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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的神-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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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还给她讲了两个故事,她被那两个故事迷住,就去读了书,一读就读成了优秀学生,而且上了瘾。她不再是阿难,而是佛果园悟,知道怎么看脚下了。

有一次,在一个宴会上,她遇到了衣着光鲜印堂发亮的鲁红军。她早就知道乌力天扬和鲁红军的关系,鲁红军也听说过她和乌力天扬的关系,两人一拍即合。现在想起来,那天在宴会上,他俩谈的都是乌力天扬,要说一拍即合,也是因为乌力天扬,他是他们共同关心的人。

“是吗?”

“是的。”

猫成了现在的符彩儿,不光为鲁红军的“红旗飘飘”撑门面,还成了鲁红军的姘头,为无法抵达性爱尽头的鲁红军吹箫。不过,这好像都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他已经没有战功章了,不能再让如今的符彩儿的乳房上开出一朵骄傲的花来。

鲁红军又来电话了。符彩儿迅速地看了一眼电话,站起来,整理一下裙子走开了。没事儿,扯一会儿淡。鲁红军在电话那头儿说。“我们谈谈简雨蝉。你该去见见她。你不知道吧,她丈夫和我一样,性无能。那个男人老得像史前动物,他变态地爱她。他知道她在外面有人,又痛苦又兴奋,老拿这事儿问她,要她告诉他,她怎么和人调情,怎么和人上床。”

“我在和人说话。”

“我知道,是符彩儿。你们在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真是浪费生命!”

鲁红军在电话那头儿像个女人似的咯咯笑,电话里一阵嗡嗡作响。乌力天扬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笑,把电话移开了点儿。

“符彩儿离开了?她总是这样。她穿裙子没?她一穿裙子就害人。简雨蝉从来不穿裙子,这让我非常痛心。她把自己的两条好腿给糟蹋了。她故意那么做。真是暴殄天物。有一种人,他就是能让你心疼,让你心疼而又没办法,让你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的家伙,从此对一切都不再感兴趣。简雨蝉就是这种人。”

这是一个爱憎分明的城市,城市里的人同样爱憎分明。他们早在一百年前就从洋人那儿学会了抽纸烟、打克郎球、骑自行车、赌马。一座江湖城市,让所有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的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江湖气味。

“你在打哈欠?狗日的你在打哈欠对不对?你他妈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学赤军和红色旅。来点儿革命的。”

“好吧。”

“好吧是什么意思?”

“我发现,你的脖子越来越硬朗。你就当你随时都在勃起好了。”

鲁红军在电话那头开心地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子,把电话挂断。

6

鲁红军和几个家庭背景显赫的北京人来往密切。他们中间有两个货真价实的家伙,就是那种路子很野但智商很低的狗屎。

有一个北京人,大家叫他紫砂壶,老爹是中顾委的。他年轻的时候因为老爹的事挨过打、坐过牢、在内蒙古放过马,吃了很多苦,显得很深沉。他同乌力天扬,觉不觉得他像托洛茨基。

红旗飘飘会所,水陆杂陈,蟹蕈宴,自助式。假模假式的人造瀑布旁,红绸铺蒙住一溜长长的条桌。佐蟹的是女儿红,五十年沉缸,缸体上的暗霉故意不擦掉,在火光下散发着腐蚀色。几个面目呆板的中年侍者在一旁无声无息地进退,为主人换布碟,递姜醋汁和净手水。

鲁红军驾着轮椅过来,手里端着殷红的高脚杯。活像一个得道的屠夫。告诉他,他像不像。鲁红军命令乌力天扬。

乌力天扬没有见过托洛茨基,不太好判断。他用冥思的神情凝视一阵儿紫砂壶,然后告诉他,蟹和蕈来历可疑,很多时候它们是带毒的。不如他告诉他这个。

“他在讨好你。”鲁红军对迷惑不解的紫砂壶解释。

紫砂壶狐疑地看着乌力天扬。他是那种认定全世界人民都欠了他的人,对什么事都要琢磨上一会儿。

“人的爱好不同,有人把《圣经》当成《共产党宣言》,有人把《共产党宣言》当成《圣经》,那是他们的自由,谁也没有权利干涉。像别人也是一种自由。你说像就像。有一次我对人说。我像三叶虫,人家也相信了。”

“好了,他告诉你了,他是对的。”鲁红军对紫砂壶说,然后命令乌力天扬,“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7

简雨蝉君临一切地站在一大群北京人中间。北京男人。他们全都穿着挺括的晚礼服,剃着寸头,活像一群打着领结的方头蝙蝠。她空着手。那些时髦的男人被她迷人的目光定在精巧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可笑。

简雨蝉依然那么婀娜多姿,保养得很好的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大髻,黑而发亮的发丝衬托着她长而白皙的脖颈和脸上的红晕,一袭白裙,圆润的肩头随意搭着一条随时可能滑落掉的淡蓝色斗篷,像令人眩晕而又傲慢地宣称自己不守规范的唐朝女人。她的目光澄澈而明亮,很容易看进去,可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鲁红军像一个身着红袈裟的胖住持,把乌力天扬推进人群,“介绍一下,乌力天扬,我的助手。”

简雨蝉一点儿也没有感到意外,清澈的目光如水般淌过乌力天扬的脸,再淌过他整个儿人。宽肩膀,宽颧骨,长胳膊长腿,肤色黝黑,一套脏兮兮的丹宁布牛仔。这样的乌力天扬站在蝙蝠当中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诸位,别往他身上瞧,别以为那是‘红旗飘飘’的标识,我可不喜欢这种落魄的品位。”鲁红军就像一只发情的鸽子,咕咕地围着乌力天扬,转动他的轮椅。

“你还是把我当成野蛮人吧,”乌力天扬平静地说,“那样我会更舒服。”

“少蒙我,”鲁红军哈哈大笑,用力拍乌力天扬的肩膀,“我知道你怎么想。”

“干吗要羞涩?”简雨蝉问乌力天扬,口气旁若无人,然后她转过身去,微笑着看蝙蝠们。“他有一种破坏与毁灭的时尚,对吗?”

乌力天扬的确羞涩,而且谨小慎微。

“我早就看见你了。我在想,过一会儿我们会见面的。”简雨蝉抿着嘴笑了一下,一点儿也不让乌力天扬有溜号的念头,旁若无人地对乌力天扬说,“我当然会这么想,因为我是为你来的。”

“告诉我,”鲁红军夸张地做出一副痛苦万状的表情,揪乱自己稀疏的头发,“你用什么方法让美丽的女人摆脱不掉你?噢,乌力天扬,她们欠了你什么?”

“别激动。”简雨蝉像哄一个孩子。弯下身子,抚摩鲁红军的头发,把它们弄乱,“激动对一个反复成家却不能让老婆生孩子的人是十分有害的。”

北京男人的生命迅速地枯萎下去。鲁红军在问谁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颁布的事儿。灯光突然亮了,新上来了奶油鳟鱼汤。

8

乌力天扬和简雨蝉离开大厅,去了阳台上。那里只有他和她,他们俩。

“我有时候会恨自己,”她太聪明了,看出他在想什么,“无论怎么做出轻佻的样子,都装不像。”

“还好。”他也看出来了,她在故意糟蹋自己。“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那你哆嗦什么?担心我也会抚摩你的头?”

她仍然美丽而任性,明净的皮肤紧绷绷的,却和他一样,不肯原谅对方。可这没关系,他想,黑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迷恋。即使那么多年没有见面,他仍然迷恋着她。他只是无法判断,她是怎么想的。

“知道吗?我想把你宰了,老这么想。”她对他说,口气相当轻松。

“你怎么想都是对的。”他诚恳地回答。

“我当时就想死。但我必须得活着。因为你太没志气。你那是在侮辱我。我得等,等你随时出现。我不能错过了。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就得存在;一个人死去,另一个人就得活着。就是这样。”她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去看月亮。

“你有个孩子。”他提醒她。他觉得他这么做有些无耻,但事实如此。她始终在生活里,而他却离开了,等他再度回到生活里的时候,她仍然在生活,一样也没少。

“是的,我得把他养大。”她承认他说得对,而且那是她的担忧。

“他像你吗?”他问这个,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不,他像他自己。”她很肯定,一点儿也没有犹豫。

“我在找自己。”他看出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突然有点儿冲动地说。

“很好。找到了吗?”看起来她不太感兴趣他给出的新话题。

“这我说不好。”他说,不是因为他真的说不好,是他感到了她的不感兴趣,为这个有些失望。

“你太危险。就像陨石,把握不住。”她点了点头,把目光从月亮上收了回来,看着他,总结似的说。

“我们都是陨石,都把握不住。”他习惯她这样看着他,就像过去一样,他们根本就不会依糊语言,也不在乎语言。

“可是,究竟谁错了呢?谁有错?”她嘲笑道。

“没有,根本没有错这种东西,那不过是我们不知道过去是什么、现在怎么办、将来在哪里的一种托辞。说我们错了,这样就有了改正的机会,或者推卸责任的机会,就能苟活,或者重新开始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一次说出这么多的话了——很久没有动作敏捷地跃出战壕了。他觉得他恢复得非常好——他还没有废掉。但是,好像有什么不同——他表现得有些不正常。

她靠在汉白玉栅栏上,在夜色中嘲笑地看着他。她突然倾过身子,凑近他,快速地在他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像挨了一耳光,知道她是故意,却没有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做,这比糟蹋更严重。而且,她的嘴唇很冷,比屋外的空气冷,比他想象的冷。

她吻过他以后靠回栅栏去,淡淡地看着他,举止娴雅,像个傲慢而高贵的杀手。她他妈凭什么?凭什么该她来嘲笑他?她就是那个德行,他才懒得答理她呢!他这么想,但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推动他,让他穿过夜色向她抵近。

“不。别说想和我上床的话,也别说要娶我的话,”她用一种嘲笑的口吻阻止住他。

他停下来,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他不喜欢她的决定,但很显然,她是对的。

第三十八章 和我一起生活,成为我的爱人

1

雨槐:

春天快结束的时候。我离开了喀布尔。离开了那座被人类疯狂的热情摧毁得完全失控的城市。这让我感到轻松了许多,我好像重新回到了生命世界里。

如果你要问喀布尔最多的是什么,我会告诉你,不是挤满惊恐万状的人们的黑市,也不是睡眠严重不足的政府武装人员,而是占领者的坟墓。喀布尔几乎被大大小小的各种坟岗给包围住了。

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正在经历痛苦的人。而是他们的亲人。

我在那个国家看到的情况让我感到沉重。那些士兵的家属们,他们不断接到自己亲人的阵亡通知和锌制棺材,他们承受着亲人转瞬即逝的痛苦,并且将用余下的生命去咀嚼那些痛苦。而那些回到国内的伤残军人,他们虽然没有死在战场上,日子却非常不好过。他们得到严厉警告,不允许把作战的真相泄露出去。这些以国际主义战士崇高名义出境作战的年轻人,很快就被处理复员,他们在自己的国家里普遍受到冷落,甚至遭受到残酷的对待,有的截肢军人想得到一辆轮椅都不可能。

战争不是作战者的选择,是从来不曾参加战争的那些人的选择。这真是一个可悲的现实。人们都怎么了?每个人都在发疯,或者以病理学的方式,或者以别的什么方式,比如政治家奇……書∧網、民族英雄或者别的什么。

我在一场反战骚乱中遇到了一点儿麻烦。有人以为我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抓住了我,差点儿把我送到秘密警察手中。中亚地区一些加盟共和国的民间武装正在与游击队取得联络,向驻扎在南部的他们自己的军营射出仇恨的子弹。在前线,战场上的麻烦是表面的。军队里吸毒、抑郁症、偷卖武器装备、自杀和枪杀事件非常普遍。

其实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不是那些亲人以及伤残者,而是整个人类的灵魂。人类的灵魂在经历着罪恶和苦难,它们不是天生的。而是来自人类向往的自由。自由同时指向天堂和地狱,它是一孔双眼泉,既是善之源,也是恶之源,人类的罪恶和苦难正产生于这里。而这才是人类面对的真正的战争。我是说,所有的人类罪恶和苦难都有人类内心战争的份儿。

一个牧羊人在山下的什么地方唱着歌。乌力天赫停下笔,眯缝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分辨出那不是他的房东基什特曼,然后他埋下头继续写:

雨槐,在我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有一个牧羊人在山下唱歌。那是一首写给情人的歌。他是这么唱的:

来吧,和我一起生活,成为我的爱人……我将用玫瑰花做成花床。用一支散发着芳香的花架将它支起,做一个花帽并用爱神木叶刺绣一件长袍。我将用我可爱的小羊身上的羊毛为你做一件晨衣……我还将用青草及常青藤的花蕊为你编一条腰带……如果这能使你喜笑颜开的话,来吧,和我一起生活,成为我的爱人吧

这是一首忧伤的歌,对吗?

可真正忧伤的是什么?我是指人类。我记得很早的时候,我第一次读到《独立宣言》这部人类伟大的著作,它让我无比激动:“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他们从他们的‘造物主’那里被赋予了某种不可转让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它说得多么好啊!可是,我们拥有这些权利吗?拥有过吗?会拥有吗?为什么民主平等的旗帜在全世界到处飘扬的时候。科学技术的光芒在全世界大行其道的时候。人类却反而处在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黑暗当中?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那么多人在经历着暴力、恐怖、饥饿、不平等、经济掠夺、宗教分裂和意识形态的压抑。是什么造成了这些压迫和压抑?是什么样的霸权有资格以种种理由剥夺人类自身的权利。而制造这样的忧伤?

谁是最后的胜利者?谁最终存在?

雨槐,我给你说这些。你可能有些不耐烦了。为什么我会说这些和你完全不相干的话?你会这么想。可这就是我的生活。我生活在战争和战争制造的后遗症中,看着它们不断在吞噬着无辜的人们,它们和所有生活以及将要生活在地球上的生命都有着关系。

风起了,雨燕的翅膀会乱;水黑了,比目鱼回不到礁丛。

乌力天赫写完这封信,捂着嘴吃力地咳了一会儿。他刚刚做过肺部切除术,拿掉了一根肋骨,右膝关节在迅速萎缩,做了固定,人显得非常孱弱,面容消瘦,下颏儿尖尖,两颊上浮着两朵病态的红晕。他拿起刚写完的信,裹上羊毛毡子。一瘸一瘸地走出木屋,顶着山风,划燃火柴,看着信纸在风中迅速化为灰烬。然后,他坐在滴着雾水的屋檐下,靠着石墙,眯缝着眼睛,听远处山脚下牧羊人的歌声。

牧羊人一直在那儿唱着,风把他的歌声卷得满处都是。乌力天赫看不见他,不知道无忧无虑的他长得什么样。大多数时候,人们总是看不见他们想要看见的东西,比如说真理,或者他们自己。

2

7月的武汉是炽白色的。在其他季节,它是灰色的、赭红色的、蛋青色的。这样的颜色使一座城市显得有些混沌,给人一种创世前的错觉。

乌力天扬打着赤膊,像一匹穿越过整个蒙古大陆的角马,汗流浃背地在农庄里跑来跑去,监督人往车上搬运蔬菜。

鲁红军带着几个朋友来看日本农作技术结出的硕果。武汉被钢筋混凝土占据得严严实实,没有什么可休闲的地方,这样一来,现代农庄模式的蔬菜养殖基地倒成了一处怡情之地。

简雨蝉也来了,带着她那个一刻也不肯安宁下来的孩子。孩子个头儿很小,不像七八岁的孩子,倒像一匹精力充沛的小狗,满世界跑。

“我可以把南瓜砸烂吗?”孩子额头上顶着一颗晶亮的汗珠,仰了脑袋问乌力天扬。

“为什么?”乌力天扬不明白。

“我想砸烂。”孩子不容分辩。

“不行。它们是吃的,不是砸的。”乌力天扬阻止孩子。

“我会踢烂你的脑袋。”孩子很有把握地说,然后他跑开了。

鲁红军情绪不错。把手机丢给简明了,罚简明了当四个小时的老总。老同学,帮帮忙。他拉长声音怪模怪样地说。

他让乌力天扬推着他,他们穿过水塔,绕过箱式养鳝池,还有正在清出塘泥的养蟹池。农庄的两条德国狼犬警惕地看着他们。乌力天扬把鲁红军的尿瓶摘下来,去一旁倒掉,清洗干净,回到轮椅边。重新接好导管,套上卫生袋。两个人在下午的阳光下依傍地眯缝着眼坐着,鲁红军坐在他的轮椅上,乌力天扬坐在地上。一群有着瓦蓝色羽翼的野鸽子懒洋洋地飞起来,从他们头顶掠过。

“你老是看那个孩子。”鲁红军看着远处想挣脱简雨蝉往复合肥堆上爬的孩子,再看看乌力天扬。

“我喜欢没长大的人。”乌力天扬承认,从脖颈上刮下一溜混浊的汗水。

“我也是。但你尤其喜欢那个小坏蛋。他是简雨蝉的孩子。你喜欢简雨蝉。”

“是的。”

“你一直都爱着她。”

“是的。”

“你为什么不睡她?”

“什么?”

“你们已经睡过了。你们可以继续睡。什么事情一继续,问题就解决了。”

“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解决。永远不会出现这种事。”

“你害怕什么?”

“我不害怕。”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睡她?你可以为自己找一个伴儿,你们一起穿过地狱。你告诉我地狱和天使的事情,我就想,它们是怎么回事儿?我想明白了,没有什么天使,天使是人们幻想出来的,这样,人们在地狱里待着就容易多了。”

乌力天扬扭头看鲁红军。鲁红军硕大的脑袋被阳光照耀着,额头上满是汗粒儿,样子十分认真。乌力天扬问自己,他幻想过吗?幻想出什么来了吗?也许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生活,他还在进化,还在路上。

“需要买两口新锅炉。大棚里温度老上不去。”

“你为什么不睡她?你老是在关键时刻走开,这是你的问题。”

“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关键时刻。”

“要是打点一下,再买三千亩地进来,你觉得怎么样?”

“我们都不知道。”

简雨蝉过来了,鲁红军眯着眼看跳过鱼往这边走来的简雨蝉,告诉乌力天扬,好几个北京人打过简雨蝉的主意,可惜没能得逞,这件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但想起小时候,他们想干掉简雨蝉,最终也落荒而逃,这么一想就不奇怪了。

鲁红军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按动扶手上的电钮。简明了在远处跳起来,像狗一样四处看,然后向这边跑来,身子一斜一晃。

“你们谈吧。”鲁红军把轮椅驶开,去迎接简明了,“对了,我已经告诉办公室,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做助手,你做公司副总。”

“我不做助手。”

鲁红军没有停下来,连头也没有回,让过简雨蝉,被跳蚤似的急忙奔过来的简明了推着,上了简易村道。

“为什么?”简雨蝉往红扑扑的脸上用力扇着风,“他在提携你,给你机会,你没看出来?”

“我喜欢待在有蛾子的地方。”乌力天扬说。他说的是真话。他一直在说真话,只是大多数时候别人听不懂,或者不肯相信。

“你想干什么?”简雨蝉看着乌力天扬,“乌力天扬,你怎么这样?你他妈是堆生蛾子的臭狗屎,你他妈是社会渣滓!”

乌力天扬平静地看着简雨蝉。他不明白她干嘛要动那么大的气。她可以好好对他说。或者,他们可以换一种方法,什么也不用说,只做爱。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找不到别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对方的痛恨,或者不是痛恨,而是别的什么。

“我俩是一对儿冤家。”他又说了一句真话。

“没错儿,死去活来的冤家,离不开,又搞不好。”她笑了。

“不如不做冤家。”他建议。

“什么?”她看着他问。

“给我生个孩子吧,留下点儿纪念。”他看着她。目光单纯,真诚地说。

“妄想。”她嘲笑道,就像看到了一条蜥蜴,厌恶地撇了一下嘴,“就算我给半个中国的男人生孩子,也不会给你生。”

他们彼此咬住了,谁都不会投降,谁都不会把真实的自己交给对方。他们就像杂卤石和玉髓,一样脆弱,一样以自我为中心,一样容易受到伤害。

“这又何必?何必赌气?”

“我喜欢你这个样子。你这个样子像二流子。你像二流子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很踏实。”她发现他根本没有阉掉他的野蛮。他不是当年的他了。他比任何人都结实,而且一如既往。关键的问题是,她发现他随时随地都能点燃她,“我俩就这样,谁也不欠谁。”

“好吧。”他赞同。

他们很快转移开话题。简雨蝉告诉乌力天扬。她打算带简雨槐离开一段时间,去北京看病。简雨槐没治了,这谁都明白,但没治和治不治是两回事。

“反正我现在没事儿。乌力家和简家谁都管不了她。她不能成为没人管的人。她是人,是人就得有人管。”简雨蝉脸上挂着一种淡淡的神色,说。

乌力天扬知道简雨蝉的平静是假的。问题不那么简单。不光是简雨槐,是整个儿简家。

简家的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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