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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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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刘三克最担心的事儿就是那车东西,可是那一车东西已经被保卫科扣押,事情也反映到工地领导那里了,刘三克怎么不急呢。对于老电业三克到不以为然,谁都知道在困难时期他给主任跑过不少腿,帮过不少忙。不但把自己在仓库空地上种的白署、蔬菜送过不少老电业,同时在市面上也弄到过不少物美价廉而又难找的东西。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当然会替自己开脱的。可是老方呢,就不同了。不知为什么一见面就有一种心理上的畏惧感,听说清仓查库就是他的主张,看来不好对付哇。这一清一查不但查了过去,也会查到现在,再和那一车东西一联系就会彻底露馅了。那新帐老帐一起算,谁能受得了呢?想起这些他吃了一惊,唉呀,了不得,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这不够上法院的条件了呀,这样的一寻思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他仰天长叹一声,似乎一切都朝他压过来,感到一身沉重,无可奈何地自语着:“看来这戏不演还真不成罗!”他又把头低下来思谋,觉得坦白也不一定就没事,唉,条条道路都有痛苦,由于思想负担太重,弄得他茶不思,饭不想,脑瓜那么好使的人也一愁莫展起来,不几天就病倒了。那发糕似的脸变得更黄,而且黄中还泛着白色,跟馒头一样的身躯也发干显瘦,象刚出
笼的死面窝窝头,加上两腮的突然干瘪,双眼的急促下陷,再和那刺猥般的头发,板刷似的胡须一配搭,简直象一个夜叉鬼了。
这天黄昏,他特地穿了一身破旧的工作服,从老电业家一出来,又象一个影子轻飘飘地朝杨书记家走去。来到门口,他又徘徊着,虽然平时扯闲天儿都是一套一套的,一煽合就是半天,可是一动真格的他又没有浓水儿了。他进退维谷下不了决心,只是两手插到裤兜里弯着腰象个幽灵那样来回走着。这里正是人行要道,这个去了,那个来了,正好当了天然舞台。人生本来就是一台戏,三十河东四十河西,几十年不是天天在演么,只不过从前伴花脸,如今演红脸了。这么一想,到觉得一切真的在演戏了。他慢慢地进入了角色,看到有人来,忙把头低下,眉头也紧锁,嘴角迅速朝下弯着,从空茫的眼神中确实显出一种悲痛绝望的神情。
“三千圈,咋的啦?”一个关东大汉问着:“好好一个活蹦乱跳的银(人),干吗变成老蔫儿了?”
“是呀,嘛事儿发愁?”一个天津卫接着说:“回头到我家坐坐,开导开导你啦就行了。”
“我谢谢你们啦!”三克用手抹着双眼显得悲切地说:“唉,都怪我学习不够犯错误了,希望同志们多批评帮助啊!”看起来就象一只被狼咬伤的羊羔,让人同情和怜惜。又过来几个软心肠的妇女,其中一个给他出意说:“老刘,不要难过,到头那儿去说说,认个错就行了。”
“就是嘛。”人们说着用手朝三单元家属宿舍一指:“杨书记刚刚回来,快去,快去吧!”
“哎哎。”他点着头,学着老北京人的礼节,腰一弯,右手朝下一点,感激不尽地说:“多谢老妹子关心,我就去,我这就去。”接着又弯弯腰:“常言道听人劝得一半,我谢谢同志们了!”
人们走了,他又来回地走了几圈,最后才进入单元门,然后朝西一拐,到杨书记的门口停下来。他轻轻地推开门,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杨书记回家还不到一个小时,正坐在桌子旁边看报纸。
吱嘎一声响,书记一抬头,门口出现了一个蓬蓬松松的头,一张毛绒绒的脸。仔细一瞧原来是三克低着头,双手扶住门框,欲进又不进来。
见此情景,书记不觉一愣,他忙站起来招呼道:“老刘快进来呀!”杨书记是一个没有架子的人,他很随和,对人也热情和蔼。见三克拖着步子进来,忙拉过一把椅子说:“快坐快坐。”又把一支烟递了过去,然而三克没有坐下,也不接烟,却低着头象根木桩子那样站着,满眶的泪水就如断线的珍珠往下直落。他抽抽噎噎地说:“杨书记,我,我,我唉!”他没有说完却使劲朝自己的脸上煽了一巴掌,又痛苦地摇了摇头:“我,我对不起党,辜负了党对我多年的教育、培养!”
“出啥事儿了,嗯?”书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急,有事儿就跟我说嘛!”
听书记这么一说,他反而更加伤心,居然呜呜啦啦地恸哭起来。
“快别哭了,一个老职工,又都是胡子一大把的人了,让人见了笑话。”书记让他坐下来耐心地问道:“到底发生了啥事?你现在慢慢跟我说说。”
三克擤了一把鼻涕,又擦了一回眼泪说:“书记,我,我犯错误了。”
“到底啥错误呢?”
“唉,一个不小的错误,我,我违犯了国家的政策,破坏了国家的物资管理制度。”说到此他又给自己一个耳光,脚一跺真是后悔莫及了。“这,这都怪我平时学习不够,觉悟不高哇!都怪我这死老瓜骨不开壳。”接着又是一阵嚎啕,但还是不把真实的事直接了当地说出来。
“这是为啥呢?”书记急着说:“有事儿就敞开说嘛,干嘛还捏着让我猜。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党的政策吗?”
“相信,相信。”三克忙说:“不相信就不来找书记您了。”
“那就好嘛!”书记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然后坐下来准备倾听,谁知道在这时书记的家用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杨书记忙站起身说:“你等等我接一下电话就来。”
“嗯嗯!”三克欠起身子点头答应着。他意识到这个电话可能与他有关,所以书记一走他也站起来,竖着耳朵在门背后偷偷地听着。
“我看那一车东西就地解决不要上报了。”啊,是老电业的声音:“下不为例不行吗?要不让老刘写个检查,来个洗手洗澡算了。”那声调是那样的高吭、急促而又带着肯定,好象不容对方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就武断地把电话“叭”地一声挂上了。书记正要转身那电话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方林打来的,同样说的是那一车东西,他告诉书记,有人把那件事捅到局里去了。三克一听吓得脸都变了颜色,脑子“嗡”地一响,下面说的什么他一点也没有听着。当书记接完电话回来,他突然身子一矮“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板上,接着又伸出一双粗长的手抱住了书记的大腿,这一次到是假戏真做了。他苦苦地哀求着:“杨书记,我家老婆孩子一大堆,您要救救我呀,嗯嗯嗯嗬嗬嗬,再说我也是黄连水里泡大的杏子核――苦人儿啦。我的祖宗三代要饭,受过地主的剥削,受过资本家的压迫,对党对社会主义对人民可有深厚的阶级感情啊!”说着他那窝瓜脑袋象鸡啄米似的磕着。
四
别看是一车材料,可是一闹到局里事情就大了。在一些人的眼睛里到不是一车了不起的值钱货,主要的这是一根藤,就怕顺藤摸瓜,一刨根问底就会联系起一大嘟噜的麻烦事来。上面会因此提出疑问:“难道就这一车东西吗?”这样一来一车东西到象投入水中的一颗顽石,一石击起千层浪。除了三克吃不住劲,就是二曹操两口子也坐不住了。特别曹超仁,从地下爬起来这才有几天的红火和耀武扬威的日子,党入了,官又当上了,但一想起自己过去挨整,反过来他又整别人的那些场面他害怕了。四清运动虽然告一段落,但并没有正式结束,刚刚整过别人的他,难道又要趴下来挨别人的整不成。哪哓得偏偏又在这个时候,部里下来检查工作的小组,发现老电业打过保票的“十一”发电的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多月,锅炉还不够安装条件,如果这样下去就是来年“十一”也玄了。为此部里要抓典型进行通报,这一下又波及到了老电业,使他也发慌了。记得三季度初局长来工地,看到工程进度缓慢就清楚地说:“根据现场情况,我看你们力量有些紧张,今年能不能发电呢,可不能打肿脸板儿充胖子,要实事求是,如果不能完成,就拿出一部分材料设备的资金去支援能在当年投产的工程。现在嘛,不能再象前几年那样争投资、争物质、争取以后不问使用是否合理,效果好坏,创造价值多少的坏习惯、坏作风。要最大限度地发挥效益。”局长说到这儿,沉吟半响,好象在给对方留出考虑的余地。当时坐在老电业旁边的二曹操一听这话忙给他使了一个脸色,还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老电业才会意地站起来,用手拍着胸脯说:“请局长放心,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保证”十一“发电!”
“现在可不是砸锅卖铁的时候了啊。”局长又提醒地说:“要有物质、人力和技术三股力量作后盾,所以你先不要表态,最好和大家商量商量,根据现场情况统一思想和认识后再报上来。”就这样,为了应付上面,老电业找了二曹操、文志华几个人一捏咕就主观地编了一个更跃进的计划报到局里去了。接着建设银行拨款,供应部门拨料,真是闹得热火朝天。哪晓得这是一个龙头蛇尾的计划,到头来落空了,不但影响了全局基建投资完成量,也影响了部里发电指标,难怪部里认真了。老电业慌慌张张地给局里挂了好几次长途,请局里帮助说情、疏通。可局长毫不留情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结症:“这是由于当官年久,习惯于主观意断,这样下去不但破坏了党的民主作风,而且有碍于社会主义建设发展。这是假、大、空还没有肃清的原因。因此部里通报难道还不明白吗?嗯?”这对他说来是一个严厉的批评。过去他熊人,觉得人的正确思想应该与处的职位高低成正比,遇事只要往这经验公式一带就成了。所以处理问题,发表意见,从来就是理直气壮,自己认为行了就行了。想不到今天这个公式出了问题,反而被别人熊了。要真是在全国一通报,他的老脸又往哪儿搁呢?说不定这个工地主任的交椅也坐不成了。为了维护自己的前途和尊严,他必须要找一条可靠的渠道化险为夷。找谁呢?找曹超仁,不行,不行,想当初,要不是他给自己出歪点子,还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除了他,又去找谁呢?想来想去最后又落到了方林的身上。他知道对方和局长的关系密切,而且事业心责任感和荣誉心都很强,胳膊肘决不会朝外拐,一定会向着本单位把事情办得服服贴贴的。一想到这儿,他高兴地马上朝工地走去。刚走出办公室的门口,只见一个大汉慌慌张张地跑来,还未等他看清楚,只听的咕咚一声来人突然矮了半截。他一低头原来是刘三克双膝脆在他的面前,那窝瓜似的头象捣蒜地磕起来。
“求老主任给我做主啊!”
老电业被这突然出现的举动弄懵了。“三克快起来!”老电业弯下身子责备地问道:“你这是在干啥,嗯?”
三克哭丧着脸:“还不是为了那一车倒霉的东西。”
老电业把手一甩说:“我不是已经说了洗手洗澡下不为例嘛。”他看了三克一眼:“快起来吧,回去写个检查到会上念念就得了。”
三克没有起来,而且痛哭失声地说:“不行啦,是谁已经把这事捅到局里去了。主任,你是知道的,虽然那车东西没有手续,可我也是为了工作哇,谁知道出了漏子呢。人有失错,马有漏蹄呀。这些年跟随主任您风风雨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呜呜呜呜,您说,我该咋办呢?”
“唉!”老电业跺了一脚,在心里说:“这才是芝麻掉在针眼里,什么样的巧事儿都让我赶上了,一桩事还未了结,另一桩事又出来了。”他强忍着自己的烦恼把三克拉起来说:“不要急,让我慢慢想想办法看,打跪磕头干吗?共产党不兴这个,让人见了笑掉大牙。”
三克爬起来低头垂手地站着,老电业又说:“你有事儿,我也有难处,地位不同,各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难啦!”他摇着头又望着远处,一时之间只觉得身陷漫无边际的茫茫大海,此时此刻要是有一只救生艇靠住他就好了,或者一双有力的手拉他一把也成,但现实又找不到一个解决困境的绝妙办法来。天际间是云,云底下是黄乎乎的一片,只有远处影影绰绰有一个小红点,好象是火在燃烧,又似乎是旗帜在飘扬,接着一阵阵金属的敲打声不断地传来。老电业转过身对三克说:“老刘,那不是工地锅炉房顶吗?”
“嗯!”
“老杨和方林一定在那里,走,找他们去。”
“哎,哎。”三克顺从地答应着跟在老电业的后面走了。
五
天上的云飘散了,远山的雾逃遁了,刚才还是阴气沉沉空间转眼之间出现了一个难得的晴天。老电业和三克两人一前一后,各人带着各自的心思默默地走着,突然一阵口笛声横空掠了过来,老电业一抬头老远就看清了锅炉刚架顶端那面迎风飘扬的红旗。多年的电建工地生涯,他知道这意味着锅炉的心脏――大汽包要开始吊装了。一年多来就是这个长鼓隆冬的大家伙,使他愁上加愁,前几天方林跟他谈到准备吊大汽包的事,他还瞪着眼问道:“怎么,汽包可以吊了,是真的么?”大概是条件反射的结果,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一时之间把刚才的烦恼都忘了,随着步子也加快起来。越走越近,那高大的厂房,那雄伟的锅炉钢架也越来越清晰,在太阳的照射下泛出白恍恍的光。只见钢架下面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他们一个个都昂首引脖兴奋地朝上眺望着。老电业一高兴,就快步地挤进了人群,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在两边巨大的钢筋混凝土框架的半身腰上,立着两根小水桶粗细又二十多米长短的无缝钢管吊杆,那上面的漆绿油油的,在它的头上插了一面小三角红绸旗帜,被风一吹,就如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在那吊杆的根部又伸出一根同色同粗的钢管,在口笛声中正在轻舒猿臂上下左右地挥动着。左边吊杆根处站着方林,右边吊杆根处站着张启忠和陶纪明,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观察吊杆的性能。再顺着吊杆滑轮上的钢丝绳往下看去,几道黑黝黝的粗钢丝绳把那庞大笨粗的锅炉汽包紧紧地捆着,他再仔细一瞧,扬春和与徐殿和也都站在汽包跟前。老电业又感到一阵轻松,差一点忘形地高呼起来。为了这个汽包他可绞尽脑汁,那杂乱、纷繁、疲乏象影子似的跟着他,二曹操也进言献计,结果不但损失了两口把猪,两桶香油……而且还罚了款,最后把事情办砸了锅,反而还要写检查、承认错误,虽然不是摔跟头,也是在前进的路上打了一闪。想不到一个来月没有上现场,吊装这一大堆难题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这使他暗暗地佩服起方林来。于是他本能地朝方林挥挥手,又高声地说道:“小方你解决了大问题呀,我不但向你祝贺,还要为你向局里请功呢。”
方林站在高高的吊杆下用手卷了一个嗽叭筒放在嘴边,朝老电业回答道:“王主任,我可没有这两下子呀!”他指着身边的张文彬:“是张工程师解决的,你就给他请一功吧!”
听方林这么一说才发现张文彬正在吊杆根处又是量尺寸,又是做记录。这时他脑子一闪,第一次感到了技术人员的作用,想起往事,心里强烈地一震,觉得过去对他严肃冷漠太多,温情关怀太少了。他似乎感到有人在偷偷地瞅他,而且不少人在窃窃私语,虽然没有听到说些什么,但从那些诡密的神情中可以猜得出是在对他进行评论。是嘲讽是指责?这使他陷入了沉沉的思索之中。觉得自己对技术人员,特别是张文彬和郭云的态度不但偏激、过分,甚至也太粗暴了。想到这儿他感到十分内疚,直到一阵尖厉的口笛声响起来,才把他从懊悔的情绪中唤醒过来。他一抬头,只见张启忠站在高处手执红绿旗正在上下招展,那两根吊杆的滑轮随着旗帜也开始转动,下面那个大汽包也速速地上升了。一米,两米,当两根吊杆抬着那庞然大物升到设计高度就位时,人们一片欢腾,爆竹般的掌声响了起来。老电业也跟着拍巴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汽包。
吊装一完,上面的人走了下来,下面的人涌了过去把文彬、方林和张启忠他们围了起来。老电业也挤进人群,和参加吊装的人员握手,鼓励,第一次对张文彬丢过去一丝和善友好的笑意,然后把杨春和与方林找到一起把来意说了出来,杨春和一听乐哈哈地笑了: “老王,我看就不必向上请求了,没有按时完成国家计划应该受到上级的批评,咱们吃一堑长一智,今后还是应该发扬实事求是的作风,言必行,行必果去弥补过去那种言过其实的过错吧!”他把脸转向方林:“老方你说呢?”
“就这样吧,我同意书记的见解。”方林点着头又把脸转向老电业:“上午局里来电话说把咱们的计划进行了重新调整,工期延长五个月,我想发电机如果提前发来那我们就有把握提前,这就将功补过了。”
“对,我同意你的意见。”杨春和也把脸转向老电业:“老王,你说呢?”
“我还有啥说的?”老电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说完他看到旁边站着的刘三克才想起他的事来。他把三克招呼过来推到杨、方二人面前说:“书记主任都在这儿,还是你自己好好说说吧!”
三克哭丧着脸又要下脆,被杨春和阻止了:“老刘,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既然事情出来了,那就等弄清楚了再说吧!”
第三十四章 岁寒见后凋
一
桃花点点的阳春三月在北国来说,虽然是黄金般的施工季节,可是今年反常,还没有看到远天的闪电,听到积云中的沉雷,就三天两头下着齐刷刷的春雨。北方人没有雨季施工的习惯,眼睁睁地看着雨下啊,落啊,没有一点儿办法干着急,到把大好的时光白白地耽误了。使得一台每小时产生二百二十吨蒸汽的高温高压锅炉,只是现场吊装就耗了一百二十多天。等到砌完炉本体,外部还没有最后粉饰刷漆就已经进入了浩热的七月,雨也更大更勤了。时间已显得有些刻不容缓,对整个工地来说,都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特别是工地一把手老电业,由于重任在身就显得更强烈了。他有些坐卧不安,着急地搬着自己的指头算去算来,越算心越烦恼,越算脑子也越糊涂。奇怪的是,这个在位多年的工地首脑竟找不到一个巧妙的办法把流失的时间拉回来,相反疑虑到更多了。如果汽轮发电机又安装他妈的四个来月,再在七十二小时试运中出个问题儿,那第二次经过调整的进度计划不就又泡汤了么。这怎么再向上级交待呢。他倒背着双手,佝偻着欣长的腰板,低头锁眉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想啊,想啊,总想找个“词儿”,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客观原因,去应付上面的询问、追查。可是找个什么词儿好呢?主观、客观、现实、虚假,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就如一些闪灼的光点在他脑海中跳去跳来,但最后还是完全隐退消失了,反而弄得他头晕脑胀、黯然神伤。唉,人老了,心眼儿也跟不上了。他停步翘首,只见窗外天低云矮,满天沉云就如一块满水欲滴的灰黑色的布使得天光灰暗昏黑。眼看那灰云越沉越低,压着烟囱里的浓密烟尘象条乌龙在电厂上空挣扎、翻滚、回旋。再瞧瞧楼前那两排高大葱郁的大叶杨和低矮浓密的中国槐纹丝不动,一点风尘也没有啊。他揉了揉发闷的胸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浓茶,又拿着大蒲扇摇了几下,长长地唷了口气,唉,怪不得这样闷气,原来又要下雨了,一提到雨,他想起了那场洪水,要真是那样到也可以冲掉身上的一些压力,天灾难抗嘛。可是如果天不从人愿又拿什么去搪塞呢。这些年来在对待形势、潮流、任务和指标方面二曹操不但出了很多鬼点子,也搞了不少偷梁换柱的方法,而且他自己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下级对上级,单位对国家,有时候好象都在耍心眼儿,想尽办法欺骗,对电力建设来说,象什么简易发电,什么低负荷运行,什么大型设备把底盘搁上就报完成量等等,如此形形色色的虚假方法,他也不少让二曹操应用过啊。对于投资省,见效快,收益大这些经济原则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现在虽然上面在努力地纠正,但习惯势力不好改呀。你看老电业不是不甘心地又在想高招么。他走到办公室桌前坐下来,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工程进度计划翻看,琢磨着。当他发现发电机的交货日期,就如一个失足落水者发现了一根稻草,一片落叶,一个新的想法又来了:如果能让厂家推迟一段交货日期,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间接的帮助,工期就可顺延嘛。哪晓得这个想法刚露头,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电话是二曹操打来的,原来事与愿违,他告诉老电业发电机组已经提前到货,而且马上要从南货场发来,让工地赶快组织人力接车。“
“啊,好快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他“叭”地一下放下电话,带着一种矛盾的心情就朝三股专用铁路线跑去了。
天气慢慢地回升,云兜着雨朝东边跑去了,随着天顶上放出了光彩。当他来到铁路线两边,那里已经站了不少的人。杨春和、方林和二曹操也都在那儿翘首西望。当满载发电设备的元宝车驶入装卸平台时,人们就高兴地涌了上去,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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