个竹筒倒豆子。玉翠听明白了,也听傻了。她忽然歇斯底里地爬到炕上,把摊了一炕为认亲准备的衣物一骨脑划拉到地上,不解恨地使劲跺,使劲踩。
春来见状,有些后悔跟娘吐露了实情,怯生生地打问:“娘,你不会打俺二哥吧?”
玉翠怒气冲冲地坐到炕沿上,呼哧呼哧喘了一通粗气,回头对春来说:“娘不打他。你也别告诉他娘知道这档子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娘权当知不道,省得淘力气!”
春来喜出望外:“真的,娘?”
“娘说过了,你们就是做贼杀人,娘都还是你们的娘,就别说是俺儿子被人家偷了。”玉翠冷笑着说。
死了的人有死了的人的好,这是活着的人怎么也比不上的。白香衣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想起孔宝柜好,并到他坟上跟他说了好些话。
胡桂花提着二斤点心过来提亲,满以为一提一个准,见白香衣听了她的话沉吟不语,就眉开眼笑地说:“你说嫂子,要是你和俺表弟成了亲,俺该叫你嫂子还是弟媳妇?”
白香衣不冷不热地说:“你不用犯难,嫂子是改不了的,这辈子我没想再嫁人。”
胡桂花正在兴头上,嬉皮笑脸地说:“嫂子还害羞呢?都过来人了,这有啥好羞的?”
“我不是没经事的闺女家,确实是没什么可羞的。既然咱们是一家人,我就说明白话,任他多么好的人才,我只有两个字:不嫁。”白香衣为了不让胡桂花心存幻想,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说完了,就埋头批改作业,把胡桂花晾在了一边。
胡桂花僵住了笑容,干坐了半天,站起身告辞的时候,瞥见桌子上的点心,就画蛇添足地说:“那点心是俺表弟精心选的,一点儿心意,留着你尝尝。”
白香衣一听,就提起点心追了出去。两个女人在院子里推来让去,都有些气恼。
胡桂花说:“别把事做绝,你再寻思寻思。”
“不用寻思,我都说明白了。点心你拿回去,我不能要。”
“俺就是没脸没皮,这送出去的东西,也不能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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