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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旗袍-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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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想告诉他,让他以后好好地待你。可是他说,他不要你了。”

白香衣听着春生的话,一步步后退着。

春生说完话,逃跑似地冲了出去。

白香衣实在不甘心,高原抛弃了他,春生也抛弃了他,难道连那么猥琐的男人也不要她了吗?最后她去了宝橱家,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宝橱一家人正在吃饭,除了李小忙站起身外,其他人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李小忙说:“娘,跟我们一块吃吧。”

胡桂兰尖酸地说:“啧啧,你哪来那么多娘?横竖你娘家有亲娘,这里有我,你咋就缺娘缺得不管秃厮瞎厮都喊娘?你不寒碜,俺都寒碜了。”

李小忙被她抢白了一个大红脸,讪讪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白香衣心里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笑容便僵了,硬着头皮问:“小三他表舅怎么还没过来?”

胡桂兰冷笑着说:“你也不瞅瞅自己是啥样的人,俺哪里敢攀你的高枝?俺表弟说啥也是苗红根正的贫农,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要你这样破得没有鞋帮了的破鞋!”

白香衣梦游似的离开宝橱家,恍恍惚惚地走进了玉翠家。桂兰正要出门,看见白香衣进来,忙把眼皮一耷拉,扭头进了东厢房。白香衣走进玉翠的屋里,玉翠正歪在炕上闭目养神,她除了头疼之外,又添了头晕的毛病,每到中午就会头晕目眩心慌气短。她睁开眼睛,见是白香衣,便又闭上了眼睛。

“嫂子,婚结不成了。他们咋就说不结就不结了呢?”白香衣向玉翠诉苦。

玉翠半天没有言语,忽然睁开眼,目光炯炯地望着白香衣:“要俺说你就不该回来,走了就走了,偏又回来。能走的话你就再走吧,带着春晖走得远远的。今们俺就说明白话了,你也不用和俺装糊涂,你和老二的事情俺心里明镜似的,只是碍着多年的情分,没有点明。原来想着你再成个家,老二也就断了念想。现在你的婚结不成了,老二心里肯定又要弄鬼。你走了,俺会记你一辈子好的。”

白香衣像挨了当头一棒,身子晃悠了一下,她仿佛是一条搁浅在河滩上的鱼,干张着嘴,找不到救命的水。

村东的铁路上,每天晌午都会有一列客车呼啸而过,蒸汽机车头冒着滚滚的浓烟,惊天动地地驶向南方。白香衣知道,坐上那列火车,会带她到遥远的南方。那里水光潋滟,偶尔会闯进她的心里,像一只轻盈的小划子,一槁下去,穿过石拱桥。白香衣的眼睛那时候会迷蒙起来,润泽如南方的早晨,可是可是,那些韵味参差的房舍,没有一间是能容得下他们孤儿寡母的。她哪里也去不了,只能赖在孔家屋子。

一如既往,白香衣把自己和春晖收拾得干净利索,走在大街上仍然从容不迫,全然不顾满街飞的白眼。

晚上路过学校的人似乎多起来,小黄成夜成夜地叫个不停。白香衣穿上旗袍,在灯影里走来走去,屋里弥漫着凄凉的妖娆。

第三章 旧袍子 破鞋子 臭架子 37 绝交

春晖近水楼台沾了白香衣的光,在学校里同学们追着叫他“烂袜子”,他有一个是破鞋的妈,自然而然就成了烂袜子。谁都可以从春晖身上找到乐子,随便对他污言秽语,动手动脚,都不必考虑后果。他们一会儿逼春晖钻裤裆,一会儿把春晖当马骑,甚至有一次,四五个人齐下手,脱了春晖的裤子,要看看破鞋生的儿子,是不是俩鸟仨蛋。

春晖不敢上学了,在玉翠家住惯了,回村把铺盖卷直接送到了玉翠家。没多大工夫,春来又把他的铺盖卷送了回来,有些难为情地说:“春晖,俺娘说了,让你和俺干娘做伴儿。”

“俺妈不用俺和她做伴。春来哥你也真是,害得俺还得搬回去。”春晖心实,没有领会玉翠的真正用意。

“春晖,咱哪也不去,就和妈做伴儿。”白香衣已经明白,玉翠不但对她深恶痛绝,连春晖也一块稍带上了。

“你以前也不用俺和你做伴呀?”春晖还不明白。

“让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哪有那么多废话?”白香衣怒喝一声。

春晖不说话了,坐在床上吧嗒吧嗒地流眼泪。

春来坐不住,不打招呼就走了。春来在街上听秃厮说白香衣是卖肉的,百思不得其解,这人肉如何能卖,忍不住好奇就问春生。春生一听就像牛一样大喘粗气,铆足了劲要揍他,吓得春来忙开脱自己,说是秃厮说的。

春生找秃厮算账,凭着一股子牛劲,把秃厮摁到一滩牛粪上,逼着他吃屎。

秃厮家的找上家来,玉翠说:“你男人那张嘴就像粪坑,不让他吃屎,让他吃肉还真对不住他了!”

骂走秃厮家的,玉翠又骂春生:“为个窑子里出来的破货你犯哪门子贱?人嘴又不是油瓶子嘴,拿个棒子瓤就能堵上,一村子千张嘴,哪个不说?哪个不骂?你有能耐,都让他们吃屎?”

“反正俺听见就不答应!”春生犯倔,就像村头的歪脖槐树,邪里透着硬。

春来佩服春生是条硬汉子,自己也想做条硬汉子,早就背着玉翠报了名,咬破指头写了封血书表决心,一心一意要参军。春生硬,硬不过电影里的解放军战士,穿军装,打裹腿,端着枪,只喊一嗓子:“缴枪不杀!”就吓得敌人屁滚尿流,纷纷举手投降。

春来体检合格,政审顺利通过。因为他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血书,被树为全县的典型。小三同着桂兰,到玉翠家报喜,玉翠不但喜不起来,怒气却直冲云霄,她不顾小三在场就点着桂兰的鼻尖破口大骂:“你这个扫帚星,整天走东串西,母鸡偏要打鸣儿,俺懒得说你,你就该知足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鼓捣着你兄弟去参军,这不是葬送着你兄弟去吃枪子吗?”

小三忙劝解说:“大娘,保家卫国是每一个公民的义务。当解放军,光荣着呢,不是谁都能去的,俺春来兄弟能耐,才被选中,还有哭着喊着,去不成的呢。”

“俺看着你也很能耐,你咋不去?”玉翠根本不吃这一套。

小三心里苦笑,这玉翠软硬不吃,没法跟她讲道理,对桂兰丢了个眼色,溜走了。

桂兰也想走,玉翠却喝住了她:“哪也别去,在家好好想法子,把这事给辞了。”

“辞不掉的。”桂兰硬着头皮说:“春来走的日期都定了,要是不按期报道,就是犯法,要坐牢的。”

“完了,完了。”玉翠躺在炕上直哼唧,她的头更疼了。

春来听到消息,高兴得又蹦又跳,屋里屋外撒欢儿。玉翠恨声骂道:“咋就生了这么仨朝巴,老大窝囊,老二犟种,老三没心没肺!”

孔树林家的五儿子也通过了,本来两家子没啥走动,因为这事走得近了些。孔树林家的欢天喜地,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出息。眼看就要到了春来他们出门的日子,孔树林家的来找玉翠讨主意,给他们准备些啥。

桂兰正好在家,就说啥都不用准备,部队里啥都有。

孔树林家的一听,眉开眼笑:“也是,他们去为国家卖力,国家自然啥都管,要是再给他们娶个媳妇就好了。”

桂兰不屑地噗嗤一笑,出去了,作为一名妇女干部,她懒得听这些没见识的话。

孔树林家的和玉翠又说了一些别的话,很自然地转到了白香衣身上,村子里没多少事值得磨牙,唯有白香衣一直处在风头浪尖上,关于她的话题经久不衰。没说几句,院子里传来白香衣的声音:“嫂子在家吗?”

玉翠应了一声,白香衣就进了屋。玉翠和孔树林家的刚说过她的事,见了她就有些不自在。白香衣见了孔树林家的,含笑打招呼:“婶子也在啊。听说你家五兄弟要去当兵,真是一家子的福气。”

这话刺了玉翠的耳朵,没好气地说:“福气?不是灾气就烧高香了!”

白香衣打了个愣,瞧见玉翠的脸色不对,就不肯多呆,拿出十块钱和五斤粮票放在炕沿上说:“听说春来要去当兵,嫂子看着给他添点儿什么吧。我屋里还有事,就不坐了。”

“咋能花你的钱,你还是留着给春晖用吧。”玉翠忙从炕上溜下来,拿起钱追到院子里,往白香衣的手里塞。

“嫂子,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您就别让了。”白香衣往回推。

“这钱俺不能要。”玉翠态度很坚决,把钱硬塞进白香衣的手里,转身回了屋。“俺就不送了,你慢走。”

白香衣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噙了汪汪的一泡眼泪,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掉下来。她把钱和粮票放在地上,赌气对着屋里喊:“我搁在院子里了。要是嫂子实在不想要,就扔到大街上!”

孔树林家的在白香衣走后,把钱和粮票捡起来,捧进了屋,有些羡慕地对玉翠说:“出手好大方!俺要有这么个干亲戚,管她婊子里子,只管认着就是。”

玉翠皱了皱眉,忍住骂,只是说:“哪天俺还得给她送回去!”忍不住又叹气说:“你说怪不怪,不见她的人,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她挺不容易,怪可怜的,可一见她的人,就忍不住生气,像被鬼催着。”

接连半个月,春晖夜夜尿床,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尿臊味。白香衣心里憋屈,春晖不能宽她的心不说,还要给她添堵。十五岁的人了,个子高了白香衣一头,却还像小鸡子似的天天围着她转,赶也赶不走。好好的,又添了这个毛病,每次睡觉前,白香衣总嘱咐他撒干净尿再睡,可他总嚷着撒不出,非留着夜里尿床上。

十月的阳光没有劲儿,软塌塌地照下来,白香衣拿根竹竿抽打晒在太阳底下的被褥,腾起阵阵散发着臊味的白色灰尘。这样做,可以使被褥软和些,晚上铺盖着舒坦。

玉翠来了学校,她是来还钱的,不肯进屋,在院子里和白香衣说话。春来走了,亲戚们来玉翠家闹了一天,给春来送行。白香衣知道这事,玉翠不叫她,她也没去凑这个热闹。玉翠把钱送来,她什么也不说就收了,她明白,玉翠把钱再次送来,说明人家打定了主意,要和自己彻底断了交情。

玉翠本想放下钱马上走,可心里有些不忍,白香衣接钱的神情里有一种决绝,让玉翠有些心酸。玉翠不自然地笑问:“这褥子上咋了?跟地图似的。”

“春晖这没出息的尿的。”白香衣冷淡地说。

“哎哟,俺个娘,这孩子咋添了这毛病?可得找个偏方好好给他治治。”

“不用嫂子费心。有病自己治那才是根本。”白香衣抽打被褥时,又加了两成劲,尿臊味更浓了。

玉翠叹了口气,旧话重提:“俺再多一句嘴,白老师,你再走一步吧。”

“我是想走来着,点灯说话儿,吹灯睡觉儿。要不嫂子帮俺打听着,不管他是朝巴哑巴瘫巴,还是秃厮瞎厮疯厮,只要这个男人有脊梁,我就跟他。”

玉翠不懂了,哪个男人没有脊梁,琢磨了一会儿,会错了意,警告说:“你别再打春生的主意,告诉你,没门。”

“别多心。你儿子没那么好,你回去问问,他有脊梁吗?说实话,没有!”白香衣嫣然一笑,拍拍衣襟,径直回屋了。

第三章 旧袍子 破鞋子 臭架子 38 脊梁

学校复课了。小学生人小,既不能串联,又不能文斗武斗,不上课,像一群野马散在村子里,四处闹饥荒,打惊了四队的骡子,揣塌了三队的仓顶。大人们黑着脸吓唬,拿着棍子驱赶,他们就跟你打游击,你守住了西边,他们就在东边撒野。

是小三就跑来跟白香衣商量复课的。

刚回教室的学生们不服管,他们精得很,见过白香衣挨斗的场面,耳里也听到过大人们的只言片语,就不拿白香衣当回事了。这时村里出了一件大事,惊动了公社唯一的公安老郭,起了敲山震虎的作用,他们才安生了些。

事情的起因是一场报纸,那张报纸被随意丢在了学校门口,被路过的桂兰捡到了。桂兰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报纸上领袖们出席大会的照片,竟有人胆大包天地给领袖们画上了眼镜,涂上了胡子。在照片下面还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打倒一切反动派反革命。”

报纸拿给小三看,小三当即变了脸,打发人火速上报了公社。公安老郭很快就腰别匣子枪,骑着一辆哗啦作响的自行车,雷厉风行地赶到孔家屋子。在革委会办公室,老郭和小三、桂兰分析这事不是一个偶然事件,而是反革命分子的一次恶毒反击,绝不能姑息养奸,要一查到底,严惩不贷。老郭决定,从笔迹查起。

小三和桂兰当即在纸上写下了“打倒一切发动派发革命”几个字,以澄清自己。大人们排队在办公室写字核对,左手写了右手写。白香衣领到任务,负责在课堂上让孩子们用左右手各写一遍,收齐后交老郭对照核查。白香衣领任务时,就先写字澄清了自己。

村民们大多数不会写字,照葫芦画瓢写得很慢,何况还要用左手写,所以进度缓慢。足足用了一天的工夫,才验证完毕,没有人的笔迹和报纸上的相同。老郭决定,今晚留宿孔家屋子,一定要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学生们写的字放在办公桌上,老郭一边啃着豆面棒子面二合一的大饼子,一边翻阅,忽然眼前一亮,问:“孔存庆是谁家的孩子?”

正在喝水的小三一哆嗦,差点儿把碗扔了,故作镇定地说:“俺大哥家的小厮,咋了?”

“就是这孬小厮干得好事!你这主任咋当的?连自家的人也管不好,咋领导一个村的人民群众?”老郭把桌子拍得啪啪响,阴沉着脸大声训斥。

“是是,俺回家一定好好管教这小厮!”小三面如土色,心里直打突突,这老郭铁面无情、出手狠辣是出了名的。

“晚了,事到如今,少不得俺替你们管教管教了。”老郭一抬屁股站起身,命令道:“孔小三同志,桂兰同志,紧急集合,召开村民大会,小学生也要参加,快!”

小三急得要哭了,冲老郭点头哈腰:“孩子才十岁,不懂事,俺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孔小三同志,你这是啥立场?打小不成驴,到老驴驹子。你还不觉悟,他这罪犯大了,这是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大罪,能轻飘飘地教训教训就算完?小心俺回公社汇报,撤了你的主任!”老郭大发雷霆。

小三张口结舌,不敢再言语。

两个民兵带着路,把十岁的孔存庆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小三的大哥大嫂跪求着,才给孩子穿上棉裤棉袄,光着脚丫子就被架到了学校。

学校里点起了四盏马灯,照得灯火通明。老郭亲自出手,把孩子绑粽子似的绑在一根挂马灯的柱子上,孩子早吓傻了,连哭也不会,毛毛地瞪着一双大眼,任凭老郭摆布。

宝橱、胡桂花、小三的大哥、大嫂还有二哥、二嫂加上李小忙围着柱子跪着老郭,求他开恩。老郭就像没看见似的,坐在那儿旁若无人地拿出烟丝小纸片,卷了根烟卷,慢悠悠地吸。

孔家屋子里大人喊,小孩叫,吵吵嚷嚷,三三两两地向学校汇集。他们大多数都已进入了梦乡,被民兵们挨家挨户砸了起来,心里惊惊惶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到了学校看到这种光景,交头接耳,悄声议论。

老郭看看人到得差不多了,扔掉了烟头,站起身,清了清喉咙说:“嗯,哦,今天,在广大群众的积极配合下,我们破获了孔家屋子有史以来的第一件反革命大案,挖出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分子——孔怀庆!这是孔家屋子的胜利,也是全公社的胜利。”

说到这里,老郭顿了顿,等待应该出现的掌声,台下却鸦雀无声。老郭心里有些恼怒,掏出匣子枪指着孔存庆的小脑袋问:“孔存庆,你知罪吗?”

孔存庆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冰凉的枪口挨到他的脑门的时候,被吓得小便失禁,尿液顺着裤管,经过光着的脚丫,流到地上。他求救地望着爷爷奶奶爹娘喊:“爹呀,娘啊,救救俺。爷爷,奶奶,救救俺!”

老郭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了他两个嘴巴,骂道:“还不老实!没人能救你!”

孔存庆的小脸上立时隆起了红手印,眼泪鼻血哗哗的往下流,张大着嘴,却发不出声来。台下有孩子哇的一声吓哭了,接着是两个三个,哭成一片。胡桂花早疼的晕了过去,宝橱和李小忙手忙脚乱,给她蜷胳膊蜷腿掐人中。小三的大哥大嫂、二哥二嫂疯了似的往前冲。

老郭大喝一声:“你们谁敢再闹,他就罪加一等!”镇住了小三的哥嫂。老郭转向孔存庆,问道:“孔存庆,你知道犯了啥罪吗?”

孔存庆茫然地摇摇头。

“到这时候了,还敢抵赖!”老郭大怒,解下扎在外面的腰带,抡圆了啪啪地抽打在孔存庆小小的身体上。

孔存庆忽然能发出声了,尖声哭喊:“大叔,大叔,俺知道了,俺知道了。”

“谁是你大叔?”老郭更怒不可遏,下手更狠。

“住手!”白香衣出现在台上,攥住了老郭的皮带。老郭没想到会有人胆敢阻拦他,便恶狠狠地瞪白香衣,白香衣也不示弱,瞪眼回敬着他。

白香衣自己的麻烦就够多了,可这么多男人女人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被祸害,却无动于衷,她实在看不下去。

“你知道吗?你这是妨碍公务!”老郭气急败坏。

“老郭同志,听我说一句话,说完了你再打也不迟。”白香衣镇定地说。“这孩子是犯了大错,也该管教,但是他罪不至死,你下这么重的手,不是要他的小命吗?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了:‘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他家几辈子都是贫农出身,是棵红苗苗,咱们要挽救他,而不是要他的命!”

老郭说起来是个粗人,肚子里没有几滴墨水,听白香衣的话里还夹杂着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不敢坚持,也不肯善罢甘休:“那好,俺回去请示上级,让上级决定咋处理这小崽子!民兵们给俺听好了,在这里站好岗,谁也不准私自放了罪犯。”

老郭连夜回了公社,汇报了上去,公社不敢下结论,就上报了县里,县里批复说:“鉴于犯罪分子年龄偏小,建议学校、家长严加管教。”这条批示下来,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这事还是亏了白香衣当机立断,说一个小孩子,也不怕他跑哪儿去,当天夜里就给他松了绑。

孔存庆被抱回了家,不会哭,不会叫,眼神直愣愣的,人们都说那个阵势别说孩子就是大人也会吓傻。小三的大嫂猛然看见李小忙也跟来了,把她连推带搡赶出了门,说高攀不起小三这样的好兄弟。

李小忙装了一肚子委屈,悻悻地回家,一肚子的气要找小三发落,小三却不在家。

那时小三和桂兰正在互相埋怨呢。

小三说:“都赖你,大惊小怪!”

桂兰说:“我大惊小怪不假,可又是谁上报公社的?”

两个人横眉冷目,不欢而散。

村里人都说小三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不放过。上至父母,下至兄嫂,都拿白眼瞪他,连一直对他陪着小心的李小忙也赌气不搭理他。活活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村里人有些拿不准如何评价白香衣了,这个女人活像万花筒,一会儿一个样。她居然敢夺老郭的腰带,大声和他讲理,老郭还就真听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一个娘们,竟比男人还有胆识。

这些事春生从来不参与评论,因为他顾不上,只觉得气闷委屈,因为白香衣也说他没有脊梁。

玉翠告诉春生这话的时候,带着怜悯的口气。“实心眼的东西,被人家迷得差点儿连亲娘都不要了,到头来人家根本没拿你当回事儿,人家要找有脊梁的男人,说你没脊梁呢,还说你不如朝巴疯厮。”

“俺有脊梁啊!”春生下意识地反手摸摸脊背。

春生无法释怀,就找背癞爷爷诉苦。

背癞爷爷一针见血:“那是人家说你不是男人!男人是啥玩艺?那不是有把儿就算数的,也不是有力气就算数的,男人得男人的样子,该冲的时候冲上去,该顶的时候顶起来。咱们村还真没有几个有脊梁的男人,那宝橱家的孙子,还亏人家白老师给救下来,一大群男人看着,也不臊得慌。早没看出来,这白老师竟是一个响当当的烈货,一个有脊梁骨的娘们!”

“说俺不是男人就不是吧,俺还不稀罕她哩,一个从窑子里出来的娘们,充啥人物?见天和些男人们眉来眼去的,俺就看不惯。”春生撇着嘴说。

“就知道你小子没福气,担不起这样的好女人。要是俺,俺才不管她以前是干啥的,只要她现在对俺好,以后对俺好,俺就娶她。她以前和人家眉来眼去,你又没看见,犯不着吃干醋。人家现在和别人眉来眼去,和你有关系吗?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也轮不到你不舒服。”背癞爷爷饶有兴趣的看着春生,笑呵呵地说。

“咋说没关系?俺还和她好过一些日子!”春生发急。

“臭小子,玩了人家,又不要人家了,别说不是男人,连人都不是了,你还有脸说!”背癞爷爷吧嗒着烟袋,生气地说。

“你给俺出个主意,咋能忘了她?”春生满脸通红,吞吞吐吐地问。

“主意俺有,你得跟俺说说,和女人睡觉啥滋味。”背癞爷爷两眼放光,不怀好意地笑。

“行。那你先说主意。”春生爽快地回答。

“很简单,忘不了就不忘,使劲想着她。要是觉得这样还不行,那就干脆娶了她,天天守着她,搂着她。”背癞爷爷磕着烟袋锅子,哈哈大笑,冲春生挤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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