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凰涅天下(GL)-第136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朝会时刑部侍郎和监法御史唇枪舌战,互不相让。朝臣或倾向刑部,或倾向御史台,争论声中渐成两派。
赞成死罪的一派说按刑统律则应处绞,支持流刑的一派便举出真宗朝仁宗朝对赃死罪的宽贷敕文,说死罪可免。
坚持死罪的一派又说贪风不可长,理应重罪以诫;流刑派便说历代先皇治政均大度宽容,朝廷对官员论罪不宜严苛云云……
两派的官员都有道理,争得怒眉瞪目,手中笏板几乎指到对方鼻子上。大殿上吵得喧如菜市,赵构不由拢眉,目光扫向殿首。
两府宰相分立殿首。左首的政事堂宰相丁起端谨而立,目正眼不斜,似乎毫无表态之意。立于右首的枢相卫希颜一副神思飘渺,仿佛早悠游到了天外。户部礼部两位侍郎对视一眼,心头嘿然一声,拢袖观望。
宰相不说话,皇帝赵构也端坐御座上如泥塑菩萨,没有表情。于是朝会吵得热闹,却没有结果。赵构摆了摆袖子,退朝。
大凡上了朝殿议的事,多半没个严实的。未到晚时,便有风声传出到朝下。其后不出两日,这朝堂上关于贪官定刑的争论就在京城沸沸扬扬传开了。
舆论潮起,喧嚣腾腾。老百姓可不管先皇的什么“宽典治赃”,总之贪官就该死,贪了共济粮的贪官更该死!坊间但闻杀声一片,报上也连出评论,抨击朝廷所谓的“矜悯宽宥”,是对贪官的仁,而对庶民的不仁,宽赃就是纵贪,宥贪就是害民……《西湖时报》的特约评事员陈东的笔锋更是尖锐,直接斥道:“今言宽赃者,当如国蠹民贼论处!”
京城民间舆论如潮,朝廷也感受到了压力。在舆论一面倒的情形下,宰相丁起立即旗帜鲜明地表态,支持重罪肃贪,于是朝中风向偏倒,徽州贪案的官员罪刑很快落定。徽州知州、通判、幕职曹官、知县、县丞、县尉等主犯重犯均被处以死罪,其余从犯则分处流刑、役刑不等。
朝廷诏告一出,大快人心。
徽州赈案是南廷第一桩贪赃案,此案的论刑处置无疑为建炎朝对贪赃官员的论罪定下了基调。
大宋刑统和唐律相比,治赃偏宽,且从宋真宗始,皇帝又多发矜贷诏令,矜悯宽恕犯了死罪的贪官污吏,甚至在“贿赂公行,嗟怨之声闻于道路”的情况下也不过是对贪官降职或流配,惩贪偏宽的倾向越来越明显,并日益超过宋刑统的法律条令,死罪形同虚设,以致大宋官场的贪赃之风更盛。
建炎朝廷最终对徽州贪墨案的犯官处以死罪,无疑是重新捍卫了宋刑统的威严。自此,赵宋历朝来对贪官污吏的宽贷诏令由此而终止,死罪的绞索和刑刀重新悬在了贪官的头顶上!
京城百姓对这番论罪背后的重大意义无从知晓,但得见贪官终于得判死刑,正义得到申张,自是大快人心,松了口气。然而,报纸上对此的评论抨击却没有消停,仿佛在说:这事还没完。
譬如有文评论,从徽州一案可见地方吏治腐败,嗤之道:“想来天上乌鸦不独一只,这地上贪官又岂只徽州一处?”
又有评论道:“天灾无情,官祸更凶,徽州既清,四海可澄焉?”
这四海指哪里?地方京城都在朝廷四海王土之内。
这或讽或喻或嘲的评论让朝中若干大臣心生悚然。均想,这《西湖时报》言论愈发放肆,今日能讥讽地方贪赃不法,明日就能臧否朝中官员是非。遂有大臣不安,也有官员不满民间报纸妄议吏治,私下一议,便纷纷上书皇帝,要求禁止报纸非议朝政。这其中,又以刑部侍郎范宗尹尤为坚决,当日《西湖时报》那句“宽赃者当如国蠹民贼”,让他暗恨在心,遂联合对报纸早就不满的兵部尚书周望和太常寺卿季陵借机发难,想要彻底封了这西湖报社。
朝中清流对此却执相反态度。虽说这《西湖时报》的评论偶有狂言不惮,但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对民议宜采取当疏不当堵之策。
赵构也知这报纸禁不得,否则便起轩然大。波,于他仁德天子的声名也有损,但范宗尹等人的奏请不便明面驳回。恰好,清流官员的异议让他得以顺水推舟,将禁报的奏疏一并转了给礼部,批谕道:酌情斟酌。
显然,这已有治下心机的皇帝行了两面讨好之事,既不得罪清流,又不拂了周望范宗尹季陵的面子,得罪人的事自然是宋藻这位能臣来做。
皇帝批谕一下,礼部便没了安宁。宋之意拍拍袖子,一句有司负责将这球踢给了文教司,自个悠悠哉避了去。
礼部文教司,职掌书局报坊。文教司的郎中接了这个得罪人的活计倒是不躁不慌,打从报纸这物事风行京城起他就面临着叽喳不绝的诘责之音,早修得如磨盘般八风不动。
周望来时,他毕恭毕敬一礼,又面朝大内拱手一揖,“我朝宽仁,不以言事治罪。尚书大人,今日我等若封了报纸,只怕明日朝野便起非议。”
他又对范宗尹诉苦,“诶!好叫侍郎大人得知,这事办起来有难处。那报上又没有指名道姓,说诽谤官员难以入罪呀。……呃,下官愚钝,正要请教范侍郎,这封报之罪可入哪条?”
太常寺卿季陵是个眼儿横的,怒气汹汹而至,根本不理礼部郎中说啥,劈头就是训斥。文教司郎中便也甩了脸子放硬话,“大人欲陷官家不仁乎?”季陵悖然摔盏。
周望、范宗尹又到礼部几次,均未见着宋藻,和那文教司郎中又夹缠不清,只得愤愤甩袖而去。
这三位大人相继在礼部碰了软硬钉子,其他附和的官员见势便也声弱。没过几天,到文教司理论的官儿突然没了。
却原来,就在朝中禁报声起时,《西湖时报》的评论已转了风向,由朝廷指向了共济会。
有评事员在报上公开问责会首名可秀:“共济会既承民信,如何杜绝徽州之事再生?主事者不力,则共济之粮非为济民,实为肥养蠹官也!”
这一问,正问出了坊间心声。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似乎是将共济会架上了台。若名可秀无明确表态,并立下有力措对,必会有损共济会在民间的声望,并将打击和削弱百姓对共济之举的信任和热忱。
再后来的事态发展让人瞠目。似乎是突出奇峰,又似乎是早有预谋的水到渠成。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时想起时下对贪官的惩治,可不就是“刑”同虚设么?!该死罪的不死,该治罪的缓刑,判了狱的坐牢却如住宾馆…………无言中…………
山道邂逅
仲冬三十,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雪粒子细如盐洒,落地即化,是以这雪虽从四更起落到白日午时仍没止势,但城中却没能停雪,唯城外丘山的枝梢林巅洒了层薄停不匀的白,铺陈在疏枝绿叶间,初初显出冬雪风致。
过了午,雪末子仍在天空飘洒,却已有三三两两的风雅之士,带着僮仆吆车出城,登栖霞、攀葛岭,扯了毡子临雪煮茶,一边品茗一边赏景,好不快哉惬意。
这时,在京城南城外的八蟠岭下,也正有两乘马车一先一后进入蜿蜒山道,迎着寒风细雪缓缓行上。
这处山岭位于凤凰山北脉,因山势起伏蜿蜒如蟠而得名,距南城门约摸十来里路,相比葛岭栖霞山这几处京城胜景而言并不算出名,少有文人雅士来此游赏,但自九月和靖处士尹焞从洛阳迁居八蟠岭后,这道不出名的岭丘便成了京中名士热访之地。
此时于这雪天驶入八蟠岭的,想必十九不是为赏雪,而是为和靖处士而至。
当先的一车拱顶挑出长檐,檐下朱红垂绦,车门和棂格窗的垂帘均是以双织紫绢面裹皮,看色制应是四品以上官宦乘驾;其后一车檐浅无垂绦,车门青布挂帘,当为僮仆乘坐。
车行得慢。
这山道依山势而筑,蜿蜒盘旋不便疾驰,又逢落雪天,道湿路滑,车夫不敢行得太快,握着缰绳小心控马。
前头的车内铺着松软地毯,厚帘隔着寒风不进,车厢暖意融融。
车内斜倚着靠垫的是位六十余岁的老者,戴着垂脚幞头,身上一件镶紫貂毛织锦暗绫面皮袍,外罩紫面滚貂毛大氅,面色腊黄,似乎久带病体,一双肿泡老眼开阖间却别有精神。老者对面端坐的是位同样戴了幞头衣着裘袍风氅的男子,年届不惑,貌相俊雅斯文,两道眉毛却生的浓黑平直,透出两分坚梗。
车内安静,无人说话。老者本拢着袖炉闭目养神,马车进山道时他忽的睁眼开口,“明仲,将今晨的报纸再读一读。”
“是,父亲!”
裘袍文士合上手中正在翻阅的厚厚一沓线订成册的书稿,小心放入车中置物的木格里,又从另一道木格中抽出那份叠得整齐的《西湖时报》,似乎知道父亲指的哪一篇,顾自翻开读道:“捍共济义道,会首上书请权责。”
读罢标题他语气顿了顿,又继续往下读正文:
“继徽州案发,共济会粮曾遭贪官偷梁换柱亦广为人知。由此,民众不得不担心,徽州污墨事件是否会再度发生?共济会又如何确保共济之粮确乎援了灾民之难,而非肥了贪官之私?……若济民之举是养贪蠹,则民众善举何用?”
“应民众之疑,共济会首名可秀道:圣人言,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谓之大同。是以仁者爱人,善者济人,共济之举即是以‘承圣人弘志、扬天下大道’为愿!然,古之大道由来多艰,未有不经搓磨者,若因一时之污而滞,则此道夭矣……我等既以共济为道,当择善而固执,遇艰更显秉志不移,临风自当奋起而上……”
“善哉噫也!”胡安国听到此似突然引发心中感触,虽然早看过此段,却仍禁不住叹得一声,“大道多艰,吾辈更当秉志不移,然也!”
胡寅知父亲定是思及“程学”与“王学”之争的曲折,点了点头,方要继续往下,胡安国却挥了挥手止住,“不必读了。”
胡寅应声将报纸又折齐搁回木格。胡安国想着这文后面的内容,垂目喃喃:“想来,名可秀的上书早就递到了户部……这叶少蘊(叶梦得)的口风倒是紧,若非报上道出,我等竟是不知。”
胡寅惊讶耸眉,“父亲是说,名可秀一早已呈书户部,要求朝廷授给共济会监赈权?”
胡安国缓缓点了点头,“名可秀既然在报上公开说上书请命,以她今时诸般身份,又岂能虚言诳之?必是早递了书,这番公开,既是回应了民间质疑,也是逼着户部不能拖着掖着。明儿初一,恰是朝会,若不出意外,叶少蘊必会将此事呈请殿议。”他说着拢了拢袖底手炉,炭中暖意却似乎到达不了心底。
胡寅观父亲神情,竟似在为明日朝议担忧。他不由心头诧然,难不成,皇上真会允了这荒谬之请?
又一想,父亲身子不便,却不顾雪天,执意拜访和靖处士,看来不是为了处士编修的《吕氏乡约》,而是想就这事探个底……名可秀若上书户部,必要事先知会监事尹和靖……奇了,难道处士竟未拒阻?或是那名可秀独断孤行?
无论怎个究竟,此事确需探个分明。
一时父子二人各自沉思,车内又安静下来,唯闻马蹄行进在山道上的踢踏声。
胡安国忽然倾了倾耳,似是在专注马蹄踏道之声。听得片刻,他双眼微睁,语气里有惊讶,“这是石板道?”
“是,父亲。从山脚到岭上处士居处,这一溜山道全是麻石铺路。”
胡寅应声点头。他此前到过八蟠岭代父拜会尹焞,坐车初入这山道时也是吃了一惊。修路不易,修山路更不易,更遑论以石板垫道、宽以行车?这其中所耗人力物力可想而知!他感慨下叹道:“如此,倒是方便了造访和靖处士!”
胡安国摇头,“此道必非为尹和靖而修。”
胡寅赞佩看了父亲一眼,“正如父亲所言!处士九月方至京城,这石道却已有了些年头。另外,处士岭上居屋也并非新建,上回听先生道,这山居乃名中慧所赠……”
“名中慧?”胡安国咦了声。
“名可秀的表字。孩儿也是听尹先生说起时方知。”
“唔?”胡安国摸着手炉子。
胡寅道:“大略是取秀外慧中之意。”
胡安国抽出只手捋着花白须子。过了会,他摇摇头,“未必。或是喻作……慧极执中!”
——“中”者,道也。
胡寅诧然一惊!慧极执中?……对一女子,这立意太过了吧!……他心中疑惑,面上便带出不然,正待相询父亲,忽的想起和靖处士那句随口感慨:中慧,虽为女子,其志如鸿;论道之用民,吾不及也!
他原以为是处士自谦,微笑听罢并未在意,此刻听得父亲所言不由回想起来,顿时心头一震。和靖处士品性高洁,犹质朴敦直,他若赞一人,必是一即一、二即二,绝无一言增减。名可秀既被赞为“其志如鸿”,定不作虚!
他浓黑平直的双眉蹙紧,抚着唇须细作忖思。
作为起居郞,胡寅须长时侍在赵构身侧记注皇帝言行。他记起监察御史陈匡从徽州呈入赈案奏疏后,官家喜言慨叹共济会功不可没。其后三司会审,共济会一则公告将徽案曝露于众,报上评论再推波助澜,由是京城民怒愤发,舆论如潮,推动徽案死罪定论,报端又启对共济会的质疑,名可秀因此上书应对……似乎,是为势所逼!
胡寅这时却隐约觉出蹊跷。这一环接一环,发生的如此顺理成章,似乎自然而然的应势而生,但前后一串起来细想,倒像有根无形的丝线相连,隐隐有人为的痕迹……若名可秀的上书不是被势所逼而为,那就是借势而起,甚或是……造势生势?
他深想下去不由心口一悚,只觉这揣疑太不可思议!……若真是有人幕后操纵,这需得多深的筹谋和布局?!……若归结为那女子,是不是太高估她的心机手段了?“父亲……”他迟疑地张了张口,又止住。
胡安国拢着手炉,听着马蹄踏在石板道上的踢踏声,双眼似阖似启。仿佛没有注意儿子的欲言又止,慢言细语说了句“这一溜山道必是耗费不浅”,竟又拉回到开初话题。
胡寅一怔,揣摸父亲话中之意。不一会儿,道:“父亲,您是想说,名可秀既肯为一座山居花费心思,若真有所图,必将更能筹谋用事不惜财力……就如之前谋共济会时,一掷十万石以搏会首!”
胡安国微笑捋须,知儿子已看清想清一些事,眼含赞赏,点头道:“为善亦为谋事!——君子虽不当以恶意揣人,然世间险恶,人心不古,无私而义于善者鲜矣。名可秀慧极执中,其志或远,其谋或深,近来已初现端倪,虽是女子,亦不可小觑!”
胡寅点头,“父亲所言甚是!”又沉了沉眉,疑虑道,“若近来之事真有她心机在内,这上书朝廷请命监赈权,于共济会何利?于她又何利?这天灾一去,赈事便消,这监权便如水中泡影要来何用?”
胡安国微噫口气,肿泡的眼底也掠过几分不定。名可秀此谋,实难看透!但无论她要这监赈权为何,此女既衔江南之富,又领一众枭雄,其谋于朝廷未知是利是损,不可不防!
父子俩这番言谈间车已入半山岭,若非碰上这落雪天气,早已到岭上。
前方突然传来马蹄声。
不是一声两声,而是几十只马蹄子同时踏在道上的密集震荡。
车夫惊咦一声,手中缰绳紧了紧,探头朝前张望。车头转过一道弯,便见前方山道远远驰来四五骑,中间一辆马车,其后又有四五骑。虽是雪天山道,其势却疾,转眼间便近。
前头的车夫“吁”一声,勒住缰。两乘马车相继停住。
来骑早看见道上马车,将到十余丈时马速已缓,踩着整齐如鼓点般的蹄声“哒哒哒”近前,无论疾奔还是策行,前后队形严整,始终不乱,可见训练有素。
车夫遥遥望见时便心想:不知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卫队,端的骑术惊人!
“胡四?”
胡寅叩了叩车壁询问。
车夫回头禀道:“报大官人,前方来了十骑一车堵了路,行不过去。”
这一问一回间,前方车马已近在五丈内。
当先五骑黑衣乌靴,车后五骑也是一色黑衣劲服,面冷如铁,目光如箭。虽是策马缓行,那股子浑然天成的气势却如山般威压而至。
胡四手一抖,缰下马儿也被这股气势所逼,喷了个响鼻儿,不安地动着蹄子。
车内的胡氏父子也生出感觉,胡安国睁了睁眼。胡寅倾身朝前挑开道帘缝,视线所及,顿时一震。
前后十骑如铁,蹄声整齐如军,护着中间一辆清油漆壁的马车。
他一眼看出那车厢的木质是贵重楠木,车顶檐角垂杏绦丝穗,前悬天青流云织锦帘,观色制非为官宦,然整驾车却透出股尊雅大气。那辕座驭者更非等闲,虽然垂笠看不清面容,但其身稳如磐石,其势如渊渟岳峙,绝不是一般车夫。驭者已如此,可想车中人若何!
再看那群黑衣骑卫,顶着雪风骑行,身上却不见水湿。只见那雪粒子方落至头顶,便似遇到一重无形阻隔,悄没声息地飘了开去。
胡寅心中惊震难言。
这群人既从八蟠岭上下来,想必是造访和靖处士而归。他心中遍数与和靖处士有可能来往者,其中非官非仕却有这般气势,又有高手护卫如众,这车中为何人,已是昭然若揭——
真可谓是,才说曹操,曹操就到!
车夫胡四心中暗急。这一截都是窄道,只容得一个车身,如何过去?他望了眼前方勒缰而停的黑衣五骑,触到锐利如箭的目光又是一怵,哪敢让这些人退道!他有心想掉转马头后退,又怕落了自家大人的颜面。一时踌躇两难,大冷天的,手里缰绳竟捏出汗来。
胡寅撤帘回身,正想道出心中猜测,胡安国已半眯眼道:“明仲,吩咐胡四掉转马头退后,到宽处让行。”
胡寅闻声惊讶,父亲竟给一后辈女子让道?见胡安国态度甚坚,只得点头,“喏!”
恰在这时,一道清冽悦耳嗓音从前方传来,“前面可是崇安武夷先生车驾?晚辈名可秀有礼!”
胡安国是崇安人(福建武夷),以经学闻世,文人敬称武夷先生。名可秀以武夷先生相称,又自承后辈,显出对胡安国的尊重,却也巧妙避开了他的官家身份。
胡安国老眼张了张,心想这女子果然狡诘,口中应道:“原来是名会首!山道巧遇,实乃幸会!”
名可秀清声一笑,“路遇先生,是晚辈之幸也!……本应下车执后辈礼,又恐天雪风寒误了先生行程,唯怀愧遥相致礼!他日得机,必为今日之失向先生请恕!”
胡安国捋须哈哈一笑,道:“名会首执善道以济灾饥,老夫敬也;又择善道而固执,遇艰而志不移,老夫佩也!后进可畏,老夫朽木之身不过添长年岁耳,岂敢妄自尊老!”
他先以名可秀共济会的身份相称,话里又谦中蕴刚,暗含执以善道的劝诫。
他话里之意,名可秀怎会听不出?扬唇一笑,道:“长者教诲,晚辈焉得不听!……共济善道,可秀必执之不移,祈望先生日后多加指教。”话中暗道她所谋为善,无须猜疑。
胡安国老眼簇出光芒,谦言道:“岂敢曰指教。所谓,善道者君子多助,寡道者君子多讦!……日后,名会首莫要嫌我等老朽喋喋不休才好。”这话意指她所谋为善便罢了,若图谋不正,朝中清流必察之揪之、绝不枉纵!
名可秀清音悠扬,“先生正言申道,晚辈自当洗耳恭聆。”
这一句看似恭敬,实则谦中蕴强,关键在那“正言申道”上,意思是符合道理的话,自然恭敬听取,但若妄起言讦攻击,即使你是清党领袖,也敬谢不敏!
胡安国灰眉扬动,心道:好个名可秀!
……
两人这一番言语来往,谦和中各打机锋,胡寅听得目光连闪。父亲话里温中含诫,暗施警告,那女子竟是谦而不退、敬而不惧,机锋之中丝毫不落下风。他暗里道赞,心中不由对名可秀的估量又提升几分。
便听她清冽悦耳的语声再度传出,“今日得与先生一谈,又有长进。只憾不敢久扰,恐误了先生正事,唯期他日,再聆教诲!”语气略一顿,继道,“山道路窄,不意与先生车驾相阻,可秀身为后辈,怎敢由长者让行!”这一句显是回应胡安国先前对胡寅所说“退后让行”之语。
胡氏父子惊讶对看一眼。此话是在车内低声道来,那女子相隔甚远,竟是听得清楚?!父子俩心生凛意。
那清悦声音又道:“但请先生与明仲兄安坐少许,且容可秀让道。”
胡氏父子又对望一眼。胡寅心想:这一群车马让道可不易,怕是要退到岭上去。胡安国却隐觉有异,方才他与名可秀虽短短数语交锋,却由此已揣摸得她两分心性,应不是“退却”之人——未知她这“让”道如何个“让”法?
父子俩正各自猜测,忽听车夫胡四陡然“啊”一声大叫,继而是后面车夫和僮仆的惊颤惊呼:“救命啊——”……
“命”音未落,两乘马车已分别被三名铁卫用臂托起,凌空飞越而过,平平稳稳地落于前方道上。
“先生、明仲兄一路顺行!可秀先行一步。”
父子俩急急掀开帘子,但见群马已在身后,不由得瞠目惊怔。
顷刻,那十骑一车已风云而去。
“竟、竟是……如此让道!”
父子俩相顾一眼,均是说不出话。
***
细雪簌落,马蹄雷奔,溅起道道雪水。
疾行的车内,名可秀拍拍手中正翻阅的《吕氏乡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