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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 (共五部)-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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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这种赌法的?』分筒执事笑道,『四太太你不想想,三十四门,只中一门,赔了你二十八,还要输四门。这叫什么算盘?』

『当然下注有多少。开出来是我的重门,我就赢了。』梁四太太说∶『总要中一回,我才能死心歇手。』

分筒执事,听她的口风,这是最后一回来赌花会,平白失去这么一个大户,未免可惜。但此时亦不便相劝,只拿笔来记每一门所下的注码。

一注注写完,却只有三十三门,梁四太太奇怪,凝神细想一想说道∶『下轿的时候我还数过的,是三十四张条子,大概是数弄掉了一张,你们替我去找一找看?』

那分筒执事,工于心计,而且日夕从事,对于这上面的舞弊,精到极点,当时心里就打算好,这张条子就寻着了,也不能够给她。

果然在门槛下面找到了,但回复梁四太太却是如此∶『到处找过,没有!』

『没有,就算了! 莫非偏偏就开那一门?我想,世界上没有那么巧的事!』

分筒一则要『统吃』梁四太太,再则怕她今日一中,明日不来,于是便革开那一门,打开捡到的那张条子,看是第三十五门张九官,当即通知总筒,开出张九官来。

『我跟这位梁四太太前后脚到。』刘不才说,『眼看她的三十三张条子拆封,第一封拆开来就是张九官┅┅』

七姑奶奶心急,打断他问∶『这是啥道理?好奇怪!』

『怪事还多呢!你不要心急,听我说!』刘不才又说∶『拆开第二封,

还是张九官。『

『第三封呢?』七姑奶奶问,『莫非也是张九官?』

『这还用说!一直拆到第三十三封,都是张九官,梁四太太一共赢了一万两千多银子,一年多输下去的,一下子扳本反赢钱!』

这个故事的谜底揭开来,将芙蓉听得目瞪口呆,不信地说∶『真想得出这种恶刻的法子?』

『这梁四太太的脑筋,可以跟小爷叔比了!』七姑奶奶不胜向往他说,『我们真想结识结识她!』

『那也容易,』刘不才说,『只要到那处分筒去几回,一定遇得见她。』

『省省吧!』芙蓉赶紧劝阻,『这种花会,害人不浅,这样子猜心思,寿命都要短几年,你既然已经戒掉了,千万别去。』

『这话也是!』刘不才大有忏悔之意,『赌这样东西,不赌心思没有趣味,要赌心思,真叫「强中自有强中手」,永远不会有啥把握。想想真没意思!』

『照这样子说,刘三爷,你也要洗手戒赌了?』

『你听他的!』芙蓉撇撇嘴,对七姑奶奶说,『我们三叔说要戒赌,总有十七八回了。』

刘不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七姑奶奶便为他解嘲∶『虽然没有戒掉,总常常想着在戒,这就蛮难得的了!』

『怎么难得?』门外有人在搭腔,大家转脸看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出去,如今又溜了回来的裘丰言。

于是七姑奶奶将刚刚听来的故事,又讲了一遍。裘丰言也对梁四太太赞叹不止,这样谈到十点多钟,古应春和胡雪岩陆续归来,船已雇好,胡雪岩所买的东西,已直接送回客栈。约定第二天中午,仍在七姑奶奶那里会齐,一起下船。

二十七到了松江,船泊秀野桥下,都上了岸,先到尤家休息。尤五奶奶大出意外,少不得有一番寒暄张罗。尤家常年备着好些客户,除了芙蓉是七姑奶奶早就约好,跟她一起往以外,尤五奶奶又坚邀胡、裘二人在她家下榻。略略安顿,随即去见老太爷。

因为裘丰言是生客,又是一位官儿,老太爷十分客气,叫人取来长袍马褂,衣冠整齐,肃然陪坐。这一下不但裘丰言大为不安,连胡雪岩亦颇为局促,幸好,七姑奶奶接踵而至,有她在座,能说会道,亲切随和,才把僵硬的气氛改变过来。

说过一阵闲话,七姑奶奶谈到正事,『老太爷,』她说,『今天我有桩大事来禀告你老人家。不过,有点说不出口。』

老太爷已经看出来,裘丰言跟她也相熟,这样,自己说话,就无需有所避忌∶『真正新鲜话把戏!』他似笑非笑地说,『你还有啥说不出口的话!』

『老太爷也是,就看得我那样子的老脸厚皮。』七姑奶奶笑着站了起来,『我先进去跟老姑太太谈谈,请小爷叔代我说吧!』

老姑太太是老太爷的妹妹,也七十多了,耳聋口拙,没有什么可谈的,七姑奶奶无非是托词避开,好让胡雪岩谈她的亲事。

七姑奶奶的没有一个归宿,原是者太爷的一桩心事,所以听得胡雪岩细谈了经过,十分高兴。尤其是听说王有龄以知府的身分,降尊纡贵,认出身江湖的七姑奶奶作义妹,更觉得是件有光彩的事。这一切都由胡雪岩而来,饮水思源,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同时因为裘丰言作胡雪岩的代表,在尤家与王家之间,要由他来从中联合安排,所以老太爷又向裘丰言拜托道谢。言出至诚,着实令人感动。

『老太爷,』胡雪岩最后谈到他自己的请求,『有件事,尤五哥不在这里,要劳动你老人家替我调兵遣将了!』

『噢!』老太爷一叠连声地说∶『你吩咐,你吩咐!』

等胡雪岩说明,要派两个人护送,料想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却不道老太爷竟沉吟不语。

这就奇怪了,他忍不住要问∶『老太爷,莫非有什么难处?』

『是的。』老太爷答道,『你老弟是自己人,裘爷也是一见如故的好友,这件事说不巧真不巧,说巧真巧。不巧的不去说它了,只说巧的是,亏得你跟我说,不然,真要做出对不起朋友的事来了。』

听得这话,以胡雪岩的精明老到,裘丰言的饱经世故,都察出话中大有蹊跷,两人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眼色,自然还是胡雪岩开口。

『老太爷既当我们是自己人,那么,是怎么的「不巧」?何妨也说一说!』

『不必说了!不巧的是老五不在这里,在这里就不会有这件事。』老太爷平静地问道∶『裘老爷预备什么时候走?』

『我的货色还在上海,雇船装货,总得有三、五天的工夫。我听老太爷的吩咐!』

『吩咐不敢当。』老太爷说,『你明天就请回上海去预备。今天四月十四,准备四月二十开船,我们四月十九,在上海会齐。』

『怎么?』胡雪岩不解『我们』两字,『莫非┅┅』

『是的。』老太爷说,『我送了裘老爷去!』

『那怎么敢当?』裘丰言跟胡雪岩异口同声地说。

『不!』老太爷做了个很有力的手势,『非我亲自送不可。』说着,嘴唇动了两下,看看裘丰言,到底不曾说出口来。

『对不起,老裘!』胡雪岩看事态严重,也就顾不得了,径自直言∶『你请外面坐一坐,我跟老太爷说句话。』

『是,是!』裘丰言也会意了,赶紧起身回避。

『不必!裘老爷请这里坐!』老太爷起身又道歉∶『实在对不起!我跟我们胡老弟说句「门槛里」的话。不是拿你当外人,因为有些话,说实在的,裘老爷还是不晓得的好。』

交代了这番话,老太爷陪着胡雪岩到佛堂里去坐,这是他家最庄严、也最清静的一处地方,胡雪岩很懂这些过节,一进去立刻摆出极严肃的脸色,双手合十,先垂头低眼,默默地礼了佛,才悄悄在经桌的下方落座。

老太爷在他侧面坐了下来,慢慢吞吞地说道∶『老弟台,我不晓得这件享有你「轧脚」在内,早晓得了,事情就比较好做。现在,好比生了疮,快要破头了,只好把脓硬挤出来!』

胡雪岩很用心地听着,始终猜不透,裘丰言押运的这一批军火,跟他有何关系?但有一层是很清楚的,老太爷的处境相当为难,只是难在何处,却怎么佯也想不出。江湖上做事,讲究彼此为人着想,所以胡雪岩在这时候,觉得别样心思可以暂时不想,自己的态度一定得先表明。

『老太爷,』他说,『我晓得你拿我这面的事,当自己的事一样,既然这样子,我们就当这件事你我都有分,好好商量着办。如果难处光是由你老一肩挑了过去,即使能够办通,我也不愿意。』

『老弟台!』老太爷伸出一只全是骨节老茧的手,捏着胡雪岩的手腕说∶『我真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我把事情说给你听。』

真如他自己所说的∶『事情说巧真巧,说不巧真不巧』,这一批军人跟他的一个『同参弟兄』有关,这个人名叫俞武成,地盘是在扬州、镇江一带。

这时太平军虽已退出扬州,但仍留赖汉英扼守辰州,与清军刑部左侍郎雷正诚的水师,相持不下。太平军全力谋求打开局面,所以跟上海的洋商有交易,希望买到一批军火。

『这件事要派洋商的不是!』老太爷说∶『浙江买的那批洋枪,原来洋商是答应卖给「长毛」的,已经收了人家的定洋,约期起运,由英国兵舰运了去。哪知道事情变了卦,听说替浙江方面出头交涉的人,手腕很灵活┅┅』

『老太爷,』胡雪岩很高兴地抢着说,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未来的「七姑爷」古应春。』

『噢!我不晓得。老五这两个月一直在上海,消息隔绝了。这且不去说他,先说我那个同参弟兄俞武成。』

俞武成跟赖汉英相熟,因而一半交情,一半重礼,赖汉英托出俞武成来,预备等这批军火从上海起运,一入内河,就要动手截留。由于是松江漕帮的地盘,所以俞武成专程到松江来拜访他这位老师兄,很客气地打了招呼。

『这怪我一时疏忽。』老大爷失悔地说,『我是久已不管闲事,一切都交给老五,偏偏者五又到杭州去了。俞武成又是当年一炷香一起磕头的弟兄!

五十年下来,同参的只剩了三个人,这个交情,我不能不买。哪晓得大水冲了龙王庙!如今说不得了,只好我说了话不算!『

『那怎么可以?』胡雪岩口答道,『俞老虽是你老的同参,但是答应过

他的,也不能脸一抹,说是自己人的东西,不准动!光棍不断财路,我来想办法。『

『老弟台!没有叫你伤脑筋的道理。我是因为当你自己人,所以拿门槛里的话告诉了你,照规矩是不能说的。』老太爷又说∶『我只请你做个参赞,事情是我的,无论如何要掮它下去,你请裘老爷放心好了。』

『怎么放得下心!』胡雪岩说,『如今只有「按兵不动」,那批洋枪先放在那里,等跟俞老谈好了再说。』

老太爷不答,身往后一靠,双眼望空,紧闭着嘴唇,是那全心全意在思索如何解开这难题的神气。

胡雪岩见此光景,颇为不安,心里也在打算∶如果俞武成不是他的『同参弟兄』,事情就好办,若是这批军火,不是落到太平军手里,事情也好办。

此刻既是投鼠忌器,又不能轻易松手,槁成了软硬都难着力的局面,连他都觉得一时真难善策。

『难!』老太爷说,『想来想去,只有我来硬挺。』

『硬挺不是办法。』胡雪岩问道,『照你老看,俞老跟那面的交情如何?』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江湖上走走,一句话就是一句话,他答应了人家,我又答应了他,反正不管怎么样,这票东西,我不让他动手,我们弟兄的交情就算断了。』

『话不能这么说!』胡雪岩脑际灵光一闪,欣然说道∶『我倒有个无办法中的办法,我想请你老派个专人,将俞老请来,有话摆在台面上说∶两面都是自己人,不能帮一面损一面。事情该怎么办?请俞老自己说一句。』『这叫什么办法?』老太爷笑道∶『那不就表示∶这闲事我管不下来,只好不管吗?』

『正就是这话!』胡雪岩点点头,『你老不肯管这闲事,俞老怨不着你。

而在我们这面,就承情不尽了。『

老太爷略想一下问道∶『莫非你另有法子,譬如请官兵保护,跟武成硬碰硬较量个明白?』

『我哪能这么做?』胡雪岩笑道,『我这样一做,将来还想不想在江湖上跑跑?』

『那么,你是怎么办呢?』

『我想跟俞老谈了再说。』胡雪岩答道,『我要跟他老实说明白,这票货色,如果不是太平军那面要,我可以放手,由他那面的户头承买,我另找洋商打交道,现在可不行,这是请俞老不要管闲事。至于那面送了怎样一笔重礼,我照送就是。』

『听说是一万银子。』

『一万银子小事,我贴也贴得起。我看俞老也不见得看得如何之重!我要劝他的是,一定不可以帮长毛。为人忠逆之辨,总不可以不分明。』

听到最后一句,老太爷很注意地望着他,好久,才点点头说∶『老弟台,你虽是空子,漕帮的来龙去脉,清清楚楚,说句实话,二百年下来,现在的时世,不是翁、钱、潘三祖当年立家门的时世了。长毛初起,我们漕帮看得两「秀」很重。哪晓得越来越不象话,天下还没有到手,伦常名教倒已经扫地了。什么拜天地不敬父母,什么「男行」、「女行」,乌七八糟一大堆。

现在小刀会刘丽川也在拜天地了,这些情形我也看不惯。所以,你如果能劝得武成回心转意,不帮长毛,这就不算在江湖道上的义气有亏缺。不过,我

不晓得你要怎么劝他?『

『那自然见机行事。此刻连我自己都还不晓得该怎么说?』

谈到这里,就该马上做一件事,派人去把俞武成找来,老太爷不知道他此刻在何处?但漕帮的声气甚广,只要交代一句下去,大小码头,旦夕皆知,自会找出人来,而况俞武成亦非无名小卒,找起来更容易。只是要看他是近是远,在近处来得快,在远处来得慢,日子无法预定。

『我晓得你心里急,不过急也无用,事情是总可以摆平的。』

老太爷说,『难得相聚,且住两日再说。』

『当然,当然。』胡雪岩说,『多的日子也耽搁下来了,不争在这两天。』

他是如此,裘丰言更不在乎,这一夜照样开怀畅饮,听老太爷谈他当年走南闯北,涉历江湖所遭遇到的奇闻异事,直到深宵不倦。

谈来谈去谈到俞武成,『松江是「疲帮」,他们那一帮是「旺帮」,所以武成在我们这伙人当中,是花花公子,嫖赌吃着,样样来,样样精。』老太爷不胜感慨地说,『哪晓得快活了一辈子,老来苦!』

『这都是叫长毛害的。』胡雪岩说,『不闹长毛,他好好在杨州、镇江,何至于此?所以俞老跟「他们」搞在一起,我真弄不懂!』

『老弟台,你见了武成,这些话要当心。他有样坏毛病∶不肯认错!不说还好,一说偏偏往错里走。除非他老娘说他,他不敢不听,不然,天王老子说他一句错,他都不服。』

『这样看起来,倒是位孝子!』裘丰言说,『可敬之至。』

『大家敬重他,也就是为此。』老太爷说,『他今年六十七,到了九十岁的老娘面前,还会撒娇。想想也真有趣。』

『喔!』胡雪岩问∶『她娘还在?』

『还在!』

『在镇江?还是扬州?』

『不!那两个地方怎么还能住?』老太爷说,『搬在苏州。去年到杭州烧香,路过松江,在我这里住了几日。』

『九十岁的老太太,还能出远门烧香。倒健旺?』

『健旺得很呢!』老太爷说,『这位老太太,当年也是好角色。俞三叔——武成的老爹,是叫仇家害死的,她带了一把水果刀找上仇家的门去,见面就是一刀!出来就到衙门,县官倒是好官,说她替夫报仇,当堂开释。那时她还有四月的身孕在身,生下来就是武成。』

『原来俞老是遗腹子!怪不得孝顺。』

『他也不敢不孝顺。』老太爷又说,『武成后来管帮,也亏得我这位俞三婶。当时俞三叔一死,还没有儿子,帮中公议,由他家老五代管。遗腹子生下来,如果是女的,不必说,是男的,到二十岁,俞老五「推位让国」。

哪晓得俞老五黑心,到时候不肯让出来。又是俞三婶出面,告到僧运总督那里,官司打赢,武成才能够「子承父业」。『

『照此说来,这位老太太对外头的事情,也很明白?』

『当然!是极明白的人。』

『也管他们帮里的事吗?』

『早先管,这几年不大管了。』老太爷又说,『早先不但管他们帮里的事,还管江湖上的闲事,提起俞三寡妇,真个是响当当的字号。』

就在这一番闲谈之中,胡雪岩已筹划好一条极妥当的计策,不过欲行此

计,少不得一个人,先要跟这个人商量好了,才好跟老太爷去谈。

这个人就是七姑奶奶。回到尤家已经深夜,不便惊动。第二天一早起身,匆匆漱洗,便唤过来伺候他的小厮,进去通知,立请七姑奶奶有要紧事商量。

七姑奶奶大方得很,说是请胡雪岩、裘丰言到她屋里去谈。『小姐』的闺房,又有芙蓉在,裘丰言自然不便入内。

『不要紧! 我们真正是通家之好,你一起去听听,省得回头我再说一遍。』

听得这话,裘丰言只好相陪。到七姑奶奶住的那间屋子,堂屋里已经摆好了一桌早饭,松江人早餐吃硬饭,裘丰言颇感新奇,不但有饭还有酒,这在他倒是得其所哉,欣然落座,举杯便喝了一大口。

『老裘,你少喝点,今天还有事!』

『什么事?』七姑奶奶接口说道,『裘老爷来,没有啥款待,只有酒。

小爷叔,你不要拦他的高兴。『

『老裘不会不高兴,我一说出来就晓得了。七姐,我问你个人,你晓不晓得?』胡雪岩说,『俞三寡妇!』

『是不是俞师叔的老娘?』

『对。』

『现在不叫俞三寡妇了,大家都叫她三婆婆。我见过的,去年到松江来,说要收我做干女儿,后来算算辈分不对,才不提起的。』

『好极了!照此说,她很喜欢你的。七姐,你要陪我到苏州去一趟。』

说到这一句,裘丰言恍然大悟,高兴地端起一大杯烧酒∶『这下我非浮一大白不可了!』

七姑奶奶和芙蓉,却是莫名其妙,于是胡雪岩约略将俞武成打那票枪械的主意,以及老太爷如何为难的情形,略略谈了些。这些七姑奶奶不等他了再讲下去,也就明了他们的用意了。

『小爷叔,你是想搬出三婆婆来,硬压俞师叔?』

『是的,意思是这个道理。不过有一套做法。』胡雪岩说,『我动到这个脑筋,主要的是不让老太爷为难。我想这样做,你看行不行?』

胡雪岩的做法是,备一笔重礼,跟裘丰言俩肃具衣冠,去拜访俞三婆婆,见面道明来意,要说老太爷因为已经答应了俞武成,不便出尔反尔。万般无奈,只有来求教俞三婆婆,应该怎么办?请她说一句。

『人心都是肉做的,小爷叔这样子尊敬她,我再旁边敲敲边鼓,三婆婆一定肯出面干预。只要她肯说一句,俞师叔不敢不依。好的,我准定奉陪,什么时候走?』

『 我先要跟老太爷谈一谈。请你先预备,我们说走就走。』

『我没有啥好预备的。』七姑奶奶说,『倒是送三婆婆的礼,小爷叔你是怎么个打算?』

这一层,胡雪岩自燃已有打算,分派裘丰言去办,请他当天赶到上海,转告刘不才,采办两支吉林老山人参,另外再配三样宜乎老年人服食使用的礼物,由裘丰言带到苏州,仍旧以阊门外的金阊客栈为联络聚集的地点。

于是,裘丰言跟着胡雪岩到了老太爷那里,开口说到『辞行』,老太爷不解所谓,深为诧异。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免得你老人家在俞老面前为难。』胡雪岩说。

『我跟老裘,好比焦赞、孟良,预备把余太君去搬请出来。不过你老要跟我们唱出双簧。』

这出双簧,在老太爷这面轻而易举,只要找了俞武成来,当面跟他说明∶胡、裘二人,上门重托,他因为答应俞武成在先,已经拒绝。同时告诉他,说俞三婆婆派人来寻过,留下了话,叫他立即赶回苏州,有紧急大事要谈。

听胡雪岩讲完,老太爷兜头一揖∶『老弟台,你这条计策,帮了我的大忙,保全了我们白头老弟兄的交情,感激之至。不过虽拿余太君把他压了下去,他的难处也要替他想想,这归我来办。你们不必管了。』

『这也没有叫老太爷劳神的道理。』胡雪岩说,『老实奉告,洋枪上是有一笔回扣的,我们就拿这笔钱交俞老一个朋友,在苏州见着了他,我当面跟他谈,一定可以摆平。反正你老只要假装糊涂好了。』

『装糊涂我会。』老太爷问道∶『你们啥时候动身?』

『装就要装得象。我们明天就走,回头也不再到你老这里来了。怕一见俞老,反而不好。』

『既然这样说,我就不留你们了。不过,在苏州把事情说妥当了,无论如何再要到松江来往两天。』

『一定,一定!』

两人辞了出来,裘丰言当即动身到上海。胡雪岩心里在想,意料不到的,又有苏州之行。既然有此机会,阿巧姐的纠葛,应该理个清楚,巧的是有芙蓉,大可以拿她作个挡箭牌。

因此,回到尤家,他问芙蓉∶『你要不要到苏州去玩一趟?』

『我懒得动,而况你们两三天就回来了,尤五嫂跟我也很谈得来,我就一动不如一静了。』

做女主人的,也在殷勤留客,胡雪岩当着尤五嫂的面,不便多说什么,只好向七姑奶奶使个眼色。

这个眼色用意,不易了解,七姑奶奶心直,当时就说∶『小爷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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