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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年-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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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悦出奇的镇定,走到监护仪前,调前面的数据看。

只有佟西言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平静,明净大师那根签,他是相信的。

抢救记录放在病床尾部的案上,清楚记录着梁宰平的病情变化,时间,措施,短短十来分钟,却是散发着黑色气息的十来分钟。

梁悦清了清喉咙,在站满了人却鸦雀无声的监护室里开口说:“神外张主任留下,其他人回去上班吧,别跟这儿杵着。”

刑墨雷出去前狠抓了一把张主任的肩膀,一个眼神刮过去,那意思是,就现在说!正合适!

张主任一下子紧张起来,定了定神,看了梁宰平的两侧瞳孔,疼痛反应,目前是深昏迷的。生命体征倒是渐渐平稳下来了。

梁悦说:“你跟我说个实话,就现在这样子,到底有几成苏醒的把握,不要顾虑,我心里有些数的。”

张主任口干舌燥,这是他行医几十年遇到的最困难的一次病情交待谈话。

“并不是说一点希望都没有……”

“你据实说,不用跟我扯那套谈话技巧。”梁悦直率的打断。

张主任咬咬牙,得了,干脆点说了吧,瞒不了他一世的。

“院长的情况非常糟糕,如果不再出现意外,他苏醒的可能性,我是指意识清楚的可能,等于零。”

梁悦坐了下来,摘了口罩,平静的问:“苏醒的可能性等于零,那么死亡的可能性呢?”

“……还要继续观察,但,你要有心理准备。”

梁悦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天下午梁悦在监护室一直没出来,窗帘拉上了,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谁也没有去打扰。

36

之后过了两天,一个晚上,刑墨雷在宝丽金跟陈若打球,陈若看着老友近日修身养性有从良的架势(奇*书*网^。^整*理*提*供),见着边上没人,直接问情况:“我看你这段时间不对劲嘛,吃素了?”

刑墨雷咬着烟没回答,专心挥杆那样子好像自己是个职业桌球手似的。

陈若上前调笑:“说说嘛,你要是来真的,兄弟我也好早点准备红包份子钱。”

“什么来真的?”

“就上回你带来看表演的那女的,叫什么柳青?我可听说了,刑主任最近追人追得紧啊。”

“我没追过人。不会。”刑墨雷烦他:“你有空干点正经事,别他妈三三八八跟个中年妇女似的。”

陈若笑着揍了他一拳:“滚你的吧!”

刑墨雷也笑,但明显的心不在焉。

陈若又靠拢来:“哎,那位,就这么算了?”

“哪位啊?”

“佟西言啊!你跟我还装什么糊涂!”

刑墨雷一砸球杆:“有完没完?”

“嗨,你急什么啊?谁看不出来似的。我跟你说,咱哥们几十年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生冷不忌,我就觉得人佟西言挺不错的,虽然是面了点儿,这不正好配你呢嘛,哦,你都流氓了大半辈子了回头想起来在他面前装正人君子,你以为你是圣女贞德?再说了,你别糟践人小姑娘了成不成?你真娶她是怎么着啊?关华一个还不够你下半辈子积德啊?”

刑墨雷眉毛也不抬一下:“你懂个屁!”

陈若来劲了,一拍桌子:“别跟我这儿充老大啊。”

刑墨雷扫了打球的兴,拎起边上两瓶啤酒,递了陈若一瓶,两个人就这么靠在桌边对饮。

好半天,刑墨雷才说了句话:“我是真疼他。”

陈若举起瓶子碰了碰,说:“我知道。”

“可你说,我能真娶他?”

陈若呛了一下,说:“你给他一句话,不用娶,他跟你一辈子。”

“我带他这些年,不是为了睡他。”

陈若靠了一声,小声说:“脑袋被驴踢。”

刑墨雷苦笑,说:“关华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对方家世长相学问都不差,他没拒绝,我看着,也挺合适的,这些年他在我这儿也算仁至义尽,他不愿意的事,我不想再勉强他。”

“那柳青呢?”

“小兔崽子说我不会谈恋爱,我就想谈一个试试,成了有成了的打算,不成,那是最好。”

“狗屁,床都上了,还装纯情?”

“你看见了?”

“正人君子,你脖子上那铁证还没消呢!”

刑墨雷抬手摸了摸脖子,一脸纵容的笑:“不是她。”那晚他的体温和触感那么美好,他几十年的修为,差点又要毁了,幸好剎得住车,要不第二天做晨间护理的小护士不知道会怎么想那一床污渍斑斑的被单。

陈若无奈的摇头,权当是浪费了唾沫,早就知道刑大主任是死不肯听劝的人呐。于是突然想到另一件事,问:“你们那医院是不是出什么医疗事故了?”

刑墨雷纠着眉毛瞪他:“说点吉利的不会?”

“昨天卫生局的一个副局长带了几个客人来乐呵,我正好在监控室翻前天的录像,不小心听到他们的谈话,好像是什么事故鉴定委员会的人,提到恩慈了。”

刑墨雷挺起腰背,严肃的问:“听清楚了没有?”

陈若摇头,说:“我也就是随便那么一听,况且他们讲的也不多。你回去医院问问不就得了,有什么事,提前做个防范吧。”

清晨几个主任照例上ICU看梁宰平,可都扑空了,只见到干干净净铺着的备用床。有吓得一下子结巴的,那是怕一晚上人就没了,也有还想的乐观的,比如刑墨雷,还能皱着眉头问护士:“人呢?”

小护士说:“昨天下午把管子拔掉,晚上主任陪着,回家去了。是梁悦的意思。”

这进程,也太快了吧?几个人目目相觑。正好ICU主任从电梯口那边走过来了,看见他们,先开了口:“都来啦。”

“怎么回事?”刑墨雷沉着脸问。

ICU主任开门请几位进办公室,说:“还是意识不清,不过反应要好了些,梁悦执意要办家庭病床,我已经调了一个护士过去特护,正想跟你们商量,每日轮班过去一个医生,照科室轮流,简单的抢救药物和设备,我都拿过去了。”

“胡闹什么?!”刑墨雷来去踩地砖。

神外的主任突然说:“也许这样还好些。”收到一大堆质疑的眼神,才又解释:“前天我跟他把话都谈了,他应该有了准备,院长的状态,只要是过了危险期,其实,还是在环境好一点的地方做做康复疗养,意义或许还大一点。”

ICU主任说:“他跟我说过很多次了,要谢绝探望,可是你们也知道,来看院长的人,哪个是我能拦得住的,医院到底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兴许回去还好些,反正必要的治疗都照常进行。wωw奇書网我这么一想,也就没反对他的做法。”事实上他没法反对,儿子看起来不比老子好对付。

“墨雷,你先坐下。”孙副看不得刑墨雷那暴躁的样子,使劲捏自己的鼻根,摸衣服口袋找硝酸甘油,含了一片,问神外的主任:“那你跟他说了医院过渡的事儿没有?”

张主任看看周围,说:“那我哪儿敢啊,你们是没见他那表情,万念俱灰啊那是!我还敢跟他提那事儿!”

“不行,我还得去看看。”孙副起身要走。

ICU主任连忙说:“你别去,我来时他特意嘱咐我了,谁也别去看,你也别去,有事他会通知,这段时间他不来医院了,有什么事,跟佟西言说。”

刑墨雷越发皱紧了眉头,梁悦这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即使是伤心过度了,医院大小事务,原来也一直是由孙副直接过问的,现在却安排了佟西言做中间联系人,这是要回避所有人了,这小子聪明劲儿不小,早猜到这群元老是个什么意思了吧,只是他这样做,不想想会多伤了这几个老人的心。他越想越觉得不妙,佟西言有多傻,他是知道的,只怕是梁悦没安什么好心,风口浪尖上把人推出去,这小笨蛋是个实心的,可没那点心眼坐这个位置!

“一朝君子一朝臣,合着,是让小佟代理他的位置了,是这意思吧?”王副直接点破。

刑墨雷粗声反驳:“就是个传话筒!”

连这样的中高层干部会议都没有参加过一次的行政新人,谈什么院长代理!

佟西言没料到这么巧,休息天陪着母亲跟女儿逛街,就在附近冰店买箱冰棍,居然也能遇到田蓉。

进门就见一个穿了条绿色宽吊带的连衣裙的姑娘,头发扎了马尾,趴在一排冰柜前面认真的挑冰激凌,早早偏要挤到她那边去攀爬冰柜,还着急嚷嚷:“早早要看!”

佟母连忙上去把她抱高。结果那本来趴着的姑娘闻声抬起头来了,是田蓉。佟西言头皮一麻,人家已经高高兴兴打招呼了:“佟医生!”

佟西言只好应:“你好。”

早早偏头看这个漂亮阿姨,佟母连忙说:“快叫阿姨。”

“这是……是早早吧?”田蓉弯腰跟佟早早挤眼睛:“嗨,美女。”

佟早早大悦,响亮的叫了声:“姐姐好!”

佟西言一看母亲那两眼放光的样子,心里就渗得慌。果然,母亲一点没能感应到他的心理,热情的跟人攀谈了:“姑娘,你贵姓啊?”

田蓉收了耳边的散发,微笑说:“阿姨,我姓田,单名一个蓉字,您叫我蓉蓉就行了。”

“蓉蓉,真是好名字!”佟母赞叹,说:“在哪里上班啊?”

“我在实验小学教语文。”

“哦,实验小学的老师啊,我说呢气质这么好,不错不错!我们西言啊,就是个闷葫芦,认识这么漂亮的姑娘,都不跟我这做妈的吭声,你跟我们西言认识很长时间了吧?”佟母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

田蓉脸一红,看了一眼表情僵硬的佟西言,说:“也没多久,佟医生的师母是我干妈……”

佟母一时没听明白,问儿子:“你哪个师母?”

佟西言恨不能立刻拉她回家,可也只能老实回答:“……刑老师的前妻。”

“哦,这样啊。”怎么刑主任以前还结过一次婚啊?佟母其实压根都不知道人离婚的事,但是眼前这个姑娘要紧啊,于是指着墙上显示了三点半的挂钟说:“喔唷,这么晚了,要吃晚饭了,蓉蓉啊,不如上我们家吃个便饭吧!近得很!走几步路就到了!”

佟西言差点昏倒。

“那怎么好意思啊?”田蓉看向佟西言。

佟母狠狠掐了一下儿子的腰背,佟西言疼得一个激灵,言不由衷说:“是啊,这么巧,不如去家里坐坐。”

田蓉看着他,浅浅一笑,说:“那就打扰了。”说着顺手帮早早把够不着的一盒牛奶味儿的冰激凌递到了她手上。

客人在外面看电视,逗女儿玩,佟西言在厨房跟母亲解释:“妈,您要干什么啊?”

“你别管,这是我的客人。”佟母甩甩芹菜上的水珠,手起刀落切成段。

佟西言一会儿左边一会儿右边,着急说:“您别瞎想,我跟人家不熟,只见过一面,就是师母介绍的那次。”

佟母湿嗒嗒的手点他脑门:“好哇!这么好的姑娘人跟你介绍了,你说都不跟家里说一声,你是想打一辈子光棍啊?!”

佟西言哭笑不得,说:“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佟母满不在乎,点火倒油,说:“处处不就有感觉了。要么你跟妈说实话,你看上那个会抽烟的,到底是哪家的,要么你就这个,我看挺好的,你还配不上人家呢!”说着偷偷看客厅,笑着说:“你看,你那人精女儿也喜欢她,最好不过了!”

佟西言看了看客厅,田蓉跟早早不知道在做什么游戏,他心里大骂女儿不跟自己连心,又一想,人家本来就是小学老师,那哄孩子还不是信手拈来。

佟西言急死没用,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不就是吃个饭么,那就吃吧。可是人缩在厨房还是不敢出去面对人家。

佟母要赶人,听见门口动静,想是老头子回来,探头一看,哟,他也带了个客人。

“西西,你师父来了,快点去给人倒茶。”佟母回头催促儿子。

佟西言一下子脑袋一片空白,不是吧,今天什么日子。

37

“大爸爸!”佟早早一见来人,立马把漂亮阿姨甩下了,直扑到刑墨雷怀里。

刑墨雷抱起她,看着沙发里坐着的年轻女人,心想够快的,这才几天就带上门了。

田蓉也一样打量他,她早知道,佟西言跟他的师父,关系好的就像一家人,可她看不透刑墨雷看她的眼神,那让她很不舒服。

佟父一见有客人,连忙跟人笑了笑,大声叫:“老太婆!出来介绍客人啊!”

佟西言缩在角落不肯动,佟母作势要用锅铲拍他,他才畏畏缩缩走了出来,没有去看刑墨雷,直接跟父亲介绍:“爸,这是田老师。”又跟田蓉说:“这是我爸。”

田蓉连忙鞠躬:“佟伯伯。”

儿子这是头一回带姑娘来家里啊!佟父喜得直点头,连说:“好,好好。”

佟母擦着手出来,嗔怪:“刑主任要来,你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好多买几个菜。”

佟父说:“有多巧你是不知道,4号楼李老头的孙子,掉湖里了!就咱前面公园那湖!眼看他掉下去的,捞起来就没气了,得亏了墨雷有事经过,又是吹啊又是压的,把人给弄回来了。这李老头揪着墨雷不让走,又要送孩子去医院,我说是我们西言的师父,他才肯让我带回来的。”转身招呼刑墨雷:“墨雷啊,自己家里我就不招呼你了啊。”

“啊,这么危险的。真是。”佟母连忙给倒了杯冰水:“一定累了吧,快坐,早早,别缠着你大爸爸。”

田蓉笑着说:“刑主任真是医者仁心啊。”

刑墨雷没说话,接了水,坐沙发另一边喝。抬头找佟西言,人早不知躲哪儿去了,他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起身过去推门而入。

佟西言胳膊支在窗边看风景,回头见是刑墨雷,心里乱七八糟。

刑墨雷坐藤椅里问:“梁悦跟你说了?”

“……嗯。”

“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帮多少帮多少,尽力。”

“他迟早都是要站出来主持大局的,再有两个月就要晋级,医院里兵荒马乱,你坐不得这个位置,你真心帮他,该让他像个男人,承担责任。”

佟西言低头,说:“……可他才23岁,你见过院长怎么宠他,现在又怎么能再要求他一夜世故。”

刑墨雷喝光杯子里的水,说:“这是没有退路的,他姓梁,要怪就怪梁宰平,自负独断,却不想想天有不测风云。”

佟西言说:“医院不是他的,是院长的,他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就让他休息两天吧,他太累。”

话题中断了。真是很难得,师徒间终于像普通同事一样相敬如宾。

“您还要水吗?”佟西言客客气气。

刑墨雷没回答,说:“女朋友很漂亮。”

佟西言立马就反击:“您的也是!”

佟父敲门在外面叫:“西西,让客人吃饭了!”

佟母不停的给田蓉的小碟里夹菜,笑着看她吃,越看越顺眼。佟父总觉得这桌上气氛有点怪,在桌子底下踢老太婆的脚,踢了好几下,佟母才扭头瞪他。

佟父使眼色让她看闷头扒饭的儿子,和一声不吭的刑墨雷,意思是,你看这俩是怎么了?

佟早早在盘子里抓了个泡椒凤爪,像只小老鼠一样啃,眼睛滴溜溜转,看着一桌大人,突然提问:“夏令营好玩吗?”

一桌人看她。田蓉想到自己刚才跟她说了暑假开始时带学生去夏令营的事,料想是问自己,便回答:“当然好玩啊!”

“早早也要去!”

“那可来不及啦,明年再去吧。”佟母给她擦嘴巴,问她:“姐姐好不好啊?”

早早不知道这是奶奶的陷阱,笑着点头:“嗯!”

“姐姐变成妈妈好不好?”

佟早早被难住了,捏着凤爪,看看爸爸,再看看大爸爸,再看看田蓉,小嘴一张:“早早有妈妈,爸爸是妈妈!”

田蓉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问:“那谁是爸爸?”

佟西言夹了个肉丸一筷子堵住女儿的嘴,背脊流汗,看着田蓉说:“小孩子胡说八道,不要介意。”

没想佟早早呸一下吐掉肉丸,响亮清晰的说:“爸爸是妈妈,大爸爸是爸爸!”说完了,得意的看着似笑非笑的刑墨雷,跟亲父女似。

佟母完全没听出这话里的奥秘,说:“瞎胡说!”

田蓉看着头低的要垂到饭碗里的佟西言跟一脸风淡云清的刑墨雷,若有所思。

等到佟西言送她回家的时候,她大胆的问:“你心里的人,是早早的大爸爸吗?”

佟西言脸绷的很紧,没有看她,打着方向盘,说:“不是。”

田蓉沉默了一下,说:“我妈总怪我说话做事都不会动脑子,我又讨人厌了,对不起。”

看她那沮丧的样子,佟西言本来乱糟糟的心稍微静了一点,毕竟她很无辜,完全不知道内情。

“早早,跟她大爸爸很亲。”他选了个折中的说话:“可以说,她跟我在一起的时间和跟她大爸爸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长,而且在她最需要关心的时候,通常都是她大爸爸在她身边,所以她才会说那样的话。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田蓉说:“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再找?她那么小,需要母爱。”

佟西言这刚平静一点的心更乱了,他回答不上来,为什么不找,因为有个该死的王八蛋占了他十年的心思,他什么都做不了!

车在红灯前停了下来,他偏头看窗外,咬中指关节,回避了田蓉的问题。

田蓉说:“佟医生,其实,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当你的缺憾持续的时间长了,你就会觉得不需要也可以。但事实上应该要有。况且,接受一个人,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困难,当然我不是说那个人一定就是我。再说句冒犯的话,我觉得你或许应该多找些朋友,你有点自我封闭。不知道我这个诊断下得对不对。”

佟西言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讨厌这个姑娘,他点了个头,说:“嗯,谢谢你。”

38

梁悦赤着脚踩着地毯走来走去,念诵叶芝的诗集。这是梁宰平最喜欢的诗人,小时候他常常念给他听,在冬季,他给他一杯热奶茶,把他抱在怀里。

每天早上他都会念上个把钟头,除了这些,还有当日的早报新闻。

特护进来做护理,梁悦点了个头,示意她把东西放下,然后出去。

念完了一首,他把书放在床头柜,瞟了一眼温湿度计,把空调打高两度,然后盘腿坐上床去,掀开被子,暴露出梁宰平下腹部和大腿。

弯盘内是做好了的碘伏棉球,每天必须做两次会阴护理,也就是擦拭插了导尿管的阴茎。他做这个工作,已经相当的熟练,因为不想有别人来做这些,简直难以想象等梁宰平醒了,他会怎么接受自己的这段过去,一次次把自己完全暴露在他人面前,为了最基本的生理保障,毫无尊严可言。所以还是让他来吧,毕竟大家都是男人。

保姆敲门进来,拿着电话,说:“孙院长打电话找你。”

梁悦边脱手套边问:“他说什么事了没有?”不是已经说了,找佟西言。

保姆摇头,说:“他说有很要紧的事。”

梁悦拉好被子,接了电话,对保姆吩咐:“午饭的米粉,剁一点虾仁进去,要细,早上的蔬菜末差点把胃管堵了。”

保姆点点头出去了。梁悦把电话放耳边:“孙伯伯?”

“你爸爸这两天怎么样?”

“好多了,劳烦你跟其他人也说一声,爸爸挺好的。”

“医院里,出了点事情。”

“佟西言不在么?你有什么事,尽管让他去做。”

“就是他的事!”孙副的语气是压抑着的怒气:“早上我一个医鉴委的朋友打我的电话,肿瘤外科有个病人,死亡快两个月了,是他负责的病人,家属现在把他告了,整本病案都在上面,问题很严重!”

梁悦皱眉:“家属是怎么拿到病历的?”

孙副说:“谁知道!是复印件,总是病历还在肿瘤科的时候,他们自己欠保管好!”

“你再说说详细些。”

“这个病人是癌症晚期,入院做的血常规,血色素只有四克,佟西言没有及时采取措施,从入院到死亡的一个多星期,没有复查过一次血常规,没有输过一滴血!这是严重的医疗过失!人家说了,下月初就要来调查,要是定下来,那就是一级医疗事故!”

梁悦把纱窗前的一盆兰花转了个位置,想了想,说:“你把病历复印件给一份佟西言,让他下午过来我这里一趟。其它事情我来处理。”

挂了电话,再打给刑墨雷:“你下午来趟我家里……自然有事,要紧事。”

特护进来收拾东西,看他的背影,因为更瘦所以看起来似乎更高了,这样挺直了腰背站在窗前摆弄一棵植物,硬气的像是经历了风雨的男人,与一个月前那个单纯的小年轻一比较,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了。以前他是多么任性张扬啊,无论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朝气蓬勃自信满满的,笑容有几分嚣张,穿着白大褂的俊美模样,人见人爱。

他转身看她愣在那里,问:“怎么了?”

特护突然脸红,说:“没事,没事。”低着头收拾了东西快步出去了。

梁悦重新拿起诗集,坐在床边的藤椅里翻阅。他第一次意识到梁宰平对他已超过父子亲情,就是因为叶芝的诗,他挑着念给他听的诗里,通篇都是无望却浓烈的爱,有天晚上,他兴致很高,他把他锁在转椅里,几乎要抵上他的口鼻,那一刻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危险,他缓缓的说:你是我遥远的、秘密的、不可侵犯的玫瑰。

即使那是自己已经倒背如流的诗句,即使那年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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