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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共五部)-第1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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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叔,』古应春说,『你本来想跟他开口谈啥?』『你想呢?』
古应春仔细想了想说∶『我懂了。』
-高阳-萧瑟洋场第六章汇丰银行的买办曾友生,为人很势利,喜欢借洋人的势力以自重。他对胡雪岩很巴结,主要的原因是,胡雪岩跟汇丰银行的『大班』,不论以前是否认识,都可以排闼直入去打交道,所以他不敢不尊敬;但胡雪岩却不大喜欢这个人,就因为他势利之故。
但这回他是奉了他们大班之命,来跟胡雪岩商量,刚收到五十万现银,需要『消化』,问胡雪岩可有意借用?『现在市面上头寸很紧,你们这笔款子可以借给别人,何必来问我这个做钱庄的?』
『市面上头寸确是很紧,不过局势不大好;客户要挑一挑。论到信用,你胡大先生是天字第一号的金字招牌。』曾友生陪着笑说∶『胡大先生,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请你挑挑我。』『友生兄,你言重了。汇丰的买办,只有挑人家的,哪个够资格来挑你?』
『你胡大先生就够。』曾友生说∶『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除了你,汇丰的款子不敢放给别人,所以只有你能挑我。』『既然你这么说,做朋友能够帮忙的,只要我办得到,无不如命。不过,我不晓得怎么挑法?』
『无非在利息上头,让我稍稍戴顶帽子。』曾友生开门见山地说∶『胡大先生,这五十万你都用了好不好?』『你们怕风险,我也怕风险。』胡雪岩故意问古应春∶『正中堂有二十万银子,一定要摆在我们这里,能不能回掉他?』
古应春根本不知道他说的『王中堂』是谁?不过他懂胡雪岩的意思,是要表示阜康的头寸很宽裕,便也故意装困惑地问∶『呀!小爷叔,昨天北京来的电报,你没看到?』『没有啊!电报上怎么说?』
『王中堂的二十万银子,一半在北京,一半在天津,都存进来了。』古应春又加一句∶『莫非老宓没有告诉你?』『老宓今天忙得不得了,大概忘掉了。』胡雪岩脸看着曾友生说∶『收丝的辰光差不多也过了,实在有点为难。』『胡大先生,以你的实力,手里多个几十万头寸,也不算回事;上海谣言多,内地市面不坏。加上五荒六月,青黄不接的时候,阜康有款子,不怕放不出去,你们再多想一想看。吃进这笔头寸,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胡雪岩点点头停了一下问道∶『利息多少?』
『一个整数。』曾友生说∶『不过我报只报八五。胡大先生,这算蛮公道吧?』
『年息还是月息?』
『自然是月息。』
『月息一厘,年息就是一分二。这个数目,一点都不公道。』『现在的银根,胡大先生,你不能拿从前来比,而且分家借有扣头,不比这笔款子你是实收。』胡雪岩当然不会轻信他的话,但平心而论,这笔借款实在不能说不划算,所以彼此磋磨,最后说定年息一分,半年一付;期限两年,到期得展延一年。至于对汇丰银行,曾友生要戴多少帽子,胡雪岩不问,只照曾友生所开的数目承认就是。
胡雪岩原来就已想到要借汇丰这笔款子,而汇丰亦有意贷放给胡雪岩。彼此心思相同,加以有胡雪岩不贪小利、提前归还这很漂亮的一着,汇丰的大班,愈发觉得胡雪岩确是第一等的客户,所以曾友生毫不困难地将这笔货款拉成功了,利息先扣半年,曾友生的好处,等款子划拨到阜康,胡雪岩自己打一张票子,由古应春转交曾友生,连宓本常都不知道这笔借款另有暗盘。
司行中的消息很灵通,第二天上午城隍庙豫园的『大同行』茶会上,宓本常那张桌子上,热闹非凡,都是想来拆借现银的。但宓本常的手很紧,因为胡雪岩交代,这笔款子除了弥补古应春的宕帐以外,余款他另有用途。
『做生意看机会。』他说∶『市面不好,也是个机会;当然,这要看眼光,看准了赚大钱,看走眼了血本无归。现在银根紧,都在脱货求现,你们看这笔款子应该怎么用?』
古应春主张囤茶叶,宓本常提议买地皮,但胡雪岩都不赞成,唯一的原因是,茶叶也好,地皮也好,投资下去要看局势的演变,不能成上发生作用。
『大先生,』宓本常说∶『局势不好,什么作用都不会发生,我看还是放拆息最好。』
『放拆息不必谈;我们开钱庄,本意就不是想赚同行的钱,至于要发生作用,局势固然有关系,主要的是看力量,力量够,稍为再加一点,就有作用发生。』胡雪岩随手取过三只茶杯,斟满其中的一杯说∶『这两只杯子里的茶只有一半,那就好比茶叶同地皮,离满的程度还远得很;这满的一杯,只要倒茶下去,马上就会到外面,这就是你力量够了,马上能够发生作用。』古应春颇有领会了,『这是四两拨千斤的道理。』他说∶『小爷叔,你的满杯茶,不止一杯,你要哪一杯发生作用?』『你倒想呢?』
『丝?』
『不错。』
古应春大不以为然。因为胡雪岩囤积的丝很多,而这年的『洋庄』并不景气;洋人收丝,出价不高,胡雪岩不愿脱手,积压的现银已多,没有再投入资金之理。
『不!应春。』胡雪岩说∶『出价不高,是洋人打错了算盘,以为我想脱货求现,打算买便宜货,而且,市面上也还有货,所以他们还不急。我呢!你们说我急不急?』
忽然看出这么一句话来,古应春与宓本常都不知如何回答了。
『你们倒说说看,怎么不开口。』
『我不晓得大先生怎么样』宓本常说∶『不过我是很急。』『你急我也急。我何尝不急,不过愈急愈坏事;人家晓得你急,就等着要你的好看了。譬如汇丰的那笔款子,我要说王中堂有大批钱存进来,头寸宽裕得很,曾友生就愈要借给你,利息也讨俏了;只要你一露口风,很想借这笔钱,那时候你们看着,他又是一副脸嘴了。』『这似乎不可以一概而论。』古应春总觉得他的盘算不对,但却不知从何驳起。
『你说不可一概而论,我说道理是一样的。现在我趁市价落的时候,把市面上的丝收光,洋人买不到丝,自然会回头来寻我。』『万一倒是大家都僵在那里,一个价钱不好不卖;一个价钱太贵,不买。小爷叔,那时候,你要想想,吃亏的是你,不是他。』『怎么吃亏的是我?』
『丝不要发黄吗?』
『不错,丝要发黄。不过也仅止于发黄而已,漂白费点事,总不致于一无用处,要掼到汪洋大海。』胡雪岩又说∶『大家拼下去,我到底是地主,总有办法好想;来收货的洋人,一双空手回去,没有原料,他厂要关门。我不相信他拼得过我。万一他们真是齐了心杀我的价,我还有最后一记死中求活的仙着。』大家都想听他说明那死中求活的一着是什么?但胡雪岩装作只是信口掩饰短处的一句『游词』,笑笑不再说下去了。
可是当他只与古应春两个人在一起时,态度便不同了,『应春,你讲的道理我不是没有想过。』他显得有些激动,『人家外国人,特别是英国,做生意是第一等人。我们这里呢,士农工商,做生意的,叫啥「四民之末」;现在更加好了,叫做「无商不奸」。我如果不是懂做官的诀窍,不会有今天。你说,我是不是老实话?』
『不见得。』古应春答说∶『小爷叔光讲做生意,一定也是第一流人物。』
『你说的第一流,不过是做生意当中的第一流,不是「四民」当中的第一流。应春,你不要「晕淘淘」,真的当你做生意的本事有多少大!我跟你说一句,再大也大不过外国人,尤其是英国人。为啥?他是一个国家在同你做生意;好比借洋款,一切都谈好了;英国公使出面了,要总理衙门出公事,你欠英商的钱不还,就等于欠英国女皇的钱不还。真的不还,你试试看,软的,海关捏在人家手里;硬的,他的兵舰开到你口子外头,大炮瞄准你城里热闹的地方。应春,这同「阎王帐」一样,你敢不还?不还要你的命!』胡雪岩说话的语气一向平和,从未见他如此锋利过。因此,古应春不敢附和;但也不敢反驳,因为不管附和还是反驳,都只会使得他更为偏激。
胡雪岩却根本不理会他因何沉默,只觉得『话到口边留不住』,要说个痛快,『那天我听吴秀才谈英国政府卖鸦片,心里头感慨不少。表面上看起来,种鸦片的,都是东印度公司,其实是英国政府在操纵,只要对东印度公司稍为有点不利,英国政府就要出面来交涉了。东印度公司的盈余,要归英国政府,这也还罢了。然而,丝呢?完全是英国商人自己在做生意,盈亏同英国政府毫不相干;居然也要出面来干预,说你们收的茧捐太高了,英商收丝的成本加重,所以要减低。人家的政府,处处帮商人讲话;我们呢?应春,你说!』『这还用得着我说?』古应春苦笑着回答。
『俗语说∶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政府也是一样的。有的人说,我们大清朝比明朝要好得多,照明朝末年,皇帝、太监那种荒唐法子,明朝不亡变成没有天理了。但是,货要比三家,所谓货比三家不吃亏,大清朝比明朝高明,固然不错;还要比别的国家,这就是比第三家。你说,比得上哪一国,不但英法美德,照我看比日本都不如。』『小爷叔,』古应春插嘴说道∶『你的话扯得远了。』『好!我们回来再谈生意。我,胡某人有今天,朝廷帮我的忙的地方,我晓得;象钱庄,有利息轻的官款存进来,就是我比人家有利的地方。不过,这是我帮朝廷的忙所换来的;朝廷是照应你出了力、戴红顶子的胡某人,不是照应你做大生意的胡某人,这中间是有分别的。你说是不是?』『爷叔,你今天发的议论太深奥了。』古应春用拇指揉着太阳穴∶『等我想一想。』『对!你要想通了,我们才谈得下去。』
古应春细细分辨了两者之间的区别。以后问道∶『小爷叔的意思是,朝廷应该照应做大生意的?』
『不错。』胡雪岩说∶『不过,我是指的同外国人一较高下的大生意而言。凡是销洋庄的,朝廷都应该照应;因为这就是同外国人「打仗」,不过不是用真刀真枪而已。』『是,是。近来有个新说法,叫做「商战」,那就是小爷叔的意思了。』『正是。』胡雪岩说∶『我同洋人「商战』,朝廷在那里看热闹,甚至还要说冷活、扯后腿,你想,我这个仗打得过、打不过人家?『当然打不过。』
『喏!』胡雪岩突然大声说道∶『应春,我胡某人自己觉得同人家不同的地方就在这里,明晓得打不过,我还是要打。而且,』他清清楚楚地说∶『我要争口气给朝廷看;教那些大人先生自己觉得难为情。』『那,』古应春笑道∶『那不是争气,是赌气了。』『赌气同争气,原是一码事。会赌气的,就是争气;不懂争气的,就变成赌气了。』『这话说得好。闲话少说,小爷叔,我要请教你,你的这口气怎么争法?万一争不到,自扳石斗自压脚,那就连赌气都谈不到了。』这就又谈到所谓『死中求话的仙着』上头来了。胡雪岩始终不愿谈个打算,事实上他也从没有认真去想过,此时却不能不谈不想了。
『大不了我把几家新式缫丝厂都买了过来,自己来做丝。』
此言一出,古应春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胡雪岩一向不赞成新式缫丝厂,现在的做法完全相反,实在不可思议。
然而稍为多想一想,就觉得这一着实在很高明。古应春在这方面跟胡雪岩的态度一直不同,他懂洋文跟洋人打交道的辰光也多,对西方潮流比较清楚,土法做丝,成本既高、品质又差,老早该淘汰了。只因为胡雪岩一直顾虑乡下丝户的生计,一直排斥新式缫丝,现在难得他改变想法,不但反对,而且更进一步,自己要下手做,怎不教人既惊且喜。『小爷叔,就是洋人不跟你打对台,你也应该这样做的。你倒想——』古应春很起劲地为胡雪岩指陈必须改弦易辙的理由,第一是新式缫丝机器,比手摇脚踏的『土机器』要快好几倍,茧子不妨尽量收,收了马上运到厂里做成丝,既不用堆栈来存放干茧,更不怕茧中之蛹未死,咬出头来;第二,出口的匀净、光泽远胜于土法所制『第三,自己收茧,自己做丝,自己销洋庄,竞』一条鞭『到底,不必怕洋人来竞争,事实上洋人也无法来竟争。
这三点理由,尤其是最后一点,颇使胡雪岩动心;但一时也委决不下,只这样答一句∶『再看吧!这不是很急的事。』
但古应春的想法不同,他认为这件事应该马上进行。胡雪岩手里有大批干茧,如果用土法做成丝,跟洋人价钱谈不拢,摆在堆栈里,丝会发黄;如果自己有厂做丝直接外销,就不会有什么风险了。
因此,他积极奔走,去打听新式缫丝厂的情形,共有五家,最早是法国人卜鲁纳开设的宝昌丝厂,其次是美商旗昌洋行附设的旗昌丝厂。
第三家去年才开,名为公和永,老板是湖州人黄佐卿。此外怡和、公平两家洋行,跟旗昌洋行一样,也都附设了丝厂。这五家丝厂,规模都差不多,也都不赚钱,原因有二∶奇……書∧網第一,是干茧的来路不畅,机器常常停工待料。第二,机器的效用不能充分发挥,成品不如理想之好。据说,公和永、怡和、公平三家打算联合聘请一名意大利有名的技师来管工程。其余两家,已有无意经营之势,如果胡雪岩想收买,正是机会。
古应春对这件事非常热中,先跟七姑奶奶商量,看应该如何向胡雪岩进言。
『新式缫丝厂的情形,我不在清楚,不过洋丝比土丝好,那是外行都看得出来的。』
『东西好就不怕没有销路。』古应春说∶『小爷叔做什么生意,都要最好的;现在明明的最好的东西在那里,他偏不要,这就有点奇怪了。』七姑奶奶想了一下说∶『我来跟他说。』
『七姐,不是我不要。我也知道洋丝比起土丝来起码要高两档。不过,七姐,做人总要讲定旨、进信用,我一向不赞成新式缫丝,现在反过来自己下手,那不是反复小人?人家要问我,我有啥话好说。』『小爷叔,所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世界天天在变。我是从小生长在上海的,哪里会想到现在的上海会变成这个样子?人家西洋,样样进步;你不领益,自己吃亏。譬如说,左大人西征,不是你替他买西洋的军火,他哪里会成功?』『七姐,你误会了,我不是说洋丝不好——』『我知道,我也没有误会。』七姑奶奶抢着说∶『我的意思是,人要识潮流,不识潮流,落在人家后面,等你想到要赶上去,已经来不及。小爷叔,承你帮应春这么一个忙,我们夫妇是一片至诚。』『七姐,七姐,』胡雪岩急忙打断,『你说这种话,就显得我们交情浅了。』
『好!我不说。不过,小爷叔,我真是替你担足心思。』七姑奶奶说∶『现在局势不好,听说法国人预备拿兵舰拦在吴淞口外,不准商船通行,那一来洋庄不动,小爷叔,你垫本几百万银子的茧子跟丝,怎么办?』
『这,这消息,你是从哪里来的?』
『是替我看病的洋大夫说的。』
『真的?』
『我几时同小爷叔说过假话?』
『喔,喔,』胡雪岩急忙道歉,『七姐,我说错了。』『小爷叔,人,有的时候要冒险,有的时候要稳当,小爷叔,我说句很难听的话,白相人说的「有床破棉被,就要保身家」。小爷叔,你现在啥身家?』
胡雪岩默然半晌,叹口气说∶『七姐,我何尝不晓得?不过,有的时候,由不得自己。』『我不相信。』七姑奶奶说∶『事业是你一手闯出来的,哪个也做不得你的主。』
『七姐,这你就不大清楚了,无形之中有许多牵制,譬如说,我要一做新式缫丝厂,就有多少人来央求我,说「你胡大先生不拉我们一把,反而背后踢一脚,我们做丝的人家,没饭吃了。」这一来,你的心就狠不下来了。』七姑奶奶没有料到,他的话会说在前头,等于先发制人,将她的嘴封住了。当然,七姑奶奶决不会就此罢休,另外要想话来说服他。
『小爷叔,照你的说法,好比从井救人。你犯得着,犯不着?再说新式缫丝是潮流,现在光是销洋庄;将来厂多了,大家都喜欢洋机丝织的料子,土法做丝,根本就没人要;只看布好了,洋布又细又白又薄,到夏天哪个不想弄件洋布衫穿?毛蓝布只有乡下人穿,再过几年乡下人都不穿了。』『这不可以一概而论的。』『为啥不可以,事情是一样的。』七姑奶奶接着又说∶『从井救人看自己犯得着、犯不着是一桩事;值得不值得救,又是一桩事。如果鲜龙活跳一个人,掉在井里淹死了,自然可惜;倘或是个骨瘦如柴的痨病鬼,就救了起来,也没有几年好活,老实说,救不救是一样的,现在土法做丝,就好比是个去日无多的痨病鬼。』她这个譬方,似乎也有点道理,胡雪岩心想,光跟她讲理,没有用处,只说自己的难处好了。
『七姐,实在是做人不能「两面三刀」,「又做师娘又做鬼」。你说,如果我胡某人是这样一个人,身家一定保不住。』七姑奶奶驳不倒他∶心里七上八下转着念头,突然灵机一动,便即问道∶『小爷叔,照你刚才的话,你不是不想做新式缫丝厂,是有牵制,不能做,是不是?』
『是的。』
『那么牵制没有了,你就能做,是不是。』
『也可以这么说。』
『那好,我有一个法子,包你没有牵制。』
『你倒说说看。』
『很容易,小爷叔,你不要出面好了。』
『是┅┅』胡雪岩问∶『是暗底下做老板?』
『对!』
胡雪岩心有点动了,但兹事体大,必须好好想一想,见此光景,七姑奶奶知道事情有转机了,松不得劲,当即又想了一番话说。
『小爷叔,局势要坏起来是蛮快的,现在不趁早想办法,等临时发觉不妙,就来不及补救了。几百万银子,不是小数目;小爷叔,就算你是「财神」,只怕也背不起这个风险。』这话自然是不能当为耳旁风的;胡雪岩不由得问了一句∶『叫哪个来做呢?』
要谈到委托一个出面的人,事情就好办了,七姑奶奶说∶『我在想,最好请罗四姐来;我的身子风瘫了,脑子没有坏,也可以帮她出出主意。』『她一来,一家人怎么办?』胡雪岩说∶『除非七姐你能起床,还差不多。』
『我是决不行的。要么┅┅』她沉吟着。
『你是说应春?』不过应春同我的关系,大家都晓得的,他出面同我自己出面差不多。
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不大妥当。『』我不是想到应春,我光是在想,哪里去寻一个靠得住的人。『七姑奶奶停了一下说∶』小叔爷,你自己倒想一想,如果真的没有,我倒有个人。『』那么,你说。『
『不!一定要小爷叔你自己先想。』
胡雪岩心想,做这件事少不了古应春的参预,而他又不能出面;如果七姑奶奶举荐一个人,就等于古应春下手一样,那才比较能令人放心。
这样一转念头,根本就不去考虑自己这方面的人,『七姐,』他说∶『我没有人。如果你有人,我们再谈下去,那才比较能令人放心。
这是逼着她荐贤。七姑奶奶明白,这是胡雪岩更加重她的责任;因而重新又考量了一下,确知不会出纰漏,方始说道∶『由我五哥出面来做好了。』
尤五退隐已久,在上海商场上,知道他的人不多,但他在漕帮中的势力仍在,由他出面,加以有古应春做帮手,这件事是可以做的。
『如果五哥肯出面,我就没话说了。』胡雪岩说∶『等应春回来,好好商量。』
古应春专程到松江去了一趟,将尤五邀了来,当面商谈。但胡雪岩只有一句话∶事情要做得隐秘,他完全退居幕后,避免不必要的纷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尤五的话很坦率∶『不过,场面摆出来以后,生米煮成熟饭,就人家晓得了,也不要紧。』『这也是实话,不过到时候,总让我有句话能推托才好。』『小爷叔你不认帐,人家有什么办法?』七姑奶奶说道∶『到时候,你到京里去一趟,索性连耳根都清净了。』『对,对!』胡雪岩连连点头,『到时候我避开好了。』这就表示胡雪岩在这桩大生意上是完全接受了古应春夫妇的劝告。纺丝收茧子,在胡雪岩全部事业中,规模仅次于钱庄与典当而占第三位,但钱庄与典当都有联号,而且是经常性的营业,所以在制度上都有一个首脑在『抓总』,惟独丝茧的经营,是胡雪岩自己在指挥调度。钱庄、典当两方面的人,只要是用得着时,他随时可以调用,譬如放款『买青』,要用到湖州等地阜康的档手;存丝、存茧子的堆栈不够用,他的典当便须协力,销洋庄跟洋人谈生意时,少不了要古应春出面。丝行、茧行的『档手』,只是管他自己的一部分业务,层次较低,地位根本不能跟宓本常这班『大伙』相比。
多年来,胡雪岩总想找一个能够笼罩全局的人,可以将这部分的生意,全盘托付;但一直未能如愿。如今他认为古应春应该是顺理成章地成为适当的人选了。
『应春,现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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