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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的神-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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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基地了,回到家了。那是熟悉的基地,可我真的熟悉那个家吗?我真的拥有过那个家吗?那是一个罪恶的家,令人唾弃的家,让人痛恨的家,而我是它的一个成员,一个无法选择的成员,一个曾经那么相信它、深爱着它、为它的存在而庆幸的成员。我离开了它,又回来了,死过了,又活回来了,而它还在。它怎么还在?怎么没有死?我不明白,怎么都不明白。

你说过小时候在长江边上的事。是的,是小时候,是在长江边上,我没有忘,我不会忘。你对我说,我们恋爱吧。你是这么说的。然后,你就再也不说话,我问你,你也不说,从此以后再也不说。

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要问你呢?我是听清楚了呀!我知道你在说什么。说了什么。我是太慌张了,还委屈,还傻。我该当面答应你。我该说,好的,好的我的朋友,我们恋爱,我们就恋爱。如果那样,你就会当面告诉我,你喜欢我,你爱我。

你喜欢我,对吗?你爱我。对吗?如果那样,我就不用再坚持活着了,我就可以一切轻松了,我就可以去死了,早早地去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着,却已经死了,死了,却仍然活着。

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今后怎么活下去。也许我不该等你,根本不该等你。你让我等过你吗?你说过你要我等你吗?没有。你只是给我写信。你只是给我写信,却什么也不说。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

昨天妈妈问我,雨槐,你会忘掉过去吧?妈妈说,雨槐,我们得往前活,往能活的地方活。她是怎么知道的?她为什么要知道?

活着太难了,天赫,活着太难了呀!

天赫,天赫,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朋友……

(简雨槐写给乌力天赫的第一百三十六封信。和这之前所有写给乌力天赫的信一样,因为无处可寄,它没能寄出。)

第二十六章 水能静成什么样子

1

1977年,葛军机办理了转业手续,离开了部队。

葛军机沉得住气,事先没有透露自己这个决定。复转办给葛军机联系的单位是省委办公厅,葛军机去省委办公厅办完手续,才把事情告诉了两位老人。

萨努娅的病时好时发,发了去医院,然后疗养,然后回家。她拿乌力图古拉做了对头,每天和乌力图古拉斗争。并且乐此不疲。把乌力图古拉搞得十分疲惫。

乌力图古拉的病也次第来了。主要是战争年代留下的那些伤。没退下来的时候不觉得。一退下来,精神和身体都放松了,没精打采了,病就来了。这个时候,乌力图古拉就想起了老战友葛昌南。照顾什么身体,排斥知识分子嘛。葛昌南当年就是因为身体不好才留在中南的,让他去对付土匪,结果失足掉进冰冷的沅江。葛昌南那是风凉话,过去乌力图古拉最讨厌风凉话,谁说风凉话他就冲谁皱眉头,摔谁的骡子。现在他知道了,葛昌南那是英雄落魄呀!英雄,又是落魄,不说风凉话说什么?乌力图古拉现在也落魄,他提醒自己,不说风凉话,至少忍住,不多说,这样就不会失足掉进沅江,就不会让冰冷的江水冲得只剩下一只斗笠,就可以守住萨努娅。

葛军机是晚饭后把转业的事情告诉家里的。

“我对不起老葛啊,都正营了,看着看着快了。到了没当成政委。”乌力图古拉知道葛军机有自己的主张,说什么都于事无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什么政委?只要不到处去抓人,当什么都好。”萨努娅抢白乌力图古拉。

“抓什么人?军机他抓什么人?别胡说。”乌力图古拉说。

“怎么不抓人?抓了就不让见,到处躲,找都找不着,信都没有一封,跟安禾似的。”萨努娅继续抢白乌力图古拉,话跟长了腿似的。然后又叮嘱葛军机,“别学安禾。抓不抓人,往哪儿躲,都得来封信。免得妈牵挂。”

安禾的死没有告诉萨努娅,只说安禾的姥姥找来。要把安禾领回老家,这边拦不住。让人给领走了。萨努娅为这个非常伤心,埋怨乌力图古拉没把人拦住,埋怨安禾忘恩负义,走了也不给家里来封信,白养一场,埋怨完又不让把安禾的床拆掉,说也许安禾在姥姥那边住不惯,会回来。

葛军机答应萨努娅,他会听妈的话,他不走,找到亲人也不走,守妈一辈子,看谁敢忘恩负义。萨努娅很高兴,夸奖他乖,要给他买牛奶去。童稚非在一旁笑,说妈,二哥多大呀,都二十七了。喝什么牛奶呀,又不是奶毛毛。

童稚非的话提醒了乌力图古拉。乌力图古拉想。都这么大了呀?掐把着指头算算,葛军机是建国后第二年出生的,真是二十七了。接下去又想,二十七了,又是现在家里最大的孩子,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葛军机在复习功课准备报考研究生。他拿过中山大学哲学专业的文凭,但那是工农兵学员,部队保送的,他想凭自己的能力再提高一步。所以,即将恢复高考、考研的消息一传来,他就开始复习。葛军机和萨努娅说了一会儿话,哄萨努娅高兴了。又吩咐童稚非给妈妈揉揉腿,自己起身,回房间去复习功课。

葛军机前脚进了自己的房间,书没看两页,乌力图古拉后脚跟了进来。乌力图古拉开门见山说,你也不小了,二十七了,该成家了。葛军机说,还小呢。现在顾不上。乌力图古拉说,考试不误什么,你爸在东北娶你妈那会儿,四保临江打得正凶,撒尿都没有时间系裤带,你妈带着弹药车到你爸部队上,在指挥部人撞人见了一面。你爸说,这一上去还不知道能不能下来。咱们结了吧。你妈说。那就结吧。你爸你妈当着大伙儿的面拉了一下手,就算结了,你爸就领着部队上去了,不也没误什么吗?葛军机笑,说我还没对象呢,真有对象,我也学我爸我妈,考试那天和对象见一面,拉一下手,就上场考,也算结了。

乌力图古拉也笑了,很起劲的样子,有一种回到了战争年代,如沐春风如蹚春水的感觉,笑过以后说,有一个人,我觉着挺适合你,就不知道你是不是能看上。葛军机问谁。乌力图古拉不说谁,说了一件十几年前的事儿。那次简先民说了要把雨槐配给天赫,雨蝉配给天扬,他没同意,要雨槐配给军机,说雨槐配军机。简先民答应了,后来因为什么事儿。两人翻了脸,以后再没提过。

“你们那时小,就算不翻脸,我们做老人的也不会搞包办婚姻那一套。不过,爸爸觉得吧,雨槐这丫头心善,待人好,模样儿不错,院子里这么多女孩子,就属她安静,别的丫头比不上。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爸,这事儿您提起,我也不瞒您,我喜欢雨槐。不光我。基地的男孩子,没有不喜欢她的,连天扬都喜欢。天扬还给妈说过,要娶雨槐做老婆,那个时候,天扬也就十岁吧。可爸,简叔叔这人怎么样,我们先放在一边不说,他说雨槐配天赫,他那样说有道理。雨槐喜欢天赫。”

“这事儿我知道。雨槐小时候老来家里只找天赫。”

“雨槐从来不和别的男孩子说话,只和天赫说话。”

“那不是小时候吗?现在都大了,不同了。她二十出头了吧?也成年了。再说,天赫都几年了,十一年了吧?一点儿音讯都没有,我看雨槐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喜不喜欢,都得丢掉。”

“爸,您是不是,心里还堵着?”

“你说天赫?我原来想,他是恨我,怨我对他太狠,和我犯犟,才说不认这个家的。这种事儿,放在年轻的时候,我也能干出来。现在,我不这么想了,都十一年了,这个恨,这个怨,拖不了那么长时间。我看,天赫他,已经不在了。”

乌力图古拉不这么说,葛军机也这么想过,只是没有说出来。十一年了,四弟音讯全无,再怎么绝,也绝不出这样的做法呀。葛军机沉默了一会儿,一桩在心里埋藏了十一年的秘密滑到嘴边,又让他给压了回去。

“雨槐在乡下受了欺负,孩子遭罪大了。”乌力图古拉出门的时候站住,回过头来对葛军机说,“你是男人。应该大方一点儿。要是心里有雨槐,能担起她遭的罪,就采取主动,别让人家女孩子像河边的柳树,老在风里戳着,啊?”

“爸……”葛军机说出那个爸字,打住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没说出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想说,简先民前两年整我的事儿,对吧?”乌力图古拉看着自己的老二,目光纯净,“红凤菜开出的花是臭的,可当年打仗的时候,我们拿它的叶子充饥,还治痢疾;黑芥菜闻一下就熏得人流眼泪,可你要拿热水泡着,那个香味儿呀,一辈子难忘。孩子,我和简先民的事儿,不是你的事儿,你别把这事儿背着。你就把你的事儿处理好,你要处理好了,那才是希望。”

2

葛军机果然就听乌力图古拉的,隔了几天,带了两本书,去了简家,说是来看雨槐妹妹的。

葛军机到简家来,让简家受宠若惊。简先民像来了中央代表团似的,又是拿抹布抹凳子,又是端茶倒水,殷勤得不得了。方红藤有些出乎意料,有些迷惑,反应不过来。雨槐是人家乌力家弄回来的,乌力家不计前嫌,救了雨槐的命,想上门去感激都不好意思,没脸感激,乌力家的人上门,怎么都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儿,于是也跟着张罗接待。葛军机叔叔阿姨的叫着,说了几句话,然后去了简雨槐的房间。

简雨槐在基地印刷厂当排版工,那天刚下班回家。

简雨槐病好以后,人瘦得完全成了一副骨头架子,让人看着心疼。葛军机心疼这样的简雨槐,他甚至不希望她说太多的话。她那么单薄的身子,话说多了,会累着的。

以后,葛军机隔三差五地去简家,有时候送一本书给简雨槐,伤痕文学什么的,有时候是顺路,回家前绕一脚,到简家坐坐,和简雨槐说几句话,说到简雨槐沉默了。他就起身告辞。

简先民和方红藤都看出来了,葛军机不是随便来看简雨槐的,是认真地看。本来他两人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方红藤天天压抑着自己,提醒自己不要去想剪刀,免得一时没把住,真把简先民给捅了。葛军机来过几次后,两个人的敌意化解了一些,私下里嘀咕,但又不敢肯定,不敢往那方面想。

方红藤对简先民说,军机这孩子知道疼人。简先民说,我知道他疼人,要不当年我在贵阳满大街找他呢。

乌力图古拉看着葛军机去过简家几次,自己出了面,在路上拦住方红藤。

“我家老二去找你家老二了吧。”

“是。”

“我看,两个孩子挺合适的。”

“是。”

“他们,年纪也都不小了,都成人了。”

“是……”

“要是你们家同意,我们家不反对。”

方红藤呆住了。她先前一直忐忑不安,不敢看乌力图古拉,觉得简家卑鄙得很,无赖得很,把乌力家害成这样,还要覥着脸往人家树上攀,还要人家垂下枝头来让自己攀,现在人家把话挑得明明的,分明是支持这件事。方红藤哪有不同意的,激动得要命,一个劲儿地点头,点完头,神神道道地往家里跑,回家就给简先民说了乌力图古拉的话。

简先民先是不相信乌力图古拉会前隙尽释,主动提婚,怀疑老乌力搞阶级斗争新动向,等相信了,眼泪流下来,人往床上一瘫,跟淬过之后退了火的镰刀似的,脆弱得很。

简雨槐坐在水龙头下,拿一把刷子刷手,手心手背,指甲缝里,刷一遍,清水冲去肥皂,重新打上肥皂,再刷,一遍一遍,很投入,没表态。方红藤以为女儿没听清楚,又把乌力图古拉的话说了一遍,简雨槐还是没说话,方红藤就急了。

“你说话呀,到底是怎么想的?”

“怎么也没想。”

“那也得有个回答呀,妈在问你话呢!”

“都说了,没想。”

“你过年就二十一了,该考虑了。军机他多好啊。院子里的孩子就属他有出息。”

“再出息也是他。”

“那你说吧,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考虑。”

“没有时候。不考虑。”

“孩子,”方红藤一急就豁出来了,非要把简雨槐这个关攻下来不可,“妈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心里有天赫。妈早就知道这事儿。可天赫在哪儿?这么多年了,人影子都没有一个,连他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在哪儿,你能等到什么时候,等来等不来?再说,你不想一想,你现在和过去一样吗?你就是等来天赫,天赫他那样烈的性子,他连家里人都不容,他能容你吗?”

简雨槐不说话,彻底地不说,把一双手浸在清水里。她的呼吸很平静,好像水能静成什么样子,她就能静成什么样子。

3

事情进展不下去,方红藤急也无计可施。葛军机倒是不急,性格本来就好,又是有主见的人,还像往常一样,来看雨槐妹妹,还不让那个看成为雨槐妹妹的负担,来是有间隔的,一周左右一次,来了也不多坐,说几句话,看雨槐妹妹把目光转向窗外,就起身告辞,不给雨槐妹妹留下讨厌的印象。

本来这样下去,也可能就这样下去了,不会出现变化——简雨槐拿定了主意拒绝一切,就算知道简家欠乌力家的,欠大了,一辈子还不清,自己是简家的人,没有资格激烈,没有资格把乌力家的人往屋外推,也守住了不接着儿,根本是一个“不”字把天下。考试结束以后,葛军机考上了武汉大学哲学系研究生,省委办公厅同意他带薪读书。他学业紧张,没有太多的时间往简家跑,两个人实际上僵滞在那里,谁也不会再往前迈一步,就当还是一个院里的孩子。只是比别人走动得多了些罢了。可是,出了一件事,这件事把简雨槐和葛军机往前猛推了一步,事情就起了变化。

分配在街道童衣厂工作的简小川准备了好几个月——偷听“美国之音”和BBC电台,查地图,筹集钱粮,练长跑,练擒拿格斗,学习在冷水里憋气。学习东北方言,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夜,带着简明了离家出走,去了黑龙江,打算从那里偷越国境,去苏联。走到半道上,简明了害怕了,又不敢给简小川说,怕简小川杀了自己,到了白河,简明了借口出门买馒头,爬上一趟运木头到绥化的货车,一路颠簸,逃回武汉。

简家为简小川和简明了失踪的事急了十几天,一看又脏又累的简明了回来了,连忙问情况。简明了不是宁死不屈的地下党,开口就招。

事情不是简单的事情,投敌叛国是天大的罪。简先民和方红藤蒙在那里,一个差点儿没当场哭出来,一个张着嘴发呆,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如果简先民在台上,事情还有个补救,如今沦落成丧家犬,过去的熟人避之莫及,哪里还能托人堵住简小川。简先民拿不出主意,方红藤也拿不出主意,简雨槐比两个大人镇定,虽说拿不出主意,但知道听天由命不是办法,要去印刷厂请假,只身去东北找简小川。方红藤下意识地不想丢了儿子再丢掉女儿,能护住一个就护一个,不让简雨槐去。简先民醒过神儿来,分析形势,简明了和简小川已经分手了十几天,十几天时间,他要么已经过了边境线,要么已经被捉住,简雨槐就算去,也于事无补。还有一种可能,简小川没有行动,还在等待,或者被边防军民的威慑力震住,要另外寻找机会,简雨槐去了,两个人若拉扯起来,更容易暴露目标。简小川已经是死鱼一条,简雨槐再要被当成同案犯,简家就算一半儿被天收了回去。

为简雨槐去不去东北找简小川,一家人争了半天。简雨槐说什么也要去,简先民和方红藤坚决反对。

争来争去,简先民豁出来了,说不用争了,要去我去,反正我已经让人拿住,咸鱼翻身没有指望,我去把小川找回来,找不回来,我们父子俩一块儿挨枪子儿。方红藤待在那儿,不是被简先民的决定感动,是被简先民的话提醒了——简雨槐不能去,去了也没用,可对简雨槐有好感的葛军机能去呀!怎么就没想到这个?

方红藤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简雨槐当即反对,埋怨母亲,亏你想得出,叛党叛国的事,怎么能连累别人呢?方红藤气短地说,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看着小川不管吧。简先民赞成妻子的主意,说是个好办法,乌力家的人,没有嫌疑,又是军机,办事稳妥,比一百个我强。简雨槐急了,说你们不要这样,这样太缺德,你们真要这样,我就去公安局,把事情说出来!

方红藤当然不会让简雨槐把事情说出来,但她已经下了决心,非把儿子救回来不可。第二天,方红藤借出门上班的机会,去了武汉大学,找到葛军机,把事情告诉了他。葛军机果然稳妥,不但没有吃惊,而且看出方红藤是孤注一掷来找自己,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自己,就让方红藤先别急,告诉她,事情往坏的方面准备,往好的方面努力,准备的事情交给简家,简家不管什么人,都不要再有任何行动,努力的事情交给他,他要简小川的所有线索,他来处理。

葛军机挑可能和可靠的名单,给自己在东北的战友和校友打电话,又在学校这边请了假,就说家中有急事要处理,当天买了火车票北上。到了黑龙江,先找到省军区一个叫孙新民的战友。让孙战友给打听打听。孙新民往各个军分区和边境武装部打电话,问抓住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叫简小川的,问完再问葛军机,什么人让他这么动真格的。葛军机说一个大院儿里的,从小一起长大,不想看着他走绝路。孙新民说,你还真说对了,真是绝路,越境过去的不是什么福气,机灵点儿的,训练一下派回来,提心吊胆搞间谍活动,迟早得抓住;不能干的,丢到两伯利亚修路伐木,比苦力还苦,落不下好果子吃。

大海捞针,捞了二十多天,简小川的行迹一点儿也没有。葛军机每隔三天往基地印刷厂打一个电话,找简雨槐。电话里不能多说,只说到了鹿场,鹿茸没买着,还在等,这是走之前和简家约定好的,意思是人还没找着。等到时间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有简小川的踪影,孙新民就分析,要么真让小子越了境,要么害在熊瞎子嘴里,这种事情常有,不稀罕。葛军机想,简小川就带那么几个钱,早该花光了,人生地不熟的,野果子未必他就认识,待不住,恐怕真过去了,或者让野兽害了。葛军机就打算往回走,走之前给基地印刷厂挂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对简雨槐说,鹿场说,今年鹿不产茸,鹿茸买不着。简雨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快回来吧,别等了。又加了一句,给你添这么大麻烦,你辛苦了。葛军机放了电话,孙新民在一旁笑,说女朋友吧,看你说话的口气,要不是毛主席,只能是女朋友,没有第三个人。

买了票,是第二天去北京的。谁知当天下午,黑河武装部来电话,说找到了简小川,人已经抓住了二十多天,因为简小川用了假名字,又没有身份证明,没查出来。等把偷越国境的人和盲流集中起来,往齐齐哈尔送的时候,一个武汉籍的企图越境者,是天安门事件的重要通缉犯,这个人认出了简小川,黑河方面才把简小川的身份弄清楚。

孙新民立即在电话里告诉黑河武装部,人扣在那儿,别往上送,他们赶过去。放下电话,孙新民和葛军机就往黑河赶,在黑河见到了简小川,人狼狈得不像样子,但的确是他。简小川看见葛军机,吃了一惊。葛军机拿眼神示意简小川,让他不要开口。孙新民那边很快把事情办妥,把简小川从武装部领出来,捎带着提了一大包猴头菇和五味子,上车走人。

回到哈尔滨,葛军机不逗留,立刻买了车票往回返。葛军机在北京给简雨槐挂了电话,说鹿茸买到了。电话那一头,简雨槐又是半天不出声,再出声时声音哽哽的,说,连累你了,谢谢你。

4

“你哥是家里的独子,你哥要出事,这个家就算完了。军机他是咱家的救命恩人。”

“我谢过他。我说了连累他。”

“那是连累吗?学不上了,冒那么大危险,就一个连累吗?人家是什么样的孩子,你已经看到了,你还想怎么样?”

“妈,你别逼我。”

“不是我逼你,是你在逼人家乌力家。你当你的心思乌力家不知道?乌力家为什么把你弄回来?人家知道你心里有天赫,人家那是对天赫有个交代。人家交代了,才把你弄回来。人家就不惦记天赫?那是儿子,是心头肉。你要不嫁,人家一辈子都得想着天赫,一辈子都得在苦汤里浸着泡着,你要逼人家死呀!”

“是我逼的吗?谁逼谁了?乌力伯伯被整成那样,萨努娅阿姨被整成那样,天时哥残了,安禾死了,军机和稚非有家不能归,天扬进了少管所,都是我逼的吗?”

简雨槐少见的激动,脸儿苍白得像一张暗处的纸。方红藤愣住了。女儿不是没想过这个,不是没清算过这个,她想过,清算过,知道简家是乌力家的祸根,简家害苦了乌力家,该乌力家的债八辈子还不完,她心里清清楚楚,就是没有说出来。现在她说出来了,她还是简家人,还是背着简家人的黑锅,她是一个怎样把苦涩都深深埋在心里的女儿呀!

简雨槐不出声,人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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