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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祸-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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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百姓不可能理解无偿转让。

明明刚受了外国的欺侮; 为什么又把唯一的宝贵财富无代价地送给他们 其实有些方面连陈盼自己也说不清。

在政治领域里; 芝麻可以说成西瓜; 这件事岂不能让他们说成喜玛拉雅山! “你们应当看到;  ”陈盼努力让自己显得自信。

“世界的根本问题不在于垄断; 而在于短缺。

短缺使垄断成为有利可图。

我国目前没有能力开展大规模薯瓜种植; 如果让某一国单独拥有这项技术; 并不能解决人类食物的短缺; 反而更有利于垄断。

垄断者会有意制造短缺; 控制价格; 为自己谋利。

只有把技术向全世界公开才能打破垄断; 同时解决短缺。

我觉得这一步是非常英明的; 富有远见卓识。

眼下那些短视的政府和财团挖空心思建立垄断; 只是贪婪本能的条件反射而已; 不可能实现。

全世界处处都进行薯瓜种植; 短缺就将从根本上解决; 垄断就会反过来损害垄断者。

全世界食品充足了; 那时中国也会从中得到真正的好处。

即便是眼前; 真正愿意帮助我们的国家和人民也是相当不少的。

妨碍他们的是他们自己也没有富裕的食品; 这才是根本。”小个子板起脸。

“这种理想主义的腔调和现实距离太远。

等到你说的全世界都富起来那天; 中国人就该死绝了。” “可即使搞有偿转让; 走完现代商业和法律那一套争执不体、繁文缛节的过程; 中国人也得饿死一大半。

何况就算得到了金山银海; 能吃吗  看看现在; 全世界一起往前赶; 速度多快!  ……”“再快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小个子气哼哼地打断她。

“俄国按你提供的图纸成千上万台地生产营养液配制机; 是为救我们吗 屁! 连原来的援助物资都砍掉了一大半; 说是因为中国难民涌入西伯利亚; 可他们并没把砍掉的物资转发给那些难民; 给他们的却是子弹! 他们生产薯瓜是为解决自己的饲料难题。

有了薯瓜; 就可以省下成百上千亿美元进口饲料粮。

美国的农场主面临失掉谷物出口市场的威胁; 坚决反对生产薯瓜设备。

他们所有人都为自己打算; 中国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别以为薯瓜是你自己的; 你可以随意处置。

你是用国家提供的资金和条件搞的研究; 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总理也没权力当败家子!  ”陈盼看了一会儿那张能从激动立刻转回平静的脸。

“你为何认为我能帮助你们反对石戈呢  ”“第一; 我们的目的不是特定地反对谁; 而是为了国家利益。

第二; 我们不要求你帮助; 只要你按事实说话。

第三; 除了事实; 你编造不出合理的解释。

第四; 即使你编造; 刚才你的坦白已经被记录; 完全具有法律效力。”小个子停顿一下; 眼睛闪了闪。

“还有一点; 纯属私人性质; 但也许对你更有意义; 你也一定愿意知道。” 他从卷宗袋里抽出一张照片; 放在陈盼面前。

照片是单色的。

透过相纸上一层令人不舒服的反光药膜; 陈盼看出是一张红外线照片。

影像层次根据热辐射强弱区分; 怪里怪气。

照片中最明显的是一个步行的人和一辆汽车。

虽然人很小; 也分不出面目; 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是欧阳中华。

那身姿她太熟悉了。

背景全是影影绰绰的门窗。

欧阳中华走向的楼门有棵折断的小树。

那不正是自己家的楼门吗! 照片右下角有拍照片时自动印下的日期时刻。

正是那一夜。

后面那辆汽车是怎么回事 欧阳中华显然没发现。

汽车发动机热辐射很强; 正在运转; 是刚刚驶到还是一直跟在后面 那夜刮着伸手难见五指的尘暴; 风吼得震耳欲聋; 即使坦克车也难被发现。

这里有什么名堂呢 小个子像个拉洋片的; 又抽出第二张照片送到她面前。

同样大小; 同样角度; 只是景别稍有变化。

欧阳中华已不在照片上。

上方有个亮点; 那正是自己的窗口。

当时她点起了蜡烛。

汽车在窗下。

发动机热辐射减弱; 看上去已经熄火。

第三张照片又递过来。

窗口的亮点没了。

那辆汽车还停在原地。

照片记录的时间表明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陈盼冷冷一笑。

“车里那位特务够辛苦的。

一目了然的事; 用得着守那么长时间吗  ”小个子像是有点忍俊不禁; 刚要开口; 桌上的蜂音器突然响起来。

灯板最上方的红色方格醒目的闪亮。

他弹簧般跳起; 然而出门前还是来得及甩下一句话∶“那位特务就是石戈总理。”她脑海里轰地一声。

他来过! 这是冥冥中的意志吗 让他只落后二十米  让本来等待为他打开的门迎接了另一个; 而让他亲眼目睹 在国外的天空中; 候机室的长椅上; 形形色色旅馆的不眠之夜里; 对着密封窗外的云海; 黑暗中的天花板; 孤独的酒杯; 她设想了多少种可能; 却从未想到会有这样一幕! 她本来决定永远不告诉他那一夜。

只要真正地过去了; 那对未来就不重要。

拘泥教条的微观真诚有时起到杀手作用; 因而反倒成为对宏观的最大不真诚。

然而还有什么资格谈论真诚呢; 他在窗外守着从头到尾的整个过程! 一股恼火在她心中升起。

到头他也是个一模一样的臭男人; 一样吃醋; 一样拿架子; 一样让人胆战心惊。

可他倒是发作呀! 他的超脱是他妈的一回身就走; 一声不吭;  从此成了高高在上的总理! 至少应当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让人知道; 给人申辩的机会! 可难道还有机会吗 能怎么申辩 这种事永远不可能说清! 她觉得那说不清的感觉是一个不见底的黑洞; 黑暗的风吹起白色灰烬; 像是倒飘向天空的雪花。

她身不由已; 全部的感觉、能力、思想都随之消散; 成为灰烬往上飘; 而她往下降; 往下降……她看见小个子回来; 听见他说话; 说的什么却不知道; 只觉得飘浮着跟在他身后。

电梯里的灯很亮。

四面是深色的镜子; 照出许多个她。

直到看见太阳。

太阳亮得不正常。

一个很有派头的老年男子笑盈盈地向她伸出肥厚的手。

欧阳中华站在老头身边。

故宫的黄色琉璃顶在窗外低低地延伸闪光。

她意识到这是议会大厦顶层; 和她握手的便是第一副总理黄士可。

她第一次见他。

与在照片电视上不同; 他显得和蔼可亲; 给人好感。

他似乎谴责了小个子几句。

小个子驯顺地向她道歉; 倒退着出去。

女秘书端上泛起泡沫的香槟酒。

陈盼避开直射眼里的阳光; 看墙上挂的一幅条幅; 上面的字写得有如龙腾虎跃∶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意识返回; 一下周围的一切重又清晰。

黄士可也许正想给欧阳中华一点人情; 这有利于分化石戈的阵营。

在拟议的选举中; “绿党”也是值得拉拢和做交易的力量。

而放了她; 石戈的“卖国罪状”照样成立。

黄士可从托盘上端起一杯香槟。

“我羡慕年轻人。

你们这对恋人是天地造化的典范。

你们的美丽和前途使我们这些老年人不免相形悲哀。

可我知道妒忌是没有意义的; 应当用祝福歌颂生活。

来; 为你们未来的幸福干杯!  ”欧阳中华微笑着端起杯。

他脸上洋溢着幸福; 始终凝视陈盼。

无声的爱像潜流一样横跨空间; 在阳光中蔓延。

托盘上; 还剩一杯香槟在美丽地泛泡。

北京远郊    燕山一座尼姑庵他已经不需要凡人的一切。

时间在陆浩然的意识里已成为一团没有长度的空虚。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在这里已过多久。

自从北京暴乱的夜晚; 他被突然出现的周驰从病床上轻飘飘地托起; 只记得在黑暗和火光中旋转着来到这里; 从此就再没见过天空。

在这间无光的密室里; 他很轻易地把时间和空间从意识中排除了; 这在过去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从天而降的成功使他惊讶欣喜。

在别的意识逐渐消隐的同时; 这个意识愈来愈清晰∶他终于接近那个顶点了。

他穿一件青蓝色的尼姑袍。

头发剃得光光; 戴顶尼姑小帽。

眼镜早就没有了。

黑暗变得更加模糊。

然而他心里却清澈之极。

他已经不需要凡人的一切。

甚至那个困扰了人类几十万年的“吃”对他也成为多余。

要不是周驰白天非让他喝掉一碗牛奶; 他会感觉更好。

辟谷以来的两个星期; 每天都在向无垠的光辉之巅飞跃。

和周驰一道来的那个外国人说他的样子很像个老尼姑。

其实世上的男女之分不过是一张皮。

周驰已俗不可耐。

他知道不是周驰变了; 而是自己在往上飞。

他曾那么需要周驰; 像需要一个须臾不可不仰视的神明。

周驰被王锋关进监狱的日子; 他已经清清楚楚地感到了死亡的边缘就硌在脊梁骨上; 只要把身体微微一偏; 就会坠下那个无底的深渊。

他不知到底是什么使他发生了变化。

自从进入这间不见天日的密室; 他就奇迹般地摆脱了过去。

窒塞的气场在无知觉中融汇贯通; 突然开始舒畅无边地扩展; 与冥冥宇宙交织融合。

他已不需要组场; 自己就可以收发自如。

他能缩成针尖般的小点; 又能膨胀成与天地等量齐观。

他感觉甘霖般的气流穿透紧密黑暗; 从皮肤渗进身体深处; 源源不断。

他不再需要周驰。

当他确信这点后; 已如古井之水的内心荡起狂喜。

最后一根绑缚的绳索一刀两断了; 他练成了! 成了——多么简单又含意模糊的两个字; 看不见; 摸不着; 可他确实成了。

这两个字包含多少追求; 其中的痛苦和凶险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而这一切现在回首已毫无意义。

世上无痛苦也无幸福; 追求和恐惧也都是徒劳。

成和不成只是一道门坎; 该跨入的就跨入了; 不该跨入的永远在门外。

他原来对大师顶礼膜拜; 可他现在知道; 世界无大无小; 无师无徒; 他自己已远远超越了大师; 在天际那道彩虹上独自徜徉。

而周驰之流; 还在渺小的人世间忙碌。

一阵喧闹的肠鸣打断了他吐纳真气。

他不该喝那碗牛奶。

两个星期没出现过的便意越来越强烈地在小腹中积聚。

他本想用调息将那股浊气消散; 可做起来并不容易。

周驰领那个外国人来时神神秘秘; 两人全都遮头盖脸地穿着尼姑装。

外国人手执照片前后左右看他半天; 最后发出惊喜的一声认可。

从那唯一一个俄语单词中; 陆浩然听出他是个俄国人。

俄国人汉语讲得很好; 接着便对陆浩然的健康状况大表不满。

那便是周驰非逼他喝下一碗牛奶的原因。

周驰显然在和俄国人做交易; 把他当成一个可以卖大价钱的牲口。

但他闭目养神; 宛如没听见。

周驰反复向俄国人保证这里绝对安全。

为了证实这一点; 还让一直住在密室外间的那个小尼姑当场露了一手“八步打灯”。

小尼姑伸出手掌向前一推; 对面屋角的油灯就被外气打灭。

陆浩然曾亲眼见到她只伸一下手就击毙一个企图强奸她的暴徒; 然后将尸体扔进密室; 像扔一团棉花。

直到洗劫了这座穷庵的流民呼啸散去之后; 她还让陆浩然和那尸体一块呆了好几个小时。

为了让俄国人放心; 今夜又增加了两个高大尼姑守在密室外屋。

陪俄国人离开前; 周驰告诉陆浩然明天接他回北京。

前半夜; 外屋传进乱糟糟的响动。

小尼姑自己住在外屋时; 每夜也有这样的响动; 不过今夜响亮了三倍。

陆浩然不了解尼姑的生活; 只是过去从书上看到她们也常有些同性之间的淫乱。

折腾了大半夜; 她们突然安静下来; 一点声也不再有。

他越来越难忍耐下去; 腹部疼痛; 憋得难受。

平时小便用密室一根通向外面的管道; 大便非得出去。

外屋有个专门为他修建的临时厕所。

他好几次在那撞上小尼姑。

小尼姑双眼在黑暗中骨碌碌地转动; 毫无羞怯之意; 稳稳地坐在马桶上。

他端起神龛前的油灯。

沉甸甸的铜灯座在手里冰凉。

石墙有个黑黢黢的铸铁手柄; 先向左扳; 再向下拉; 与墙结合成一体的石门便无声转开。

不知是哪个世纪的产物; 也不知当年的用途是什么; 至少在力学原理上很巧; 移动成吨的石门就像翻一张书页。

陆浩然很奇怪; 石门外面还应当有一个经柜。

经柜虫蛀斑斑的背板上有扇小门。

然而现在眼前是个宽敞赤裸的黑洞。

他跨出去。

一股不熟悉的味道热乎乎地扑进鼻腔。

脚下似踩进了某种粘稠液体。

他用另一只手挡在油灯上面; 使视线能穿越眼前的光亮。

一瞬间似跳出一台布景; 赤条条的人体交错在床上和地下; 各种肢体和器官混在一起; 难分具体人形; 只有一颗颗光秃的头颅最清楚。

灯从陆浩然手中掉下; 没灭; 反而更亮地燃烧。

他看见小尼姑的眼睛; 如死蛙般毫无生气地睁着。

灯火正好燎上“她”的阴毛。

那中间的玩艺儿却是个“他”! 被他拉来陪夜的真女尼仍然压在他身下; 衰老的两乳间一个如乳头大小的洞鲜红地张开。

这是陆浩然在这世上最后看到的。

他没去分辨那致命的一下是来自棍棒; 还是匕首; 或是加了消音器的手枪。

然而在视觉消失后; 他用仅慢了半拍消散的听觉捕捉到最后一个声音。

那声音似是一声心满意足的赞叹。

——英语; 他做出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判断。

Ⅺ西安——太白山毁灭一开始便不可逆转; 新生却一如既往地遥远和模糊。

原计划在西安加一次油再飞往太白山; 可是没等直升机降落; 欧阳中华就已看到油库变成了一个乌黑的大坑。

打开舱门; 一股让人恶心的余热扑面而来。

几百辆柴炭般的汽车框架堆挤在大坑周围。

没燃尽的轮胎飘起一缕缕白纱般柔软的烟。

油库主任是条精壮汉子。

他并无惊慌; 反倒在迎上来时笑出一口发黑的牙。

“你们来晚了。”叼在嘴里的空烟嘴上下晃动。

每个省会城市都有一座油库; 为持有公务证明的汽车或飞机加油。

欧阳中华知道昨天刚有一架“联援会”的加油飞机给西安送了三十吨汽油和八吨柴油。

通知他将在这加油的电报已提前发过来。

油库主任始终把烟嘴叼在嘴里; 使他的叙述好像是从晃动的枪口里发射出来。

同料想差不多; 又是从哄抢开始。

那些驾驶着偷来的、抢来的、捡来的汽车的人们越聚越多; 突然某一时刻开始不约而同地行动; 从四面八方钻进油库; 用油桶、洗脸盆、饭锅……所有的容器往自己的汽车里灌油。

几百辆汽车堆在一起。

加满油的出不去; 后面的车往前挤。

人们互相冲撞。

汽油到处泼洒。

燃气充溢空间。

这种情况不着火才怪了。

金属碰出的火星、发动机燃烧的温度、排气管喷出的热能; 说不定哪个灌满油了的家伙还会洋洋得意地点起一根香烟; 于是三十八吨燃油就成了一颗大炸弹。

飞行员不同意继续飞往太白山。

燃油已经不多。

如果落在太白山飞不回来; 谁也不会往那送油料。

中国只剩省会一级的城市还留下点运转能力。

大雁塔在正北方矗立; 被油库大火熏成黑色; 平添了一种狰狞之气。

天上没有一只鸟; 地上听不见一点声音。

油库主任帮他们找了一辆手推加油车; 从飞机油箱里抽出一些油。

街上有不少被丢弃的汽车; 飞机机械师东拼西凑; 装出一辆能走的。

加满油; 马达轰鸣在寂静的城市中分外震耳。

驶进市中心; 欧阳中华看见无数老鼠在街上毛茸茸地奔跑; 像污浊的波浪翻滚。

街心隆起一个毛茸茸的鼠堆。

那所谓的“毛”是千百只细长的老鼠尾巴; 全朝向外面; 激动地伸张摇摆; 如同盘结在一起的曲蛇。

卫兵呕了一下; 开了一枪。

那些尾巴全调了个个儿; 变成一堆蠕动的鼠头; 闪着一片血红晶亮的小眼睛; 重重迭迭。

卫兵呻吟地诅咒; 举抢一片横扫。

老鼠倾刻散开。

下面是两具人的白骨; 互相抱在一起; 每人胸口都有对方刺进的尖刀。

那白骨只剩骨缝间一点红艳艳的残肉。

射击刚停; 又一批老鼠扑了上去; 拚命把头钻进里面咬啮那点肉; 千百条尖细尾巴又开始张扬。

汽车所过之处; 老鼠的细小骨骼如崩苞米花一般在车轮下噼噼啪啪响成一片。

车后随之出现两条凸起的车辙; 全是老鼠; 躁动而兴奋地吞食同伴的尸体; 在车辙上迅速暴露出两条由细小鼠骨铺成的印迹。

欧阳中华惊异地体会到一种美感; 如由远至近的洪流在深处膨胀; 无声而有力地奔腾。

他来过西安无数次; 像对每一座中国城市一样; 每次都只有厌恶。

此刻他明白一个道理; 为什么西部寂静辽阔的沙漠戈壁和高原使他感动; 因为那已是死亡之地。

已经死了的使人感到永恒; 使人为悲壮、思考、孤独所笼罩。

而正在死的却让人厌恶; 如病床上肮脏的躯体、腐烂发臭的气味、呻吟和呕吐。

每当他看到车轮扬起的褐色尘土盖满枯萎植物; 疮疤般袒露的河床里只剩细如蚯蚓的水流; 西瓜皮避孕套纸的和铁的饮料罐小山般堆在街头; 从幼儿到老人全拎着容器四处找水; 他就想起马尔克斯笔下正在死亡的小镇。

那个美洲小镇已爬行着侵吞了整个中国。

北方是枯竭干瘪地死; 南方是潮湿发霉地死; 沿海吃着麻醉药打着强心针死; 现在真死了; 于是连最令人厌恶的城市都升华进美的境界。

“去兵马俑。”他吩咐。

正在开车的秘书惊讶地看他一眼; 默默调转了车头。

兵马俑展馆与太白山方向相反; 来回至少多绕八十公里; 可突然闯进脑子里的那些泥人土马却让他非不惜一切地去看一眼。

也许是永别吧; 他默默对自己说。

他过去从未感到兵马俑如此震憾人心。

那千万个矗立的士兵倒下了; 仿佛刚打完全军覆没的战役。

以往只能站在参观区向下俯视。

现在展厅已被大火烧塌; 头顶天空乌云疾行。

他走下俑坑; 所有士兵都变得高大无比。

他们虽然碎了; 倒了; 互相倚在一起; 压在一起; 那气势却比他们站着更雄伟; 比整齐的军阵更有力。

风沙在一层层落下。

黄土高原埋葬了万年历史; 也会把这军队重新埋回地下。

还会有再把他们挖掘出来的一天吗 他看到一个蓬散着一头金发的白种人尸体; 被一尊四分五裂的兵俑压在身下。

尸体眼睛被枪弹打穿; 两手紧抱着一个将军俑头。

中国现在既无边防又无空防; 许多国际文物窃贼就像进他们自己家后院一样前来任意搜刮。

这个尸体无疑是不同团伙之间的枪战留下的。

他们能拿走的就拿; 拿不走的就打碎; 以使拿走的价值更高。

不同的团伙互相消灭。

尸体周围的兵俑全是弹痕累累。

沉降的风沙已埋到兵俑脚面。

中国啊; 你的历史是不是就如同这堆破碎的俑呢 通向太白山的公路跟此刻中国任何一条公路一样千疮百孔; 早已失去保养。

见不到一辆别的车。

坦克履带压出的横纹使车身高频振动。

渭河微少的水带着粘稠泥沙艰难流动; 好似随时会停滞; 发出疲惫不堪的喘息。

古代帝王的陵墓一座又一座在平原上展现; 使行将就木的气氛更为浓烈。

往年这个季节; 田野里是无边的绿色; 现在只有星星点点野草。

去年种下的冬小麦全部被踩在泥里。

一些鬼魂般的人影趴在地上搜寻; 把尚未灌浆的麦穗连泥带土塞进嘴里。

就连尸体也都是嘴啃在地上死去。

粮食啊; 泥土里钻出的最普通、最便宜、最无华的小小颗粒; 却是一个社会最根本的支点。

人们抛弃了矿山、工厂、学校、城市; 把那些曾有数不尽的辉煌繁华和荣耀的地方变成没有生命的死亡世界; 跑着; 爬着; 哭着扑到田野来; 连死也用黑洞洞的眼睛对着深不可测的土地。

然而粮食呢 ! 农业部报告今年全国只有三分之一土地进行了播种。

欧阳中华对这个数字也怀疑。

政府完全失去了精确统计的能力; 只能派一些小组进行概率调查。

所谓那些“播种面积”里包括了去年种的冬小麦; 可那大部分却是一抽穗就被吃光了; 根本打不下粮食。

开春后播种的也有许多没等发芽就被饥民从泥土下把种籽抠出来吃掉。

种粮不是一个能独立存在的事物。

必须有粮食垫底才能让人们维持对一个漫长生长周期的耐心和期待。

假如明天就饿死; 秋天打下来的粮再多又有什么用 或者是既然早晚要被别人抢光; 谁还种 即使种了; 也不管它长出来的是生苗还是青穗; 一股脑先塞进嘴里再说。

所以所谓的播种三分之一; 最后的结果和一点没播种一样。

也就是说; 中国将一年没有收获。

这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一个人十天不吃粮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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