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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GL)-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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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荡宇内、清朝野!”

卫希颜奇道:“梁山、方腊起兵反对朝廷,南流北堂没有趁机插一脚?”

名可秀臻首微摇,“希颜,你有所不知:惊雷堂和名花流称雄十年,朝廷早有忌恨,只是因太祖昔年与紫君侯傲惊神有约,朝廷不得进剿江湖,蔡京等才不敢在明面上动手。而宋公明和方腊空有抱负,却无大智大慧,一时或能称雄,但终难成就大气候!雷总堂和父亲均看到这一点,暗地或有援手,明面却是绝不沾惹,以防被朝廷抓到口实,正好有了借口大举血洗江湖。”

“原来如此!”

“朝政上的事,还需到朝政上解决!蔡京、王黼、梁师成、童贯等人狼狈为奸,却非铁板一块!之前,我等曾利用他们之间的权争,迫使蔡京被皇帝罢相,王黼为相后在形势所逼下不得不减轻赋税,并罢免蔡京一些门人,由此激化了蔡、王二党之间的矛盾——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名可秀的声音铿锵:“早在多年前,我们便怀疑‘绝杀’是朝廷隐在江湖的耳目——无论是以杀手方式暗中替朝廷除去异己也好,还是迫使梁山英豪攻打方腊也罢,都是朝廷一贯对江湖的策略:以江湖制江湖!是以前番名花流、惊雷堂、唐门三方联手覆灭绝杀,既是去掉朝廷横在江湖的一根毒刺,也是暂缓彼此仇怨共图国事的一次尝试。”

“真是深谋远虑!”

卫希颜不由苦笑,她本因雷枫而被陷入绝杀,为了结这个杀手组织的追杀威胁才与唐青衣、名可秀定下杀手之王的计策,千里奔波来回辛苦,到头来却是为江湖三大派做嫁衣衫,心底油生一缕被人利用的艰涩。或许,是因不觉中已将这女子当成可信赖深交的朋友?方会生出被信任之人欺瞒的酸涩感觉?

“希颜!”

名可秀眸子深深凝视她,语音幽幽入心:“可秀家母早逝,家姊家兄不喜江湖争斗,可秀年少成名,自幼被父亲寄予厚望!明里风光耀眼,是人人羡慕的名花流少主;暗里却是处处谋算,步步惊心,叔伯辈有的目光短浅、有的为一己之私勾心斗角,让人不由得痛心悲凉!常于深夜梦中惊醒,只觉百年孤独,心中之苦却无人可诉、无人可听!”

卫希颜不由低叹一声。

黑暗中独行的荒凉孤寂她曾感同身受十多年,一时惜惜相怜,心底那点酸涩也消失无踪。将心比心,她若处在名可秀的位置,行事也必是如此——她自已又何时是个纯良的人了?

只是胸口仍然有一丝莫名的不舒服,或许是怪责名可秀未将她当成真正的朋友,隐瞒了诸多事实?但回过来一想,她对这女子又何尝完全坦诚了?

想到这,卫希颜抬眸微笑:“可秀,我明白!”

名可秀怔怔看了她一阵,又幽然发出一叹,眸光投向足下云海,久久方道:“希颜可信,人与人之间有种机缘?”

不待她回答,这风骨挺秀的女子清音铿然:“我相信!”转身面对卫希颜,语气柔和而坚定:“可秀和希颜相识不到一年,却已将希颜当成平生唯一知己!”

卫希颜眼眉耸动,心底一阵翻腾。

名可秀和白轻衣不同!

她能轻易相信并亲近白轻衣,是因这女子在江湖之外,是不沾尘世的“仙子”,她不担心什么世俗的阴谋诡计;但名可秀不同,她是江湖大帮名花流的少帮主,这对于前生混黑帮又拼死逃离黑帮的卫希颜来讲,有种心理上的阴影——处于这种位置上的人,必得心狠手辣杀伐决断,绝不是善良之辈!

若非因雷枫而阴差阳错地招惹出了名花流,她无论如何也不情愿与这种大帮派的女少主扯上什么关系……但从流花客栈到庐山,从雷枫中毒到共谋绝杀,长时间的相处已让她对这位谋深智慧,又意志坚韧的女子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再难挥袖洒然说两不相识。

此际听得她道出“引为唯一知己”,卫希颜心底翻滚之时,也不由得一阵欢喜,长吸了口气,“可秀不怕信错人?”

名可秀黛眉飞扬长声一笑,清音掷地有声:“人生哪得几回痴!百年也不过短短一瞬,千般防备,万般小心,纵使终生不行差踏错一步,这般人生,又何其索然!可秀相信自己眼光,若真看错,名可秀自当认栽无悔!”

“说得好!”卫希颜心情又欢喜又激荡,不由扬声大笑道:“不愧是名可秀,有胆识,够担当!”前生虽坎坷,却也有后背可托的战场伙伴!她声音朗朗:“人生在世,当断则断!生死伙伴,可遇而不可求!卫希颜今生得遇名可秀为至交,实是欢喜非常,不虚这大宋……江湖一行!”

两人对视一笑,不约而同扬眉抬手,“啪!”击掌相交,相握而立。

“希颜今后有何打算?”

“打算?”

卫希颜想起归家之路的渺茫,不由唇角苦笑:“目下我只希望尽快查清身世之谜。”

名可秀惊讶扬眉,“身世之谜?”

“可秀,你我既是知交,我的身世自然不瞒你。”卫希颜一笑道:“说起来唐青衣那家伙和我可算亲戚!”

“噫?”名可秀顿时惊讶不已。

卫希颜便将卫信南、唐碧颜和云青澜之事,包括凤凰神功秘诀尽数告之于她,仅隐去了唐烈和云青珂的感情以及有关白轻衣家族赠功之事。

名可秀听得明眸异彩涟涟,末了不由感叹:“原来希颜的身世竟如此离奇,难怪你自称出自山野没有师承,没想到竟全是实情。”

她黛眉又皱了下,“但观希颜为人处事却又十分的……沉稳练达,倒不似初出茅庐的……而且,”她抿唇一笑,眸子光芒明睿,“希颜身上似有一种杀气,仿佛曾经历事过血海战场般凛人!”

卫希颜暗道名可秀厉害,竟能看出她身上沉淀的佣兵杀气,笑道:“我身世离奇,随义父潜隐山林,这性子自小便被打磨,哪还能像一般少年人那样张扬?至于杀气嘛……可能是从小就在丛林里生存,和虎豹狼群等野兽拼得多了,见多了血养出来的……可秀不说,我还不觉得!”

名可秀挑了挑眉,总觉有地方隐隐不对。卫希颜嘻嘻一笑,又道:“再则,我本是女子,自小就不得不扮作男子,行事考虑自然是要谨慎周到些,到显得有些老气了……”

名可秀“噗哧”一笑,唇角一勾,道:“终于说了?我还准备看着你瞒到何时!”她话里戏谑着,心底却因她的坦白生出几分欢喜。

卫希颜呆了呆,吃惊下不由指着她,“你、你、你……难道你早知我是……不可能啊!”被世外高人的白轻衣一眼看透也就算了,怎么在名可秀面前也是无所遁形?

名可秀忍不住吃吃一笑,握住她手道:“希颜可知人与人之间会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记得在流花客栈初次见你,我便生出疑惑,心想世间哪来这般清灵秀逸的男子?后来,观你和雷枫相处的情形,又细察你言行神态,渐渐加深我的怀疑。”

卫希颜打一个悚,故作害怕道:“好厉害,竟然在暗中早将我观察了个透……啊哟,名少主果然明目如炬,在下佩服佩服!”

名可秀白了她一眼,悠悠笑道:“希颜扮装极其逼真,并无女儿家的娇柔,换作别人也未必看得出来!可秀不过是凭直觉大胆猜测罢了。”

“哎唷喂,你这第六感也太灵敏了吧!”

名可秀虽未听过“第六感”,猜也知是指她直觉厉害,轻声一笑。

她纤手突然紧握男装清逸女子,眸子凝视她,柔声道:“希颜如此信我?”

云家仇人遍地,凤凰真诀更是招惹江湖觊觎,身边女子却毫不犹疑地坦然相告,怎不让名可秀心旌动摇,油生感动!

卫希颜凝望晚霞斑斓,想起前生幼时在福利院遭受的欺凌以及在黑帮的挣扎和倾轧,曾经让她除了妹妹外,再也不信任何人!后来踏入法藉雇佣兵训练基地,残酷糟践生命和人格的训练让她与沙洛、安德古、顾焱、欧阳和秦瑟琳结识,和教官的对峙让六人被命运奇特地扯到一起,彼此从怀疑、试探、揣测到信任,最后意气相投组建血狼佣兵团,自此为卫希颜开辟出另一片天地,让她得以从孤寂荒漠的独行中解救出来,试着去信赖、去依靠……

在千年时空前遇到的这个女子,冷静自持、处事果决中又有着坚韧不移的风骨,常常让她生出种莫名的熟稔,就仿佛是对着镜子中的另一个自己。

她回眸,目光深沉凝视名可秀容光灿烂的面庞,扬眉一笑,眸色变得柔和,“可秀,你方才不也说过:人与人之间有种奇特的感觉?对你,我亦是如此!”

名可秀与她目光对接,心口没来由地怦然一跳,明眸中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两人执手相视,默契自然而然地在心底流淌。

名可秀眼角余光突然似看到什么,轻“咦”一声。

卫希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见峰下一道人影如浮光掠影般正向谷中掠去,问道:“你认识这人?”

“身形瘦高如竹,脖子奇长,双手过膝,极像我见过的一人。”

卫希颜听她语气似是不喜,奇道:“谁?”

“杨戬!”

她想起卫希颜对江湖和朝事都不熟悉,又解释道:“此人是赵官家宠信的一名内侍主管,被授为检校太傅、三镇节度使,和童贯、梁师成、李彦三人一并,是当今权势最盛的四名内侍。”

检校太傅、三镇节度使?卫希颜对宋代官职再不清楚,也知这是武官中顶儿尖的高阶,竟然授给一名太监总管?她撇了撇唇,道:“似乎朝廷对内侍有规定,不能随意出京的吧?”

“希颜,你说得没错!内侍擅自离京,是死罪!即使杨戬权势滔天也不敢轻犯!”否则,被朝中御史中丞何文缜(何栗)等清流官员揪住,少不了就有一番纠葛。

两人相顾一眼,同时都想到一个可能:

奉皇命到此!

               

作者有话要说:  增加了些内容。

备注:

1、赵官家:即皇帝赵佶。宋朝称皇帝为官家。

2、蔡京向宋徽宗提出 “丰、亨、豫、大”的口号。“丰亨豫大”是《易经》中的一句话,表示国家财政充裕,国运亨通。蔡京以此向赵佶表示国库充裕,皇帝可以享乐,应将宫廷的场面装饰得富丽堂皇,此举正中赵佶这厮的心怀。

于是,为显示“广乐’、“富足”,铸九鼎,建明堂,修方泽,立道观,开凿大坯三山,建天成、圣功两桥,大兴土木,用民工四十万,黄河、汴河两岸的百姓,被这些“工程”弄得疲困不堪!

在苏州和杭州设立“造作局”:集中工匠几千人,制造象牙犀角金玉竹藤以及雕刻织绣等工艺品。

应奉局:朝廷下令将东南地区的奇花异石,运到东京,充实皇家园林——琼林苑和万寿山艮岳。应奉局专向东南百姓搜刮花石竹木和珍异物品。强令农户到深山江湖里采集奇花异石,民家但有一石一木被看中,就令士兵拆屋拆墙强行搬走。把抢来的大量花石装在船上,运往东京,每十船组成一纲,叫“花石纲”。

3、少宰:相当于副相。

4、检校太傅:相当于武官中的“三公”,分检校太保、检校太傅、检校太师。

5、节度使:不同于唐朝的节度使掌握一方军政大权,在宋代是一种尊崇的荣誉官职,其本俸比宰相的本俸还高。杨戬被授了三镇的节度使。

6、宋江:因是读书人出身,所以习惯的称呼是称宋公明,即称字,不像晁盖、方腊,直接称名。

☆、京师贵客

杨戬的突然现身,让卫希颜和名可秀顿失游玩兴致,遂振衣下山,几个起落掠回谷中。

“啧啧啧!你俩还舍得回来呀!”雷霜大马金刀坐在桌旁,手中竹箸指着卫希颜,毫无半分端雅形象。

“真是没良心的女人!”卫希颜扫了眼桌上已去大半的饭菜,不由摇头。

雷霜春水般明媚的眼波在她和名可秀身上一转,笑容很暧昧,“我们以为某人偕美同行,乐不思归!所以抱歉,没等你们就开食了。”

卫希颜哼了声,可怜的雷御,定是被这“女魔头”强逼上桌,劈手便将雷霜面前的鸡丝抢过来,“嗯!不错不错!小御手艺又有进步了!”

“喂!这是我的!”

卫希颜竹箸毫不留情狠敲过去,雷霜哈哈一笑化掌为指,斜戳卫希颜执箸掌心。

“嗒!”一双竹箸倏然横在中间,隔住了争斗的二人。

名可秀笑语嫣然:“两位较技很精彩,但视一桌美食于不顾,岂不是辜负别人一番辛苦。”

卫希颜哈哈一笑:“看在可秀面子上,不跟你这野蛮女人计较!”直接将雷霜至爱的那碟菜圈手护住,夹了一箸送到名可秀碗里,“快尝尝!这可是小御的拿手菜。”

雷霜横眉瞪眼,咬牙切齿。

名可秀不由唇角抽动。这两人,一个冷静狡猾,一个英气果决,偏生凑到一起便如顽童般胡闹,毫无半分理智可言,让人好笑之余又生出奇怪之感。

沉默不语的雷御一伸手,默默将清蒸鲈鱼的碟子移到雷霜近前。雷霜明媚双眼顿时一亮,俊朗面容神采飞扬,“还是阿御对我好!”

“阿御?”卫希颜抖了一下,摸了摸身上鸡皮,同情地看了黑衣青年一眼。

雷御浑如未听见般,沉厚如故。

翌日,清晨。

红日方出,庐山谷内雾绕霞萦,清新空气让人心旷神怡,卫希颜和名可秀所居的流青院内却是一派剑拔弩张之势。

“名可秀,我忍你已经很久了!不要以为你是名花流的少主,我雷霜便要让了你!”

英气俊朗的女子笑容狂肆,手掌突然横拍,坚硬石桌立时四分五裂。

名可秀碧袖微拂,四散迸飞的碎石寂然落地,挺秀雍容的脸庞薄霜微笼,长睫一闪敛去眸底怒意,容色淡淡道:“雷四侠爱憎分明,可秀向来钦佩。然事关家姊声誉,雷四侠任意妄言,恕可秀无法谅解。”

雷霜剑眉飞扬,哈哈笑道:“天下事天下人可言!名大娘子既然嫁给叶向天,就要够胆承受猜疑流言!雷霜不过是觉着传闻好笑,说出来一悦众耳罢了,倒未料堂堂名花流少主竟然气度如斯之浅!江湖传闻女公子胸怀磊落,今日看来不过也是徒有虚名……”

“霜师傅!”

雷御沉声一句打断雷霜。

英气俊朗的女子剑眉微皱,不满地瞪了黑衣青年一眼。

雷御皱眉摇头,雷霜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喝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名少主既然看不惯我雷霜,惊雷堂又何需看他人脸色!雷御,我们走!这流青院又不是他名家的,还不让人说话了?咱另找地方住去,省得在这里让某些人眼底生烦!”

这一番变故动静不小,隐隐绰绰的人影朝这边张望。雷霜毫不在意周遭明里暗里的窥视,一把扯着雷御大步踏出,到得门口时突然又飞起一脚揣烂院门,大笑声中扬长而去。

卫希颜不由手抚额头轻呻一声,天知道大清早地起来怎会变成这样子。

名可秀眸光扫过地上的一片狼籍,面带歉然道:“希颜,我失态了。”

卫希颜摇头微叹:“雷霜言语太过火,你一时情绪失控,倒也怪不得。”

名可秀沉默片刻,幽叹一声,道:“南流北堂对峙多年,彼此仇怨深结,谁是谁非已经很难断清。前番两方合力对付绝杀已是不易,绝杀事了,双方暂时压下的纷争势必再度抬头,方才之事也不过找个由头翻脸罢了。”

卫希颜扬眉惊讶,“南方名花流势力见强,雷霜此时和你闹翻,不怕回不去?”

“雷霜能在惊雷堂十大高手中排行第四,岂是泛泛之辈!她既然敢故意挑衅,想必定是有了谋算安排……更或者,是故意激怒我,以掩盖惊雷堂其他叵测行动!”

卫希颜顿然无语,呆了片刻,转身回房,“你们斗你们的,与我无关。”

待卫希颜行气一周天走出卧房时,名可秀已不见芳踪。

她看了看天色,离午时尚早。院内外一片静寂,早没了四方窥视的眼睛。今日雷霜和名可秀闹翻之事想必已传入有心人的耳朵,这是否属于她们之间的默契?——在杨戬这内侍头子突现青谷之时,故意表现南流北堂在合作覆灭绝杀后,因矛盾尖锐而破裂?

卫希颜摇了摇头,管它呢!她也没指望名可秀和雷霜如她与秦瑟琳般情谊深厚,毕竟这两人分属于不同的利益阵营,若真有了莫逆交情,对这同样出色的两个女子来说,或许反而是种悲哀!

“有人在吗?”

青谷大主管伸出胖胖的一只手,在雷霜一脚踹飞早不复存在的院门上虚敲几记,圆润的胖脸上一副笑眯眯,仿佛半分也未看见散落在地上的木门碎片。

卫希颜暗地翻个白眼,同样笑眯眯道:“门没关,隋大主管请进。”

隋向圆掸掸衣袖步入院中,拱手笑道:“卫先生真是好兴致,一人在院内独赏风景。”

卫希颜靴尖轻踢足边一只破碎茶杯,淡淡道:“隋主管是来找我还是找可秀?抑或是找雷霜?如果是找雷霜的话,隋大主管走错地方了。”

隋向圆瞟了一眼地上的茶杯碎片,不由摸了一下圆润额头,他可不想那物事突然飞到他脸上,赶紧话入正题:“谷主吩咐向圆,请卫先生过去一叙。”

“哦?只请我一人?”卫希颜收回右脚诧异道。

“正是,谷主现在飞逸轩等候,请卫先生即刻便去。”

卫希颜心底暗诧,不由快步走出。

青谷大主管望着满地碎门木片,眨巴着眼喃喃自语:“这院门陈年老旧,也该修修了。”

卫希颜身子一滞,这老狐狸,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

飞逸轩是青谷谷主的私苑,萧有涯平常多住在医室隔壁的休息间,这居所倒是少有得回,几乎让这座清静的青瓦竹楼闲置成为一片清僻之地。

卫希颜尚是首次去萧有涯的居所,隋向圆那头老狐狸居然不派人为她引路——这对那精明圆滑的青谷大主管来讲,简直是绝无可能产生的疏忽。

这老狐狸打什么算盘?或者是说,萧有涯为何要单独约见她?

卫希颜招手叫住一个小厮,问明飞逸轩的位置,一路向最南端行去,约摸走了二十分钟,远远地望见一栋青瓦竹楼。

竹楼外清溪横绕,周围一片寂静,似乎连风都闻不到一丝。

她暗哼一声,此刻至少有七八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

她抬眉一笑,施施然走近,举步跨过小溪。

“站住!”

一声冷喝。

锦衣男子截现在前方三尺外,身形瘦高如竹,双臂过膝,脖子奇长,面相却极为秀丽端致,细长双目中神光冷峻厉如冰刺,卫希颜被他目光扫过之处顿生一抹紧绷不适。

杨戬?!古董级的太监头子!

卫希颜微眯眼,名可秀未给她解说前,她对这个和二郎神同名的太监也有着约摸印象,是北宋徽宗时期最有势力的太监之一,和梁师成、童贯齐名。

“杨戬此人统领内廷班直(禁军),武功深浅一直是个谜,但传言京师第一高手枢密使童贯当年曾师出于杨戬门下!若真如此,此人当是深藏不露。希颜遇上他千万要小心!”

她想起名可秀的叮咛,目光不由打量这阴柔端丽的男子,朗朗笑道:“在下应谷主之邀而来,未知足下何人?莫不是萧先生新请的主管?”内侍主管也是主管,不过是管的皇帝家罢了,卫希颜心头讥讽。

杨戬闻言面色一变,他权倾京师十数年,居然被一个小子当成布衣仆侍?目光一冷,就待发作。

竹楼上方突然传出一道柔媚的女子声音:“木主管,卫郎君是萧先生的贵客,请他上来罢!”

杨戬面上怒意转瞬而逝,转身躬道:“谨尊台命。”挺直身头也不回冷哼:“竖子,还不进去!”

卫希颜本想激怒这内侍头子一探高低,却被楼中神秘女子打断,暗道一声可惜,抬步走上竹楼。

楼中女子是谁?听声音似乎年纪不大。

能让杨戬这厮垂首,难道是皇亲贵妇?不对!哪家命妇能使动皇帝最宠信的内侍主管?

莫不是赵佶那皇帝佬儿的宠妃?似乎也不太可能!皇帝的妃子跑到青谷找萧有涯做什么?总不成是会老情人!卫希颜暗自失笑。

她慢慢走上二楼,一个壮健汉子候立在楼道口,抱拳道:“卫郎君,这边请。”

这汉子身形立得笔直,腰间佩刀斜跨,两额太阳穴微微鼓起,显是内家高手,难道是杨戬带来的大内侍卫?

卫希颜心生警惕,不经意道:“谷主安在?”

那侍卫道:“在下不知,只奉命在此迎候卫郎君。”

卫希颜暗哼一声,倒要看看这些人玩什么花样。她心里虽担心萧有涯的安危,脚下却不快不慢,穿过廊道,走近花厅。

雕花木门大开,一个身形瘦高的幞帽锦衣的男子负手而立,端望花厅壁上的花鸟挂幅,神姿挺俊。听得卫希颜脚步声近到身后,仍然观赏半晌,才背着手转身,眉目英俊,气宇轩昂,唇上两撇整齐的小胡须,风流倜傥,面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贵气。

“你就是卫希颜?”锦衣男子下巴微抬,目光肆意打量。

卫希颜微微一笑:“在下应萧先生之约而来!”我是谁关你屁事!

那人神情一变,“本……上人问话,尔敢无视!”

卫希颜一眨眼,微笑道:“足下何人?吾为何要答汝话?”

“放肆!”锦衣男子悖然色变。

里间突然传出一道轻咳。

锦衣男子容色一缓,哼了一声,挥袖道:“伫在那做甚么,还不进去!”

卫希颜却静立不动,扬声道:“萧先生可在里面?希颜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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