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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真髓传-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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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斥侯听着震天价响的战鼓感叹道。自从长安陷落以来,最近一连串的败仗早把西北军原有的锐气和战斗意志都消磨了个精光,此时劳累了一整天,人人都没了章法。再加上众所周知中牟城中已没多少守军,所以没多少人把攻城当回事。士兵们队列不整地挤在城下三里箭矢难及的空地上,向城上的灯火和人影指指点点,大声议论叫嚷,与其说是在打仗,不如说是在看戏。

“累死拼死都是一个样儿,完球,上面就是这个算盘。”龙步在一旁淡淡道,说到“上面”二字,伸手指了指天。那兵也不知他这手势到底是指那些发号施令的将军,还是在指永远沉默的苍穹,于是嘟囔了一句,转过头去继续观望。

“知足吧,好在咱还没编入第一波呐。”另一名士兵听到他们的交谈,插嘴道,“你们看,跟着杨疯狗的弟兄们,刚挖了壕沟就要抬着云梯去攻城,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呢。”

“可不是!杨疯狗那是把人往死里操。他妈的,挖一上午沟,膀子还不都酸了,还要拿刀剑去爬云梯拼杀,那还能有活路?”言者不胜唏嘘,显然对杨定统辖之兵的命运颇不看好。

加入讨论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之中,一兵策马挤到龙步身边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成,你老哥一语成真,杨定那疯狗当真去攻城啦。大伙儿就盼着他怎么死呢!”

龙步转头一看,认得此人也是清晨一同大骂过杨定的,当下苦笑道:“能咒死那厮就好了,你回头看看,那疯狗带着四百多人的督战队远远在后面压阵,冲锋陷阵哪儿轮得到他?”

众人回头看去,找到那熟悉的身影又纷纷骂了起来。忽听又有一人大叫道:“你们看,你们看,城头上那个顶盔贯甲的敌将,莫不是打死了张镇东叔侄的真髓?”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老军主张济和少主张绣的大名了,龙步心里微微一震,连忙顺着那人的目光望去。只见城头灯火通明之中,一名威风凛凛的将军外罩猩红大氅,正提着一柄巨大的戟缓步在城头巡视,一面走一面向下达着各种指令。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那不容反驳的坚决和城上兵将恭敬的态度……

那人一定就是真髓罢?

正在他发怔的功夫,耳中已被巨大的号角声灌满,第一波攻城的部队一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一面向冲去。

在顶过一阵雨射之后,四千多名西北兵成功地扑到城下。他们军纪散乱,士气败坏,早已没有了当年董卓手下那支令关东联军闻风丧胆的精锐之师的影子,可是长年累月在沙场中磨炼出的纯熟技巧和战场直觉,使绝大部分人轻而易举就躲过了箭雨的袭击,几乎是毫发无伤地来到城下各就各就位。

趁着城上之兵难以冒头出来垂直向下射箭,他们高举盾牌,飞快而有条理地竖起众多的云梯,开始向上攀登;另有二三十人推着以大木桩简陋钉成的冲车,也在顶着数层厚牛皮的庇护下来到了城门下,巨大的撞击声把号角和军鼓都压过了。

城上的守军一阵慌乱,似乎还有不少人摔到在地。

“城要破了。”在周围众人的一片大笑和欢呼声中,龙步喃喃道。

作为一名斥侯,最关键的就是要具备准确的敌情判断能力。在刚才短短的一瞬间,他已看出中牟守军似乎还从未有过坚守城池作战的经验。遇到这种情况,守军应该立即放下滚木和落石,同时用拒杆将云梯撑倒,稍有迟疑,容攻城军登上城墙,那便大势已去——十几名西北军的先登已经快手快脚地上去了!

没什么热闹瞧的了。城墙是城池重要的防御工事,也是守军赖以御敌的心理屏障。如今才遭受一击就迅猛地被突破,这对守军的斗志是极大的打击,素质稍差的部队十有八九就直接崩溃了。

龙步松了一口气,感谢上苍,看样子自己这回是轮不上玩儿命的机会了,环顾四周,不少人都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快看!”周围士兵突如其来的惊叫,促使龙步抬头张望。

只见两名先登拖着鲜血的尾巴,正手舞足蹈地从城头坠下。接下来是第三个、第四个……没几下功夫,刚上去的西北军士兵统统变成了尸体,被丢下城墙。

龙步睁大了眼睛,感到有点惊奇:攻城的先锋最最关键不过,所以担任此职的,要么是军中武艺出众、视死如归之勇士;要么就是犯了军法,欲借此戴罪立功的死囚。城上之敌明明被突袭得手,军心大乱,竟然反将这些死士切瓜砍菜一般斩除,还真是让人想不到。

“喂喂,你们看,是那个手持大斧的将官!”一人指向城头。

此时一名士兵正好跳上城头,还没站稳,血光迸溅之中,人头飞上了半空,无头的尸身被人一脚踹得向后倒,将云梯上跟在后面的几名士兵都带了下去。龙步眼尖,看到一名彪形大汉在垛子墙后探了探头,随即缩了回去。

“啊?那不是徐晃徐将军么,他不是在两河滩战死了,怎会跑到敌人的城头去了?”

众人正大惑不解,形势已发生了逆转。

这一瞬间的喘息,已足够让守军从一时的慌乱中镇定下来,开始了反击。

二十多具云梯被长长的拒杆一具一具连人撑翻。上百名士兵落下来,有的摔在地上,一时爬不起身;有的砸在别人身上,几人撞在了一起;还有的正落在别人的兵刃上,大腿被捅了个窟窿,坐在地上惨号不已。

此时,滚烫的油自城头浇下,接着落下来的是点燃的火把和干草,城下顿时变成一片火海。一些身手敏捷的士兵连滚带爬地躲开,但还有不少人都被裹在里面,惨叫之声不绝于耳。二百多尚存余力的士兵冲出火海,全身着火,挣扎着往回逃,他们中的有些人因此被城头弓箭射倒,有些人跑到一半就力竭倒地,任火焰将全身包裹;还有些伤得不重,先脱了沾了油的甲胄战袍,滚倒在地扑灭了火苗,灰头土脸地跑回来。

对准城门处厚牛皮下的冲车,守军倒下了大锅大锅融化的锡汁还是铅汁。顶上的牛皮有数层之厚又浸了水,本不可能被烫穿。但掉到地面的液体溅起来,正粘到一人的腿脚上,那人站立不稳,惨嗥着摔倒,又撞到其他的士兵,使严密的盾防御登时露出了好几条缝隙——闪亮的液体淋下来,那二十几人无不体糜肉烂,倒在地上辗转呼号,最后一动不动。

城头一片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此时攻城器械尽毁,剩下的数千名西北军士兵又难以靠近城下,箭矢和石块雨点般落在他们的头上——原先由于攻城军冲得太快而难以瞄准,可现在却大大地不同。前进无路也没有听到鸣金的攻城兵们进退两难,变成了一个个活靶子——守军里大约有不少优良的射手,他们三五人一组,隐蔽在城头涌涌士兵当中,就着火光,专挑什长、都伯等下级小将官放箭狙杀。几人同时下手,但凡箭矢离弦,目标必定溅血倒地。

攻城军被打散了建制,这些下级将官的阵亡,使士兵们没有了指挥。无所适从、心慌意乱的他们开始掉头逃亡,开始是一个两个,然后越来越多,最后数千人全都变成散乱的队伍败退下来。

“胆敢临阵退缩,杀无赦!”

杨定的怒吼忽然在耳畔响起,龙步转过头,刚巧看到人高马大的他率领督战队从旁边掠过。

那条疯狗不无得意地杀入退下来的败兵当中,大吼着挥舞环首刀乱砍,督战队的数百名皂衣兵紧跟其后。跑回来的最前面数十名士兵,没能死于敌人的飞箭滚油,反而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龙步捏紧了拳头:没有了云梯,冲车也毁了,让那些弟兄继续滞留在城下,那不是白白送死吗?

看到残兵被杨定重新驱赶着回到城下,去承受守军的箭矢、石块和滚油,他无力地垂下肩膀。环顾四周,发现旁边所有观战的士兵都沉默了下来:不是明天就是后天,这种命运迟早都要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头上。

号角急吹,第二波攻城部队已如蚂蚁一般蜂拥而上。

城下的火焰渐渐熄了,还有零零星星的几处火苗在微弱地跳动,就像是鬼火一般,一簇一簇地照亮了它们附近的将士们那一张张死亡的面孔和残肢断臂,折毁的环首刀和长矛反射着微光,灰黄的城墙因为烟熏火烤和溅血搏杀而斑斑驳驳。随着火苗逐个儿熄灭,于是这一切都隐入黑影里。

城头的守军也开始熄灭油灯和火把。

龙步透了一口气,他揉了揉满是红筋的眼睛,活动了一下脖颈,肩膀由于仰头太久而微微有些发僵。透过眼前的黑暗,仿佛还能看到城垣巨大的轮廓,以及城上城下落叶般铺满一地的尸体。

由于攻城军的退却,战场陷入了短暂的宁静。四周的喧嚣之声几乎都听不到了。观战的士兵渐渐散去,不少人都已回营休息——下午或者明天后天就轮到自己去爬城躲飞箭挡油锅,哪儿还有那么多精力熬夜看人家怎么拼命?

到现在为止,激烈的攻防战进行了好几个时辰,尽管己方一直保持了犀利的攻势,但守军的应对越来越熟练。这几个多时辰以来,进攻一波一波又一波地被粉碎。城上城下死伤狼藉,同袍们几番登城却遭守军拼死反击,始终没能踏牢片刻。经过三十多次的重复进攻,攻城兵无论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疲惫不堪。在最后这一个时辰里的六次攻势里却连一人次登城都没出现,直接在城下就被打退了。

“没戏了。”旁边一人叹道,“他妈的,杨疯狗真是个混蛋,明明大伙儿都打不动了,这狗杀才还要让人往上堆着冲,那不是存心让大伙儿去送死么?就这一晚,估计少说也死了六千多名弟兄,全是他造的孽!”

龙步不语。那不光是杨疯狗,归根结底是郭将军。守兵固然顽强,不过今晚在对付最后的几次攻势时,他们已经很少向下倒油或铅汁,箭矢也少了很多——那群天杀的混蛋,他们这么干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用我们的脑袋,去消耗城上的油料和矢石!

后方再度响起了集结的战鼓,回营的士兵连睡个囫囵觉的工夫都没有,将军们又要点兵出战了。

※※※

向中牟发起进攻的第四天。整天没日没夜地交战,姑且不论死在攻城中的同袍,光是被督战队处死的就已经超过了两千人。

大约是运气的缘故,龙步所在的部伍一直没有被投入攻城战,只有看着无数的同袍被驱赶着奔赴战场,然后看着他们被抬回来或是走回来。可今天不同,他终于接到被编入攻城队的命令。

时近黎明,外面一团漆黑。

龙步仔细扎好绑腿,系牢草鞋的带子,然后站起来将铠甲披在身上,慢慢地系紧每一处绳扣——每到战前,他都会依靠这些动作来平复心中的紧张和肌肉的僵硬,这个习惯已伴随了自己整整六年。

六年了……自从十几岁时被路过的军队抓了壮丁,从此成为张济的部曲。这六年来,跟随着主将河内败王匡、洛阳战孙坚、长安灭王允、潼关抗真髓……大仗小仗打过无数,原先那个瘦弱的孩童已经变成了二十多岁的青年。

龙步用手指试了试刀口的锋利程度:战斗中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让自己丧命,武器和铠甲随时都要处在最佳状态。可是他心里清楚得很,尽管武器再怎么锋利,铠甲再怎么坚固,训练再怎么充分,武艺再怎么高强,直觉再怎么灵敏……只要你不断地到战场去厮杀,那么就总有被杀死的一天。

自己已经这样活过了六年,又还能继续活多少年?

他缓缓将刀锋搁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突然,战鼓催命一般在四周急促响起。

龙步全身一震,他放下刀,额头已满是冷汗。

他整了整头盔,走出营帐,经过马厩的时候专门去抚摸了一下战马。他夹杂在大股士兵中间,来到距中牟四里处的焦土上,随着将官们的打骂呵斥开始列阵。龙步看到周围每个人的脸上都很平静,又好像都很不平静——他们都在默默向上苍祈祷,愿自己能从接下来的血与火中平安归来。

原先自己每次上战场之间也都要这样做的,可是最近一年来已经连想都不去想。

活下来又有什么好处?日复一日,在营中遭受军官打骂,跟人拼命厮杀,到头来得到的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日两餐……这样没有任何希望的日子,自己已经过了六年,还打算再过多少年?

战死或许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抬头向前面的中牟城看去,却发现蓝黑色的天空泛起一片乳白。太阳就要出来了。随着白色的渐渐扩大,黑暗则在逐渐减退。浅蓝色透亮的天,铺满天空的厚云,一望无垠的大平原以及眼前城池的巨大轮廓,都慢慢清晰可见。突然,一轮金红色的霞光猛然跳出城垣,仿佛将低低的云层都点燃了,火一般漫天地烧,城池的边缘被勾勒了一道金边。太阳越升越高,多姿多彩的光辉向下延伸,照亮了大地的一半。

很难想象此时的自己,还能惊异于景色的美丽。

龙步忽然有了一种奇特的明悟。他面对朝阳闭上眼睛,努力把这绚丽的景象永远镌刻在脑海里。

这或许是自己看到的最后一次日出了。

※※※

“这么说,城垣上的守军已经都拼光了?”杨定轻抚脸上的伤疤,狞笑浮现在那张被割得零七八碎的脸上,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凶残。

“是,是!小人,小人亲眼所见!若不是小人为了回来向校尉报告军情,小人一定,一定力战不屈!”那兵见典兵校尉屈尊垂询,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痛哭流涕地回答。他随着前一轮被粉碎的攻城队败退下来,被督战队捉了个正着。由于距离下次攻城还早,时间充裕的杨定并不急于将他处死,而是对他反复上刑折磨,将之打得皮开肉绽,全身上下找不到一寸好皮。

“那你说,现在城头上都是些什么人?”远远看向城头,杀伐之声顺风传来,惨叫和刀剑入肉之声听来是那么悦耳。

“是,是老百姓。都是些附近的农民……他们,他们都穿着士兵的铠甲,拿着木棍和一些刀剑……可一看就知道,他们没拿过兵器,也,也不会使刀矛……他们……”

不等那兵说完,杨定仰天狂笑,周围众亲兵忙不迭一同哈哈大笑。

“老百姓?他妈的一群贱民,还打算抵抗我大军,哈哈哈!”杨定擦试着笑出的眼泪,回顾左右,“正好让老子开开心!等老子杀进去,管他多少贱民全都是一个死!”一面笑,一面轻轻活动着手腕,先做了一个掏鸟窝的动作,然后把两只手互相捏得喀喇喀喇作响:他把臆想中那几只掏出来的雏鸟连肉带骨捏得粉碎,攥成了一团血糊糊的玩意儿。

“传令下去,迄今为止所有没参与攻城的士兵全部编入攻城队,半个时辰后开始进攻!”杨定拔出长刀,闪闪寒光正映在他的眼睛里,“至于你,这回临阵逃脱,本该被老子一刀砍下脑袋。不过老子今天心情好,滚蛋罢!别他妈再让老子看见你!”

那兵在胆战心惊之余感激涕零,连连磕头,然后转身步履蹒跚地走开。杨定眼皮也不动一下,大手一挥,环首刀风车一般飞了出去,从那兵的后脑扎进去,刀尖自嘴巴里穿出一尺多长。

等一名亲兵跑过去将刀拔出擦拭干净,双手呈上来。

杨定对自己的眼力和手劲颇感满意,收刀入鞘道:“对了,你,赶紧去通报郭将军,我将亲……亲冒矢石,统军登城。为了郭将军的大业,杨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么文绉绉的句子自然不是他这老粗丘八能编得出来的,但跟随郭汜在朝廷里,各地呈来的战报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对自己这回竟然能学以致用,他也感到满意之极。

他将丑陋的脑袋转向那兵的尸体,嗤之以鼻:“城里只剩下贱民还要逃,真他妈的有出息,以为老子会留着你个窝囊废浪费军粮么?”脑子里又浮现出当年率兵包围社戏时的情景,男女老幼的百姓四处奔跑,自己策马冲入人群,就像虎入羊群一般,刀劈矛挑,人头乱滚,鲜血四溅,杀得好不痛快。

“等打破了城,老子作主,给大伙儿放上三日假!想怎么杀,就怎么杀;想怎么抢,就怎么抢!”

※※※

太阳升得高了一些,金光更加强烈了。

战鼓如沉闷的雷声一般隆隆地滚过大地,中牟城下四里见方的庞大方阵开始摇动,乍看上去,仿佛整个儿平原都晃动起来!

喊杀声惊天动地,西北军士兵潮水一般向中牟卷过去。

总攻开始。

龙步高举着盾牌,随着众人向城下冲去。尽管他经常想到自尽或者战死,但每回当已经踏上战场,就会迅速变成一个尽职的战士。所有一切动作,通过刻苦的训练,已经变成了他自然反应的一部分。

城上还在放箭,但前些天相比出奇地少,虽然射倒几人,但对于潮水一般汹涌而至的攻城军,无异于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

嘎吱嘎吱的绞盘声在阵后刺耳地响,伴随巨大的呼啸,一块块巨石腾空而起。它们有的飞到了城里,有的则准确地砸在城墙上,破碎的人体和裂成泥石的城墙残片漫天飞舞。

在前些天杨定攻势如火如荼的同时,一支数千人组成的工程队由李乐李校尉监督,一直日夜不停地砍伐树木赶制重型攻城器具。到了昨天晚上,第一批总共八架投石机刚刚完工,今天就排上了用场。在如此强有力的投石打击下,不到片刻,西面的角楼和城门楼已经全部中石坍塌,城头尘土飞扬,一片狼藉,惨呼之声不绝于耳。

眼角余光可以看到,一群士兵们簇拥着巨大的攻城槌抵达城门下,沉重地撞向城门。每一下撞击,都掀起好像能连城墙一齐撞倒似的震动。六辆云车和上百架云梯被推到城墙下,瞬间就搭建起无数通向城头的道路。反观城上的反应却及其迟钝,任何阻击的应变手段都没能施展出来:前些天填命式的血战产生了作用,城头既没有了可以淋下来的火把和滚油,也没有了箭和石块。

云车的木板斜斜地依靠在城墙上,搭建成的斜道足有二百多步长。

龙步越过其他人,跳上云车一口气冲上了城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顺利登城。环顾四周,只见到处都是投石打碎了夯土城墙而腾起的烟雾,地面上磕磕绊绊全是碎石、木料和横七竖八的尸体,不少沾血的手和脚从倒塌门楼的横梁下伸出来,却就是没有找到活着的敌兵。

仿佛在回应他的视线似的,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从烟尘里钻了出来,看到上城的西北军士兵就呐喊着迎过来。他们没有披甲,一个个手持木枪,刚与与登城的同袍们短兵相接,就纷纷被斩杀在地。其中一人大叫着挥舞木枪向龙步疾冲,龙步看他章法全无,随手横过盾牌一撞,顿时将那人打得向后飞去,撞到了跟在他身后冲上来的另外两人。

没有铠甲,没有武器,这些人甚至根本就没经过士兵的基本操练……他们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龙步确定了这一点,有一种怜悯的感觉,自己当初被抓壮丁的时候,应该也和他们一样罢?

但这怜悯一闪而过,旁边一人从侧面一枪向他刺来。龙步轻而易举地避开锋芒,毫不犹豫将刀送入那人瘦骨嶙峋的胸膛。

他呐喊着又接连斩倒了两人,将面前的几名百姓驱散。忽然脚下一阵剧烈震动,不由一跤坐倒。一枚车轮大小的巨石从城下掷上来,正砸中旁边的几个同袍,从刚才还在欢呼雀跃的他们身上碾过,拖着红色的尾巴落到城里去了。

没等他站起身,从后面的云车上猛地刮来一阵劲风,一大片黑影从上面飞过去。龙步赶忙就地伏倒蜷起身子,随即就看见一匹巨大的黑色战马落在了前面,马蹄距离自己的脑袋仅有四尺。他认出马背上的骑士正是典兵校尉杨定。

杨定上得城来,双脚一磕马腹,战马向前冲去,撞入涌来的百姓当中,不少人被一下拱倒在地,战马继续前进,重重踏在他们的身上。他探低了身子,刀锋轻轻松松刺入右首一个老头的侧颈。顺势将刀横着一割,那老人从侧颈到喉结登时被割开一个大口子。

被血喷了一头一脸,杨定在马鞍上坐直了身子,伸手在脸上一胡撸。这工夫,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大约是那人的兄弟,大声哭叫着扑上来拼命。被他一刀戳在脸上,刀锋从眼睛里捅了进去。此时他身旁还剩下三人,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挨在一起呆呆地站着。被他大喝一声,纵马上前一刀横斩,三颗首级一齐滚落在地。

龙步在一旁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早知道杨定是郭汜的心腹勇将,但见识了刚才这几刀的准确和凌厉,他才明白,自己还是大大低估了这条疯狗。

忽然听到旁边破风之声甚急,只见杨定大吼一声,举盾护住全身。但下面战马忽然前腿跪倒,将他掀了下来。

杨定倒在地上,被战马压住了一条腿。他用力挣了几挣才脱出身,向旁边就地滚了一身污血,虎跳而起。也亏得此时城上的都是些不懂砍杀的百姓,即便见到这个恶魔马失前蹄,也没人敢上前去打落水狗,倒叫他逃过了一劫。

他怒吼着扫视四周,陡然盯住了一个方向。龙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边站立一人,手持弓箭,红袍黑甲,在衣衫破碎的百姓中间格外显眼。那正是头日晚上见到的城上将军。

“真髓!那人是真髓!”

杨定闻言精神一振,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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