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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共五部)-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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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谈我,何以忽然笑你自己。』古应春口滑,想不说的话。还是说了∶『总与我有关吧?』

『不错,与你有关。我在想,你如果出家做了和尚,不晓得是怎么个样子?想想就好笑了。』『我要出家,也做头陀,同你一样。』

『啥叫头陀?』

『亏你还算出家,连头陀都不懂。』古应春答说∶『出家而没有剃发,带发修行的叫做头陀;岂不是跟你一样。』『喔,我懂了,就是满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弄个铜环,把它箍住,象武松的那种打扮?』

『就是。』

『那叫「行者」!不叫头陀,我那里有本《释氏要贤》说得清清楚楚。』

原来她是懂的,有意相谑,这正是悟心的本性;古应春苦笑着叹了口气,无话可说。

『应春,我们真希望你是出家的行者。』

『为什么?』

『那一来,你不是一个人了吗?』

古应春心一跳,故意问说∶『一个人又怎么样了呢?』『你不懂?』

『我真不懂。』

『不跟你说了。』悟心突然一翻身,背对古应春。

古应春心想,这就是考验自己定力的时候了,心猿意马地几次想伸手去扳她的身子,却始终迟疑不定。终于忍不住要伸手了,而且手已快碰到悟心的身子了,突然听得扑通一声,是重物落水的声音,奇#書*網收集整理古应春一惊缩手,随即听见有人大喊∶『有人掉到河里去了!』

悟心也吓得坐了起来,推着古应春说∶『你去看看。』

等他出去一看,失足落水的一个半大孩子,已经被救了起来。是一场虚惊。

回到后舱,略说经过,只见悟心眼神湛然,脸色恬静,从容说道∶『刚才「扑通」那一声,好比当头棒喝。』绮念全消的古应春,亦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当悟心『面壁』而卧时,居然亦跟他一样意马心猿,却使他感到意外。『我在想一个人能不做坏事,也要看看运气。』悟心一翻身拉开丝绒窗帘,指着透过纱窗,影绰绰看得到的一座贞节牌坊说∶『我不相信守寡守了几十年的人,真正是自始至终,冰清玉洁,没有动过不正经的念头,不过没有机会,或者临时有什么意外,打断了「好事」而已。如果因为这样子,自己就以为怎样了不起,依我说,是问心有愧的。』这番话说得古应春自惭不如,笑笑说道∶『你睡吧!我不陪你「参禅」了。』雷桂卿直到黄错日落,方始回船,样子显得有些狼狈,一双靴子溅了许多烂泥。古应春心知其故,也有些好笑,但不敢现于形色,只是慰劳地说∶『辛苦,辛苦。』『还好,还好!』雷桂卿举起脚说∶『路好难走,下了轿,过一顶独木桥,又是一段烂泥路,好不容易找到那里,说杨师爷在县衙门。』『那么,你又到县衙门?』

『当然。』雷桂卿说,『还好,这一回没有扑空。人倒很客气,问我悟心是不是有什么事找他?我说∶请你来了就知道了。他说还有件公事,料理完了就来。大概也快到了。』正在谈着,悟心翩然出现,脸上刚睡醒的红晕犹在,星眼微饧,别具一种媚态。雷桂卿一看,神情又不同了。『交差,交差。他很起劲地,但却有些埋怨地∶』悟心师太,你应该早告诉我,杨家有条大狗——『』怎么?『悟心装得吃惊是,』你让狗咬了?『』咬倒没有咬,不过性命吓掉半条。『

雷桂卿面有余悸,指手划脚地说∶『我正在叫门,忽然发现后面好象有两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回头一看,乖乖,好大一条狗,拖长了舌头,朝我喘气。这一吓,真正魂灵要出窍了。』『唷,唷,对不起,对不起!』悟心满脸歉意,『我是晓得他家有条狗,不晓得这么厉害。后来呢?』

『后来赶出来一个人,不住口跟我道歉,问我吓到了没有?我只好装「大好佬」,我说∶没有什么,我从前养过一条狗,比你们的狗还大。』『好!』古应春大笑,『这牛吹得好。』

悟心也笑得伏在桌上,抬不起头来;雷桂卿颇为得意,觉得受一场虚惊,能替他们带来一场欢乐,也还值得。『你看!』他指着远远而来的一顶轿子,『大概杨师爷来了。』

果然,轿子停了下来,一个跟班正在打听时,雷桂卿出舱走到船头上去答话。

『是不是杨师爷?』

于是杨师爷下轿,古应春亦到船头上去迎接,进入舱内,由悟心正式引见。那师爷是绍兴人,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四、五岁,不过绍兴师爷一向古貌古心,显得很老成的样子,所以骤看竟似半百老翁了。

彼此请教名字,那杨师爷号叫莲坡,古应春便以『莲翁』相称,寒暄了一会,悟心说道∶『你们喝酒吧!一面喝,一面谈。』

于是摆设杯盘,请杨莲坡上坐;悟心不上桌,坐在一旁相陪。

话题当然也要她开头,『老杨!』她说,『雷老爷我是初识;应春是多年的熟人,他有事请你帮忙。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晓得。』杨莲坡答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你就不说,我也要尽心尽力,交个朋友。』『多谢、多谢!』古应春敬了一杯酒,细谈此行的来意,以及跟赵宝禄见面的经过。

杨莲坡喝着酒,静静听完全,开口问道∶『应翁现在打算怎么办?』

『这要问你啊!』悟心在一旁插嘴,『人家无非要有个着落。』

『所谓着落有两种,一是将来要他依约行事,一是现在就有个了断。不知道应翁要哪一样?』

『这个人很难弄,将来一定会有麻烦,不如现在就来个了断。』古应春说,『此刻要他退钱,不知道办得到,办不到?』『不怕讨债的凶,只怕欠债的穷。如果他钱已经用掉了,想退也没法子。』这是实话,不过古应春亦并不是要赵宝禄即时退钱不可,怡和洋行那方面,只要将与赵宝禄所订的契约转过来,胡雪岩已承诺先如数退款,但将来要有保障,赵宝禄有丝交丝,无丝退还定洋。只是要如何才有保障,他就不知道了。『最麻烦的是,他手里有好些做丝人家写给他的收据,一个说付过钱了,一个说没有收到,打起官司来,似乎对赵宝禄有利。』『不然。』杨师爷说∶『打官司一个对一个,当然重在证据,就是上了当,也只好怪自己不好。如果赵宝禄成了众矢之的,众口一词说他骗人,那时候情形就不同了。不过上当的人,官司要早打,现在就要递状子进来。』『你也是。』悟心插嘴说道∶『这是啥辰光,家家户户都在服侍蚕宝宝!哪里来的工夫打官司?』

杨师爷沉吟了一回说道∶『办法是有,不过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都要走到。赵宝禄有没有「牙帖」?』交易的介绍人,古称『驵侩』,后汉与四夷通商,在边境设立『互市』;到唐朝,『互市』扩大,且由边境延伸到长安,特设『互市监』,掌理其事,『互市』中有些『互郎』,即是『驵侩』,互市之物,孰贵孰贱,孰重孰轻,只凭他一句话,因而得以操纵其间,是个很容易发财的行业,不过第一、须通番语;第二、要跟互市监拉得上关系。所以胡人当互郎的很多,如安禄山就是。不过胡人写汉字,笔划不真切,互字不知如何写成『牙』字,以论传论,称为『牙郎』;后世简称为『牙』,一个字叫起来不便,就加一个字,名之为『牙行』。『牙行』是没本钱生意,黑道中人手里握一杆秤,在他的地盘上强买强卖,两面抽佣,甚至于右手买进、左手卖出,大『戴帽子』。所以有句南北通行的谚语∶『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车案、船老大、店小二、脚案,无非欺侮过往的陌生旅客;只有牙行欺侮的不是旅客而是本地人。

当然也有适应需要,为买卖双方促成交易、收取定额佣金的正式牙行,那要官府立案,取得户部或者本省藩司衙门所发的执照,称为『牙帖』,方能从事这个行当。赵宝禄不过凭借教会势力,私下在做牙行,古应春推测他是不可能领有牙帖的。

『我想他大概也不会有。』杨师爷说∶『怡和洋行想要有保障,要写个禀帖来。县衙门把赵宝禄传来,问他有没有这回事?他说「有」;好,叫他象牙帖出来看看。没有牙帖,先就罚他。』『罚过以后呢?』

『要他具结,将来照约行事。』杨师爷说∶『这是怡和跟他的事,将来要打官司,怡和一定赢。』『赢是赢了,就是留下刚才所说的,不怕讨债的的凶,只怕欠债的穷,他如果既交不出丝,又还不出定洋,莫非封他的教堂?』

『虽不能封他的教堂,可以要他交保。那时如果受骗上当的人,进状子告他,就可以办他个「诈伪取财」的罪名。』杨师爷又说∶『总而言之,办法有的是。不过「凡事豫则立」;刑名上有所谓「抢原告」,就是要抢先一步,防患未然。你老兄照我的话去做,先叫怡和洋行写禀帖来,这是最要紧的一着。』『是,是!多承指点,以后还要请多帮忙。』正事谈得告一段落,酒也差不多了。杨师爷知道悟心还要赶回庵去,所以不耽误她的工夫,吃完饭立即告辞;古应春包了个大红包犒赏他的仆从,看着杨师爷上了轿,吩咐解缆回南浔。

归寝已是三更时分,雷桂卿头一着枕,突然猛吸鼻子,发出『嗤,嗤』的响声,古应春不由得诧异。

『怎么?』他问∶『有什么不对?』我枕头上有气味。『

『气味?』古应春更觉不解,『什么气味?』

『是香气。』雷桂卿说,『好象悟心头发上的香气。你没有闻见?』

『我的鼻子没有你灵。』

古应春心想,这件事实在奇怪,悟心并没有用他的枕头,何以会沾染香味?这样想着,不免侧脸去看,一看看出蹊跷来了。雷桂卿的枕头上,有一根长长的青丝,可以断定是悟心的头发,然则她真的用过雷桂卿的枕头?『不对!』雷桂卿突然又喊∶『这不是我的枕头,是你的。』他仰起身子说∶『我记得很清楚,这对鸳鸯枕,你绣的花样的鸳,我的是鸯,现在换过了。』古应春恍然大悟,点点头说∶『不错,换过了。你知道不知道,是哪个换的?』

『莫非是悟心?』

『不错,一定是她。她有打中觉的习惯;原来睡的是我的枕头,现在换到你那里了。』

『这——』雷桂卿惊喜交集地,『这,这是啥意思?』说着将脸伏下去,细嗅枕上的香气。

古应春本来不想『杀风景』,见此光景不能不扫他的兴了,『「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桂卿,』他说∶『你要想一想,两样资格,你有一样没有?』

『我不懂你的意思。』

古应春的意思是说,除非雷桂卿觉得在年轻英俊,或者博学多才这两个条件占有一个,就难望获得悟心的青睐。而悟心一向好恶作剧,他去请杨师爷所吃的苦头,就是悟心对他的轻佻所予的惩罚。如今将留有香泽的枕头换给他,是一个陷阱,也是一种考验;雷桂卿倘或再动绮念,后面就还有苦头吃。

雷桂卿倒抽一口冷气,对悟心的感觉当然受过了;不过那只是片刻之间的事,古应春所说的话,到底不及他脑中『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印象来得深刻,所以仍为枕上那种非兰非麝、似有似无的香味,搅得大半夜六神不安。

第二天醒来,已是阳光耀眼,看表上是九点钟,比平时起身,起码晚了两个钟头;出舱一看,古应春静静地在看书喝茶。

『昨晚上失眠了?』他问。

雷桂卿不好意思地笑一笑,顾而言他地问∶『我们怎么办?』

『你先洗脸。』古应春说∶『悟心一早派人来请我们去吃点心,我在等你。』

雷桂卿有点迟疑,很想不去,但似乎显得心存芥蒂,气量太小;如果去了,又怕自己沉不住气,脸上现出悻悻之色,因而不置可否,慢慢地漱洗完了,只见小玉又来催请了。那就容不得他再多作考虑,相将上岸,到了莲池精舍,仍旧在悟心禅房中的东间坐落,那只小哈叭狗只往雷桂卿身上扑,他把它抱了起来,居然不吠不动,乖乖地躺在他怀里。『它倒跟你投缘。』雷桂卿抬头一看,悟心含笑站在门口;哈叭狗看见主人,从雷桂卿身上跳了下来。转入悟心怀中,用舌头去舐主人的脸。

『不要闹!』悟心将狗放了下来,『到外面去玩。』狗通人性,响着颈下的小金铃,摇摇摆摆地往外走去,雷桂卿笑道∶『这只狗真好玩。』

『你欢喜,送了给你好不好?』

雷桂卿大感意外,不知道她这话是真是假,更不知道她说这话的用意;由于存着戒心之故,就算她是真话,他亦不敢领受这份好意。

『谢谢,谢谢!君子不夺人之所好。』

『我是真的要送你。』

『真的我也不敢领。』雷桂卿说,『而且狗也对你有感情了。』

这时点心已经端出来,有甜有咸,颇为丰盛;一直未曾开口的古应春便说∶『悟心,我想赶回去办事,中午的素斋,下次来叨扰。好在吃这顿点心,中饭也可以不必吃了。』『喔,』悟心问道∶『你总还要回来,哪一天?』

这就问到古应春为难之处了。原来他在来到湖州之前就筹划好了的,在湖州的交涉办得有了眉目,未了事宜由雷桂卿接下来办,以便他能脱身赶到上海,安排迎接左宗棠出巡。如今照原定计划,应该由雷桂卿在怡和洋行与杨师爷之间任联络之责;可是这一来少不得还是要托悟心居间,他怕雷桂卿绮念未断,与悟心之间发生纠纷,因而不知如何回答。『咦!』

悟心问道∶『你怎么不开口?』

『我在想。』

『怎么到这时候你才来想?』

这样咄咄逼人的姿态,使得古应春有些发窘,只好再想话来搪塞。

『这件事很麻烦,我要跟桂卿回去以后,跟怡和商量以后再说。』

『以我说也不必这么费事。』

『你有什么好办法?』

『依我说,你回去办怡和洋行的禀帖,雷老爷不妨留下来,「蚕禁」马上要过了,做丝虽忙,说几句话的工夫总有,哪个收了赵宝禄多少定洋,大家算算清楚,说说明白,如果要进状子告赵宝禄,里面有杨师爷,外面有雷老爷,事情就好办了。』悟心又说∶『这是昨天晚上我跟小玉商量出来的办法。她有好几家亲戚,我也有几个熟人都跟赵宝禄有纠葛;难得你们替怡和来出面,大家是一条线上的。』这个意外的变化,不但古应春想不到,雷桂卿更感意外,心里有好些话要说,但照理应该由古应春先表示意见,所以默然等待。

古应春是完全赞成悟心的办法,但先要说好一个条件,『不错,内有杨师爷,外有雷老爷。』他说∶『不过,你也不要忘记,中有悟心师太,都要靠你联络。』『那当然。』

『你怎么联络法?』古应春说∶『雷老爷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再遇到那么一条吓坏人的狗,不是生意经。』『不会了。』悟心答说,『我保险不会再遇到。』说罢嫣然一笑。

这一笑又让雷桂卿神魂飘荡了;不过这一回古应春却不再担心,他担心的是悟心会出花样,既然她如此保证,而且要靠雷桂卿办事,也不敢再恶作剧。至于雷桂卿这面,已经对他下过警告,倘或执迷不悟,那是他自己的事。转念到此,便向雷桂卿笑道∶『这一来我也放心了。你虽不是曹植、韩寿,不过做了鲁仲连,反而更吃香了。』悟心不知道他为雷桂卿讲过『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这两句诗的典故,便叩问说∶『你在打什么哑谜。』『不错,是个哑谜;你要想知道,等我不在的时候,你问他好了。』悟心这下大致可以猜到了,这个哑谜与她有关。此时当然不必再问,一笑置之。

『我们谈谈正事。』古应春说,『悟心,我准定你的办法,今天吃过中饭,我就回杭州,桂卿一半帮你们的忙,照应他的责任,都在你身上。』『那当然。我庵里不便住,我另外替雷老爷找个好地方借住,一定称心如意。』

刚谈到这里,小玉来报,说船老大带了个陌生人来觅古应春。此刻人在大殿上,请去相见。

出去一看,才知道是胡雪岩特遣的急足来投信。信上说∶左宗棠已自江宁起程,一路视察防务、水利,在镇江、常州、苏州都将逗留,大概十天以后,可到上海,在杭州所谈之事,希望古应春即速办理,可由湖州径赴上海,省事得多。

这一来,计划就要重新安排了,古应春吩咐来人回船待命∶随即拿着信报找悟心与雷桂卿去商量。

『左大人出巡到上海,胡大先生要替他摆摆威风,这件事我要赶紧到上海托洋人去办。

桂卿,我看,你要先回一趟杭州,把情形跟胡先生说清楚了再回来。『』怡和的禀帖呢?『雷桂卿问∶』你在上海办妥了,不如直接寄湖州,似乎比寄到杭州多一个周折来得妥当。『』好!湖州寄到哪里,是——『古应春的话犹未完,悟心抢着说道∶』寄给杨师爷,请他代呈好了。『

『可是信里说些什么,桂卿不知道啊!』

『杨师爷知道,莫非不能问他?你如果再不放心,抄个底子寄到我这里转,也可以。不过,光寄封信,你自己也不好意思吧?』

『你说,你说,你要啥,我给你寄了来。』

『敲你一个小竹杠,到洋房里买一包洋糖给我寄来。』『还有呢?』

『就这一样。』

『好了,我知道了。』古应春对雷桂卿说∶『你坐一会,我回船去写了信再来。』

『何必回船上去写?我这里莫非连纸墨砚笔都没有?』说着,悟心抬一抬手,将古应春带到后轩,是她抄经做功课的所在。

『到上海往东走,回杭州往南走,船你坐了回去。』古应春向悟心说道;「能不能请你派人打听一下,往上海的船是啥辰光有?『

『每天都有。几点钟开,我就不晓得了。我去问。』等悟心一走,古应春向雷桂卿笑道∶『这是意外的机缘。悟心似乎有还俗的意思,你断弦也有两年了,好自为之。』雷桂卿笑笑不作声;不过看得出来,心里非常高兴。『我只劝你一句,要顺其自然,千万不可心急,更不可强求。』『我明白,你放心好了。』

胡雪岩替老母做过了生日,第二天就赶往上海,那是在古应春回家的第六天。

一到当然先去看七姑奶奶,絮絮不断地谈了好久,直到吃晚饭时,才能谈正事,『左大人已经到苏州了,预定后天到上海,小爷叔来得正是时候。』『他来了当然住天后宫。转运局是一定要来的,你看应该怎么接待?』

『左大人算是自己人,来看转运局是视察属下,我看不必弄得太客气,倒好象疏远了。』『太客气虽不必,让他高兴高兴是一定要的。』胡雪岩说∶『我想挑个日子,请他吃饭陪客除了我们自己官面上的人以外,能不能把洋人的总领事、司令官都请来。』『这要先说好。照道理,请他们没有不来的道理。』古应春又说∶『放礼炮的事,已经谈妥当了,不过,日子不晓得哪一天?』

『何不到道台衙门去问一问?』

古应春不作声,胡雪岩看出其中别有蹊跷,便即追问是怎么回事?『「排单」是早已来了,哪天到,哪天看哪个地方,哪天什么人请客,都规定好了,就是我们转运局去要排单,推说没有。』胡雪岩不由得生气,『他们是什么意思呢?』他问∶『我们转动局一问也很敬重他们的。明天我倒要去看看邵小村,怎么跟我说的。』古应春始而默然,继而低声说道∶『小爷叔,你不要动意气。我听到一个说法,不晓得是真是假?据说李合肥已经派人通知邵小村,关照他跟盛杏荪联络,不许左湘阴的势力伸到上海。有人在邵小面前献计,说左湘阴容易对付,就是胡某人不大好惹,要防左,先要防胡。』胡雪岩听完,不大在意这话,『他们防我也不止今天一天了。』他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不必把这件事看得太认真。』看他这种掉以轻心的态度,古应春不免兴起一种隐忧,但此时不便再多说什么,自己私下打了一个主意,要为胡雪岩作耳目,多方注意李鸿章与左宗棠在两江明争暗头,倘或有牵涉及于胡雪岩的可能时,更要预先防备,弭祸于无形。由于古应春的极力活动,同时也由于左宗棠本身的威望,上海英、法两租界的工部局,以及各国驻沪海军,都以很隆重的礼节致敬;经过租界,派出巡捕站岗、仪队前导,尤其是出吴淞口阅兵时,黄浦江上的各国兵舰,都升起大清朝的黄龙旗,呜放十三响礼炮,声彻云霄,震动了整个上海,都知道左宗棠到上海来了。

行馆设在天后宫,上海道邵友濂率领松江知府及所属各县『庭参』,接着是江海关税务司及工部局的董事拜会,在上海的文武官员谒见,然后是邵友濂联合在上海有差使的道员,包括胡雪岩、盛宣怀在内,『恭宴爵相』,散席时,已经起更了。

胡雪岩与古应春当然留在最后,『大人今天很累了。』胡雪岩说∶『请早早安置,明天再来请安。』『不、不!』左宗棠摇着手说∶『我明天看了制造局,后天就回江宁了。有好些事情跟你谈谈,不忙走。』胡雪岩原是门面话,既然左宗堂精神很好,愿意留他相谈,自是求之不得,答应一声,坐了下来。

『陆防、海防争了半天,临到头来,还是由我来办,真是造化弄人。』说罢,左宗棠仰空大笑,声震屋瓦。

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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