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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浴长风-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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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万禄的家是新裱糊的屋子,真有些舍不得离开。再说,转移,往那里去呀?已经到大年跟下了。过年的时候,都是人们回家的日子,现在却要远走他乡。再说,大儿子梁凯是死是活,还没有个定信。这么匆忙走了,以后儿子想找爸爸妈妈上哪儿找去?梁万禄夫妇犹豫着,没有动。
腊月十五早晨,突然有人来通知梁万禄全家立刻走。来人是榛子镇朱印范手下的,也是地下党员,梁万禄认识。送信人说日本鬼子已经开始了空前严酷的拉大网围剿。
梁万禄知道这次围剿,但是没想到这次围剿来的这样快。梁万禄开始不想走,以为有老百姓掩护,到别的庄躲一躲,或者到山沟里躲几天就躲过去了。通知的人告诉梁万禄,这次绝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上级领导已经下了死命令,必须立刻离开。而且还说,如果不能把梁万禄一家动员走,送信人要受到严厉处分。梁万禄没有办法,只好服从决定。举家过日子,要走了,总得安排安排吧。梁万禄要求宽限三天。送信人坚决不同意,说,包围圈离西新庄已经不远了,宽限三天,围剿的敌军可能就到西新庄了。最后同意宽限一天,第二天离开西新庄。送信人告诉梁万禄,必须往南奔唐山,还交代了具体走那条路夜间通过包围圈时的信号。到唐山后,再往哪里去,那里会有人告诉的。
梁万禄同老伴商量之后,把孩子们都叫到身边,告诉孩子们,这次躲日本鬼子要走得很远很远。半路上,谁问什么,只说是到亲戚家去,其他什么也不知道。抗日的事,一个字也不能说。二珠说,若被鬼子抓住,打死也不说抗日的事。德成和来成也都跟着说,打死也不说。五个孩子,最大的是二女儿二珠才十五岁,二儿子德成十三岁,三儿子来成十岁,四儿子四岁半,最小的小五,才两周岁。小四小五还不懂这些,二珠、德成和来成似乎懂得这次躲鬼子同以前都不一样,可能是生死攸关。
梁万禄夫妇对孩子嘱咐了一遍,留恋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有些割舍不得。这次转移不知道能不能出封锁线。如果出去了,不知道要走多远,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更不知道何年何月再回这家乡。
这天天气特别冷。中午,梁万禄夫妇领着五个孩子到了山东梁万全家。他们把家里有几只鸡用篮子挎着带来了,两头猪也赶来了。还有一只看家狗也跟来了。梁万禄向哥哥嫂子说逃难的事。在山东住了一宿,弟兄、妯娌,说不尽依依惜别的话。第二天是腊月十六,清早梁万禄全家又回到庄里,收拾要带走的东西。梁万全一家也来送行。梁万禄告诉哥哥嫂子,家里凡是能拿的,过日子能用得着的东西都拿过去用吧。
为了迷惑日本鬼子,梁万禄走后的房子让维持会用。侯福生是维持会的,这个主意是他出的。他说,等日本鬼子来时,就说梁万祥一家早就逃跑了。他的房子被维持会没收使用了。这样既可以减轻日本鬼子进一步追查,又可减轻日本鬼子对乡亲们的迫害。
下午,梁万禄把所有文件和书都烧掉了。最后找出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梁万禄在法库当奉军的时候照的照片:大盖帽子、眼睛炯炯有神,目视前方;笔挺的军装、斜挎武装带,腰别手枪,英武潇洒。梁万禄看着这保存了多年的心爱的照片,往事在脑子里一一掠过。他的思绪又回到严酷的现实,狠了狠心,把照片和丰滦迁联合抗日政府发的委任状一起烧了。梁万禄在火中焚烧着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从此梁万禄一家将隐姓埋名,隐蔽他乡。等待时机,将来一定要回来。一定要把日本鬼子从家乡全部赶出去。
最后,把整理出的东西装成两条口袋和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些衣服和吃的东西,还有两个枕头。带枕头,主要是白天可以靠靠,夜晚睡觉可以枕着。三条被子放到车上,大家坐到车上围着。实际上,家里的全部“细软”家当都已经带上了。梁万禄妻子把结婚时候那一套首饰,包成一个小包也带在身上,因为这是夫妻恩爱生活开始的象征。二十八年了,这包首饰除了结婚的时候戴过一次以外,从来没有再戴过,可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她。二十三年前,第一次离开老家到东北,走的时候只带一个包袱走的,身上就带着这套首饰。这毕竟是梁万禄妻子惟一心爱物。
下午,维持会找来几个人扒炕。炕扒完,把屋子简单收拾收拾,放上一张桌子和两个凳子。让人一看,这里早已经不是住家的房子,而是维持会的办公所。
梁万禄一家走后,这房子维持会也没敢常住,怕游击队报复而是庄里的孙老六(六大爷)住了。再后来有一次日本鬼子来清剿,知道了这房子是梁万禄的房子,一把火给烧了。这是后话。
天快黑的时候,送信人又来了,告诉梁万禄,包围圈南段的敌人今夜停在下尤各庄。让他从下尤各庄庄外的路上过去。通过包围圈的时间定在清晨一点到一点半之间。为了时间准确,送信人还专门带来一块怀表,让梁万禄带上,到唐山后交义仁当铺的李掌柜就行了。通过包围圈时如果情况有变,立刻折回来,执行第二套方案,从另外一个地方通过包围圈。时间是清晨三点到三点半之间。

父母希望儿子没牺牲(2)

腊月十六晚上,是个阴天,乌云遮月。只有远处山头的云彩缝隙处才能看家几颗冷得发抖的星星。山庄隐没在昏暗的夜色中。何旺和梁福望套上驴车送梁万禄一家。何旺和梁福望都是铁杆抗日的。平时就同梁万禄一家过从甚密,这回梁万禄一家躲避围剿,生死难测。民族危亡识大节,生死关头见真情。何旺和梁福望平时不说什么,可是在同日本鬼子斗争的关键时刻毫不含糊,他们甘冒风险也要送梁万禄一家。梁万禄夫妇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梁万禄家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了,都是来送行的。邻居何先生一家也来了。何先生握着梁万禄的手说:“二兄弟,这寒冬腊月出门可不容易。你们一家要一路保重。到什么地方有个一定了,捎个信来,省得乡亲们惦念。”
梁臣也来了。他把梁万禄悄悄叫到一边,问:“老叔,你那枝心爱的匣撸是不是带上了?”梁臣知道梁万禄有一枝特别喜欢的匣撸手枪。别人几乎都不知道。
梁万禄答应一声:“嗯。”
“太危险了。敌人若是发现了,全家可就都没命了。”梁臣说。
“我知道。我左思右想,还是带上。一则,这是八路军四纵队一位领导送给我的,是珍贵纪念品,舍不得离开。再说,只要被敌人抓住,就是没有发现手枪,也可以要我们全家的命。有了它,说不定抵挡一阵还能逃几条命。就是都逃不出去,我也换他们几条命,也就够本了。”梁万禄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有些激动。
“你实在要带,可千万小心。不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拿出来。要知道,这次是让你们转移,不是让你去拼命,是要保存革命力量。你们能转移出去就是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就是胜利。”梁臣小声嘱咐说。
梁万禄摸摸别在棉袍里面的匣撸手枪,说:“你就放心吧。我们全家会安全转移出去的。”
乡亲们都小声告别,梁万全夫妇更是老泪横流。此次告别不知道何再相见,更不知道能不能逃出日本鬼子的包围圈。
庄里的孙勇把自己的良民证给了梁万禄。孙勇说:“老叔,你把这个带上,遇到有人盘查也许能用上。”孙勇比梁万禄大十岁,已经五十九的人了,可是按庄里的辈分,还得叫梁万禄为叔叔。
梁万禄说:“我把你的良民证拿走了,以后你用得着的时候不就麻烦了吗?”
“顾不了那么多了,你们能躲过眼前这一劫比啥都强,以后再说以后的吧。”
“我这一走,凶险难测。如果被日本鬼子抓住了,什么后果都可能出现。如发生不测,到那时候还把你裹进去了。我看,我还是不拿这良民证吧。”
“老叔,这是说哪里话。你们抗日出生入死,我空有一个抗日的爱国心,一把老骨头还没有为抗日出过一点力。如果真能为老叔分担一些风险,老叔呀,那就算大侄子为抗日出力了。” 老人说话有些动感情了。
抗日前,孙梁两家多辈子矛盾解不开。民族矛盾来了,两家和解了,在日本鬼子屠杀中国人的腥风血雨时代,两家人都团结一致,互相帮助。孙梁两家成了一家人了。
梁万禄紧紧握着孙勇的手:“真得谢谢你了。我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这个小纸片,我也不想要这个纸片,不想当日本人的良民。如今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可以蒙混过关。”说着,两人对视苦笑了一下。
从此,四十九岁的梁万禄立刻成了五十九岁孙勇。梁家成了孙家。梁万禄改姓了孙,一家子人都姓了孙。
梁万禄心里想着凌晨一点要赶到下尤各庄。西新庄到下尤各庄十三里路。夜间驴车走的慢,两个钟头也能到了。梁万禄掏出怀表看了看,才十点。心想,十一点出发,慢慢走,后半夜一点钟也能赶到下尤各庄。可是乡亲们在寒冷的夜里站着,心里有些不忍。平时大家早就睡觉了。于是梁万禄向大家说:“各位乡亲,都回去吧。咱们以后还会见面的。”声音不大,但是都听得见。
梁万全说:“二弟,走吧。早晚也得走。你不走,乡亲们都不会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到了什么地方,有顺便人的时候想着稍个信来。”
梁万禄看看哥哥嫂子,看看乡亲们,小声说,“大哥大嫂,乡亲们,大家多保重。我梁万禄到那里也忘不了乡亲们,忘不了咱们西新庄营。日本鬼子长不了。我梁万禄一家会回来的。再见了,乡亲们。”
梁万禄妻子抱着小五、二珠领着小四先上了车,德成和来成也跟着上了车。大家用被子围起来,盖住了身体。何旺和梁福望坐到车的前耳板子上,换着赶车,梁万禄坐到后车耳板子上。随着低低一声“驾”,两头驴拉的车悄悄上路了。人们都在看着离去的梁万禄一家,梁万禄一家也都在回头看着站在寒风中的亲人和乡亲。大家的眼泪一下子都涌了出来。
生离死别亲人泪,最是揪心断肠时。
古往今来多少梦,从此遥念两不知。
二珠边哭边小声问妈妈:“我们还能看见大爷和大娘吗,还能看家大爷家的姐姐和弟弟吗?”二珠一哭,德成、来成和小四也都跟着哭起来。只有小五不懂事,在妈妈怀里一动不动地听着看着发生的一切。梁万禄说,大家都别出声了。
夜幕很快把离别的梁万禄一家和乡亲隔开了,低低的呜咽却在静静的山沟里依稀可闻。
为了不出声音,车轱辘和驴蹄子都用破布包上了。何旺和梁福望还把两头驴喂得饱饱的,然后两头驴都戴上了箍嘴,怕驴突然叫起来,惊动敌人。
驴车悄悄往南,经过水火地,经过南沟,绕着田家湾子东头,继续往南。梁万禄的心却在翻滚。抗日三年了,死了那么多同志和乡亲,可是这日本鬼子却越来越凶,抗日的形势越来越严酷。现在连自己也不得不在大年跟下携家带口逃难他乡。以前日本鬼子多次围剿,多大的风险都过来了,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全家离开。这说明这次的危险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大。眼前最主要的问题是突破包围圈,能不能逃出这包围圈就在今夜了。一家人的性命如何也许就在今夜决定了。如果逃不出包围圈,被日本鬼子抓住了,全家也许等不到亮天就都跟随其他牺牲的同志和乡亲而去了。如果是那样,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总有一死,为抗日而死值得。再说,这三年自己和同志们一起杀死的鬼子和汉奸至少能有几十个,自己亲手除掉的汉奸就有两三个,亲手杀死的鬼子就有四个,奔城遭遇那次,一次就杀了两个鬼子。就是自己全家都死了,也够本了。说不定这次能顺利突破包围圈,若是这样,老子以后继续杀鬼子和汉奸。我就不信,我们中国人真的打不过小日本。一命对一命,死到最后,剩下的还是我们中国人,我们中国人比小日本的多得多。想到这里,梁万禄情不自禁地噗哧笑了。
何旺有时用鞭子轻轻抽一下拉前哨的驴,拍打一下驾辕驴的驴屁股,想让驴快点走。梁万禄说:“时间还早着呢,不要着急,慢点走。一点赶到下尤各庄就行。”何旺拉了一下驴缰绳,驴放慢了脚步。驴蹄子发出轻轻的啪嗒啪嗒的声音。走到杏山的时候,梁万禄掏出怀表,借着月亮透过云层昏暗的光看了看,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梁万禄轻轻同何旺说,“杏山到下尤各庄六里路,再慢点。这六里路我们要走一个钟头。我们必须在一点到一点半之间通过下尤各庄。”
“哦。”何旺答应着。
梁福望说:“何旺,你也围上被歇一会儿,我赶一会儿车。”
何旺说:“前边的路有几个小坎,你可要当心,瞅准了路,不能出声。”
梁福望说:“放心吧,这条路我走过上百遍了。”说着,梁福望走到车的左边,接过何旺手里的鞭子,坐到左边车耳板子上赶车。何旺坐到右边车耳板子上,围上了被子。车开始放慢了速度。冬天的云彩均匀地铺在天上。腊月是一年最冷的季节,凌晨是一夜最冷的时候。几个孩子在车上都冻得发抖。妈妈让孩子们紧紧靠在一起,把被子围得更严实一些,告诉大家不要出声。
下尤各庄的树和房子影影绰绰,越来越近了。梁万禄下车,在前边悄悄走着。快到下尤各庄了。梁万禄一摆手,让梁福望停车,梁福望把驴缰绳一拉,车停了下来。梁万禄告诉大家一点声也不要出。自己轻轻往前走了几步,看着眼前昏暗的下尤各庄的轮廓出神。
梁万禄抬眼看看天空,本应是皎洁的月夜,却被昏暗的乌云遮住了,整个世界变得混混沌沌,无限凄凉。
梁万禄突然想起心爱的大女儿。前边昏暗夜幕中的下尤各庄就是大女儿珠子的婆家所在的村庄。如今女儿已经去世一年半了,坟上的草一定也长的很高了。自己也已经一年半没有到下尤各庄来了。今天夜里这么冷,女儿自己在这荒郊野外的黄土下面静静的躺着,一定很冷。可是,今天爸爸妈妈来尤各庄,不是来看女儿,而是逃避日本鬼子围剿。如果女儿在阴间有灵,就让鬼子都睡得死死的,保佑全家顺利通过眼前的包围圈……

父母希望儿子没牺牲(3)

一阵冷风吹来,梁万禄打了一个激灵,立刻从幻觉中醒来。梁万禄掏出怀表,已经是一点五分了。该到联络的时候了。
按照约定,联系信号是三次闪光。闪光用烟袋锅里的微弱火亮。如果对方也有同样的闪光,等五秒后再打第二次闪光,对方也会出现一次闪光。再打第三次闪光。如果对方也第三次打闪光,就说明一切顺利,立刻通过尤各庄。
梁万禄从腰带子上抽出烟袋,装满了一袋烟。一摆手,让何旺和梁福望围拢过来。悄悄告诉何旺和梁福望:“现在我发信号,同我们的人进行联系。如果顺利,我们就立刻通过尤各庄。如果我们的人没有安排好联系不上,我们立刻返回,绕道往西,从另一个地方转移出去。如果出现意外,被鬼子发现了,我腰里有家伙,能抵挡一阵。你们立刻跑。”
梁福望说:“老爷,你放心,如果是那样,我们也会赶着车跑的,一定把老奶和小叔叔小姑姑带出去的。”
何旺说:“老婶小脚跑不了,弟弟妹妹们都小,跑不快。老叔放心,只要我们俩能跑出去,一定把老婶和弟弟妹妹们带出去。”
梁万禄一抱拳:“我这做长辈的,可要谢谢你们晚辈了。不过到时候车跑不快,你们一定不要勉强。能多活一个就多留一份以后杀鬼子报仇的力量。”梁万禄把何旺和梁福望拉了一下,说:“你们俩靠紧我,挡住亮,我打火点烟。”
在三个人身体紧密包围的空间中,梁万禄把烟袋嘴含到嘴里,掏出火镰、火绒子和火石,打了几下,打着了火绒子,点着了烟袋锅里的烟。然后把烟袋锅用两手捧着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梁万禄示意何旺和梁福望躲开,然后用嘴使劲吸一下。在烟袋锅里火正亮的时候,梁万禄捧着的两手突然向南开了一道缝隙,又马上把两手合起来,把烟火完全遮盖起来。梁万禄向前边看了一会儿。前边没有回应的闪光。梁万禄转换一个角度,又这样发出一个信号,又向前边看。突然前边有一个微弱的光点也这样闪了一下。梁万禄兴奋极了。心里默念着一、二、三、四、五,吸一口烟,又这样发出一次信号。前边紧接着也回应了一次闪光。接着又是一次闪光,一次回应。
“一切顺利,快走。”梁万禄的声音非常小,但是说的非常坚定。何旺在最前边,边看路边急切地往前走;梁万禄右手插在怀里,握着怀里的手枪;左手牵着前哨驴的笼头紧紧跟着何旺的脚步,梁福望在车左边车耳板子上,一手拉着驴缰绳,一手拍打着驾辕驴的屁股急急往前赶。梁万禄妻子把孩子们紧紧搂抱住,悄悄告诉孩子们:“谁也不许说话,不许出声。有咳嗽都憋着。”孩子们都懂事地依偎在妈妈身边,一点声音也不出。只是一对对大眼睛恐惧地看着周围的夜幕,好像日本鬼子随时就会端着刺刀从夜幕中刺过来似的。气氛紧张极了。整个世界都停止了活动,只有这昏暗的夜幕中一个小驴车急速地向南行驶。整个大地都宁静下来,只有驴蹄子裹着的破布踏在地上的扑嗒扑嗒的声音和何旺、梁福望、梁万禄急速而轻轻的脚步声。整个尤各庄在沉睡中。路边的几棵大树过来又很快过去了,庄里的农家院落在影影绰绰中很快滑过去了。在黑暗中,梁万禄似乎看见几个身穿警防队的地下党的同志,目送着自己一家人快速通过包围圈。梁万禄心里默默念着:同志们,谢谢你们;领导同志,谢谢你们安排得这样周密,救了我们一家。
几分钟时间,小驴车悄无声息地急速通过了尤各庄。
日本鬼子和警防队的包围圈,白天几乎是肩并肩手拉手从四周向中心压缩;黑夜便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地围着。从这个包围圈通过一只兔子都不可能。可是日本鬼子万万没有想到,警防队里也有我们地下党的人。今夜,就是在尤各庄过夜的警防队地下党组织安排的人准时上岗,用联络信号联系后让开了路,让梁万禄的车迅速通过,使得梁万禄一家突破了包围圈,通过了封锁线,逃出了虎口。
德成说想大姐了
过了尤各庄,梁万禄告诉大家还是不要出声,继续急速往前走。大约又走了五六里路程,又过了一个村庄。听听后边的尤各庄没有任何异常的声音,梁万禄悄悄说:“何旺,不用那么急了,可以放慢些脚步走了。”大家都深深出了一口长气,紧张的精神放松下来。
二珠在妈妈耳边问:“我们逃出来了,是吗?”
 “悄默声的。” 妈妈小声说着,用眼神看了看周围。
又走了一阵子,大家都觉得特别冷。原来在通过尤各庄的那么一会儿,大家各个都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几乎都冻成了冰。
天上的云彩慢慢变得稀薄了,有时透过薄云还能看出月亮的轮廓。周围也变得不那么暗了。
德成说:“妈妈,我脚冻的好疼。”原来德成让弟弟们靠紧妈妈取暖,自己在最外围,脚在被子外边,用牲口草盖着。
妈妈说:“你下地走走,活动活动就好了。”
二珠说:“妈妈,我也同二弟一起下地走走。”
梁福望把车停下来,让二珠和德成从车尾巴下到地上,跟着车走着。天上的云层更薄了,一会儿月亮从云彩后边露了出来,路看得清清楚楚的。走过了一会儿,德成说脚已经暖和过来了。德成还要再走,觉得在路上走挺好玩的。
德成向二珠说:“二姐,你看地上的影子多真切。”
二珠悄声说:“妈妈告诉咱们悄默声的,你咋又大声说话。”
德成立刻把声音变得小小的:“真的,二姐,你看这影子多真切,多好玩呀。”
孩子总是这样天真活泼。不管什么情况下,总能找到欢乐的感觉。只是这个血雨腥风的战争年代,让孩子们找到这些欢乐感觉的时候太少了。
沉默了一会儿,德成突然问:“二姐,刚才过下尤各庄的时候,你想大姐了吗?”
二珠说:“想了,刚才我都哭了。就是没敢出声。”
德成说:“大姐对咱们多好呀。可是再也见不到大姐了。”
二珠说:“二弟,别说了。再说,我更受不了了。”
听见二珠和德成说话,来成立刻抽泣起来,依偎到妈妈身边:“妈妈,我想大姐。大姐也许没有死,就在尤各庄呢。”
妈妈擦了擦来成满脸的眼泪,“傻孩子,别说傻话了。你看,不是你大姐保佑咱家顺利脱险了吗?” 妈妈说话的声音变得哽咽了。
孩子们的天真,勾引起爸爸妈妈对大女儿的怀念,和对大儿子的挂念。这一走,不知道漂泊到何处,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来看大女儿一眼,不知道大儿子是死是活。如果大儿子梁凯还活着,还不知道这一辈子还能不能再见面。梁万禄夫妇内心一阵心酸,双双泪洒前襟。
东边有点放白了,天有点亮了。梁万禄告诉何旺和梁福望把驴蹄子上的破布和车轱辘上的破布都解下来,免得有人看见觉得奇怪,让人怀疑。
何旺把车停下来,解下破布,顺手扔到路边。
梁万禄说:“那些破布不能扔。谁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看见这些破布也会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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