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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共五部)-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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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好法呢?奶奶问你,你见过没有,你怎么说?所以我一定要带你去看了她再谈。』
到此光景,胡雪岩已有把握,女儿是自己的不叛之臣,只是父女之情是一回事,梅玉看芙蓉怎么样,又是一回事。所以此时他的心思,抛开了梅玉,在思索着应该怎么安排,才能让芙蓉跟梅玉一见投缘?
一夜过去,第二天午前就可抵达湖州,事先他把在湖州的朋友和关系,如何称呼,都细细告诉了梅玉。等船泊下,先把梅玉带到郁四家暂时安顿,见了面,梅玉叫郁四为『四伯伯』,阿七是『七阿姨』。六阿姨对这些事上最聪明,一看胡雪岩把他女儿带到她家,便知道应有顾忌,所以绝口不提芙蓉,只是极殷勤地招待梅玉。她的心热,又会说话,加以胡雪岩的交情深厚,因而把梅玉看得娇贵无比,刻意取悦。梅玉当然知道,人家是看谁的面子?
心里使越觉得她父亲了不起了。
『你坐一下,在七阿姨家就跟自己家一样,不用拘束。我先到知府衙门去一趟,马上来接你。』
胡雪岩哪里是到知府衙门去看王有龄,一径来得芙蓉那里,敲门相见,芙蓉自然高兴,但眉宇间掩抑不住幽怨之色。迎入客厅,先问行李在哪里?
『在船上。』胡雪岩说,『我住一天就走,特为带个人来看你。是我大女儿。』
『喔!』芙蓉双目灼灼地看着他问∶『大小姐在哪里?』
『在郁家,回头我就带她来。小孩子,你骗骗她!』
这句话芙蓉懂得,『骗骗她』就是好好敷衍笼络一番,这没有什么不可以,『我会对付。』她说,『这是小事情。』
什么是大事呢?她认为胡雪岩的态度和打算,一定先要弄清楚。她三叔所转达的话,语焉不详,只说『放心』,却不知如何才能叫人放得下心?她首先问的就是这一点。
这话不是三言两语所谈得完的,两人携手并坐在床沿上,胡雪岩先问到他妻子寻上门来的经过。
『那天我在家做年糕,说有个胡太太来了!』芙蓉用委委屈屈的声音说,『一见面就说∶』我家老爷叫胡雪岩。「我一听心里就发慌。这样不明不白的身分,实在不是味道。唉!『她叹口气,眼圈便有些红了。
胡雪岩见此光景,颇为着急,这时不是拉拉扯扯诉苦讲感情的时候,辰光不多,要扎扎实实谈办法,但其势又不能不安慰安慰她,只好耐着心说∶『你不要难过,不要难过,一切都看在我面上。你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妥贴。
你先讲给我听,当时她怎么说?『
眨了两下眼,芙蓉又抽出一块手绢,醒了醒鼻子,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谈她所遭遇的窘境∶『你大太说∶』上门冒昧,实在叫没法子!我也晓得你是好人家的女儿,受了他的骗。如今明人不必细说,只求你可怜可怜我!「我
看她的话厉害,态度倒还好,就这样回答她∶『胡太太你到底啥意思,请你实说!「她听我的话,不响,从手中包里拿出一个红封套来,放在我面前,」这是我多年积下来的一点私房,你收了下来,我就感激不尽了。「我自然不肯收,她硬塞在我手里,又说∶』雪岩一时不会来了。他有没有啥帐簿、契约之类的东西放在这里?我顺便带了回去。」我说∶『没有!「她有点不大相信的样子,愣了一楞说道,」我跟雪岩是患难夫妻,无话不谈的。千言并一句∶大家都是女人,总要你体谅我的处境,可怜可怜我!你年纪还轻,又是这样的人才,实在犯不着做低服小。「』芙蓉说到这里,略停一下,扭转脸去说∶『我想想她的话也不错。』
察言观色,胡雪岩知道这句话,纵非言不由衷,也是一半牢骚,便不觉得如何严重,扳过她的肩来,轻轻点着她的鼻尖笑道∶『你真老实无用!不是嫁着我这样一个人,有得苦头吃。你说她的话不错,我倒问你,她说我不会回来了,怎么我又来了呢?不但来了,我还带了女儿来。你说,她的话是不是大错特错?』
『总也有些话不错的。』芙蓉答道∶『我实在好难,你们是患难夫妻,我算啥?』
这样扯下去,交涉办不清楚了!胡雪岩想了想,只有用快刀斩乱麻的手法,『那么你倒说一句,』他问,『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我不是说过,我好难!』
这样就不必再问了,『你为难,我来替你出个主意。』胡雪岩故意这样问∶『你看好不好?』
『你说!』
『我说啊,』他这次是点点她的额头∶『你仍旧跟我姓胡!』
『也要姓得成才行呀!』
『怎么姓不成?胡是我的姓,我自己作主,哪个敢说一句话?』
话说到这样,芙蓉纵有千言万语,也设法再开口了。胡雪岩却还有句话,想问她一下,如果必须回杭州,与大妇合住,她的意思怎么样?但话到口边,发觉不妥,此时不宜节外生枝,先取得她的合作,一起『收服』了梅玉,才是当务之急,其他都可以留待以后再谈。
于是他把梅玉的性情、癖好都告诉了芙蓉。她一一依从,只是提出一个条件,梅玉必须认了名分,否则她不招待。
『这你放心,包在我身上。』说完就走了。
回到郁四那里,只见阿珠的娘也在,她是来串门子偶尔遇上的。梅玉跟她见过,即无陌生之感,所以反跟她谈得很起劲。
跟胡雪岩见了,自有一番寒暄。阿珠的娘要请他们父女到丝行去住,胡雪岩不肯,『这就不必了!』他说∶『倒是有件事要麻烦你。你做两样拿手菜请我女儿吃。』容易,容易!大小姐喜欢吃啥,点出来,我马上动手。『
梅玉给大家一捧,乐不可支,但毕竟是十五岁的女孩子,怎么样也不肯点菜,最后是做父亲的拣女儿喜爱的,点了两样。两样都是炒菜,并不费事,阿珠的娘欣然应声,又即问道∶『在啥地方吃?』
『在芙蓉那里。』
『炒菜要一出锅就上桌,我带材料到那里去下锅。』
『那就多谢。我们也好走了。』胡雪岩把梅平拉到僻处悄声问道∶『你见了姨娘怎么叫?』
这一问把梅玉弄糊涂了,明明已说了是『姨娘』,还怎么叫?『不叫姨娘叫啥?』她问。
胡雪岩原是暗示的手法,听得梅玉这么说,便即笑道∶『我当你不肯叫她姨娘呢!』
『肯叫的!』梅玉重重地点头。
『你姨娘脾气最好。在湖州,我都靠她服侍,这也就等于代替我服侍我,所以你见了面,最好谢谢她。这是做人的道理。』
『好的。』梅玉想了想,又说一句∶『好的。』
于是胡雪岩放心大胆地带了女儿到芙蓉那里。两乘轿子到门,就听芙蓉在喊∶『抬进来,抬进来!』
轿子抬进大门,厅前放下,她走到第二乘前面,亲自揭开轿帘,梅玉已经在轿中张望过了,觉得这位新姨娘就是皮肤黑了些,论相貌实在不坏,恍然意会,怪不得父亲这么『舍不得她』!
『大小姐!』芙蓉含笑说道,『没有想到你来。』
梅玉自然有些腼腆,报以羞涩的一笑,跨出轿门,才低低叫了声∶『姨娘!』
听得这一声,芙蓉也不好意思老实答应,搀着她的手说∶『来,来!到里面坐。你冷不冷?』说着便又去捏她的肩臂,『穿得少了!看我新做的一件丝绵袄能不能穿!』
『谢谢姨娘!』梅玉趁机把父亲教的那句话,说了出来∶『平常多亏姨娘照应!』
话说得不够清楚,但意思可以明白,既说『平常多号姨娘照应』,则照应的一定是胡雪岩,不是此时照应梅玉。芙蓉听得她这话,自然安慰,但也有感想,由女及母,认为梅玉有这样的教养,可以想见胡太太治家是一把好手。
因为有此想法,更不敢把梅玉当个孩子看待,领入她自己卧室,很客气地招呼,左一个『大小姐』,右一个『大小姐』,连梅玉自己都觉得有点刺耳。
『姨娘,你叫我梅玉好了。』
芙蓉还待谦虚,刚刚跟了进来的胡雪岩恰好听见,难得梅玉自己松口,认为机不可失,因而接口说道∶『对了!自己亲人,「小姐、小姐」的倒叫得生疏了。』
芙蓉接受了暗示,点点头说∶『那么,我就老实了。梅玉,你来,试试这件丝绵袄看!』
拉开衣橱,芙蓉的衣服不少,取下一件葱绿缎子的新丝绵袄,往梅玉身上一披,看来长了些,袖口也嫌太大,不合穿,倒是有件玫瑰紫宁绸面子的灰鼠皮背心,恰恰合身,芙蓉等她穿了上去,就不肯让她脱下来了。
『姨娘的好衣服,』梅玉非常高兴,但有些过意不去,望着她父亲说∶『我不要!』
『一样的。』胡雪岩很快的说∶『你姨娘比你娘还要疼你!』
就这一句话,把梅玉跟芙蓉拴得紧紧的,两个人形影不离,象一双友爱的姊妹花。
胡雪岩宽心大放,觉得自己不必再操心了,时贵如金,不肯虚耗,随即到知府衙门去看王有龄。
『你有几天耽搁?』王有龄问。
『想明天就走。』
『何以如此匆忙?』王有龄说,『能不能多住几天?』
不来倒也罢了,来了自然有许多话谈,估量一夜也谈不完,胡雪岩便说∶『我多住一天吧!』接着,他把此行的目的和他的家务,细细说了一遍。
『你真厉害!』王有龄笑道∶『内人最佩服尊夫人,在你手里就如孙行者遇着了如来佛。』
『还未可乐观。』胡雪岩摇摇头∶『孙行者还有一招,连如来佛怕也招架不住。』
『哪一招?』
『她要将芙蓉接回去一起往。』
『那么,你的意思呢?』
『我想,还是照现在这样子最好。』
『走着看吧!』王有龄劝他∶『真的非一起住不可的时候,你也只好将就。』
『我不是怕别的,芙蓉太老实,决不是内人的对手,我又常年在外,怕她吃亏。』
王有龄想了想说∶『如果只是为了这一层,我倒有个计较,眼前且不必说,我问你,你跟龚家父子是怎么回事?』
『喔,我正要跟你说。』胡雪岩先反问一句∶『你必是听到了什么话!』
『很多。不过大致都还好。』王有龄说,『龚家父子虽是同乡,我并不袒护他们,说实话也不甚投缘。这父子俩手段甚辣,因此他们这一趟吃了你的亏,颇有人为之称快。』
胡雪岩听了这话,颇为不安。他的宗旨是不得罪人,进一步能帮人的忙一定帮。做生意脱不了与官场打交道,尤其是做大生意,只要小小一点留难,就可以影响全局,因而更不愿得罪官场。在这方面他颇下过潜察默会的功夫,深知人言可畏,甲与乙原无芥蒂,但如有人传说,乙如何如何与甲不睦,结果连甲自己都胡里胡涂,真的当乙不够朋友了。这就叫『疑心生暗鬼』。他自己虽常引以为警惕,遇到有人在背后道人是非。 不愿轻听,可是他无法期望别人也象他这样明智,所以这时不能不作辩白。
『那么,雪公,你倒说,龚家父子是不是吃了我的亏?』
『我想,你不是那样的人!』
『知我者雪公!』胡雪岩略感欣慰,『龚家父子不但不曾吃亏。而且我还帮了他的忙。』接着胡雪岩把买洋枪一案的来龙去脉,都讲了给王有龄听。
王有龄一面听,一面不断的点头,认为胡雪岩这件事,做得面面俱到,相当采贴。接着由洋枪谈到湖州的团练,盛赞赵景贤了不起。提到这上头,他相当欣慰,因为各地办团练,官绅的意见,常有扦格,唯独湖州是个例外,彼此合作无间,处事相当痛快。
『我曾细想过,这有两个原因,第一,赵景紧本人的功名有限,倘或他是带过红顶子的在籍绅士,还忘不了在「马上」的威风,隐隐然以为我必得象伺候现任一、二品大员那样去仰他的鼻息,那就谈不拢了。其次,要归功于你,雪岩,不是我捧场、』王有龄很恳切地说∶『做生意能干的也有,未见得懂公事。了解做官的苦衷和想法,只有你,无不精通。这又要说到洋沧了,赵景贤看我能留意于此,颇为佩服,其实,他不知道是你的功劳。』
『既无功,又无劳。象这些事,在雪公面前,我不敢说假话,无非顺带公文一角。这趟我到上海,如果有事,我还可以代办。』
『我想留你多住两天,正就是为此。湖州地方富庶,大家也热心,团练的经费相当充足。我想托你办一批军装,明天交单于给你,请你先访一访价。』
『这容易。我一到上海就可以办好。』
『还有件事,这件事比较麻烦。』王有龄放低了声音说∶『 「江夏」有动的消息,我得要早自为计。』
『江夏?』胡雪岩弄不明白。
『江夏黄!』
这一说胡雪岩才知道是指黄宗汉。官场中好用隐语,尤其是指到大人物,或者用地名,或者用郡名,或者用一个古人来代替,说破了不希奇,但肚子里墨水不多,还真不知人家说的是啥?这一点是自己的一短。看起来虽不能『八十岁学吹鼓手』再去好好念两天书,至少也得常跟嵇鹤龄这样的人请教请教。
这是附带引起的感想,暂且抛开,为王有龄的前程打算,是跟自己切身利害有关的大事,胡雪岩不敢轻忽,很用了些心思。
『怎么?』看他久久不语,王有龄便问∶『你另有想法?』
『我想先请问雪公,「江夏」到底待你怎么样?』
『总算不错。』
『那么是希望他留任了?』
『这也不然。』王有龄答道∶『此人甚难伺候。如果换个人来,于我无碍,我倒巴不得他早早动身。』
『我懂了!』胡雪岩点点头说∶『最妙不过,何学使能调到浙江来。』
何学使是指何桂清,听他这一说,王有龄猛然一拍大腿。『真的!』他极兴奋地说∶『真正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倒不妨问问他看。』
『不是问,是劝!』胡雪岩说,『劝何学使趁早活动。自然要一笔花费,我们替他想办法。』
这下是王有龄凝神不语了。一面想,一面又微笑,又点头,一副欣然有得的神情,使得胡雪岩暗暗得意,能使人颠倒如此!
『你的主意真不坏!我想何根云一定乐从。第一,学政虽也是二品官儿,到底不及巡抚是方面大员,第二,江苏到底是危疆,浙江虽不及江苏大,毕竟兵火未及,而况军务部署,已有基础,只要「保境安民」四个字能够做到,前程大有可观。何乐不为。』
『那一来,』胡雪岩笑着揭破他心里的话,『雪公知府「过班」,就轻而易举了。』
『当然!调首府也在意中。』王有龄说、『这件事,最好是我自己去,不过越省为人代谋,风声太大,「江夏」的气量狭,在定大不高兴,此外,只有雪岩,你替我去走一趟如何?』
胡雪岩有些踌躇,因为时间上实在抽不出空,上海的生意急待料理,而何桂清还不知在何处,江苏学政原驻江阴,自从太平天国一出现,江阴存身不住,流徙不定,同时因为道路艰难,要去找他,怕要费好些周折。
看他面有难色,王有龄自然体谅,便改变了一个主意∶『这样吧,我亲笔写封信,请你带到上海,雇专人投递如何?』
『这当然遵办。』胡雪岩问道∶『就不知道何学使此刻驻节在哪里?』
『想来应该在苏州。你到上海再打听吧!』
这样说定了,又谈了与彼此利益有关的事,等胡雪岩告辞时,已经深度,王有龄用他自己的轿子,派四名亲兵,持着官衔灯笼,送他回去。到家一看,芙蓉和梅玉都还未睡。
『怎么样?』胡雪岩笑着问道,『你们在家做些什么?』
『姨娘跟我在描花样,要做一双鞋子,孝敬奶奶。』
『哪个做?』他问,『是你还是你姨娘?』
『我倒想跟姨娘学了做,哪里有工夫呢?』
这句话触动了胡雪岩的灵机,偷空把芙蓉找到一边,叮嘱她把梅玉留了下来,胡雪岩原就觉得带着梅玉,是个累赘,只是另有作用,不能不编一套正大光明的理由,如今看梅玉与芙蓉投缘,便乐得改变主意。
『就怕她不肯,徒然碰个钉子。』
『碰就碰。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胡雪岩说。『你眼光要放远来!
预备在胡家过日子,就得先拿梅玉收服,她是老大,将来帮着你说两句话,很有用的。『
想想不错!姑老爷姑太太是『公亲』,分家之类的家务,总是请『公亲』
到场,主持公道。娘家人是『私亲』,不能出场的,为将来着想,这时候值得在梅玉身上下番功夫。
于是这一夜胡雪岩孤眠独宿,芙蓉找了梅玉一起同床,刻意笼络,把梅玉说动了心,只要父亲答应,她愿意在芙蓉这里住些日子。
明明是做父亲的出的主意,而提到这话,却还犹豫作态。最后算是允许了,答应从上海回来时,先到湖州来把她带回杭州。倘或上海逗留的日子过久,而梅玉思归时,便由陈世龙护送回去。
芙蓉的事,在胡雪岩仿佛下棋,摆了下梅玉这粒子。胜券可操,不妨暂时丢开,自己计算了一下,为这桩家务,耽误的工夫已多,便不肯多作勾留。
这一天跟郁四匆匆一晤,到钱庄里看了一下,连丝行的事都无暇过问,当天便拿了王有龄的信。和采办军装的单子下了船,吩咐多雇水手,连夜赶路,直放松江。
『你来到正巧!』尤五一见面,就这样说,『丝茶两项,这几天行情大涨,机会好极!』
『怎么?』胡雪岩问∶『是不是有什么禁运的消息?』
『对呀!你看。』
尤五从抽斗里取出一张纸来,上面抄着一通『折底』,是两江总督抬良的原奏,大意是说小刀会『通洋』有据,唯有将福建、浙江、江西的丝茶,暂行停运到上海,使洋商夫自然之利,急望克复,方能停止对小刀会的接济。
『这两大都在传说,除此以外,还有严厉的处置。』尤五又说,『官军已经决定,非把上海克复不可。』
接着,尤五又谈了最近的战局。从胡雪岩离开上海以后,江苏的绅士,便捐款募了一千『川勇』,由四川荣县籍的派赴『江南大营』效力的刑部主事刘存厚率领,隶属于江苏按察使吉尔杭阿部下。同时太仓的举人钱鼎铭与嘉定的举人吴林,又办团练,配合官军反攻,所以嘉定、青浦,首先克复,宝山、南汇、川沙,也次第落入官军手中,目前是由吉尔杭阿与刘存厚,合围上海县城。不过刘丽川是不是马上会失败?却在未定之天,因为洋商的接济,相当有效,刘丽川有粮食、有军械弹药,守个年把,也是很可能的事。
『这得要好好筹划一下。』胡雪岩问,『应春兄呢?』
『在上海。』谈到这里,尤五叹口气,欲言又止。
『五哥,怎么回事?』
『唉!家丑。跟你自然不必瞒,不过这话真不知从何谈起。』
尤五是极外场的人物,说话爽利干脆,有时需要婉转陈词的,也是娓娓言来,从来没有什么吞吐其词、难以出口的。只有这时候是例外,胡雪岩凝神细听,费了好半天,才算弄明白,原来是七姑奶奶私奔,在上海跟古应春住了在一起。
这种情形,俗语叫『轧姘头』,是极丑之事,衣冠缙绅之家,甚至连这句俗语都不上口的,那就无怪乎提到此事,忸怩万状了。胡雪岩甚为诧异,诧异的不是七姑奶奶有此大胆举动,而是古应春何以如此不顾朋友的交情和自己的体面,而更为不解的是,古应春信中连一句口风都没有露过。照道理说,至交好友,而且他还是替他们拉拢,将来要做大媒的,古应春有什么理由,瞒着不说?
这样转着念头,他不由得说了句∶『老古太不对了!』
事情已经揭明,就比较不觉得碍口,尤五答道,『江湖上要说公话,这件事其实怪不得老古。总而言之,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宝贝妹子!』
『喔,』胡雪岩追问着,『怎么说是怪不得老古?』
于是尤五又为难了,语焉不详地透露了经过。胡雪岩一半听,一半猜,仿佛是七姑奶奶到了上海,锲而不舍地钉住了古应春,然后有一天在她所租的寓所中,留古应春喝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古应春颓然大醉,胡里胡涂成就了『好事。』
『事后老古跪在我面前赔罪。小爷叔。做事情要凭良心,哪怕是圣人,到了那步田地,只怕也要落水。我只好这样问他∶』你打算怎么办呢?「他说,他要专诚到杭州来请你出面做媒。这样也算是歪打正着,倒也罢了。哪知道横途里岔出个程咬金,三斧头把古应春劈得招架不住。『
『怪了!』胡雪岩疑云大起,『是不是老古另有原配?从前跟我说的话不实在。果真如此,我倒要好好问他一问。』
『不是,不是!』尤五答道∶『是他们古家门里的族长,七十多岁的白胡子老头,刚好到上海来看孙子,坏在老古太守道理,跟他去禀告这件事,哪知不讲还好,一讲了,白胡子老头大为反对,说他们古家门里,从无再醮之妇,不准!老古再三央求,托了人去说情,一句回话∶要娶可以,他要开祠堂出他的族!这件事,现在成了僵局。』
『这些话是老古自己跟你说的?』
『是的。不过,』尤五又说,『我托人去打听过,话不假。』
『那么,七姐呢?』
『唉!女心外向。』尤五叹口气说,『一个月在家里住不到十天,一直在上海,跟老古已经做了人家。不过阿七自己说,老古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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