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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恩-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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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传到病室里去了。

洪士毅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心里在大为感动之下,觉得常家人纵然是不好,也只有她母女两个人,至于这位常先生,却是一个诚实而又柔懦的人,而且还双目不明。对于这种人,只有向他怜惜,哪有和他计较之理?只是他的家里,却不愿去了。一个人穷了,固然是不配做爱人,也不配做友人,甚至还不配做恩人呢。将来我出了医院,约他到小茶馆去谈话吧。

他起了这个念头之后,心里对于常居士,就完全地宽恕了。他的病见好以后,所以精神还不振的原因,就是所受常家的刺激太深。现在常居士历尽艰难,步行来看他的病,这实在让他得了一种莫大的安慰。

经过了两星期之久,洪士毅安然地迁出病院了,他依然回到会馆里去住着。这已经是初秋的天气了,白天的温度,却还罢了,到了晚上,窗户外面寒风呼呼地由墙头吹过,桌上放的那盏玻璃罩煤油灯,也有闪闪下沉之势。淡黄色的灯光,映着四方的墙壁,都现出一种惨淡之色,那人的影子,映到床后的墙上,也好像清淡得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并不像什么人影。床铺板上,除了那一条草席子之外,只有一床绽上四五块补丁的大被单,在草席面上盖了。在被单上,放了两个枕头,倒也是干干净净的。唯其有两个枕头完好,更现出了这床铺的寒保因为看着床铺单薄,身上也就寒冷得只管抖战,有些坐不祝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灰布长夹袄,虽然还有一件半旧的青灰布夹马褂,却是舍不得穿。这原因很为简单,就是自己乃一个办公人员,到了办公的所在,必须套上马褂,那才现得恭正,若是在家里就把这件马褂穿着不脱下来,穿破旧了,办公的时候,就没有可以应用的了。所以无论这屋子里面,是如何的冷,士毅总也不肯把那件马褂穿上。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抖战了一会,心里想着,假使我不认识小南,不至于花费得一点积蓄没有,也不至于把床上的被褥都当光了。到了现在,坐着是衣服不够,冷。睡下去没有被褥,更冷。然而这样的人受苦,还不能得着人家正眼瞧一瞧,我这不是太冤屈了吗?心里不住地计算过去的事,身上也就一阵比一阵地冷了起来,抬头一看,那件半旧的青布马褂,正挂在墙上一个长钉子上。那墙上旧有的裱糊纸张,都成了焦黄之色,零零落落地向下垂着,配上这件马褂,那是更显得破烂。士毅这就想着,一个人穷到这般地步,还顾全什么面子?现在我冷得厉害,穿了这件马褂再说。就是将来马褂破了,也不见得慈善会办公室里不让我进去。如此想着,就把马褂取了下来,立刻穿着上这也许是心理作用,身上暖和了许多了。但在他所感到的暖和,也就是那一会儿,坐在黄昏的灯下,看过了几页书,身上又冷了起来了。这还另外有什么法子?除非是把床上那条被单也披在身上。但是那不过两幅单布拼拢起来的,那会发生什么暖气?听听这会馆里的同人,尚有不曾睡觉的,若是他们有人撞了进来,看到自己这个样子,那不成了笑话了吗?这不必去挂心。冷了,心里越怕冷,身上就越会冷的。于是自己警戒起自己,不要去想到冷了,就把平常消遣的几本《水浒传》,放在灯下来看。展开书本,正看到那五月炎天,吴用智劫生辰纲那一段,仿佛自己也在酷毒太阳底下,一座光山岗上走着。可是这种幻想的热,终久是不能维持久远的,慢慢儿的,感到两只腿凉浸浸的,这凉气一直上升,就升到脊梁上来,这就无法了,再没有什么可以兴奋一下子了。身上冷得抖颤着坐不住,且在院子里走走路,取一点暖气吧,于是开了房门,扑上院子里来。

这时,一个七分圆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半空里,仅仅是月亮身边有几粒亮晶晶的星光,此外便是一碧晴空,什么痕迹也没有。因为如此,所以那月光射在地面上,就更觉得活水一般,在四周泼着。人站在月光里,也就无异游泳在冷水里。月亮虽然是不要钱的东西,忍饥受寒的人,一样的没有资格去赏鉴她。士毅在周身发冷的情形下,抬头看了一看月亮,更觉得这秋夜的可怕,不免怔了一下。因为精神有了几秒钟的安定,立刻便有一种壶水沸腾的声音,传送到耳朵里面来。就立刻让他心里生了一个主意,厨房里有灶火,那总是暖和的。于是就到屋子里去,拿了一把破茶壶,一直就向厨房里跑去。

到了厨房里,看到灶口里伸出来的火焰,十分的可爱,火边一把黑铁水壶,里面沸腾着的水,正噗噗作响的,自壶盖下喷出。于是,赶快地沏上一壶开水,两手捧着,嘴吹了壶嘴,喝下去两口。第一,手捧着这热茶壶,手上就暖和多了。其次,是滚热的开水,由嗓子眼里直烫到肠胃里去,身上就有一阵热汗,向外直冲出来。说也奇怪,全身的肌肉,就不再哆嗦了。身上有了暖气,就不肯离开这厨房了。拖了一条板凳在灯边放着,手上捧了那壶开水,便慢慢地想着。唉!一个穷人,总是一个穷人,不会翻转身来的。想我在二三月里的时候,穷得将热水来充饥,现在又把热水来御寒了。我本来有了办法的,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醉心那个捡煤核的女孩子,以至于又落到地狱里面来。其实呢,这是我自愿的,那不去管了,但是这个捡煤核的小姐,她虽然不感激我一点恩惠,也不应当把我当一个仇人。当我在她家里害病的时候,她家里人就把我抬到街心里来。若是那个时候有汽车由那里过去,岂不把我轧死吗?假使现在真有鼓儿词上那种剑侠剑仙的话,一定会把这种人的脑袋割了来下酒喝。他坐在这厨房里,越想到自己的苦闷,越恼恨常小南的狠毒。不知道坐了多少时候,也不知道想了多少时候,厨房里是漆黑的,四顾不见什么,越是导引得人要去沉思。向外的半扇短窗户,正敞开着,见那屋檐的影子,斜伸在月光地里,似乎是夜深了。

会馆里的同乡,睡觉的更多些了,声音便沉寂下来。可是隔院子里,一种男女嬉笑的声音,却轻软地传来。不久,在细微的笑声过去以后,却接着那时髦的歌舞曲子,毛毛雨的声音,传进耳来了。乃是不要你的金,不要你的银,只要你的心。士毅想起来了,隔院里住着两个有钱的大学生,他们常是把附近的私娟,乘黑夜叫到会馆里来伴宿。这种声音,是那私娼唱的。请问作私娼的人,她为什么来着?能够不要人的金吗?能够不要人的银吗?她唱这支曲子的时候,不知道她心里会起一种什么感想?可是这也不必去怪那私娼,她目的是为了钱,怎样能骗人家的钱,那就怎样去做。只是专门唱这种曲子的歌舞明星,她们是鼓吹纯洁甜蜜的爱情的,她们不要金不要银吗?可是据我看起来,也许要变本加厉。那个常小南,我断定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唉!我该死,当我在西便门外给她洗脸的时候,我为什么要信什么宗教,保持她的贞操?现在她淘混在那卖肉感的一群男女当中,她能保持她的贞操吗?她反正是个淫贱的孩子,算一算我受了她这些委屈,如何抵偿得了。我那回该不那么尊重她才好。那都是后话了,现在无论她怎样的下贱,也是藐视我了。我这口怨气,我怎样出?我真恨!想到了这里,不由得将脚一顿。在他这一顿脚之间,惊动了在砧板上睡的一只懒猫。那猫被这声音惊醒,直跳了起来,碰着砧板上一把菜刀,当的一声响。这刀声触动了士毅的心机,他想着,我不奈你何,难道我还不能杀你吗?你能快乐,我把你宰了,我看你能干什么?你快乐什么?我知道那杨柳歌舞团有道短院墙,我爬了进去,要杀他一个痛快。想到了这里,突然地放下了手上捧着的那把热茶壶,推开厨房门,走到院子里来站着。抬头一看那月亮,冷晶晶的,真是一块缺口冰盘。心里这样想着,这样好的月亮,也许那丫头,正让什么臭男人搂着,在哪里赏月呢?我这就去,他毫不踌躇地,提了那把菜刀在手,悄悄地走上大门口来,见大门还是半掩着的,也不拉动门扇响,侧了身子由门缝里向外走去。到了胡同里一看,果然是月华满地,由南到北,一片白光,看不见一个人影。电灯柱上几盏电灯,被月亮光盖住了,宛像几个光点,士毅满胸口都是热云沸腾,心里可就想着,手上提了这把刀,不要让街上的巡警看到了,于是避去了大街,只管在月亮下的小胡同里走着。

夜是很深了,远远地有那种小贩卖零食的声音,在空中传递了过来,只觉既沉着而又惨厉。士毅听了,心想,这也是在黑暗里奋斗的朋友。其实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凡事只求一个爽快,早了结也是了结,迟了结也是了结,那样苦苦地挣扎着做什么?我受了半年气,今天应该要发泄一下子了。好汉做事好汉当,我杀了人,决计不躲,我一直的就向区子里去自首投案,在法庭上我要侃侃而谈。心里七上八落地想着心事,脚底下也是七上八落地走着路。他弯弯曲曲走过了许多路,看看到常居士家附近了,抬头看着月亮,呆了呆,心里叫道:月亮呀月亮,你看我一个人这样做作,一定可以原谅我,我受的委屈,实在太大了。今天你照着我了,明天我关到监狱里面去了,你就照不着我了。岂但是明天?恐怕今晚我杀不到人家,人家反把我杀了,今晚下半夜,你就会照不着我了。他提起脚走来,一路本都是很快的步子,到了现在,一想到这番动作的结果,成败是不可定的,设若是提着菜刀,翻墙过去,让人家拿住了,我是一个穷人,人家不说我是小贼,也要说我是强盗,我又用什么话来分辩?越想越觉得这事情的可怕,步子就慢慢缓了下来,心里计划着,我真这样地往前做,这件事,恐怕有考量的必要吧?越是这样地沉吟着,这脚步却也越发地慢了,自己走来的时候,乃是一鼓作气,除了感到要兴奋地痛快一下之外,别的都不会去计较。这时脚步走缓了,身上那一股勇气,把热气也顺便地要带走了。人在水样的月光中走着,身上也就仿佛让冷水浸泼了一般。士毅猛然地回想到今晚因身上冷不过跑到厨房里去烤火的一幕,这就把态度又激昂起来。我为了常小南,才穷到了这番地步,我为什么不有杀她?纵然把我捉到法庭,我自然有我的一套言词可说。我走对这个地方,我依然还带了刀向家里去,我这个人也就未免太没有勇气了。走,我一定要做到,他想到了这里,把掩藏在马褂底然下的菜刀,拔了出来,在月光底下,向空中举了两举,下面两只脚,也就开起了大步子,噗笃噗笃,向前快走起来。

到杨柳歌舞团的直路,自己还不认得,只好还是到了常家门口,再由那边绕道过去的了。顺步走来,那常居士的临街矮墙,在月亮下排列着。由墙的那个缺口之处,正可以看到院子里是一种什么情形。这时,月亮仿佛是更显明些,只有偏西余氏住的那间屋子,有一线灯光,映着那纸糊的窗户格扇,似乎向外半开着。士毅想着,这个贼婆娘,其可恶不在常小南之下,我不如翻过墙去,闯进窗户去,先一刀就把她砍了。心里既然如此想着,于是侧了身子,顺着墙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了去。走到那墙的尽头,是要转弯的地方了,自己站着想了一想,我去是去定了,等我先凝一凝神,然后向前一跑,不管好歹,就直冲了进去。一面想着,一面将怀里藏的刀,抽出来了,反复着看了两遍,想道:“喝!不用犹豫了,先砍了那贼婆娘,再去砍那小贼丫头,”沉思约摸了有两三分钟之久,锐气就养得十足了。正待要走,可是这古城里保存的古制,那彻夜敲梆子打锣的报更声,却遥遥地送进耳朵里来了。

这更夫的路线或者是经过常家的门首,若是正当自己爬墙的时候,又恰是那更夫巡到面前来时,那可老大不便,不如让他们过去以后,自己再来动手吧。于是走到了杨柳歌舞团的后墙,向那边周围看了一遍,果然,那远远的更梆更锣声,就慢慢地敲到身边来了。也不知是何缘故,这更声越是靠近了身边,心里也就越跳得厉害。直待那更声一直和自己顶头相遇了,看时,乃是两个极衰弱的老头子,走路时,连带着喘气,脚提不到五寸高,就是这样挨挨蹭蹭走了过去。洪士毅想着,他们做事,总是这样掩耳盗铃的。请问,这样两个衰弱的更夫,管得了什么事,假使我真要做强盗,这两个更夫,我准可以打倒。他在这里藐视那两个更夫,那两个更夫,仿佛也有些藐视他,一点也不注意这胡同里有个人,竟自走过去了。

士毅在胡同两头,又徘徊了许久,将杨柳歌舞团的短墙,也看清楚了,待用手扶着墙上的砖眼,要向里爬时,心里这就省悟过来,我错了。这里面房屋很多,我知道常小南睡在哪一间屋子里?我还是先去找那老贼婆,把常小南住的所在问清楚了,再来到这里动手。于是复又翻身转来,直奔常居士家。这回他鼓了二十四分的勇气,决不肯退缩的了。把两只油子高高地卷起,手拿着刀把颠了两颠,鼻子里哼了一声,这就大开步子,直向常家矮墙缺口的地方走去,在缺口的地方所在,侧着身子,用耳朵对屋子里听着。微微的一种睡呼声,由窗户里送了出来。抬头一看,那轮微圆的月亮,已经斜到屋顶树梢里头去。她好像是在说,这一幕惨剧,我是不忍看的了。士毅不管一切,将身一耸,跳上了墙的缺口。虽然那墙上的碎土,不免纷纷地由上面滚了下来,却幸没有大块砖头的移动,并没有什么声响。于是匍匐了身子,将刀放在墙上,两手紧扒住墙头,身子向下一溜。下得墙来,在地面上站稳了,手提了菜刀,悄悄地走着,直贴到窗户边,用手虚探了一探,却是开的。心里想着,这可不是天凑其便?右手握好了刀,左手按好了窗上的格扇,正待将窗子一推,人就向里面钻了进去。

那墙外边忽然有人喝道;“呔!你好大胆,月亮地里,你就动起手来。你敢动,你动一动,我这里就开枪。”

士毅万不料在这样吃紧的时候,身后会有人叫了起来。回头看时,只见那墙的缺口处,站有两个穿黑服的警察,将墙半掩着身子,各自伸了手,向他比划着。月光下看不清楚他们手上拿了什么,但是随便地推想一下,就可以知道他们手里一定拿着手枪,要朝着自己放的了。心里一时乱跳,人就慌了,站在这里,哪里还移得动?那巡警就喊道:“这里面的人还不醒醒吗?你们院子里出了歹人!”这时,士毅已经醒悟了过来,就答道:“我是什么歹人?这是我朋友家里。”巡警道:“你还要胡说啦?我们老远地就看见了你,你是翻了墙头进来的。有半夜三更翻了墙头来看朋友的吗?”士毅扶了窗户的那只手,未曾敢动,提着菜刀这只手,恰是垂了下来的,将手一松,菜刀落了地上。所幸这里是土地,虽然刀有一下响,却不十分重大。这两个巡警中的一个,已是翻过墙来,一步一步,逼近身边。士毅看,果然他手上拿着手枪,巡警喝道:“你举起两只手来,我要搜搜你身上。”士毅手上,已经没有了刀,这就不用犹豫,将两支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巡警一手拿着手枪,一手掏摸他身上,在月亮下面看得亲切,见他穿长袍马褂,不觉咦了一声道:“这真奇怪了,你还是个斯文人呢?”士毅道:“我说是我朋友家里,你不相信。常老先生,常老先生,你起来开门吧,警察把我当贼了。”只这一声,屋子里便有声音答应出来。

第十八回 终受美人恩解铃堂上 重增同伴情邀酌街头

警察在月光底下捉刺客,这自然是一件很紧张的事情,屋子里头虽不完全明白屋外边究竟为了什么,但是听到警察那样大声喊叫,知道总不是什么好事。现在听到外面有熟人的喊叫声,常居士究竟是个男子,胆子要大些,就问道:“说话的是洪先生吗?”士毅道:“正是我,你快开门吧。巡警把我当了贼了。”两个巡警听他一问一答,果然是朋友的口吻,这倒有些奇怪了,便道:“你亮着灯打开门来吧。外面有两个巡警啦,不要紧的。”常居士叫道:“小南妈,你起来开开门吧,外面有巡警,不要紧的。”余氏也就早早的惊醒了,只是睡在床上,一动也动不得,便不敢作声。现在将外面说话人的声音,都听清楚了,这才逼出一句话来,问道:“巡警先生,外面有几个人?”巡警答道:“就是一个人,他说是你们家朋友,我看守住啦,不要紧的。”余氏听他如此说着,才摸索着下床,手上捧了那盏灯,抖抖颤颤的,前来开门。她只把屋门一开,伸出脚来,还打算穿出院子去开街门。不料身子刚踅了出来,就看到屋檐阴下,站着几个人影子,不由得吓了一跳,人就向后一缩。士毅早就看见了,心想,长子走到矮檐下,不低头来要低头,见了余氏,如何可以不理会?于是就叫了一声伯母。余氏听得士毅的声音,已经很清楚了,这就在门里问道:“哟!你是洪先生吗?怎么会在我家门口,让巡警逮着了呢?”士毅叹了口气道:“不要提起了。我病好了,出了医院了。我想到你二位老人家,都到医院里去看了我的病,我心里真是过不去。今天晚上,月色很好,我趁着月光,想到这里来,谢谢你二位老人家。不想走到这里,你们关了门了。我就由墙缺口的所在,翻了进来看看你二位睡着没有?不想就惹起巡警的疑心了。”他这样说得有缘有故,余氏不疑心了,就放下了灯,走出院子来,开了街门,将那个巡警也放了进来了。两个巡警押着士毅走进屋来,一看常家,是如此破烂的家庭,常居士又是一个瞎子,这要说士毅这样长袍马褂的先生,是来偷盗的,却有点不相像,也就认为自己错误了,便向士毅道:“不是我们多事,你的行动,实在也有些奇怪,怎样不会引起人家注意哩?好在这里是个贫苦之家,要不然,你纵然和这家主人翁是朋友,我们也不能放你过去。”常居士正站在他那张破烂的床铺前,笑着道:“实在的,我们这种人家,就是夜不闭户,也没有关系。这位洪先生,是我的好朋友,那决没有错,二位先生请便吧,多谢你费心。”

两个巡警看到,实在也无话可说了,于是又说了几句公事话,走了出去。其中有个巡警,在灯光下看到士毅的神色不定,总有一些疑心,于是在走出院子来的时候,复又回到窗户边去看看,究竟还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没有?他顺脚走去,皮鞋踏在那把菜刀,几乎滑得他摔了一交,他低头一看,见月光射着地上,银光灿然,用手一擦,却是一把刀,这不由得他不叫了起来,因道:“慢来慢来,这地下一把刀,是哪里来的?”说着,就捡起了刀,送到屋子里面来,向余氏问道:“这一把刀,是你们家里的呢?还是……”一面说着,一面去偷看洪士毅的颜色,早见他站在屋门边,呆呆的不动,脸上却是青一阵红一阵,身上有些抖颤。巡警道:“哈!我看出来了,准是你带来的刀吧?”余氏看到这柄雪亮的刀,两手向怀里缩个不迭,口里哎呀呀的道:“这是那里说起?我们家没有这样的刀呀。了不得,我们家没有这样的刀呀。”巡警一手抓住士毅的手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跟着我走吧。”士毅道:“胡……说,我……我哪里有这样的刀?我不能跟你们走。”常居士听明白了,走向前,牵着巡警的手道:“先生,你不可以乱提人,这是我们家的刀。”巡警道:“是你们家的刀,为什么不放在屋子里,却丢在院子里地上?”常居士道:“这因为……”巡警道:“你说,这因为什么?怎么你们家妇人又说不是你们家的刀呢?”常居士道:“你别着急呀,我自然会说出个原因来。因为我女儿白天买了一把旧刀回来,放在院子里,要找磨刀石来磨,她有事,她先走了,我眼睛看不见,又不能拿进来,所以放在外面。”巡警道:“你女儿呢?”常居士道:“她在对过杨柳歌舞团。”巡警道:“这个时候,能把她找回来吗?”常居士道:“那不能够。”巡警道:“既是不能够,这个人我要带到区里去问问。你叫女儿明天到区里去对质。她若是承认这刀是她买来的,那就没事,如其不然,这件事,我们可要追究的呢。”于是向洪士毅道:“没有话说,你得和我们到区里去一趟。”士毅看这情形,大概是逃脱不了。只得硬了头皮子道:“要我去,我就去一趟。人家事主都承认了,我还有什么事吗?”两个巡警看到这件事情,总有些尴尬,不肯含糊,两个人押着士毅,就向区里面来。区官将他审问了一顿,士毅还是照以前的话,说了一遍,区官对于他这种供词,却不能表示满意,也只说了等次日常家人来作了见证,再行定夺。当晚将士毅押在拘留室里,不曾把他放走。士毅先是有些害怕,后来一想,我一口咬定这把刀不是我的,他们也没有什么反证,可以断定我是拿刀杀人。万一他们就这样断定了,好在我并不曾伤害常家人一根毫毛,总不能判我的死罪,若是判我一个周年半载的徒刑,得在牢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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