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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共五部)-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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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牵涉到怡情老二,尤五这样的人,在花街柳巷走走,尤五嫂自然不会干涉,但如说是怡情老二的恩客,在外面置了『小房子』,就难保尤五嫂会不吃醋。

于是他说∶『在裕记丝栈。老古现在跟五哥,跟我,三个人合伙。这头亲事说起来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郎有意姐有情,哪还有啥话说?至于做媒的话,不但义不容辞,而且是所谓非我莫属。不过,五嫂,我们有这样一个想法,说出来你看,对不对!』

『你的话没有错的,小爷叔,你说。』

『我们杭州说媒人「吃十三只半鸡」,意思是说要媒人一遍遍传话,事情极慢。别的亲事嫌慢,这头亲事嫌快,我看还是慢一点的好。』

『我懂小爷叔的意思,是怕太快了,彼此都看不清楚,将来会懊悔?』

『对了,就是这个意思。』

『意思是好的。不过,你晓得的,我们家这位姑奶奶是急性子。』

『这就要你劝她了。』胡雪岩放低了声音说∶『还有一层,听七姐的意思,好象有点跟五哥怄气,你不大赞成,我偏要嫁他。婚姻大事,怄气就不对了。』

尤五嫂想了想。深深点头,『小爷叔,你的话不错的。我倒没有想到。』

胡雪岩探头望了一下,弄清楚七姑奶奶没有在『听壁脚』,才向尤五嫂说∶『她性急,你不能依她,事情拖它一拖,等五哥回来大家好好商量。你就这样说好了,做媒要按规矩行事,你要先相一相亲。这一来就半个月拖过去了。』

『我懂,我懂!我会想办法来拖。不过,我再问小爷叔一句话∶那姓古的,人到底怎么样?』

『你最好自己去看。』

胡雪岩这样回答,不象一个媒人的口吻,其实他确是有了梅意。七姑奶奶的性子太急,而且在怄气,尤五又有意见,隐隐然使他感觉到,这件事将来会有纠纷。一片热心顿时冷了下来。

就因为如此,他要躲着七姑奶奶,所以坚辞她送到嘉兴的好意。第二天上船沿运河下驶,总算一路顺利,风平浪静地进入浙江省境,从此到杭州,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第十五章

放下一颗悬着的心,胡雪岩又把全副精神放在正事上。船上无事正好算帐,结出总帐一看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

不过短短半年工夫,自己经手的款项,已有五十万两银子之多,杭州、湖州、上海三处做生意,局面搞得确是很热闹,事情也十分顺手。但万一出了意外,牵一发动全身,自己倒下来不说,还要牵连许多人,第一个是王有龄,第二个是张胖子,第三个是郁四,第四个是尤五。

这样转上念头,便觉得河上秋风,吹到身上格外冷了。推开算盘,独对孤灯,思前想后,生出无限警惕。他告诉自己,不要自恃脑筋快、手腕活,毫无顾忌地把场面拉开来,一个人的精力到底有限,有个顾不到,就会出漏洞,而漏洞会很快地越扯越大,等到发觉,往往已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自然而然生出两点觉悟,一是节省精力,不必去多管那些无谓的闹事,二是还要多寻帮手,刘庆生算是找对了。已可独当一面,陈世龙是块好材料,却未曾善加利用。于是他决走,趁这到杭州的一段旅程,将生意场中的各种『门槛』,好好教他一教,教会了就把上海这方面的事务都交给他。

但是没有让他『学生意』以前,先要为他安排亲事,那也就是连带了清了他自己跟阿珠之间的关系,从此心无牵挂,也是节省精力之道。于是盘算了好一会,想定了入手的办法。

第二天一早开船,除了老张在船梢上帮同把舵以外,其余的人都没有什么事。他特意叫陈世龙进舱谈话,从一上船,阿珠便常在后舱。就是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不大交谈。当然,陈世龙是常到后舱去找她的。胡雪岩料定他跟陈世龙在中舱谈什么,她一定会在后舱,留心静听,所以他预备装作『言者无意』,其实是有心要说给她听。

『世龙!』他说,『我现在的场面是撑起来了。不过饭是一个人吃不完的,要大家一起来动手。我现在问问你的意思,你是想在湖州,还是想在上海?』

陈世龙不知道他胸有成竹,有意如此发问,只当真的要他自己挑一处,上海虽然繁华,做事却无把握,在湖州是本乡本土,而且又厮守着阿珠,自然是湖州好。

『我想先在湖州,把丝行弄好了再说。』

『我晓得你要挑湖州,』胡雪岩背对后舱,不怕阿珠看见他的脸,所以向陈世龙使劲挤一挤眼睛,表示下面那句话别有用心,叫他留神∶『你是舍不得阿珠!』

陈世龙也很聪明,做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表示默认。

一个如此说,一个如此承认,除非阿珠自己走出来明明白白说一句,不愿嫁陈世龙!那么,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就在这一句话中交代清楚了。

在后舱听壁脚的阿珠,十分气恼,心想∶简直把一个人看成一包丝一样,凭你们一句话,就算交易过手了!世上哪有这样自说自话的事?

想归想,气归气,人还是坐在那里不动,屏声息气,细听外面,胡雪岩又在说了。

『我的意思,丝行有你丈人、丈母娘在那里。』

听到这里,阿珠惊异不止,『丈人、丈母娘』是指谁?她自己这样在问。

细听下去,明明白白,陈世龙的丈人、丈母娘,不是自己父母是哪个?

阿珠惊疑羞愤,外带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心里乱得如万马奔腾,自己克制了又克制,才能勉强听得清外面的话。

『说起来,阿珠的娘的想法也不大对!她以为我帮了她家的忙,她就得把女儿许配给我,作为报答。其实桥归桥,路归路,我帮他们的忙,又不是在想他们的女儿。』

哼!假正经!阿珠不由得在心里骂,同时想起胡雪岩当初许多勾引的行径,脸上有些发烧,暗暗的又骂了句∶不要脸!

再听下去,她比较舒服了。『讲句良心话,』胡雪岩说,『我喜欢不喜欢阿珠呢?当然喜欢的。不过,我不肯委屈阿珠。冰清玉洁,大家小姐不见得有她那样子的品貌!世龙,她嫁了你也是委屈的。』

『我晓得。』陈世龙自惭的点一点头。

『你晓得就好。』胡雪岩又说,『总要格外对她体贴。』

陈世龙依然是那句话∶『我晓得。』

口口声声顺从着,倒象真的已把人家娶到手了似的。阿珠心里非常不服气,同时也有些奇怪,听口风好象他们早就瞒着自己,暗中做了『交易』,倒要仔仔细细先把事情弄清楚,然后再想报复的主意。

这回是陈世龙在说话∶『胡先生,那么,你看我这件事该怎么办?赤手空拳,一点底子都没有。』

『有我!』胡雪岩答得极其爽脆,『我今天一共有三头媒要做,一头已经成功了,还有一头要看看再说,再有就是你这头媒。老张那里我一说就成功,你丈母娘更不用说;最听我的话。阿珠最孝顺,只要跟两老说好了,不怕她不答应。』

原来如此,阿珠心想∶拿我父母来压我,所以有这样子的把握,那也太目中无人了。于今之计,第一步先要在爹面前说好,不可轻易答应。到时候叫你干瞪眼!

刚想得好好地,立刻又是一愣,因为胡雪岩说破了她的心思,『不过』,他说,『阿珠的性子最做,服软不服硬,也要防她一脚!就算父母之命,勉强依从,心里一千一万个不甘心,将来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好的。所以说到头来,两厢情愿最要紧。你总要记住我这句话,阿珠服软不服硬。处处依她,包你一辈子有福享。』

听到这几句话,阿珠心里又酸又甜,同时也觉得泄了气,什么劲道都拿不出来了。不过总还有些不甘,不甘于如此受人摆布,同时也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陈世龙。

『我的打算是这样,看看年底办喜事来不来得及。如果来不及,就今年「传红」,明年「入赘」┅┅』

『入赘!』

陈世龙大声插嘴,光听声音,就知道他不愿,在后舱的阿珠不由得就把心悬了起来。

『又不是要你改姓张,不过两家并作一家,也不是什么失面子的事!』

『不改姓就可以。』

『你不要得福不知!』胡雪岩故意这样说给阿珠听∶『就算你想改性,阿珠也许看你不上眼。』

陈世龙露着一嘴雪白的牙齿,不好意思地笑了。这笑容正落在壁缝中向

外张望的阿珠眼中,她的感觉是得意的舒服。

『老婆虽好,吊在裙带上一步不离,也太没有出息了。』胡雪岩说,『湖州丝行有你丈人、丈母娘在,尽可以照料得了。我希望你在上海帮我的忙,跟老古把洋文学学好,将来受用无穷。』

『好啊!』陈世龙很兴奋地,『古先生的洋文,说得真是呱呱叫,我一定跟他学会了它!』

『这才是!』胡雪岩用欣慰的声音说,『好在丝生意上有关联,常常要回湖州,有得你跟阿珠亲热的时候!』

要死!阿珠一下子绯红了脸,顿时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却又不敢弄出声响来,怕前面发觉她在偷听,于是蹑手蹑脚,掩到自己铺位上,手抚着一颗突夹在跳的心,细细去想他们所说的那些话。

这一想恩得忘掉辰光,直到老张在喊,她才警觉,朝窗外望了一下,太阳当头,已经中午了。

『来吃饭!』老张问道,『阿珠,你在作啥?一直不见你的人?』

『我睡着了!』她自己觉得这句话答得很好,睡着了便表示根本没有听见胡雪岩和陈世龙的话,见了面就容易装糊涂了。

她装人家也装,在饭桌上胡雪岩和陈世龙一如平时,倒是老张有许多话,因为这天下午船泊德清,就要分手,胡雪岩和陈世龙往南到杭州,老张带着女儿,原船往北回家,自然有些事要交代交代。

当天下午,很早就到了德清,船一泊定,胡雪岩邀老张上岸走走。阿珠立刻想到,他们是有关自己的话要谈,她上午躺在床上想心事,就已经盘算过,这件终身大事,不管怎么样,要自己回到湖州先告诉了娘,再作道理。

如果她爹一答应,便毫无商量的余地。她不甘于随人摆布,因而打定主意,这一天要一直跟爹在一起,不容胡雪岩有开口的机会。

那么此刻怎么办呢?唯一的办法,仍是跟着不放,胡雪岩总不见得当面锣,对面鼓,有自己在场,便好意思提做媒的话!

于是她接口喊道∶『爹,我也去!』

胡雪岩自然不要她去。这容易得紧,想都不用想,便有了话,『阿珠,拜托你,替我把零碎东西收拾收拾,好不好?』

『是啊!』老张老实,『要掉船了,各人的东西该归一归。你不要去!』

这一说,胡雪岩又有了话,『对的!』他喊道,『世龙,你也看一看,哪些东西该带到湖州送人的,跟阿珠交代清楚,不要弄错了!』

说完,他跟看张扬长上岸,有意把陈世龙留在船上,好跟阿珠细诉衷曲。

阿珠心里实在有些气不过,想想自己真象《西游记》的孙悟空,怎么样也翻不出胡雪岩的手掌。这份闲气,此刻自然要发在陈世龙头上了。

『他们上岸去做啥?』她气鼓鼓地问。

陈世龙本来就聪明,加以这阵子跟着胡雪岩,耳濡目染,学会了许多待人处事的诀窍。这样一件有关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当然更不敢疏忽,所以这时不忙着答阿珠的话,先抬眼看,用心想,要把她的态度弄明白了再说。

他在想∶阿珠问到这句话,就可以证明,他们上午的那一番谈话,她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此刻是疑心胡雪岩跟她父亲去谈她的终身。既然如此,上午为何不站出来说话,此刻却大光其火?可见得光火是闹脾气。她的脾气他也摸透了,越顶越凶最好的应付办法是让她发不出火。

于是他赔笑答道∶『这我倒不晓得。要不要我追上去问一声?』

『难为你!』阿珠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你们师父徒弟,一上半天,乱七八糟在讲些什么怪话?』

既然叫穿了,陈世龙何可否认?但怎么样承认呢?笑而不答,惹她反感,细说从头,就会把胡雪岩苦心设计。说到了她心里的那番话的效用,付之东流。左右不是,十分为难,而阿珠看他不答,似乎又要光火了。

一急急出一个计较,觉得就象筑堤防水一样,多少日子,多少人工,辛辛苦苦到了『合龙』的那一刻,非要眼明手快,把握时机不可,河官到了合龙的时候,如果情况紧急,往往会纵身一跳,跳在缺口里,身挡洪流。别人看他如此奋不顾身,深受感动,自然一起着力,得收全功。现在自己也要有那纵身一跳的勇气,大事方得成功。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双膝一跪,直挺挺地跪在阿珠面前说∶『既然你已经都听见了,也就不用我多说了。阿珠,我一条命都在你手里。』

阿珠不防他有此一着,急得胸头乱跳,急的是怕人看见不象话,便低声喝道∶『怎么这副样子?快起来,快起来!』

『起来也容易,你说一句,我就起来!』

这一句是什么?阿珠自然知道,但就是心里肯了,也就不出口,那便只有先吓他一吓,『你越是这么赖皮,我越不说!起来,起来!不然,我永远不理你。』

陈世龙是打定了主意,非要一下子有个了局不可,因而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声音说∶『你不说一句,我永远跪在这里!』

『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阿珠恨声说道,『你要我说什么?』

『你自己晓得的。』

『对了!你晓得,我也晓得,不就行了吗?』

听得这一句,陈世龙一颗心踏实了,笑嘻嘻地问道∶『真的「行了」?』

『不要罗嗦!』阿珠把脸一沉∶『你再不起来,行了也不行!』

到此地步,不能再不听她的话,但陈世龙还要试探一下,『起来可以,』

他说,『你拉我一把!』

『不拉!为啥要我来位你?』阿珠拿手指刮着脸羞他∶『 「男儿膝下有黄金」,就是你两个膝盖不值钱。』

『就看在「膝下有黄金」的分上,扶我一把!』陈世龙一面说,一面把手一伸。

阿珠真不想理他,但她那只右手跟心中所想的不一致,莫名其妙地就伸了出去,等陈世龙拉住她的手,可就不肯放了!他站起身来,一只手紧握着她的手,坐向她身旁,另一只手很快地伸向船窗,只听『喀喇』一响,舱中顿时漆黑,木板船窗被拉上了。

阿珠轻声喝道∶『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要亲亲你!』

『你敢!』

『敢』字不曾出口,已让陈世龙一把搂住,也不知他的一双眼睛是怎么生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他那两片嘴唇会一下子很准确地找着了她的嘴唇,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阿珠又羞又急,却又有种夏天伤风闭汗吃酸辣热汤面的味道,是说不出的刺激而痛快。但舱里虽然黑漆一团,外面却是朗朗乾坤,如果让人发觉,怎么还有脸见人?因而,一颗心提到了喉头,口干舌燥,满头大汗。

『放手!』她好不容易才能扭过头去,这样低声说了一句。

『再亲一个!』

『还要?』阿珠发怒了,『你不要弄得人怕了你!』

这是极严重的警告,陈世龙适可而止,放开了手,拉她坐了起来,温柔地问道∶『要不要开窗子?』

『自然要开的。』说着,她自己伸手去拉开了窗子,等光亮扑了进来,她赶紧避开,缩向外面看不到的角落,理理鬓发,拉拉衣襟,闭着嘴,垂着眼,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似地。

『阿珠┅┅』

『你不要再跟我罗嗦!』她抢着说道,『安安分分说几句话,不然,你就替我请出去!』

陈世龙不响,只嘻嘻地笑着,一双眼睛盯着阿珠,从头到脚,恣意赏鉴,把阿珠看得既窘且恼。

『你不要这样子盯着人看,好不好?』阿珠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不认识。』

『对不起!』陈世龙笑道,『我舍不得不看。』

这话说得她别有一股滋味在心头,于是语气缓和了∶『好也好在心里好了!何必一定都要摆在脸上呢?你脸皮厚,不怕人笑,奇#書*網收集整理也要给人家想想。』

说到这话,陈世龙便把视线避开。但立刻又拉了回来,不见阿珠的脸,就象失落了一样什么要紧的东西,一定得找着了,才能安心。

就这片刻的沉默,阿珠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比较平伏了,摸一摸险,也不再那么发烫,于是便说,『我要好好问你几句话。你是不是规规矩矩的告诉我,就看你自己的良心!』

『好!』陈世龙斩钉截铁的回答,『我一定凭良心。你说好了。』

『你跟你师父,老早就谈过我的事?』

『是的。老早谈过。』

『怎么说法?』

『这话就难说得清楚了。』陈世龙说,『话很多,不晓得从哪里说起。』

『照这样看,你们不知道打过我多少遍主意了!』阿珠又想起他们『私相授受』的可恶,便发怨声,『只怕让你们把我卖到外国,我都不晓得。』

『哪个敢打你的主意?』陈世龙故意装得很认真他说∶『第一个我就不依!』

『哼!』阿珠撇一撇嘴,『 你是好人,如果你是好人,为什么这许多日子,你一句口风都不肯透露?』

『不是不肯,是不敢!』

『为啥不敢?』

『怕碰你一个钉子,以后的话就难说了。』

想想这也是实话。但她同时也想到,自己在小姐妹淘里,被公认为厉害角色,比起胡雪岩和陈世龙来,差得就太远了,如果他们真的起下什么没良心的意思,自己一定被他们摆布得走投无路。然则自己所倚恃的是什么呢?

是陈世龙的一颗心,能收服了他的心,自己才可以放心。

想到这里,觉得要恩威并用,体贴固然要紧,但也要立下许多『规矩』,不可迁就。当然,这是以后的话,眼前还得多打听一些关于自己的事。

『胡先生到底怎么说我?』

『胡先生』这个称呼,在陈世龙听来非常新鲜,以前他从没有听她这样叫过。此刻改口的意思,一面是表示与胡雪岩的关系,到此告一段落,另一方面表示『夫唱妇随』,他怎么叫,她也怎么叫。意会到这一点,陈世龙觉得非常欣慰,不由得又傻兮兮地瞪着她看。

这是她在胡雪岩脸上从没有见过的表情。那象个顽皮的大孩子的笑容,另有一种使人醉心之处,这时反倒是她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脸了。

突然,陈世龙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阿珠心不在焉,被他问得一愣,不过对这样的场面,她有个『倒打一耙』

的法子,『你看你!』她不满他说,『刚刚说过的话,就忘记得干干净净!

你哪里有一点心在人家身上?『

『对不起!』陈世龙赔笑致歉,『我实在高兴得有些昏头了。』

在这一迁延之间,阿珠已想起了自己的那句问话,便又说一遍∶『我是问,胡先生到底怎么说我?』

『你自己总听见了!千言万误一个字∶好!』

这是指她『听壁脚』而言,不便否认,『我是说平常,总还有些话。』

她说。

『不要去打听了。』陈世龙摇一摇手,『我们只谈我们的事。』

『对!』阿珠脱口说了这一个字,接着便问∶『 他们上岸谈啥?是不是谈我?』

『一定是的。』

『那么你刚才怎么「装羊」,说不晓得?』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现在我可以不叫你阿珠了,叫你一声∶太太!』

『咄!』阿珠红着脸说∶『不要肉麻!』

『想想真妙!』陈世龙有些不胜感叹似地,『先叫你张小姐,以后叫你阿珠,现在叫你太太!几个月的工夫,变得这么厉害!』

阿珠想一想,深有同感。人生在世,实在奇妙之至,从认识胡雪岩开始一直到今天,不知经历了多多少少新奇的事?这半年工夫,过得真有意思。

『我在想,』陈世龙又说,『一个人全要靠运气,遇着胡先生就是我交运的日子到了。』

『也不要这么说!一个人不能光靠运气,运气一时,总要自己上进!』

话中带着些教训的意味,陈世龙觉得有点刺耳,但转念想到,这正是阿珠心里有了做成夫妻,休戚相关的想法,才会有这样的话头。于是他的那一丝反感,很快地消失了。

他没有再作声,阿珠也不开口,沉默并不表示彼此无话可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管是他的长伺眼波,还是她的一瞥即避,无不意味深长地传达了太多的心曲。

『天黑了!』阿珠讶然说道,『爹还不回船?』

『一定在镇上吃酒。有一会才得回来。』

『你饿不饿?』

『我不饿。』陈世龙问道∶『你呢?』

『我也不饿。不过┅┅』阿珠顿住了,在想心事。

不饿就是不饿,『不过』这个转语下得令人莫名其妙,陈世龙忍不住追问∶『不过,怎么样?』

『我们到外头去!』阿珠站起身来,『黑咕隆咚地,两个人在这里,算啥一出?』

照陈世龙的心思,最好就在这样的黑头里,相偎相依,低声密语。但为了顺从阿珠,言不由衷地答道∶『好,好!到外头点了灯等他们!』

走到中舱,点起煤油灯一看,方桌上已摆了四个碟子,四副杯筷,一壶酒,也不知船家是什么时候进来过,一舱之隔,竟无所知,令人惊讶。

再多想一想,阿珠的脸又红了,『 你看!』她低声埋怨陈世龙,『我们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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