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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共五部)-第1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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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挥丫头,先替胡雪岩卸去马褂,等他侧身躺下来,丫头便将他的双腿抬到搁脚凳上,脱去双梁鞋,然后取一床俄国毯子盖在腿上,掖得严严的,温暖无比。
『雪岩,』德馨说道∶『我到今天才真佩服你!』
没头没脑的这一句话,说得胡雪岩唯有苦笑,『晓翁,』他说∶『你不要挖苦我了。』
『不是我挖苦你。』德馨说道∶『从前听人说,孟尝君门下食客三千,鸡鸣狗盗,到了紧要关头,都会大显神通。你手下有个周少棠,你就踉孟尝君一样了。』
周少棠大出风头这件事,他只听谢云青略为提到,不知其详,如今听德馨如此夸奖,不由得大感兴趣,便问一句∶『何以见得?』好让德馨讲下去。
『我当时在场,亲眼目睹,实在佩服。』德馨说道∶『京里有个丑儿叫刘赶三,随机应变,临时抓限是有名的,可是以我看来,不及周少棠。』
接着德馨眉飞色舞地将周少棠玩弄黄八麻子于股掌之上的情形,细细形容了一遍,胡雪岩默默地听着,心里在想,这周少棠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着他。
『雪岩,』德馨又说∶『周少棠给你帮的忙,实在不小。把挤兑的那班人哄得各自回家,犹在其次,要紧的是,把你帮了乡下养蚕人家的大忙,大大吹嘘了一番。这一点很有用,而且功效已显出来了,今儿下午刘仲帅约我去谈你的事,他就提到你为了跟英国人斗法,以至于被挤,说应该想法子维持。』
刘仲帅是指浙江巡抚刘秉璋,他跟李鸿章虽非如何融洽,但总是淮军一系,能有此表示,自然值得珍视,所以胡雪岩不免有兴奋的语气。
『刘仲帅亦能体谅,盛情实在可感。』
『你先别高兴,他还有话;能维持才维持,不能维持趁早处置,总以确保官款为第一要义。雪岩,』德馨在枕上转脸看着胡雪岩说∶『你得给我一句话。』
这句话自然是要胡雪岩提供保证,决不至于让他无法交代。胡雪岩想了一下说∶『晓翁,我们相交不是一天,你看我是对不起人的人吗?』
『这一层,你用不着表白。不过,雪岩,你的事业太大了,或许有些地方你自己都不甚了了。譬如,你如果对你自己的虚实,一清二楚的话,上海的阜康何至于等你一走,马上就撑不住了?』
这番话说得胡雪岩哑口无言,以他的口才,可以辩解,但他不想那样做,因为他觉得那样就是不诚。
『雪岩,你亦不必难过。事已如此,只有挺直腰杆来对付。』德馨紧接着说∶『我此刻只要你一句话。』
『请吩咐。』
『你心里的想法,先要告诉我。不必多,只要一句话好了。』
这话别具意味,胡雪岩揣摩了半天,方始敢于确定,『晓翁,』他说。
『如果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一定先同晓翁讨主意。』这话的意思是一定会维护德馨的利益,不管是公、是私?
『好!咱们一言为定。现在,雪岩,你说吧,我能替你帮什么忙?』
『不止于帮忙,』胡雪岩说∶『我现在要请晓翁拿我的事,当自己的事办。』
这话分明一也很重,德馨想了一下说∶『这不在话下。不过,自己的事,不能不知道吧?』
『是,我跟晓翁说一句,只要不出意外,一定可以过关。』
『雪岩,你的所谓意外是什么?』
『凡是我抓不住的,都会出意外。』胡雪岩说∶『第一个是李合肥。』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报导,『唉!原以为左大人到了两江,是件好事,哪晓得反而坏了。』
『喔。这一层,你倒不妨谈谈。』
谈起来很复杂,也很简单,左宗棠一到两江,便与李鸿章在上海的势力发生冲突。如果左宗棠仍有当年一往无前笼罩各方的魄力,加上胡雪岩的精打细算,则两江总督管两江,名正言顺,李鸿章一定会落下风。无奈左宗棠老境颓唐,加以在两江素无基础,更糟糕的是对法交涉,态度软硬,大相径庭,而李鸿章为了贯彻他的政策,视左宗棠为遇事掣时、非拔除不可的眼中钉,而又以剪除左宗棠的党羽为主要手段,这一来便将胡雪岩看作保护左宗棠的盾牌,集矢其上了。
『我明白了。』德馨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李合肥那方面要设法去打个照呼。这一层,我可以托刘仲帅。』
『这就重就拜托了。』胡雪岩问∶『刘仲帅那里,我是不是应该去见一见?』
『等明天「上院」见了他再说。』德馨又说∶『你倒想一想,李合肥如果要跟你过不去,会用什么手段?』
『别的我都不在乎,』胡雪岩说∶『最怕他来提北洋属下各衙门的官款,提不到可以封我的典当,那一来就要逼倒我了。』
『封典当,影响平民生计,果然如此,我可以说话。』
『正要晓翁仗义执言。不过后说不如先后,尤其要早说。』
『好!我明天就跟刘仲帅去谈。』
『能不能请刘仲帅出面,打几个电报出去,就说阜康根基稳固,请各处勿为谣言所惑,官款暂且不提,免得逼倒了阜康。』
『说当然可以说。不过,刘仲帅一定会问∶是不是能保证将来各处的官款,分文不少?』德馨又加一句∶『如果没有这一层保证,刘仲帅不肯发这样子的电报。』
胡雪岩默然半晌,方始答说∶『如果我有这样的把握,也就根本不必请刘仲帅发电报了。』
这下是德馨默然。一直等将烟瘾过足,方又开口∶『雪岩,至少本省大小衙门存在阜康的官款,我有把握,在一个月之内不会提。』
『只要一个月之内,官款不动,就不要紧了。』胡雪岩说∶『我在天津的丝,可以找到户头,一脱手,头寸马上就松了。』
『上海呢?』德馨问道∶『你在上海不也有许多丝囤在那里吗?』
『上海的不能动!洋人本来就在杀我的价钱,现在看我急需周转,更看得我的丝不值钱。晓翁,钱财身外之物,我不肯输这口气,尤其是输给洋人,更加不服。』
『唉!』德馨叹口气,『大家都要象你这样子争气,中国就好了。』
正在谈着,闪出一个梳长辫子的丫头,带着老妈子来摆桌子,预备吃消夜。胡雪岩本想告辞,转念又想,应该不改常度∶有几次夜间来访,到了时候总是吃消夜,这天也应该照常才是。
『姨太太呢?』德馨问说,『说我请她。』
『马上出来。』
原来莲珠是不避胡雪岩的,这天原要出来周旋,一则慰问,再则道谢。
及至胡雪岩刚刚落座,听得帘钩微响,扭头看时,莲珠出现在房门口,她穿的是件旗袍,不过自己改良过了,袖子并不太宽,腰身亦比较小,由于她身材颀长,而且生长北方,穿惯了旗装,所以在她手握一方绣花手帕,一摇三摆地走了来,一点都看不出她是汉人。
『二太太!』胡雪岩赶紧站起来招呼。
『请坐,请坐!』莲珠摆一摆手说∶『胡大先生,多谢你送的东西,太破费了。』
『小意思,小意思。』胡雪岩说∶『初五那天,二太太你要早点来。』
『胡大先生,你不用关照,我扰府上的喜酒,不止一顿,四姐请我去陪客,一前一后,起码扰你三顿。』
原来杭州是南宋故都,婚丧喜庆,有许多繁文褥节,富家大族办喜事,请亲友执事,前期宴请,名为『请将』,事后款待,称为『谢将』。莲珠是螺蛳太太特为邀来陪官眷的『支宾』。
『雪岩!』德馨问道∶『喜事一切照常?』
胡雪岩尚未答话,莲珠先开口了,『自然照常。』她说∶『这还用得着问?』
『你看!』德馨为姨太太所抢白,脸上有点挂不住,指着莲珠,自嘲地向胡雪岩说∶『管得越严了,连多说句话都不得。』
『只怕没有人管。』胡雪岩答说∶『有人管是好事。』
『我就是爱管闲事,也不光是管你。』莲珠紧接着又说∶『胡大先生的事,我们怎么好不管,有件事我要提醒你,到了好日子那天,要约了刘抚台去道喜!』
这正是胡雪岩想说不便说,关切在心里的一句话,所以格外注意德馨的反应,只听他答了一句∶『当然非拉他去不可。』顿觉胸怀一宽。
『胡大先生,我特为穿旗袍给你看,你送我的哔叽衣料,我照这样子做了来穿,你说好不好看?』
通家之好,到了这样的程度,似乎稍嫌过分,胡雪岩只好这样答说∶『你说好就好。』
『好是好,太素了一点儿。胡大先生,我还要托你,有没有西洋花边,下次得便请你从上海给我带一点来。』
『有!有!』胡雪岩一叠连声地答说∶『不必下一次。明天我就叫人送了来。』他接着又说∶『西洋花边宽细都有,花式很多,我多送点来,请二太太自己挑。』
『那就更好了。』
『别老站着。』德馨亲自移开一张凳子,『你也陪我们吃一点儿。』
于是莲珠坐了下来,为主客二人酌酒布菜,静静地听他们谈话。
『雪岩,我听说你用的人,也不完全靠得住。你自己总知道吧?』
『过了这个风潮,我要好好整顿了。』胡雪岩答说∶『晓翁说周少棠值得重用,我一定要重用。』
『你看了人再用。』莲珠忍不住插嘴,『不要光看人家的面子,人用得不好,受害的是自己。』
『是,是!二太太是金玉良言。』胡雪岩深为感慨,『这回的风潮,也是我不听一两个好友的话之故。』
『其实你不必听外头人的话,多听听罗四姐的话就好了。』
『她对外面的情形不大明白。这一点,比二太太你差多了。』
听得这话,莲珠颇有知己之感,『胡大先生,你是明白的。
不比我们老爷,提到外面的事,总说∶『你别管「。一个人再聪明,也有当局者迷的时候。刚才你同我们老爷在交谈的情形,我也听到了这一点儿。』说到这里,她突然问道∶『胡大先生,上海跟杭州两处的风潮,左大人知道不知道?』
『恐怕还不晓得。』
『你怎么不告诉他?』
『告诉他?』胡雪岩有些茫然,多少年来,凡是失面子的事,他从不告诉左宗棠,所以阜康的风潮一起,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左宗棠。
『为什么不告诉他?』莲珠说道∶『你瞒也瞒不住的。』
『说得不错。』德馨也说∶『如果左大人肯出面,到底是两江总督部堂!』
这个衔头在东南半壁,至高无上,但到底能发生什么作用,却很难说。
哪知道莲珠别有深心,『胡大先生这会心很乱,恐怕不知道该跟左大人说什么好?』她随即提出一个建议∶『是不是请杨师爷来拟个稿子看看?』
那杨师爷是苏州人,年纪很轻,但笔下很来得,而且能言善道,善体人意,莲珠对他很欣赏。德馨只要是莲珠说好就好,所以对杨师爷亦颇另眼相看,此时便问胡雪岩∶『你的意思怎么样?』
『好是好!不过只怕太缓了。』
『怎么缓得了?发电报出去,明天一早就到了。』
『我密码本不在这里。』
『用我们的好了。』莲珠接口。
『对啊!』德馨说道,『请杨师爷拟好了稿子,就请他翻密码好了。小妾也可以帮忙。』
『这,怎么好麻烦二太太?』
『怕什么,我们两家什么交情!』
真是盛情难地,胡雪岩只有感激的分儿。在请杨师爷的这段时间中,离座踱着方步,将要说的话都想好了。
『杨师爷,拜托你起个稿子,要说这样子几点∶第一,请左大人为了维持人心,打电报给上海道,尽力维持阜康。第二,请两江各衙门,暂时不要提存款。第三,浙江刘抚台、德馨台很帮忙,请左大人来个电报,客气一番。』
『客气倒不必。』德馨说道∶『要重重托一托刘抚台。』
『是!是!』杨师爷鞠躬如也地问∶『还有什么话?』
『想到了,再告诉你。』莲珠接口说道∶『杨师爷,你请到外面来写,清静一点儿。』
莲珠很热心地引领着杨师爷到了外屋,悄悄嘱咐了一番。他下笔很快,不到半个钟头,便将稿子送了上来,除了照胡雪岩所要求的三点陈述以外,
前面特为加一段,盛称德馨如何帮忙,得以暂度难关,实在令人感激,同时也说了些德馨在浙江的政绩。着墨不多,但措词很有力量,这当然是莲珠悄悄嘱咐的结果。
胡雪岩心里雪亮,德馨曾透露过口风,希望更上层楼,由藩司升为巡抚,作一个真正的方面大员,而目标是江西。
这就需要两江总督的支持了。原来所谓两江是明朝的说法,安徽是上江,江苏是下江,两江总督只管江苏、安徽两省,但江西与苏皖密迩,两江总督亦管得着,犹之乎直未总督,必要时能管山东。将来江西巡抚出缺,如果左宗棠肯保德馨,便有一言九鼎之力。所以电报中由胡雪岩出面,力赞德馨如何帮忙,实际上即是示好于左宗棠,为他自己的前程『烧冷灶』。
当然胡雪岩是乐于帮这个惠而不费的忙,而且电报稿既出于杨师爷之手,便等于德馨作了愿全力维持的承诺,更是何乐不为!
因此,他看完稿子,口中连声说道∶『好极,好极!杨师爷的一支笔实在佩服。』
『哪里,哪里?』杨师爷递过一支毛笔来,『有不妥的地方,请胡大先生改正。』
『只字不改!都是我心里的话,为啥要改?』说着,接过毛笔来,写了个『雪』字,表示同意。
正谈到里,只见阿福掀帘人内,悄悄地走到德馨身边,送上一个卷宗,口中轻声说道,『刚到的。』
『喔!』德馨将卷宗掀开,内中只有一张纸,胡雪岩遥遥望去,看出是一通电报,字迹却看不清楚。
『我的眼镜呢?』德馨一面说,一面起身找眼镜,借此走到间壁,杨师爷随即跟了过去。
胡雪岩有点心神不定,深夜来了电报,是不是有关阜康的消息?如果是阜康的消息,德馨应该告诉他才是。这样想着,双眼不由得一直注视里间。
『胡大先生,』莲珠说道∶『你不要着急,有什么为难的事,你不便出面,让罗四姐来跟我说,我来告诉我们老爷。』
『是,是,多谢二太太!』
莲珠还有话要说,但德馨已经出来了,她跟胡雪岩都盯着他看,希望他宣布深夜来电报,是何事故。但德馨却不作声,坐了下来,举杯徐饮。
『哪里来的电报?』莲珠问说。
『不相干的事。』只说了这句又没话了。
原来这个电报是宁波海关监督候补道瑞庆打来的,说他得到密报,上海阜康钱庄的档手宓本常潜回宁波来筹现银。阜康在宁波的联号,共有两家,一家叫通泉钱庄,一家叫通裕银号。但因宁波市面亦以越南战事的影响,颇为萧条,通泉、通裕都无从接济阜康。而且通泉的档手不知避匿何处,通裕银号的档手则自行请求封闭,因此,瑞庆即命鄞悬知县查封通裕,请德馨转知通泉、通裕的东主,即速清理。
德馨对通泉、通裕的情况还不清楚,一时不知如何处置,因而就不便公开这通电报。直到胡雪岩告辞以后,才跟莲珠商量。首先问她,这个消息暂且瞒着胡雪岩,是不是做错了?『
『当然错了!』莲珠问道∶『你为什么当时不说?』
『我一说,雪岩当时就会要我复电请老瑞维持,通泉启封,那两家庄号
的情形,我一点都不知道,现在一启封,一定挤兑,撑不住出了事,还是要封,那又何苦?『
『你把他看错了,他决不会这么冒昧,让你做为难的事。』莲珠又说∶『你说那两家庄号的情形一点都不知道,可是人家原主,知道啊!听他说了,看要不要紧,再想办法。你现在瞒着他不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请问怎么回复人家?公事哪有这样子办的?』
一顿排揎,将德馨说得哑口无言。『看起来我是没有做对。』他问∶『如今该怎么弥补?』
『只有我去一趟,去看罗四姐,就说你当时怕胡大先生心境不好,没有敢说,特为要我通知罗四姐,看是要怎么办才妥当。』
『好!』德馨答说∶『不过也不必今天晚上,明儿一大早好了。』
『不!这跟救人一样,耽误不得。』
『好吧!那就辛苦你了。』
『辛苦小事,你得给我一个底,我才好跟人家去谈。』莲珠又说∶『我的意思是你能给他担多少风险?』
『这要看他们的情形,譬如说一二十万银子可以维持住的,我就打电报请宁波关代垫,归藩库归还。窟窿太大,可就为难了。』
『那么,到底是十万呢?还是二十万?』
『二十万吧!』
于是先遣阿福去通知,随后一乘小轿,悄悄将莲珠抬到无主街。其时三更已过,胡雪岩在百狮楼上与螺蛳太太围炉低语,谈的却不是阜康,也不是丝茧,而是年轻时候的往事。
这是由扶乩谈起来的,『乌先生接了你回来,你到阜康,他回家,顺路经过一处乩坛,进去看了看,也替我们求了一求,看前途如何?哪晓得降坛的是一位大忠臣,叫什么史可法。乌先生知道这个人,说是当初清兵到扬州时殉难的。』螺蛳太太问道∶『老爷,你晓得不晓得这个人?』
『听说过。』胡雪岩问∶『史可法降坛以后怎么说?』
『做了一首诗。喏,』螺蛳太太从梳妆台抽斗中取出一张黄纸,递给胡雪岩说∶『你看。』
黄纸上写的是一首七绝∶『江黑云寒闭水城,饥兵守堞夜频惊,此时自在茅檐下,风雨萧萧听柝声。』胡雪岩将这首诗吟哦数过,方始开口。
『乌先生看了这首诗,有没有给你破解?』
『有的。乌先生说,这首诗一定是史可法守扬州的时候做的,情形是很危险,不过为人要学史可法,稳得住!管他后荒马乱,自自在在睡在茅檐下,听风听雨,听城头上打更。』
『他人是很稳,不过大明的江山没有稳住。我看这首诗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老爷你说,是啥意思。』
『那时候史可法手里有几十万人马,可惜史可法不是曾文正、左大人,兵多没有用,真正叫一筹莫展。早知如此,不如不要当元帅、带兵马,做个一品老者姓,肩上没有千斤重担,就困在茅檐下面,自自在在一颗心是安逸的。』胡雪岩声音凄凉地说∶『罗四姐,如果当年你嫁了我,我没有同王抚台的那番遭遇,凭我们两个人同心协力,安安稳稳吃一口饱饭,哪里会有今天的苦恼。』
由此开始,细数往事,又兴奋、又悲伤,但不管兴奋悲伤都是一种安慰。
正在谈得入神时忽然得报,说莲珠马上要来,不由得都愣住了。
莲珠此来,目的何在,虽不可知,但可断定的是,一定出于好意,而且一定有极紧要的事谈。因此,要考虑的是在什么地方接见,胡雪岩应该不应该在场。
在这时候,当然不容他们从容商议,螺蛳太太本想在那间专为接待贵客,装饰得金碧辉煌的『藏翠轩』接见,但时已隆冬,即令现搬几个在火盆过去,屋子也一时暖和不起来,所以稍想一想,当机立断地对胡雪岩说∶『你先从后楼下去,等一下从前楼上来。』
胡雪岩点一点头,匆匆而去。螺蛳太太便下楼亲自接了莲珠上来,一大群丫头围绕着,捧凤凰似地接莲珠安置在靠近火盆的一张安乐椅上,手炉、脚炉、清茶、水果一一送到面前。螺蛳太太顾不得跟她说话,只是指挥着丫头招待客人,直待告一段落,丫头都退了出去,她才开口。
『有啥事情,打发人来通知我一声,我去看你就是。这么冷的天,万一冻出病来,叫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你我不分彼此,与其请你来,多费一层周折,我也仍旧是耽误工夫,倒不如我亲自来一趟。』莲珠四面看了一下问∶『胡大先生不在这里?』
『去通知他了,马上就会来的,』
『趁胡大先生不在这里,我先跟你说了吧!胡大先生在我们那里,不是来了个电报吗?是宁波打来的,通泉、通裕都出毛病了!我们者爷怕他刚回杭州,心境不好,没有敢告诉他,特为让我来一趟,跟你来谈。』
螺蛳太太心里一跳,但不能不强自镇静,『多谢,多谢!』她还要再说下去时,只听楼梯上有脚步声,便停了下来。
『老爷来了!』有个丫头掀开门帘说。
『罗四姐!』莲珠问说∶『要不要当着他的面谈?』
『瞒也瞒不住的。』
『好!』
其时胡雪岩已经衣冠整齐地一路拱手、一路走进来说道∶『失迎,失迎!
二太太这么晚还来,当然是为我的事,这份情分,真正不知道怎么说了!『
『自己人不必说这些话。』莲珠说道∶『刚刚宁波来的电报,没有拿给你看的缘故,我跟罗四姐说过了,她说不必瞒你,那就请你先看电报。』
宁波的情形,在胡雪岩真所谓变起不测,因为宓本常在那里,他维持不住上海的阜康,莫非连宁波的『两通』都会撑不起来?
但因此使他想到,这或许是宓本常的运用,亦未可知,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有一点是很明显的,宓本常本来就已有『拆烂污』的迹象,如果自己再出头去管宁彼的事,越发会助长他『天塌下来有长人顶』的想法,因此,他觉得如今首要之着,是借重宁波官场的势力,逼一逼宓本常,让他的把所有的力量拿出来。
于是他说∶『不瞒二太太说,这回的事情,总怪我有眼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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