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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GL)-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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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希颜也叹息一声道:“今时开封府请得轲前去,仵作验出杨太傅全身上下皆无伤痕,从症状看,似因服砒霜之酒而死,但剖腹后发现这砒霜酒液是在杨太傅死后方灌入喉中,毒只进得喉底,显非致死之因。”

李彦目光一闪,“难道另有死因?”

卫希颜执盏沉吟不语,良久缓缓道:“吾观杨太傅体内的五脏六腑皆是破损如同絮棉,其状惨不忍睹,这毒发症状,似与当日茂德帝姬所中之毒有几分相同之处。”

李彦灰眉下冷芒顿时一划而过。

卫希颜攒眉不解,“什么人要置杨太傅于死地呢?”

李彦突然呵呵一笑,举盏道:“不提这些丧气事。驸马,咱们继续品茗!”

***

徽宗这段时日极是烦怒。

杨戬的案子尚未查清,皇帝突被御史中丞何栗的一道折子惊住。

五年前那桩事如此隐秘,怎么会被御史台的御史风闻弹劾?

当年那事唯梁师成一人知晓,相关人等均被赐死,这何栗又怎生得知?

但他上章怀疑弹劾的却是杨戬!难道梁师成将当年事说给了杨戬,杨戬又不小心走漏出去?

这杨戬和梁师成,果然是私下勾当甚密!

徽宗想起两天前召见驸马卫轲,获知杨戬真正的致死之因是中了牵机之毒,他脑海顿然忆起卫轲年前被神秘杀手袭击,回宫后曾道出牵机之毒的药引仅产于福建武夷深山。

徽宗踱了两步,昨日聂昌呈报杨戬之案,道是审讯杨戬府中之人时,曾有管事晚间听得外间似有声响,在府中巡得半圈见太傅房内还亮着烛光,窗纸上映出一道高冠之人的影子;又有一仆厮说起夜时曾恍惚见到有一紫衣高冠之人在夜色中出现,一晃便不见了,还以为是看花了眼。

徽宗想到这心中一动,又想起前几日李彦曾提到杨戬闭门思过期间,曾到梁师成府上数次,难道……

翌日,徽宗突召给事中吴敏,将他最先弹劾杨戬的那折子掷于案上,龙颜隐怒,“杨戬辜负圣恩,残逼良民,实是罪不可赦,念其畏罪自尽,赐予全尸,家产全数抄没充公!”

吴敏心喜,叩前道:“陛下英明!”起身快速落笔将诏旨拟好,徽宗盖了宝印。

吴敏又奏道:“陛下,此事非杨戬一人之过,尚有梁师成……”

徽宗突然挥袖止住他,淡淡道:“梁师成之事,容待再查,卿且退下!”

“是,陛下!”吴敏无奈退出,待行到殿外心中又欢悦起来,能翦除杨戬堪称大喜,未知那秘送物证为何人,竟对杨戬贪墨之数了如指掌,实是厉害之极!

***

城北私宅。

卫希颜自背后拥住名可秀,疑惑问道:“前两日,你差人报给何栗的赵偲妾室之案是什么?跟梁师成有关系?”

名可秀靠在她身上,轻轻一叹道:“越王赵偲的妾室崔夫人,五年前美貌闻名帝京,某日却在相国寺进香之际突遭采花贼劫掠,不久发现尸体浸泡于汴河之中,身着崔夫人的衣饰,面目却溃烂不清。朝廷震怒,开封府一连换了三个府尹,最后抓了一个采花贼结案了事,实际却仍为一桩悬案!”

卫希颜皱眉道:“是梁师成所为?”

名可秀眉间掠过一抹怒色,“梁师成派人将她劫入宫中,因不从赵佶,撞柱而亡!赵佶担心走失消息有辱帝尊,便让梁师成毁尸灭迹!”

卫希颜几不敢置信,“这厮竟荒淫到如此地步?居然谋夺亲弟弟的小老婆。”

名可秀侧头望了她一眼,双手搂上她颈,低叹道:“希颜,那崔夫人的相貌,有几分似得汶儿。”

卫希颜一震,转瞬了悟,敢情那崔夫人貌似唐大小姐,唐大小姐逝后,赵佶便抓来崔夫人代替!她攒了下眉复又讶异问道:“可秀,此案既为悬案,你又怎生得晓?”

名可秀轻叹一声,“说来亦是巧合!那崔夫人的娘家兄弟本是我们京师堂口的人,那年崔夫人获赵偲允准回娘家省亲,曾偶然提到曾于越王府花园中撞上皇帝赵佶,拉住她袖子直呼颜妃,她惊吓中将皇帝推开慌张而逃,其后心中便惶惶不安,却不敢向越王提起,回得娘家,见到自小亲厚的弟弟,方一时忍不住道出。”

“过后不久,崔夫人便出了事!”

“我听之意报得此事后,便着千机阁的青鸟探察,折了两个兄弟方探出蛛丝马迹,线索汇集到千机阁,阿莫连贯前后进行推测,大致推出真相来,只是当时并未知得颜妃便是你母亲唐大小姐!”

名可秀清冽语音渐转冰寒,“当年崔夫人那笔帐无法清算,到得今时,便先拿怂恿献媚的梁师成开刀!”

卫希颜将头搁在她肩上,笑道:“这回梁师成杀杨戬的黑锅是背定了!”

皇帝对梁师成既生见疑,她那晚的紫袍高冠装扮便起了作用!梁师成这老阉一向恨他的太监身份,终日里紫袍冠冕的显摆少保之尊,她那夜的着意装扮便能让人疑了他去!

名可秀唇角微挑,“若只是西城括田所的贪瞒之事,赵佶或会恼怒贬斥梁师成,但不会起杀心,然崔夫人之事却关系到皇帝的名声,赵佶在我们的连环计下,必将怀疑杨戬以崔夫人之事要挟梁师成保他回得内廷总管之职,却被梁师成以牵机之毒除去,再伪布成自鸠之状,以为天衣无缝。赵佶既生疑,又岂会再容他!”

卫希颜待在宋徽宗身边大半年,对这位皇帝的心性颇有几分了解,点头赞同道:“可秀说的是!赵佶若是对梁师成未生见弃之心,反而会一早便申斥贬谪他,但杨戬因西城括田所获罪,他对梁师成却未降罪分毫,可见赵佶已起杀念,故而反会忍住暂不动梁师成。”

“但皇帝一出手,梁师成的死期便到了!”

“只不过,”卫希颜冷冷笑道,“我岂能容梁师成轻轻松松一杯鸠酒便赐死上路!”

“希颜!”名可秀忽然提醒她道,“梁师成此人极为能言善辩,蛊惑人心,加之他自赵佶端王时便服侍在侧,和赵佶自有几分亲厚,你得防着他涕零巧辩求得赵佶心软,或者狗急跳墙下道出你的身份来求一时保命!”

卫希颜唇角一扬,眯眼笑道:“如此,便让赵佶见不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1、给事中:给,音ji

2、给事中为门下省重要官职:正四品,四人,分治门下省日常公务,审读内外出纳文书,驳正政令、授官之失当者,日录奏章以进,纠治其违失。下设上、下、封驳、谏官、记注五案,分理杂务,领通进司、进奏院。

千刀之剐

梁师成坐在雅致幽静的花室中,心中极度烦躁,连沏三壶茶仍未安定下去,脑子似有些昏眩,连带观赏苗圃中的珍品绿玉、翡翠、瓣莲兰花等似也失去了兴致。

室外高空,阳光突然被一团乌云隐去,一忽儿,大团的乌云越集越密,天色昏暗下去,过不得多久,雷声阵阵,雨点便大滴大滴地溅落下来。

梁师成猛然起身,招手招来管家,“备轿,进宫!”

……

雨落如注,溅落地面,激起道道尘泥。梁师成轻轿简从,四个侍卫抬着轿子一路疾行,到得皇宫东华门外。

“来人下轿!”宫门禁军高声喝道。

“大胆!”侍卫上前喝斥,“轿内是梁少保,还不启门!”

那禁军是个愣头青,铁枪一顿横眉道:“什么梁少保李少保,未得皇上宣召,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宫!”

梁师成在轿内不由皱眉,暗忖哪来的新丁,竟未听闻梁少保威名,一掀帘递出块金牌,语声威严,“本少保持官家亲赐金牌,出入宫门不禁,尔等还不闪开!”

那禁军闻言神色微变,双手恭谨接过金牌,细细审视一番,交回梁师成,持枪抱拳道:“请梁少保见谅!皇上今时突得风疾,龙体违和,宫中有命,非得陛下亲召,任何人不得入宫惊扰圣躬!”

官家突得风疾?梁师成一沉眉,掀帘出轿,面容威肃厉声喝道:“本少保有紧要之事面禀官家,尔敢阻拦误了大事,必要了汝项上颈子!”

那禁军心下一震退后两步,却梗了下脖子,持枪伫立,呐呐道:“梁少保,上官有命卑职不得违抗,还请大人见谅!”

梁师成多年来深受皇帝宠信,肆行出入皇宫十几年,何曾受得这般气,几欲提掌劈了这没眼色的小子,但他心知现下正值皇帝不待见之时,万不可再生是非惹得官家生厌,当下强压怒火,再度将金牌递过去,“本少保有紧要事面禀官家,你持此金牌通报,官家自会宣见!”

那禁军有些犹疑,却禁不住梁师成身居高位多年积下来的威势,被他双目一扫之下,顿觉身子矮了半截下去,当下躬身后退,喝得一声,朱门轻启,他双手将金牌递进去,低声交待数句,朱门重又合上。

那禁军回身抱拳道:“里间禁卫已呈去禀报,请梁少保稍候!”

梁师成哼了一声,坐回轿中。

***

东华门今日当值的班直统领是禁军都虞侯何灌,他接到下属呈报的金牌,皱眉沉吟了一阵。

皇宫班直多是眼色灵活之辈,杨戬倒台,新任内廷总管李彦圣眷日浓,十年来势力熏天有“隐相”之称的梁少保近段时日却似不得帝心,有感觉灵敏的便隐隐觉出风向已有变化之势。

何灌沉思了一阵,省起昨日辰时内廷总管的交待,当即有了决断,持了金牌亲自面呈李彦。

李彦接过金牌,扫了两眼拢入袖中,淡淡道:“何大人处置甚为妥当,咱家记下了!请回传梁少保,官家风疾甚重,谁都不见,请少保先行回府。这金牌咱家留下了,回头便呈给官家,官家好些时当会宣召少保。”

“是!”何灌应喏一声,抱拳离去。

***

梁师成坐在轿中气得浑身发抖,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

东华门竟拒他于门外!皇帝亲赐金牌亦被李彦那厮收去!他一怒之下轿行再至左掖门和右掖门,却因手中无金牌,竟连通传亦未得,直接被拒之于外。

这帮竖子,竟敢如此对他!梁师成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待他日重获圣恩,必先将这帮宫门禁军全斩了去!还有李彦,没有这新任内廷总管的交待,这帮禁军怎敢如此对他!

梁师成握拳回府,怒气沉郁在胸,进得花室凝思一阵,饮了几盏茶,慢慢平静下来,靠在紫檀椅上陷入沉思。

杨戬自鸠,他震惊莫名。此前杨戬数度潜入少保府与他商议,怎会突然自尽?

过得两日,皇帝下诏治杨戬搜刮民田之罪,他立时猜知定是何栗、吴敏那帮人抓到了他们当年搜刮卖田的银钱细目,否则皇帝不会盛怒降罪。

梁师成心惊下当即进宫请罪,却被皇帝温言抚慰一番,他顿时心底一寒,却不知岔子出在何处。

回到府中辗转几夜,梁师成将二十年所行之事在脑海中反复罗列,其中有数桩极关紧要,难道是其中某桩出了岔子,让皇帝对他生了忌心?

他想起宫中眼线回报御史中丞何栗曾上过一道密折,但密折内容连李彦都不知晓,可见事态之隐密。梁师成隐隐感觉或与他有关,很可能皇帝对他的异常态度便是因了这道密折而起。

梁师成反复寻思,将那几桩紧要事在脑中一遍遍盘旋,细想哪里可能出现纰漏。思得良久,他突然身子一震,莫不是五年前那桩事?崔夫人那事后,他曾命人造成火灾意外,将崔家老小数口尽焚于火中,但事后灭口时,那焚火之人却突然失踪了,私底下派人追查数年均未得。

难道出纰漏的就是那桩事?梁师成背上猛然腾起一丝寒气。

他起身踱得几圈,心忖不知何栗知晓多少,若是能面见皇帝他自有把握揣摸清楚,但入宫之途却被李彦那小人所阻!唯今之计只得拜托童贯入宫,带去他的请罪折子呈于陛前,凭他服侍皇帝三十多年的了解,自信言辞能打动官家,只需皇帝宣召他,他便可见招拆招。

梁师成心思一定,立时挥笔疾书一函,召来义子梁起,肃容道:“你速将此函送去新丘军营,亲手交付童贯童太尉。切记,勿得为他人观!”

“是,义父!”梁起领命而去。

梁师成闭目入冥,他并未想到,此时童贯手中正持着李彦密函,神色阴晴不定。

***

“姐姐,童贯会置身事外?”

“会!”卫希颜语音断定,“童贯这厮外表看似强横,实则色厉内荏,他私下虽与梁师成结为一党,但此类奸人的利益连结向来不会牢固,一旦和梁师成接近会威胁到他自家,童贯这厮撒腿撤得最快,休得指望他有什么义气为梁师成出头!”

茂德不由轻笑,过得一阵又道:“李彦会在信函中怎么说,我倒有些好奇!”

卫希颜哂笑道:“不外乎是梁师成已失帝心,要童贯掂量着点,别站错队,挥错了旗子,招祸上身!”

茂德被她调侃的话语惹得又是一阵轻笑,复又想起道:“姐姐,郓王那边可会有动作?”

“赵楷?”卫希颜扬了下眉,嗤笑道,“这小子在朝中结好各方权贵,不会将鸡蛋全部放在一只篮子里,梁师成仅是他巴结的其中一只。这厮在皇帝身边走得勤,他老爹对哪个臣子亲近,对哪个臣子疏远,他可是看得清楚,绝不会在梁师成失势的当口还朝这棵歪脖子大树靠去!”

***

少保府。

梁师成接到义子梁起垂头丧气的回报,脑中顿觉一阵晕眩,眼前一黑,差点昏去,赶紧强提一口气,在花室中踱了一阵,头脑渐渐回复清醒。

童贯靠不住,朝中哪位权贵可用?

郓王?梁师成摇头,他在绝杀隐插势力,若是失势,这三王爷怕是欢喜得紧!

应奉局朱勔?梁师成想起这位因主事花石纲而深获帝宠的直秘阁殿学士,但此人当初是因蔡京提携而上位,和蔡绦交往密切;蔡绦却已因茂德帝姬指婚蔡鞗一事对他便暗恨在心,此时不落井下石已是善哉,又岂会出手相助?

梁师成阴冷一笑,默思得一阵忽然又书下一道信函,交给梁起,叮嘱道:“将之交到高殿帅手中!”

“是,义父!”

约摸一个时辰后,梁起满面笑容回府,身后随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

“小的禁军殿前司指挥使高太尉府管家高河,拜见梁少保!”

梁师成见此人言语得体,眉目精干,料想定是高俅亲信,遂将早准备好的密折匣子递过去,沉肃道:“此物请交给高殿帅本人,勿得外传!”

“是!请少保放心!”

***

宣和七年五月初一,御史中丞何栗上表弹劾少保梁师成伪造圣旨,朝廷震惊。

徽宗大怒,命大理寺亲审此案,勒令梁师成闭门府中,禁军班直守卫梁府各门,禁止府内人员外出,所需米粮菜蔬等物,皆由专人送入。

梁师成心中惶惶,多年沉浮于宦海的他,已经明显感到危险逼近。

翌日,大理寺卿造访问案于府上,言辞客气,却隐隐流露出证据在握的胸有成竹之态,似乎此番登门问案不过是例行过案,回头便是雷霆一击。

送走大理寺卿,梁师成回想当年他职领睿思殿,皇帝所有御书号令均由他手传出,之后他找得一个擅长书法的亲信模仿皇帝笔迹,造圣旨下传到州府行纳,州府外臣远离帝京,不知底细,照旨进贡,所进之物全数进得他腰包,但他离开睿思殿后,已将那伪造小吏秘密清理,死无对证,若他咬住不知情,大理寺还敢强行上刑不成?

梁师成微微放心,又思得一阵,想起几天前已将密折交由太尉府管家带给高俅,这高俅有否呈到陛前?他思来想去,终是隐隐不安,决心夜间亲至太尉府一趟。

少保府外班直围守,禁止府中之人出入,但以梁师成的武功,自是不将这些禁军放在眼里,就算他出入数回,这些禁军怕还懵然其中。

他倚靠在雅致幽静的花室中待得半晌,直至天色暮黑,在花室中用完晚膳,方慢慢踱回卧房,召来义子和管家,吩咐任何人勿得扰他入寝,明晨若未拉铃绳,便是尚未起,无需送食入内。梁起和管家喏喏应命退下。

梁师成紧闭房门,换上一袭褐色长袍,薄底快靴,腰中暗藏短剑,便向门口走去。

紧闭的门闩却突然跳起移开。

梁师成心中一惊,立时止步,“什么人?”

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缓缓步入房内,进得室内突然间挺直身体,目光凛然如剑。

“是你!”

梁师成怕黑,他的卧室内,便是睡觉也点着两盏火烛。为恐睡梦中被人暗算,卧室的窗户内均垂挂了双层厚厚的金丝绒,外间月光照不进,里间便是灯火明亮,也透不出半丝光亮去。

梁师成看清来人震惊无比,面容陡转冷峻阴沉,“曲过,你闯进来做什么?”

装聋作哑十二年的少保府花匠身板挺直如山岳巍巍,平凡的五官流淌湛湛光华,仿佛隐藏于幽谷深涧的极品兰花突然傲现风姿于世间。

梁师成内气凝聚到十成,盯着眼前完全不复佝腰木枘模样的花匠,向后移了几步,阴阴笑道:“好啊!竟能隐匿我府中十二年,好一个花匠曲过!”声音陡然转厉,“尔是何人?”

话音方落,梁师成突然侧头看向门边。

“梁公公,这么激动做甚?”卫希颜玉簪绾发,一袭纯黑的袍子衬得她秀美白皙的颜容益发清透如玉,袍袖飘拂间轻然步入,房门自身后无声阖闭,将屋内一室光亮尽隔于外。

“卫轲!”梁师成心中一紧,脚下不禁又后移了两步,靠近床榻,扫了眼“花匠”,又盯向卫希颜,阴冷一笑,“原来你们是一伙!”

“梁公公!”卫希颜径自坐到书案前的紫檀椅上,无视梁师成的冷森目光,悠然道,“今夜本尊大驾光临,是要和梁公公算一笔二十年前的旧帐!”

二十年前?梁师成心中一抖,再度退后一步。

“花匠”陡然逼前一步,高挺身姿如宝剑出鞘,寒芒夺目。

“云青诀!”低哑沉涩如磨刀之音,历经十二年磨砺的寒刃终于怒然出锋。

“云青诀!云家三公子!”卫希颜手撑下颌,笑眯眯道,“梁公公,家母唐大小姐可是记挂着你呢,据说阎罗爷刚刚辟了一道十九层地狱,专给梁公公这样的人享用!”

云家人!

梁师成猛然仰头赫赫一笑,“云家余孽,今晚都死在这里罢!”说完用力一扯手边铃绳。

梁师成自看到这花匠诡异出现后,便觉不妥,趁与二人说话间故作惊骇后退,移到床榻边拉住铃绳。这十多年来,为防不测,他暗中网罗豢养了十多位黑道高手,铃绳的另一头便连着义子梁起的房间,只需一扯动,梁起立时便会领着府内高手闯入。他今晚若能擒得这云家余孽,皇帝那里他便有了交待。想到这,梁师成不由目芒一亮。

卫希颜突地嗤声一笑,摇头叹息道:“梁公公,我劝你还是省些力气!你那个义子,这会儿正睡得人事不知,敲锣打鼓也是惊不醒了!”

梁师成面色一惊,立时又用力扯了两下。

突然间,四围空气一片沉滞,跳动的烛火似乎在一瞬间陷入静止,凝结不动……梁师成扯绳的手臂重如千钧,脚下似无法移得一步,他不由心中大骇,这是什么武功?

惊骇间,一道雪亮亮光芒宛如划破时空之剑突然刺入凝滞之中的梁师成。

梁师成强行提聚十成内气,腰间短剑全力挥出。沉闷欲窒的空间,两道剑气闷声相交,立时一道如狂潮般的真气破入梁师成的短剑,顺着握剑手臂直冲入他脑中。

陡然一阵天眩地转,周遭的声音似乎离得越来越远,刹那间全部沉入黑暗。

***

“这是哪里?”梁师成惊恐睁眼,却是一片幽森的黑暗,他禁不住张口叫喊,却发现他喊不出一个字,喉头只能发出“呃呃”声音,他不由惊恐抬手去摸,又发现他的手没法动,脚没法动,全身都动不了,身下冷冰冰的,似仰躺在地上。

“梁公公!”幽森的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梁师成一听这声音便不由心底发抖,温润柔和,却带着最莫测的诡异,正和二十年前那女子一样!

卫希颜柔柔笑道:“梁公公是不是正在惊诧这是何处?”

“这里,是乱葬岗!”

便听“咕咚”一声,似有样东西被踢到他手边,梁师成手指头接触到一样物事,光生生的。

“这个,好像是臂骨!不对,也可能是胫骨!哎,这乱葬岗的野狗将这东西啃得认不清了!”卫希颜言语中颇有几分苦恼。

死人骨头?梁师成手指头战栗性一缩,赫赫叫了两声。

“梁公公,你是不是在奇怪怎么会昏倒呢?”

卫希颜轻轻笑道:“梁公公每日坐在珍罕兰花之中,真是极致享受啊,你可知哺育这极品兰花的花泥里有样物事叫留梦?”

“当年家母唐大小姐为讨小妹欢喜,制了这留梦,以促她美梦安神,但后来我家娘亲无意中发现,这留梦如与兰花混在一起,便成了留梦难香。”

“梁公公喜欢兰花,这十二年无论闲情还是密议,均喜居于花室,留梦兰香白间可促人安神沉静,但到夜间便成了留梦难香!梁公公这十多年来可有觉得沾榻便睡不安稳?有梦也皆为恶梦?”

梁师成惊怒中赫赫两声。

“梁公公,这夜夜入睡难香,时日久了,便让人神经衰弱!梁公公有没觉着这几年精力愈发不济呢?有没觉着时常头晕?饭食愈发不香?食欲越来越差?”

“哎!梁公公,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你这经年累月食不香寝不安的,莫怪功夫一直练不上去!比起杨戬,可还差了两分!”

梁师成陡然赫赫两声。

卫希颜悠悠笑道:“你猜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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