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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晶梦断-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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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那个方以缘,你说她笃信佛教,吃斋念佛,我看都是障眼法,那女人太可怕了。”仲慧说。

英浩再也无法忍受了,他说:“你们弄错了,方阿姨其实是……”

“英浩,别说了!这件事关系重大,不是三言两语讲得完的,还是等雪子清醒了再做打算。”德威阻止说。

“看你们神秘兮兮的,好像有什么阴谋。”仲慧跨前一步说:“我和雪子虽为姑嫂,但情同姊妹,我绝不许你们再伤害她。现在我一个人势单力薄,但别忘了,雪子有整个镰田家族当后盾,等她母亲和三个哥哥本出面,看你们还敢不敢欺负她!”

“大哥,你真要把镰田家族闹出来吗?”信威忧心仲件地说:“这样一来,也会惊动爸妈两位老人家的。”

“这正是我希望的,我还怕他们不来呢!”德威说。

这下连信威都哑口无言,他仔细看著德威,仍然没变,老成持重又威严十足,俞家的一头虎,怎会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原则呢?

智威说大哥有外遇,还真让他猜对了!

或许方以缘真有难以抗拒的滋力,善良的敏敏和倩容把她夸成活观音还没话说,连一向嘴不饶人的盈芳,也满口崇敬之语,那可就不简单了。

看来,俞家这场大风是避不开了,只是不晓得这头能够化小、化无吗?

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详细报告情形,再将雪子送往头等病房。

“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就我一个人留守吧!”德威命令著说。

“你一个人?难保你不会再气死她。”仲慧说:

“不行,我非要留下来不可!”

“随便你。”德威无所谓地说。

人都散去后,仲慧坐在尚在麻药效力中的雪子旁边,细心替她擦拭手脚。

德威看雪子苍白的病容,厚缠纱布的手腕,自是有愧疚和不忍:但他仍是那一句话缘不深,情不重,怎么看,都无法牵扯到他内心最细微的那根弦;不像以缘,一举一动,都让他痛,痛到四肢百骸都化为尘土了,还是绵绵不绝的痛,

人生的情与缘,果真是不能强求呀!

他悄悄地走出病房,在走廊打电话给以缘,知道她一定还没有睡。

一听见她柔柔的声音,他就说;“雪子没有事了。”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不然我罪孽又更深重了。”以缘轻叹地说。

“不!这罪孽是加在我头上,与你无关。”德威温柔地说。

“不!我宁可加在我身上。”以绿说。

“我不怕罪重,反正我有你,你会救我。”他带点笑意说。

“德威,不要把事情闹开,好不好?那会牵动太多人,特别是雪子,她好可怜,我看得出来,她非常爱你。”以缘用平静的口吻说。

“难道你就不爱我吗?”他用疲倦的声音说:

“不要把我送给别人,也不必去同情雪子,她有一堆人当她的靠山,而你只有我,真正可怜的是你,你明白吗?”

“拥有你,我还有什么可怜的?”以缘在那一头微笑地说:“记得,我们做不成夫妻,还有天上、死后、来生,要求永恒,就不要操之过急。”

“还有地狱有地狱夫妻。”德威加上一句。

以缘轻笑了,但笑中有几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夜更深了,走廊的灯明灭几下,医院死寂,如无人的空屋。雪子继续沉睡,德威继续和以缘通电话,太阳快马加鞭地由东方升起。

明天又是新的一日,也有著祸福难料的命运。

雪子住院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离开,她直接搬到英浩租来的公寓,不肯见德威,也不肯与他谈话。

第三天,雪子的三哥,也是英浩的父亲健仓,由日本匆匆赶来,因为他会说中文,所以当了镰田家的代表。

“我们的家人都非常愤怒,姑姑已说出一切,他们正在调查方阿姨和灵均的背景,想否认你所谓二十一年前的婚姻关系。”英浩告诉德威最新的状况。

这件事的困难度超乎德威的意料,所有的关键都在雪子。他以为她可以用理性交谈的,结果结婚土旱来,她俨然是个陌生人,他从不知道她脾气那么顽固激烈,既以死来对抗,想必已下定了玉石俱焚的决心。

“你到底是站在我这边,还是你姑姑那一边?”德威深觉无奈地问。

“我站在我自己这一边。”英浩回答说:“我很希望你和姑姑的事顺利解决,这样我和灵均的未来就比较容易了。”

“如果镰田家和俞家因此而决裂,你会放弃灵均吗?”德威很认真地问。

“不会,她是我这一生唯一所求,我向来走自己的路,不太在意别人的意见。”英浩叹口气说:“唯一麻烦的是灵均,她到现在仍然不理我。”

德威无语,灵均真是标准的俞家人,天生的骄气倔强,不容人犯一点小错,不过,她有可能气已消,但面子拉不下来。

他担心的仍是以缘。他无法去看她,只能通电话,她的语气中有明显的退缩,他害怕失去她,总叫英浩去探视,但除了一室的通亮外,英浩亦不得其门而入。

今天,振谦及玫凤分别由纽约和洛杉机赶来,行李才刚放下,就到俞庆来找他,开到一半的会议也因此解散。

他走回办公室,门一开,就看到沉著脸的父母,还有德威、佳洛和云朋。

振谦经过奔波和烦心,眼袋又下垂不少,看见他就说:“我和你妈才计划去欧洲度假,我以为我可以完全放心了,怎么会出这种事呢?”

“离婚是很平常的事,天天都有。”德威镇静地说。

“但自杀就不平常了呀!”振谦望著他花最多心思的长子,忍住气说:“古人是齐家,而后治国,而后平天下,你怎么连治小小的家都会出差错呢?”

“出差错的不只是我的家,还有我整个人生。”德威乾脆说。

这句话说得严重,在场的人脸色都有程度不一的改变。

振谦几乎沉不住气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太激动,”玫凤劝解地说:“儿子都四十四岁了,凡事一定有他的道理,就先听他怎么说吧!”

“他搞外遇,弄得老婆自杀,还有什么道理可言?”振谦横眉怒目的说。

“我和以缘不是外遇。”德威说。

“德威,你也别那么拗了,你这脾气一来,天下要太平也难。”玫风求著儿子说。

“我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新词,什么外遇、第一春、小老婆、午妻、红粉知己那些捞什子。我只晓得你变了,变得不顾伦常、违背义理,这是我们俞家所不容许的。”振谦吼叫他说。

信威看情况不妙,忙插嘴说:“大哥,你从头到尾一直强调你没有外遇,我们真是百思不得其解,那你和方以缘的关系要怎么称呼呢?”

“方以缘三个字,不是你可以随便叫的。”德威看弟弟一眼,又转向父亲说:“我用一句话就足以解释一切,以缘就是二十年前的意芊。”

振谦愣了一会儿,接着脸色发白。

玫凤则张著嘴,久久才发出声音说:“意芊……不是死了吗?”

“那张死亡证书是假的。”德威是此刻唯一冷静的人,他环视面前的每一个人说:“我很高兴信威、佳洛、云朋都在场,现在应该是打破俞德威神话的时候,我已经带了太多年的面具,都快不认得自己了。”

没有人说话,四周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二十一年前我就结过一次婚,新娘就是以缘,你们之所以不知道,那是因为双方家长都反对。”德威继续说:“他们千方百计破坏,也才造成我们那么多年的分离。信威,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那两年去瑞士做什么吗?”

“你连过年都没有回家,爸说你去念书。”信威说。

“我是被关在阿尔卑斯山的一个城堡中,日日有人监控,因为我以为以缘死了,人变得有些疯狂。是爸一点一滴把我抓回来,他塑造了全新的俞德威,有血有肉,却失去感觉,然后我成了俞庆的总裁,娶了雪子,做了你们形象完美的大哥。”德威顿了一下,说:“我现在只不过是要变回自己,在我心目中,以缘才是我的妻子,而灵均是我最至亲的女儿。”

“灵均……是意芊的女儿?”玫风吃惊地问。

“她也是我们俞家的女儿。”德威的声音不再僵硬,“我今天说这些,不是要求什么,只希望待会儿镰田家的人来谈判时,你们若不站在我这边,也请保持沉默。”

能不沉默吗?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该采取什么立场。

门又开了,秘书领了健仓、仲慧、莫浩三个人进来。

两方人马先友善寒暄,但大家的脸色都很凝重。

“雪子没有来吗?”玫风先问。

“她身体还不是很好。”健仓用恭谨的口气说:“她只有两句话,她认为她没有错,绝不离婚。”

“三哥,这件事由不得她,我和以缘有婚姻关系在先,和雪子只算重婚,法律上并不承认,我现在只想把事情做得漂亮,让双方有面子而已…”

“德威,你太鲁莽了!”振谦喝阻自己的儿子。

“俞老,您先别生气,事情并不如德威想的那么容易。”健仓胸有成竹地说:“据我们的调查,德威二十一年前娶的那女孩子叫方意芊,而她早就过世了。”

“不!意芊没死,她现在改名叫方以缘!”德威说。

“我们只看结婚证书和死亡证书,至于你说方以缘是方意芊也是口说无凭,法律上也不承认的。”健仓微笑说:“所以雪子永远是你唯一存在的妻子,她不会离婚;而且如果你继续和方以线交往,她还可以用手上的证据,告你们通奸罪。”

德威往后退一步。果真是诅咒!他又像回到二十一年前,和以缘相爱,却四面楚歌的情形。

“还有,你说方灵均是你的女儿,但她的父亲栏却是方其国,而她叫方以缘阿姨,一点都看不出你们有任何父女、母女的关系。”健仓又说。

“那是因为……”德威说不下去了。。

“那是因为灵均自小多灾多难,算命的说必须无父无母,所以方阿姨才避称母亲,又找个死去的人当灵均的父亲……”英浩忍不住替德威说话。

“闭上嘴!你别忘了你是镰田家族的人!”健仓喝斥儿子一声,又说:“反正一切都没有法律效用,说什么都没用,德威的故事破绽百出,没有人会采信的。”

“你说这些话是有些过份了,我大哥难道连自己的太太、女儿都认不出吗?”佳洛个性急,也按捺不住的说:“你一直强调什么证据证据的,但这都不能否认事实真相!”

“佳洛,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振谦也觉得对方气焰太盛,不得不护著德威说:“健仓侄,雪子也是我多年的好媳妇,我不相信她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这件事,我们不如不插手,让他们夫妻自己解决,或许比较好。”

“俞老,请务必原谅我们的无礼。”健仓微微颔首说:之前是雪子坚持要我们出面的,她还提出一个要求,要把凯中、凯雯带到东京去住,如果德威还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就必须跟著搬到东京去!

“这是哪一国的道理?凯中、凯雯可是我们俞家的子孙呀!”玫风也气急了说。

“这就是雪子要的吗?她宁可守着不爱她的丈夫,当一辈子的活寡妇吗?她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毁掉我,毁掉以缘吗?”德威咬牙切齿地说:“天呀!她要把我们每一个人都逼疯了!”

“德威,你千万不能再疯呀!”玫凤忆起从前,紧张地拖住他,恳求地说:“我和你老爸受不了再一次了!”

一旁的信威,已完全偏向自己大哥的立场,他看父亲的悲和大哥的愤,不得不说:“三哥,你们既要拿著棍子一棒打绝,我们也不能站著白白被打。凯中和凯雯是俞家人,于情于理,你们都不能带走,即使是大嫂,她自己离家,也没有权利这么做。”

“三哥,你是有备而来,但也不见得胜算在握。”云朋也说话了,“现在科学那么发达,要查出方灵均的亲生父母,甚至方以缘是不是方意芊,都很容易,你们所谓的通奸罪可不好告呀!”

“哦,是吗?”健仓站起来说:“那我们算是协商失败了,看来,只好法庭见了,问题是,你们愿意闹得满城风雨吗?”

“你们若要硬告,我们还能如何?”振谦冷冷地说。

健仓遗憾地摇摇头,领著仲慧和英浩离去。英浩走在最后一个,关上门之前他点一下头,表达内心的歉意。

房间内又只剩俞家人,振谦颓然地说:“唉!又是为了那个方意芊。”

“不!意芊没有错。”德威眼中有著凄寒的光芒,“都是我,我可以不当俞家人,不要地位名利,只希望不要有人再打扰我和以缘了。”

他说完,便走出办公室,走出俞庆大楼,不曾回头。

到了车内,他打电话给以缘,声音有掩不住的沮丧。

“事情是不是糟透了?”她在那一头有预感地说。

“还好,只是还没谈出结果。”德威试著轻描淡写说:“雪子还在气头上,比较难沟通。”

“不要骗我了,德威。”她说:“昨天英浩来,我和他谈之会儿。他说雪子要采取法律行动,告我们通奸罪,到时候你和俞家都会很难看,我和灵均也会接受无止尽的调查,尤其是灵均,她会承受不住的。”

“以缘,你又动了傻念头了,对不对?”他著急地说:“你千万不能带著灵均离开我!”

“我是要保护你和灵均呀!”以缘哀求地说。

“不!你走,我就活不下去了。”德威发动著车子说:“我现在马上就来,你等我。”

“好!我等你,你别激动,开车要小心呀!”以缘听到引擎声,害怕地说。

车子一箭步地冲出去,电话也断了。他必须守住她,分分秒秒,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们了!

前院的花草依旧茂盛,后院的菜园依旧翠绿,室内的摆设一样乾净整洁,但德威一走进那浅绿色的门,就知道以缘和灵均已经不在了。

他那么努力地追赶,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你骗我,你说会等我的!”德威绕著小小的佛堂,对四方大吼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竹叶微微晃动,绿影藏苇呆伤,连佛案上的观音都含著悲悯,似在问:苍天既无语,为何还要殷殷相询呢?

屋后走生个穿灰色袍子的女尼,她很有礼的问:“你是俞德威先生吧?”

“是的。”德威转过身,顾不得礼貌问;“请问方以缘和她女儿到哪里去了?”

“对不起,我也不清楚。”女尼说:“我是来接收这屋子的,她们已把这里的一切捐赠给功德会,只留下几箱衣物,说是要还给你的。”

德威听了心一冷,喃喃地说:“天呀!她们竟走得如此乾净,是存心不回来了吗?”

“对了,方女士还特别留了一封信,要我亲自交到你的手上。”女尼说。

人走了,信还有用吗?他接过信,失魂落魄地走到前院。此刻是阴阴的天,空气中有许多说不出的苦闷,一如他在阿尔卑斯山区时,绵绵苍峻的群山齐齐向他压过来一样。

打开白色的信笺,以缘娟秀的字迹写著:

德威:

原谅我们的不告而别。千言万语,实难下笔。还记得唐朝佛光禅师的那两句诗吗?“一片白云横谷口,几多归乌尽迷巢”。白云很美,就像我们的感情也很美,但它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就是障碍了。

人生最悲是情痴,一痴了就否定生活,堵塞心灵。此生我为你而修,你也为雪子修,好不好?想想看,我们有永恒当未来呢!

我爱你,请多保重。

以缘

信由德威手上缓缓滑落,像一白色的树叶。

此生?这就是此生的诀别信吗?她这朵云飘走了,很多人豁然开朗,他却更迷惑沉痛了。

跨出那一扇进出了半年多的门,看见他的车,车旁是英浩。

“她们走了。”德威低低地说。

“我知道。”英浩说。

阳光又从云层后面挣脱出来,金色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几只栖息的蜂蝶又开始在园子里飞舞,主人不在了,那些花草枝叶兀自生著长著,只是那浓浓的绿意中,增添了幽影深深的寂寞。

言妍……紫晶梦断……第九章

第九章

两个月后,日本东京成田机场。

暑假即将结束,机场内挤满了旅游倦归的人潮,尤其是那些背着小包包的学生,吱吱喳喳的,为这年四季都繁忙的地方,平添了几许青春的活力。

候机室远远的一角,有一大片玻璃可以观看外面飞机的起降。天是爽俐的蓝,有几丝白云无心横散,看来是旅行的好日子。

英浩坐在最尾端的位署,他头发扎起,带副墨镜,身上穿着纯棉制的休闲衣裤,仅管随意,仍不失他英挺中有几分酷的特色。

一旁坐的德威就完全相反,他西装笔挺,手提公事包,一副生意人的样子,脸在不苟青笑中有着透入眼底的推怀。

他再一次问,“你确定这一次去台北,可以找到灵均吗?”

“都快开学了,灵均应该回学校上课了。”英浩说:“我不相信她为了躲我们,会连课业都放弃。”

“以缘为了保护灵均,有可能要求她这么做。”德威淡淡一笑,“你别忘了,她们曾躲我二十年,改名字、诈死,什么都用到了。”

“灵均不会那么恨我的,她难道一点都不想见我吗?我的一次错误就抵不过对她百般的好吗?她未免太绝情了。”这是在英浩心中不断盘旋的疑问。

“英浩,感情之路,你还算幼嫩。”德威拍拍他的肩膀说:“这或许对你们是个考验,如果你们的感情经不起这种试炼,要维持长久也是很困难的。”

“我不担心自己,就怕灵均已不再爱我了。”英浩说。

“灵均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若不是对你用情已深,也不会气成那样。”德威说。

“但愿如此。”英浩低低说了一句。

往关岛的登机门已开,德威站了起来,说:“找到灵均就马上通知我。”

“我会的。”英浩也起身说,“祝你一路顺风,会议顺利。”

“我实在是想和你飞回台北的。”德威说。

“是呀!这就是我不当生意人的原因,没有自由。”英浩笑着说。

“台北见!”德威挥挥手,走了几步又转回头说:“好好对待灵均,让我放心。”

“我会的。”英浩再一次说。

目送德威走入机舱,英浩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尤其是那最后一句话,看似平常,但在这种场合说,总令人不太舒服。此后一生,他一直后悔,那个下午没有留住德威。

看了看表,下午四点二十分。往台北的班机也要起飞了,英浩往自己的登机门走去。

德威一坐到头等舱的位署,便调调椅子,打开一叠文件阅读;但就像过去这两个月,才没看完几行,人就心不在焉起来。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他似乎又回到人生的原点,拥有一切,却没有以缘。

当雪子一听说以缘主动退出,态度马上转变,留有许多让他回头的余地,比如她仍坚持住东京,却不要求孩子离开洛杉机;她不再提法庭见,也不再希望镰田家的人干涉,总之,她期待的是德威能亲自到东京,两个人面对面谈话,在她的柔情款语下,能够恢复往日的情份。

但德威没有如她的意,他甚至死绝了心,派人把凯中、凯雯也送到东京去。失掉以缘和灵均,一切对他都没有意义了,那些财富、名义、婚约、利害关系,甚至孩子,他都不想争,也无力争取了。

这种情形下,雪子又冷硬起来,她扬言不允许德威和以缘藕断丝连,若有一些蛛丝马迹,她会立刻闹得天下大乱。

这次他是到东京看孩子,父子三人玩得很开心,但他一看到雪子就板起脸孔,而雪子也变得十分尖酸刻薄,每一句话都损人,令他不禁怀疑,是否骚扰他和以缘的那个妖魔,跑到她的身上去了?

他又想到以缘,她还活着,又带走紫晶水仙,是不是表示他们还有重逢的一日?问题是,他能够再忍受另一个二十年吗?

那漫长的岁月,想来可怕,过起来更是一种酷刑。

他拉开帘子,本想看看阳光白云,窗外却是一片漆黑,很明显是暴风雨。他才准备要找空中小姐询问大气,飞机就剧烈摇动起来,所有警示灯瞬间亮了,后面传来不少尖叫声。

机长用沉稳的口气要大家安静,说只是一般的坏天候,过了这团厚云层就没有事了。

德威搭过飞机无数,什么恶劣的情况都遇见过,早已能处变不惊。生死有命,这是以缘常说的话;他其实不是豁达,而是麻木,他不相信自己会有那么倒媚的死法。

又过十分钟,当他再度翻阅文件时,机身又摇晃,而且急速下降,这回机长的广播有点语无伦次,他仍要大家稍安勿躁,马上就会恢复正常飞行。

德威并不是很害怕,他突然想到有人在飞机失事时,用小纸片写出心里想说的话……如果是他,会写什么呢?自然是给以缘的,在那短短的千钧一发中,能写的只有聊聊数语,甚至一、两个字。

他想化大概会写——

以缘,爱你,等你……

他想到这里,几个恐怖的叫声便贯穿机室,他们正向地心奔去,所有的灯都灭了,眼不能见,耳朵却充满非人间的声音。

他知道出事了,还来不及反应,巨大的火球就漫散在天空,和风雨混淆,和许多碎片一起惊爆。

乌云变红云,午后五点二十三分,琉球外海的太平洋海面,落下许多怪异的东西。

德威最后死亡的是他碎裂的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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