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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共五部)-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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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再说吧!』尤五不置可否。
于是喝着酒谈些夷场趣事。不久,看见怡情老二和阿巧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一个是春风满面,一个是故作矜持,反正神色之间,都显得不平常。
『都坐下来吃吧!』
怡情老二坐下来当女主人,阿巧则无论如何不肯,说『没有这个规矩』,侍立在旁,递菜热酒,三个男的主客,视线都断断续续地跟着她转,倒把她看得不好意思了。
『二小姐!』她说,『没有事情我就转去了。』
『不要走,不要走!』尤五首先就喊。
『让她走吧!』怡情老二向尤五抛过去一个眼色。
等阿巧姐走了,才便于说话,她说,阿巧姐把昨夜的事都告诉她了。阿巧姐不知道胡雪岩是打的什么主意?如果真的喜欢她,她愿意陪着一起玩,倘或以为是尤五和怡情老二的面子,不能不对她敷衍敷衍,那就大可不必了。
『人在这里』,尤五指着胡雪岩对怡情老二说,『你自己问他。』
『胡老爷,』怡情老二笑嘻嘻地问道∶『昨天夜里是怎么想了想,不愿意理她了?』
『我没有什么不愿意,我是怕她不愿,心想不必勉强。』
『怎么?』尤五大为诧异,『昨夜你没有理她?真的是「干铺」?』
胡雪岩点点头说∶『这也是常事!』
『叫我就煞不住车。』尤五看一看怡情老二说,『我是怕她「三礼拜、六点钟」,不然我早就动脑筋了。』
『你不要扯到我身上!』怡情老二讥嘲地说∶『你动得上脑筋,尽管去动。阿巧姐眼界高得很,不见得看得上你,现在有胡老爷一比,你更加「鼻头上挂盐鱼——嗅鲞」!』
她这样一说,古应春和尤五都笑了,胡雪岩却有点不明白,『什么叫「三礼拜、六点钟」?』他问。
『这是夷场上兴出来的一句俗话,』古应春为他解释, 『三礼拜「廿一日」,六点钟「酉」正,合起来是个什么字?你自己去想。』
『原来是说老二会吃醋!』胡雪岩说∶『老二不是那种人,再说,尤五哥也不会让老二吃醋,不然,我们在旁边的人也不服。』
由这两句话,怡情老二对胡雪岩更有好感,决心要促成他与阿巧姐的姻缘,便趁尤五和古应春谈他们都相识的一个熟人,谈得起劲时奇#書*網收集整理,招招手把胡雪岩找到一边,探问他的意思。
『胡老爷,你是预备长局,还是短局?』
『长局如何,短局又如何?』
『短局呢?我另外用人,你借一处小房子,或者就在楼下,那家房客就要搬了,大家住在一起热闹些。长局呢?事情比较麻烦,阿巧姐是有男人的,在木渎种田,不过也不要紧,包在我身上,花个二三百两银子∶就可了结。
阿巧姐身上没有什么亏空,胡老爷,『怡情老二很热心的说,』这件事,只要胡太太那里没有麻烦,你大可做得。『
胡雪岩一时无从回答,事情倒是好事,但窒碍甚多,必须好好打算,但直说了怕扫了怡情老二的兴,所以考虑了好半天这样答道∶『长也好,短也好,总要成局。你的好意,我十分领情,哪一天空了,我们好好谈一谈。眼前请你放在心里好了。』
『我晓得。』怡情老二连连点头,『这件事本来也是急不得的。不过,胡老爷,我还有句话。你不要多花冤枉钱。』
这话与尤五的忠告,如出一辙,可见得大家都拿他当自己人看待,这一点是胡雪岩最感到安慰的。
因此,他的兴致越发好了,『今天的天气实在不坏。』他怂恿着怡情老二说,『一起出去兜兜风,痛痛快快玩它半天。』
『到哪里去呢?总要想好一个地方。』
这时他们说话的声音响了,古应春已经听到,便插嘴提议∶『到龙华去看桃花如何?』
『龙华?』胡雪岩对上海还不熟,便即问道∶『那里地方安静不安静?』
『怎么不安静?离着县城还有十八里路呢!再说,有五哥在,怕什么。』
『好吧!』尤五接口,『你们有兴,我就保驾。』
这一说,大家的兴致都提了起来,古应春亲自到弄堂口去雇好马车,怡情老二则派人去找阿巧姐来,就在她那里梳妆换衣服,都是素雅的淡妆,但天然丰韵,已是出人头地,胡雪岩颇为得意。
马车一共是两部,古应春自己的那部亨斯美,载了胡雪岩和阿巧姐,出了弄堂,向南疾驰,经斜桥、高昌庙,一条官道,相当宽广。这个天气,都愿郊游,一路轿马纷纷,极其热闹,但象这两部马车,敞着篷,俪影双双,招摇而过的,却不多见,因此轮声鞭影中,不断有人指指点点。阿巧姐视而不见,只是稳稳地坐着,不轻言笑,怎么也看不出风尘气息。
等望见了龙华寺的塔影,同时也望见了一道长桥。这道桥也是上海的一胜,称为百步桥,长二十四丈,阔二丈有余,马蹄得得,轮声辘辘,过了百步桥不远,便是龙华寺。
这座古刹,以一座七级浮屠著名,是上海唯一的古塔。马车就在塔前停下,怡情老二和阿巧姐先忙着请香烛烧香。胡雪岩想起在湖州与芙蓉初见,也是在佛像之前,当时还求了一张签,『江上采芙蓉』成为姻缘前定的佳签,此时也不妨如法炮制一番。
不过,自己不必再求,『阿巧姐,』他说,『你无妨求张签看。』
『问啥呢?』阿巧姐想了想说,『好,我来求它一张。』
于是烧了香求签,签条拿到她手里,不肯给胡雪岩看,她不识多少字,
只知道这张签,是『下下』,当然不是好签,怕扫了胡雪岩的兴,所以不愿公开。
怡情老二也求了一张,倒是『上上』,说得妻财子禄,无一不好,如果是妇人求得这张签,主得贵子,古应春便向尤五道贺,而实际上是拿怡情老二开玩笑。
就这样说笑着,闲步桃林,随意浏览,五个人分做两起,古应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引着尤五和怡情老二,越走越远,留下胡雪岩和阿巧姐在后面,正好谈话。
『累了吧!』胡雪岩看她双足纤纤,不免怜惜,便指着一处茶座说∶『喝碗茶再走!』
白布棚子下的茶座,几乎都是官客,有一两桌有女眷,也是坐在僻隐之处,而且背朝着外,不肯以面目示人。阿巧姐却无此顾忌,拣了张干净桌子坐下来,正在通道旁边,人来人往,无不注以一瞥,也有已走过去了,又借故回头,好再看一眼的。而阿巧姐是视如不见,等茶博士拿了茶来要斟时,她赶紫摇手阻止∶『谢谢你,我们自己来。』
茶博士住了手,阿巧姐才用茶涮了茶碗,抽出一条来路货的雪白麻纱手绢,将杯口里外擦净,然后斟得八分满,双手捧到胡雪岩面前,到她自己喝时,也是这样一丝不苟,极讲究洁净。
『我在想,人生在世,实在奇妙难测。我敢说,没有一个人,今天能晓得明天的事。』
胡雪岩对景生情,发了这么一段感慨,阿巧姐目然莫名其妙,一双俏伶伶的眼睛看着他不断眨动,示意他说下去。
『譬如昨天,我做梦也想不到今天会在龙华看桃花,更想不到会跟你在一起。』
『我算啥!』阿巧姐说,『名字生得不好,说破了不值钱,不会有啥「巧」事落到我头上。
这段话令人有突兀之感,胡雪岩细辨了辨,觉得意味深长,可能也是在试探,便先不追究,只问∶『你是七月初七生的?』
『不然怎么叫这个名字?』
『好!你的生日好记得很。今年我替你做生日。』
『啊唷唷!』阿巧姐有些受宠若惊,『真正不敢当,折煞我了。』
『日子过来快得很,桃花开过开荷花,七月初七转眼就到。』胡雪岩问∶『那时候我接你到杭州去逛西湖、看荷花,好不好?』
『怎么不好!』阿巧姐双眼凝望着茶碗,口中不断在吹着茶水,茶已经不烫,可以上得口了,何需再吹?可见碍她是在想心事。
当然,胡雪岩自己也知道,这话可以解释为一种暗示,有把她娶回杭州的意思,阿巧姐所想的必也是这一点。自己是无心的一句话,如果她真有此误会,未免言之过早,转念到此,微生悔意,同时也更留心她的脸色和言语了。
『胡老爷这一趟有多少日子耽搁?』她问。
『说不定,少则半个月,多则二十天,一定得回杭州。』
『我晓得了。跟胡太太说好了来的,不能误卯。』
胡雪岩笑而不答,他的笑容是经过做作的,特意要显得令人莫测高深。
阿巧姐很能观察,见此光景,便不再多说,只望着悠悠的塔影,慢慢地
品茗,样子十分闲适。
胡雪岩看她的态度,倒有些不明究竟,心里七上八下的放不下。但转念却又自笑,自己没有应付不了的人,也很少心浮气躁过,此刻是怎么回事?
这样一想,硬生生的把杂念抛开,也是抱着『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心情,品茗看花,只求自适,阿巧姐看他这样,当然更不便多说什么。两个人等于都在肚子里做功夫。
看看日色偏西,桃林中潋滟红霞,如火如荼,真叫『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再流连不走,天一黑,路上就不好了,于是仍旧照原来的样子,坐着马车,疾驰而回。
胡雪岩兴犹未央,同时要『守信用』,说了带阿巧姐去挑首饰,也要送怡情老二『做媒』的谢礼,一定要做到,所以特意关照古应春,先到黄浦滩禅臣洋行。
尤五记起胡雪岩的话,便特别注意阿巧姐,可是拿客人当『洋盘』?只见她初入店内,望着成排的玻璃柜和闪闪生光的珠宝首饰,颇有目迷五色之概,但很快的恢复了常态,看看古应春说道∶『古大少爷,请你问问洋人,有没有男用的表链?』
『男人用的?』
『是呀!』阿巧姐笑着问,『怎么了?』
『没有什么。我只当我没有听清楚。』
于是古应春跟洋人一说,立刻便捧出一只皮盒子来,打开来一看,里面有十几副表链,金银粗细,各式俱备。阿巧姐伸出手去,一条一条挑,最后挑了一根十八开金的,链子一端坠着一只铸得很玲珑的小金羊。
『这东西不错!』胡雪岩在一旁说,『再挑!』
『不挑了。』阿巧姐走开两步,同时招招手把古应春邀了过去,悄悄说道∶『这是我自己买的东西,千万不好叫胡老爷惠钞。请你替我付一付。』
说着,手一伸,一张折得小小的银票,塞到了古应春手里。
古应春明白了,这是阿巧姐买给她乡下的丈夫的,自然不便让胡雪岩出钱,便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胡雪岩还在坚持着,要阿巧姐再挑一两年首饰,她只是袖手不动。又再三问怡情老二喜欢什么?她却不过情,挑了一瓶法国香水。
『算帐吧!』胡雪岩取了一百两的银票,交给古应春。
接到手里,古应春也不作声,到帐台上跟洋女人结了帐,上车回到怡情老二的小房子,古应春才把他的银票交了回去,『你还阿巧姐六块洋钱。』
他说,『表链子阿巧姐自己买,不叫你惠钞。』
『岂有此理。』
『日子长了,何争一时?』尤五这样说,心里也有替他们作撮合的打算了。
胡雪岩听得这么一说,也就一笑置之。在那里吃了饭,怡情老二拉着尤五到一边说了几句,尤五又转达给胡雪岩∶阿巧姐今天既然休息,就不想回怡情院,问胡雪岩的意思如何?
『那好办!』他说,『跟我走好了。』
『要走就早走!不必在这里泡了。』
『时候还早,』胡雪岩踌躇着说∶『我们一起看戏去?』
这个提议没有人接受,古应春说明天要动身到苏州去见何桂清投信,尤
五表示倦了,不想出门。其实都是托同,目的是要让胡雪岩踉阿巧姐早圆好梦。
这当然不宜在裕记丝栈双宿双飞。他由于尤五的推荐,住进一家新开的『仕宦行台』大兴客栈,是个小小的跨院,一明两暗三间房。阿巧姐认为太大了用不着,胡雪岩认为房间一定要多,会客才方便,有时客人来访,只为说一句知心话,稠人广众,大家都憋在肚子里不便说,结果高朋满座,尽是空谈,如果多一间空屋子作为退步,就方便得多了。
『照这个样子说,胡老爷,你是预备长住?』
『是啊!』胡雪岩说,『丝栈里诸多不便,我想在这里长住,比较舒服。』
『你不是说,』阿巧姐指出他的前言不符后语,『半个月、二十天就要回杭州吗?』
『 不错!』胡雪岩很从容地答道,『去了马上要来的,房间留着也不要紧,不过多花几个房钱,有限的。』
阿巧姐不作声,心里在盘算,既然如此,不妨备办一些动用什物,于是喊进茶房来,有条不紊地吩咐他去买办风炉锅碗等等,吃的、用的一大堆。
胡雪岩心想,照此看来,已不用多说,至少一个『短局』已经存在了。
阿巧姐也真是『做人家』的样子,为他打开行李,将日用杂件,布置妥贴,然后铺好了床,请胡雪岩安置。
等胡雪岩上床,她却不睡,将一盏洋灯移到窗前方桌上,背着身子,不知在做些什么?胡雪岩等得不耐烦,便即催问∶『你怎么不来睡?我有好些话跟你说。』
『来了,来了!』
于是阿巧姐移灯到梳妆台前,洗脸卸妆,又检点了门窗,才披了一件夹袄,掀开帐子,跟胡雪岩并头睡下。
『你晓得我刚才在做啥?』
『我怎么晓得?』
『你看!』她伸手从夹袄口袋中掏出一个金表交到胡雪岩手里。表是他的,却多了一条金链子,正就是她在禅臣洋行自己花钱买的那一条。
『我送你的。』
『你送我的?』胡雪岩大感意外,接着浮起满怀的喜悦和感动,把表链子上坠着的那只小金羊,凑近眼前,仔细观玩,才领悟她特为挑选这一条链子的深意,她是属羊的,这只玲珑的小金羊,就是她的化身,怀中相伴,片刻不离,这番深情,有如食蜜,中边皆甜。
『喏!』她又塞过来一个纸包,『大概是胡太太替你打的丝绦子,好好带回去,不然胡太太问起来,设法交帐。』
她猜得一点不错,原来系表的一条黑丝绦,是胡太太亲手所织,难为她想得这么周到。
『这条丝绦子,龌龊是龌龊得来!』阿巧姐皱着眉说,『本来我想拿它洗洗清爽,深怕你太太会问,是哪个洗的?就露了马脚了。男人决不会想到,拿这条丝绦子洗洗干净!』
心细如发,人情透切,胡雪岩对阿巧姐刮目相看了。
一手把玩着『小金羊』,一手轻抚着活的『白羊』,胡雪岩才真的领略到了温柔乡中的滋味,『阿巧,』他忽然问道∶『你把我当作什么人?』
这话的意思欠明确,阿巧姐只有这样答道∶『好人。』
『是相好的好,还是好坏的好?』
『好坏的好。』
『那种好人我不要做。』胡雪岩说,『我是说,你把我当作你的什么人?』
这话就更难回答了,如果说是客人,则私赠表记,变作笼络客人的虚情假意,即有此意,阿巧姐也不肯承认,若说是心上人,又觉得肉麻碍口,想了想有个说法∶『你是胡老爷,我自然当你老爷!』
『老爷』的意思是双关,下人称男主人为老爷,妻妾称男主人亦是老爷。
阿巧姐这样回答,要自己去体会,才有意味,胡雪岩当然懂,但为了逗乐,有怠误解。
『你骂我「赤佬」?』
上海话称『鬼』为『赤化』,苏州人则对邪魔外道的鬼祟,如『五通神』
之类,为了忌讳,有时亦称『老爷』,意义与上海话的『赤佬』相近,所以胡雪岩这样歪缠。
『啥人骂你?』阿巧姐真的骂了,『你自己下作,好的人不要做,要做赤佬。』
『赤佬自然不想做,老爷也不必。』胡雪岩涎着关脸道,『阿巧,我做你的「姘头」好不好?』
『要死快哉!』阿巧姐打了他一下,用道地的苏州话娇嗔着,『闲话阿要难听!』
越是如此,胡雪岩越觉得乐不可支,调笑闲话,几乎闹了一整夜。睡到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阿巧姐才起身,胡雪岩则还在呼呼大睡。
也不过是她刚刚漱洗好,有人来敲门,开开一看,是尤五和古应春。
『怎么?』尤五探头一望,脱口问道∶『小爷叔到此刻还不起来!你们一夜在干什么?』阿巧姐脸一红,强笑道∶『我是老早起来了,哪个晓得他这么好困?』
古应春走了过来,摸一摸那只洋瓷脸盆,余温犹在,笑一笑说道∶『对!
阿巧姐老早起来了。『
谎话拆穿,阿巧姐更窘,不过她到底经验丰富,不至于手足无措,依旧口中敷衍,手头张罗,把客人招待到外面坐下,然后去叫醒胡雪岩。
睡眼惺松的胡雪岩,还恋着宵来的温馨,一伸手就拉住了她往怀里抱,急得阿巧姐恨恨地骂∶『人家已经在笑了,你脸皮厚,我可吃不消!』
『谁,谁在笑?』
『尤五少、古大少都来了,坐在外头,你快起来吧!』阿巧姐又说,『说话当心些。』
一面说,一面服侍他起床,胡雪岩只是回忆着昨夜的光景又发愣、又发笑、傻兮兮的样子,惹得阿巧姐更着急。
『求求你好不好!越是这样,人家越会跟你开玩笑。』
『怕什么!』胡雪岩说,『你不理他们就是了。』
见了面还是有一番调笑,甚至可说是谑,尤五和古应春这一双未来的郎舅,象逼问犯人口供似地,要胡雪岩『招供』衾底风情。急得里屋的阿巧姐,暗地里大骂『杀千刀』!幸好胡雪岩一问三不知,只报以满脸笑容,阿巧姐总算不至于太受窘,当然,对胡雪岩这样的态度是满意的,同时也对他有了深一层的认识,嘴上尽管不听她的劝,做出事来,深可人意,是要这样的男人才靠得住。
『好了,好了!』胡雪岩终于开了口,『再说下去,有人要板面孔了。
我请你们吃番菜去,算是替老古饯行。『
古应春未曾应声,先看一看尤五,两人相视一笑,又微微点头,是莫逆于心的样子,倒使得胡雪岩困惑了。
『你们捣什么鬼?』
『不与你相干。』古应春说,『我今天不走,明天一早动身。』
『怎么回事?』胡雪岩更要追问。
『跟洋人还有点事要谈。』
胡雪岩不甚相信,但也没有理由不相信,说过抛开,重申前请,邀他们俩去吃番菜。
『阿巧姐呢?』古应春说,『一起去吧!』
『谢谢!』里面高声应答,苏州话最重语气,阿巧姐的声音,峭而直,一听就知道是峻拒之意。
胡雪岩微感不安,而尤、古二人却夷然不以为忤,『阿巧姐!』尤五也提高了声音说,『既然你不肯去,那么转去一趟,老二在想念你。』
『要的,要的!』这一下她的声音缓和了,『我本来要转去的。』
一面说,一面走了出来,手里捧着长袍、马褂。胡雪岩倒也会享福,只张开双手,让她替他穿好,为他一粒一粒扣纽子。然后拘出表来看了一下说∶『走吧,一点钟了。』
『咦!』古应春眼尖,『这条表链,怎么到了你手里?』
这是胡雪岩最得意的事,向古应春使个眼色,表示回头细谈,果然,在番菜馆里,他把阿巧姐的情意,津津有味地细说了给他们两人听。
『小爷叔!』尤五笑道,『你真要交鸿运了,到处都有这种艳福。』
这一说,胡雪岩的脸色反严肃了,『现在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说,『你们倒替我出个主意看。』
尤五和古应春又相视而笑,『事缀则圆!』古应春答道,『等我苏州回来再说,如何?』
『你哪一天回来?』
『现在还说不定,会见那些大人先生要等,光是投封信,见不着面,又何必我自己去?』
『这话也不错,不过我希望你早点回来,』胡雪岩紧接着说,『倒不是为这件事,怕洋人那里有什么话,你不在这里,接不上头。』
『不要紧。我托了个人在那里,尤五哥也认识的,如果洋人那里有什么话,他会来寻尤五哥,不会耽误。』
话说到这里,西息已端来了『尾食』,吃罢算帐,是一桌鱼翅席的价钱,而尤五却说未曾吃饱。
『番菜真没有吃头,又贵,又不好。』尤五笑道,『情愿摊头上一碟生煎馒头,还吃得落胃些。』
当然,这也不过口发怨言而已,没有再去吃一顿的道理,出了番菜馆,访友的访友,办事的办事,各自分手,约定晚上在恰情院吃花酒。
胡雪岩这两天的心有点野了,正经事虽有许多,却懒得去管,仍旧回到客栈,打算静下心来,将公私杂务,好好想它一想。等一走进屋,非常意外地,奇#書*網收集整理发现陈世龙在坐等。
『咦!你怎么来了?啥辰光到的?』
『来了不多一会。』陈世龙答道,『一下船先到裕记丝栈,说胡先生搬到这里来了,』
『坐,坐!湖州怎么样?』胡雪岩问道,『到上海来作啥?』
『王大老爷叫我来的。有封信在这里。』
拆开信一看,又是求援。为了漕米改为海运,原来粮船上的旗丁水手,既无口粮,又少人约束,所以往往聚众闹事,甚至发生抢案,黄宗汉颇为头涌。由于王有龄在筹办海运时,对这方面曾有建议,要为旗丁水手,妥筹生计,所以黄宗汉仍旧责成他设法安抚。
王有龄在信中说,如果当初照他的条陈,拨出一笔费用来办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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