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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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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城的美亚药房!一定得到那里去。记住:美亚药房!”他跟在出去的伙计
后面,说。
  院子里满是月色,白得如银;“在白帝城”的邻人已经睡觉了,一切都很幽静。
只有桌上的闹钟愉快而平匀地札札地作响;虽然听到病人的呼吸,却是很调和。他
坐下不多久,忽又高兴起来。
  “你原来这么大了,竟还没有出过疹子?”他遇到了什么奇迹似的,惊奇地问。

  “…………”
  “你自己是不会记得的。须得问母亲才知道。”
  “…………”
  “母亲又不在这里。竟没有出过疹子。哈哈哈!”
  沛君在床上醒来时,朝阳已从纸窗上射入,刺着他朦胧的眼睛。但他却不能即
刻动弹,只觉得四肢无力,而且背上冷冰冰的还有许多汗,而且看见床前站着一个
满脸流血的孩子,自己正要去打她。
  但这景象一刹那间便消失了,他还是独自睡在自己的房里,没有一个别的人。
他解下枕衣来拭去胸前和背上的冷汗,穿好衣服,走向靖甫的房里去时,只见“在
白帝城”的邻人正在院子里漱口,可见时候已经很不早了。
  靖甫也醒着了,眼睁睁地躺在床上。
  “今天怎样?”他立刻问。
  “好些……。”
  “药还没有来么?”
  “没有。”
  他便在书桌旁坐下,正对着眠床;看靖甫的脸,已没有昨天那样通红了。但自
己的头却还觉得昏昏的,梦的断片,也同时闪闪烁烁地浮出:
  ——靖甫也正是这样地躺着,但却是一个死尸。他忙着收殓,独自背了一口棺
材,从大门外一径背到堂屋里去。地方仿佛是在家里,看见许多熟识的人们在旁边
交口赞颂……。
  ——他命令康儿和两个弟妹进学校去了;却还有两个孩子哭嚷着要跟去。他已
经被哭嚷的声音缠得发烦,但同时也觉得自己有了最高的威权和极大的力。他看见
自己的手掌比平常大了三四倍,铁铸似的,向荷生的脸上一掌批过去……。
  他因为这些梦迹的袭击,怕得想站起来,走出房外去,但终于没有动。也想将
这些梦迹压下,忘却,但这些却像搅在水里的鹅毛一般,转了几个围,终于非浮上
来不可:
  ——荷生满脸是血,哭着进来了。他跳在神堂〔5〕上……。那孩子后面还跟着
一群相识和不相识的人。他知道他们是都来攻击他的……。
  ——“我决不至于昧了良心。你们不要受孩子的诳话的骗……。”他听得自己
这样说。
  ——荷生就在他身边,他又举起了手掌……。
  他忽而清醒了,觉得很疲劳,背上似乎还有些冷。靖甫静静地躺在对面,呼吸
虽然急促,却是很调匀。桌上的闹钟似乎更用了大声札札地作响。
  他旋转身子去,对了书桌,只见蒙着一层尘,再转脸去看纸窗,挂着的日历上,
写着两个漆黑的隶书:廿七。
  伙计送药进来了,还拿着一包书。
  “什么?”靖甫睁开了眼睛,问。
  “药。”他也从惝恍中觉醒,回答说。
  “不,那一包。”
  “先不管它。吃药罢。”他给靖甫服了药,这才拿起那包书来看,道,“索士
寄来的。一定是你向他去借的那一本:《SesameandLilies》〔6〕。”
  靖甫伸手要过书去,但只将书面一看,书脊上的金字一摩,便放在枕边,默默
地合上眼睛了。过了一会,高兴地低声说:
  “等我好起来,译一点寄到文化书馆去卖几个钱,不知道他们可要……。”
  这一天,沛君到公益局比平日迟得多,将要下午了;办公室里已经充满了秦益
堂的水烟的烟雾。汪月生远远地望见,便迎出来。
  “嚯!来了。令弟全愈了罢?我想,这是不要紧的;时症年年有,没有什么要
紧。我和益翁正惦记着呢;都说:怎么还不见来?现在来了,好了!但是,你看,
你脸上的气色,多少……。是的,和昨天多少两样。”
  沛君也仿佛觉得这办公室和同事都和昨天有些两样,生疏了。虽然一切也还是
他曾经看惯的东西:断了的衣钩,缺口的唾壶,杂乱而尘封的案卷,折足的破躺椅,
坐在躺椅上捧着水烟筒咳嗽而且摇头叹气的秦益堂……。
  “他们也还是一直从堂屋打到大门口……。”
  “所以呀,”月生一面回答他,“我说你该将沛兄的事讲给他们,教他们学学
他。要不然,真要把你老头儿气死了……。”
  “老三说,老五折在公债票上的钱是不能算公用的,应该……应该……。”益
堂咳得弯下腰去了。
  “真是‘人心不同’……。”月生说着,便转脸向了沛君,
  “那么,令弟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医生说是疹子。”
  “疹子?是呵,现在外面孩子们正闹着疹子。我的同院住着的三个孩子也都出
了疹子了。那是毫不要紧的。但你看,你昨天竟急得那么样,叫旁人看了也不能不
感动,这真所谓‘兄弟怡怡’。”〔7〕
  “昨天局长到局了没有?”
  “还是‘杳如黄鹤’。你去簿子上补画上一个‘到’就是了。”
  “说是应该自己赔。”益堂自言自语地说。“这公债票也真害人,我是一点也
莫名其妙。你一沾手就上当。到昨天,到晚上,也还是从堂屋一直打到大门口。老
三多两个孩子上学,老五也说他多用了公众的钱,气不过……。”
  “这真是愈加闹不清了!”月生失望似的说。“所以看见你们弟兄,沛君,我
真是‘五体投地’。是的,我敢说,这决不是当面恭维的话。”
  沛君不开口,望见听差的送进一件公文来,便迎上去接在手里。月生也跟过去,
就在他手里看着,念道:
  “‘公民郝上善等呈:东郊倒毙无名男尸一具请饬分局速行拨棺抬埋以资卫生
而重公益由’。我来办。你还是早点回去罢,你一定惦记着令弟的病。你们真是
‘鶺鸰在原’〔8〕……。”
  “不!”他不放手,“我来办。”
  月生也就不再去抢着办了。沛君便十分安心似的沉静地走到自己的桌前,看着
呈文,一面伸手去揭开了绿锈斑斓的墨盒盖。

                     一九二五年十一月三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六年二月十日北京《莽原》半月刊第三期。
  〔2〕打茶围旧时对去妓院喝茶、胡调一类行为的俗称。
  〔3〕义庄以慈善、公益名义供人寄存灵柩的地方。
  〔4〕“先帝爷,在白帝城”京剧《失街亭》中诸葛亮的一句唱词。先帝爷指刘
备,他在彝陵战役中被吴国的陆逊战败,死于白帝城(在今四川省奉节县东)。
  〔5〕神堂供奉祖先牌位或画像的地方,也称神龛,一般设在堂屋的正面。
  〔6〕《SesameandLilies》《芝麻和百合》,英国政论家和艺术批评家罗斯金
(.JRuskin.1819—1900)的演讲论文集。
  〔7〕“兄弟怡怡”语见《论语·子路》。怡怡,和气、亲切的样子。
  〔8〕“鶺鸰在原”语见《诗经·小雅·常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鶺
鸰,原作脊令,据《毛诗正义》,这是一种生活在水边的小鸟,当它困处高原时,
就飞鸣寻求同类;诗中以此比喻兄弟在急难中,也要互相救助。
肥皂

  四铭太太正在斜日光中背着北窗和她八岁的女儿秀儿糊纸锭,忽听得又重又缓
的布鞋底声响,知道四铭进来了,并不去看他,只是糊纸锭。但那布鞋底声却愈响
愈逼近,觉得终于停在她的身边了,于是不免转过眼去看,只见四铭就在她面前耸
肩曲背的狠命掏着布马挂底下的袍子的大襟后面的口袋。
  他好容易曲曲折折的汇出手来,手里就有一个小小的长方包,葵绿色的,一径
递给四太太。她刚接到手,就闻到一阵似橄榄非橄榄的说不清的香味,还看见葵绿
色的纸包上有一个金光灿烂的印子和许多细簇簇的花纹。秀儿即刻跳过来要抢着看,
四太太赶忙推开她。
  “上了街?……”她一面看,一面问。
  “唔唔。”他看着她手里的纸包,说。
  于是这葵绿色的纸包被打开了,里面还有一层很薄的纸,也是葵绿色,揭开薄
纸,才露出那东西的本身来,光滑坚致,也是葵绿色,上面还有细簇簇的花纹,而
薄纸原来却是米色的,似橄榄非橄榄的说不清的香味也来得更浓了。
  “唉唉,这实在是好肥皂。”她捧孩子似的将那葵绿色的东西送到鼻子下面去,
嗅着说。
  “唔唔,你以后就用这个……。”
  她看见他嘴里这么说,眼光却射在她的脖子上,便觉得颧骨以下的脸上似乎有
些热。她有时自己偶然摸到脖子上,尤其是耳朵后,指面上总感着些粗糙,本来早
就知道是积年的老泥,但向来倒也并不很介意。现在在他的注视之下,对着这葵绿
异香的洋肥皂,可不禁脸上有些发热了,而且这热又不绝的蔓延开去,即刻一径到
耳根。她于是就决定晚饭后要用这肥皂来拚命的洗一洗。
  “有些地方,本来单用皂荚子是洗不干净的。”她自对自的说。
  “妈,这给我!”秀儿伸手来抢葵绿纸;在外面玩耍的小女儿招儿也跑到了。
四太太赶忙推开她们,裹好薄纸,又照旧包上葵绿纸,欠过身去搁在洗脸台上最高
的一层格子上,看一看,翻身仍然糊纸锭。
  “学程!”四铭记起了一件事似的,忽而拖长了声音叫,就在她对面的一把高
背椅子上坐下了。
  “学程!”她也帮着叫。
  她停下糊纸锭,侧耳一听,什么响应也没有,又见他仰着头焦急的等着,不禁
很有些抱歉了,便尽力提高了喉咙,尖利的叫:
  “絟儿呀!”
  这一叫确乎有效,就听到皮鞋声橐橐的近来,不一会,絟儿已站在她面前了,
只穿短衣,肥胖的圆脸上亮晶晶的流着油汗。
  “你在做什么?怎么爹叫也不听见?”她谴责的说。
  “我刚在练八卦拳〔2〕……。”他立即转身向了四铭,笔挺的站着,看着他,
意思是问他什么事。
  “学程,我就要问你:‘恶毒妇’是什么?”
  “‘恶毒妇’?……那是,‘很凶的女人’罢?……”
  “胡说!胡闹!”四铭忽而怒得可观。“我是‘女人’么!?”
  学程吓得倒退了两步,站得更挺了。他虽然有时觉得他走路很像上台的老生,
却从没有将他当作女人看待,他知道自己答的很错了。
  “‘恶毒妇’是‘很凶的女人’,我倒不懂,得来请教你?——这不是中国话,
是鬼子话,我对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你懂么?”
  “我,……我不懂。”学程更加局促起来。
  “吓,我白化钱送你进学堂,连这一点也不懂。亏煞你的学堂还夸什么‘口耳
并重’,倒教得什么也没有。说这鬼话的人至多不过十四五岁,比你还小些呢,已
经叽叽咕咕的能说了,你却连意思也说不出,还有这脸说‘我不懂’!——现在就
给我去查出来!”




  学程在喉咙底里答应了一声“是”,恭恭敬敬的退出去了。
  “这真叫作不成样子,”过了一会,四铭又慷慨的说,“现在的学生是。其实,
在光绪年间,我就是最提倡开学堂的,〔3〕可万料不到学堂的流弊竟至于如此之大:
什么解放咧,自由咧,没有实学,只会胡闹。学程呢,为他化了的钱也不少了,都
白化。好容易给他进了中西折中的学堂,英文又专是‘口耳并重’的,你以为这该
好了罢,哼,可是读了一年,连‘恶毒妇’也不懂,大约仍然是念死书。吓,什么
学堂,造就了些什么?我简直说:应该统统关掉!”
  “对咧,真不如统统关掉的好。”四太太糊着纸锭,同情的说。
  “秀儿她们也不必进什么学堂了。‘女孩子,念什么书?’九公公先前这样说,
反对女学的时候,我还攻击他呢;可是现在看起来,究竟是老年人的话对。你想,
女人一阵一阵的在街上走,已经很不雅观的了,她们却还要剪头发。我最恨的就是
那些剪了头发的女学生,我简直说,军人土匪倒还情有可原,搅乱天下的就是她们,
应该很严的办一办……。”
  “对咧,男人都像了和尚还不够,女人又来学尼姑了。”
  “学程!”
  学程正捧着一本小而且厚的金边书快步进来,便呈给四铭,指着一处说:
  “这倒有点像。这个……。”
  四铭接来看时,知道是字典,但文字非常小,又是横行的。他眉头一皱,擎向
窗口,细着眼睛,就学程所指的一行念过去:
  “‘第十八世纪创立之共济讲社〔4〕之称’。——唔,不对。——这声音是怎
么念的?”他指着前面的“鬼子”字,问。
  “恶特拂罗斯(Odd fellows)。”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四铭又忽而愤怒起来了。“我对你说:那是一句
坏话,骂人的话,骂我这样的人的。懂了么?查去!”
  学程看了他几眼,没有动。
  “这是什么闷胡卢,没头没脑的?你也先得说说清,教他好用心的查去。”她
看见学程为难,觉得可怜,便排解而且不满似的说。
  “就是我在大街上广润祥买肥皂的时候,”四铭呼出了一口气,向她转过脸去,
说。“店里又有三个学生在那里买东西。我呢,从他们看起来,自然也怕太噜苏一
点了罢。我一气看了六七样,都要四角多,没有买;看一角一块的,又太坏,没有
什么香。我想,不如中通的好,便挑定了那绿的一块,两角四分。伙计本来是势利
鬼,眼睛生在额角上的,早就撅着狗嘴的了;可恨那学生这坏小子又都挤眉弄眼的
说着鬼话笑。后来,我要打开来看一看才付钱:洋纸包着,怎么断得定货色的好坏
呢。谁知道那势利鬼不但不依,还蛮不讲理,说了许多可恶的废话;坏小子们又附
和着说笑。那一句是顶小的一个说的,而且眼睛看着我,他们就都笑起来了:可见
一定是一句坏话。”他于是转脸对着学程道,“你只要在‘坏话类’里去查去!”

  学程在喉咙底里答应了一声“是”,恭恭敬敬的退去了。
  “他们还嚷什么‘新文化新文化’,‘化’到这样了,还不够?”他两眼钉着
屋梁,尽自说下去。“学生也没有道德,社会上也没有道德,再不想点法子来挽救,
中国这才真个要亡了。——你想,那多么可叹?……”
  “什么?”她随口的问,并不惊奇。
  “孝女。”他转眼对着她,郑重的说。“就在大街上,有两个讨饭的。一个是
姑娘,看去该有十八九岁了。——其实这样的年纪,讨饭是很不相宜的了,可是她
还讨饭。——和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的,白头发,眼睛是瞎的,坐在布店的檐下求乞。
大家多说她是孝女,那老的是祖母。她只要讨得一点什么,便都献给祖母吃,自己
情愿饿肚皮。可是这样的孝女,有人肯布施么?”他射出眼光来钉住她,似乎要试
验她的识见。
  她不答话,也只将眼光钉住他,似乎倒是专等他来说明。
  “哼,没有。”他终于自己回答说。“我看了好半天,只见一个人给了一文小
钱;其余的围了一大圈,倒反去打趣。还有两个光棍,竟肆无忌惮的说:‘阿发,
你不要看得这货色脏。你只要去买两块肥皂来,咯支咯支遍身洗一洗,好得很哩!’
哪,你想,这成什么话?”
  “哼,”她低下头去了,久之,才又懒懒的问,“你给了钱么?”
  “我么?——没有。一两个钱,是不好意思拿出去的。她不是平常的讨饭,总
得……。”
  “嗡。”她不等说完话,便慢慢地站起来,走到厨下去。昏黄只显得浓密,已
经是晚饭时候了。
  四铭也站起身,走出院子去。天色比屋子里还明亮,学程就在墙角落上练习八
卦拳:这是他的“庭训”〔5〕,利用昼夜之交的时间的经济法,学程奉行了将近大
半年了。他赞许似的微微点一点头,便反背着两手在空院子里来回的踱方步。不多
久,那惟一的盆景万年青的阔叶又已消失在昏暗中,破絮一般的白云间闪出星点,
黑夜就从此开头。四铭当这时候,便也不由的感奋起来,仿佛就要大有所为,与周
围的坏学生以及恶社会宣战。他意气渐渐勇猛,脚步愈跨愈大,布鞋底声也愈走愈
响,吓得早已睡在笼子里的母鸡和小鸡也都唧唧足足的叫起来了。
  堂前有了灯光,就是号召晚餐的烽火,合家的人们便都齐集在中央的桌子周围。
灯在下横;上首是四铭一人居中,也是学程一般肥胖的圆脸,但多两撇细胡子,在
菜汤的热气里,独据一面,很像庙里的财神。左横是四太太带着招儿;右横是学程
和秀儿一列。碗筷声雨点似的响,虽然大家不言语,也就是很热闹的晚餐。
  招儿带翻了饭碗了,菜汤流得小半桌。四铭尽量的睁大了细眼睛瞪着看得她要
哭,这才收回眼光,伸筷自去夹那早先看中了的一个菜心去。可是菜心已经不见了,
他左右一瞥,就发见学程刚刚夹着塞进他张得很大的嘴里去,他于是只好无聊的吃
了一筷黄菜叶。
  “学程,”他看着他的脸说,“那一句查出了没有?”
  “那一句?——那还没有。”
  “哼,你看,也没有学问,也不懂道理,单知道吃!学学那个孝女罢,做了乞
丐,还是一味孝顺祖母,自己情愿饿肚子。但是你们这些学生那里知道这些,肆无
忌惮,将来只好像那光棍……。”
  “想倒想着了一个,但不知可是。——我想,他们说的也许是‘阿尔特肤尔’
〔6〕。”
  “哦哦,是的!就是这个!他们说的就是这样一个声音:‘恶毒夫咧。’这是
什么意思?你也就是他们这一党:你知道的。”
  “意思,——意思我不很明白。”
  “胡说!瞒我。你们都是坏种!”
  “‘天不打吃饭人’,你今天怎么尽闹脾气,连吃饭时候也是打鸡骂狗的。他
们小孩子们知道什么。”四太太忽而说。
  “什么?”四铭正想发话,但一回头,看见她陷下的两颊已经鼓起,而且很变
了颜色,三角形的眼里也发着可怕的光,便赶紧改口说,“我也没有闹什么脾气,
我不过教学程应该懂事些。”
  “他那里懂得你心里的事呢。”她可是更气忿了。“他如果能懂事,早就点了
灯笼火把,寻了那孝女来了。好在你已经给她买好了一块肥皂在这里,只要再去买
一块……”
  “胡说!那话是那光棍说的。”
  “不见得。只要再去买一块,给她咯支咯支的遍身洗一洗,供起来,天下也就
太平了。”
  “什么话?那有什么相干?我因为记起了你没有肥皂……”
  “怎么不相干?你是特诚买给孝女的,你咯支咯支的去洗去。我不配,我不要,
我也不要沾孝女的光。”
  “这真是什么话?你们女人……”四铭支吾着,脸上也像学程练了八卦拳之后
似的流出油汗来,但大约大半也因为吃了太热的饭。
  “我们女人怎么样?我们女人,比你们男人好得多。你们男人不是骂十八九岁
的女学生,就是称赞十八九岁的女讨饭:都不是什么好心思。‘咯支咯支’,简直
是不要脸!”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那是一个光棍……”
  “四翁!”外面的暗中忽然起了极响的叫喊。
  “道翁么?我就来!”四铭知道那是高声有名的何道统,便遇赦似的,也高兴
的大声说。“学程,你快点灯照何老伯到书房去!”
  学程点了烛,引着道统走进西边的厢房里,后面还跟着卜薇园。
  “失迎失迎,对不起。”四铭还嚼着饭,出来拱一拱手,说。“就在舍间用便
饭,何如?……”
  “已经偏过了。”薇园迎上去,也拱一拱手,说。“我们连夜赶来,就为了那
移风文社的第十八届征文题目,明天不是‘逢七’么?”
  “哦!今天十六?”四铭恍然的说。
  “你看,多么胡涂!”道统大嚷道。
  “那么,就得连夜送到报馆去,要他明天一准登出来。”
  “文题我已经拟下了。你看怎样,用得用不得?”道统说着,就从手巾包里挖
出一张纸条来交给他。
  四铭踱到烛台面前,展开纸条,一字一字的读下去:
  “‘恭拟全国人民合词吁请贵大总统特颁明令专重圣经崇祀孟母〔7〕以挽颓风
而存国粹文’。——好极好极。可是字数太多了罢?”
  “不要紧的!”道统大声说。“我算过了,还无须乎多加广告费。但是诗题呢?”

  “诗题么?”四铭忽而恭敬之状可掬了。“我倒有一个在这里:孝女行。那是
实事,应该表彰表彰她。我今天在大街上……”
  “哦哦,那不行。”薇园连忙摇手,打断他的话。“那是我也看见的。她大概
是‘外路人’,我不懂她的话,她也不懂我的话,不知道她究竟是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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