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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荒纪年-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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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快为这样的念头感到荒谬。且不说她已经遇见了朔庭,如果不是朔庭转世,她云浮世家的传人又怎么会注意到这个平凡得几乎一无所长的少年呢?
“沫姐姐,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晨晖毕竟担忧着舒沫离开后自己又将陷入孤独无望的境地,小心翼翼地问道。
“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舒沫按捺不住朔庭即将复活的激动,脱口说道。
晨晖的眼睛安静而专注地凝视着舒沫,终于放弃似的垂落下去。他心里明白,今日舒沫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慈悲和怜悯,与“喜欢”两个字是毫无相关的。
“沫姐姐,你走之前,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晨晖见舒沫站起身来,以为她要离开,连忙再度撑起身子恳求道。
“你说吧,我暂时还不走。”舒沫不忍看他重新露出的凄凉眼神,在他身边的草铺上坐了下来,“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答应你。”
晨晖并不知道这是舒沫想要为他做的最后一点儿补偿,心里只有加倍的欢喜和哀伤:“他们说,是我出卖了师父的住所和弱点,害死了他……”他几乎说不下去了,喘息了许久才能继续发出声音,“可是,我真的不记得自己说出来过……虽然有的时候痛得快要死了,那个答案就在舌头边,我还是忍住没有说……”
舒沫看他喘得厉害,眼角又有泪水慢慢积蓄起来,心下一痛,握住了他的手。
晨晖的手冷得就像从极冰渊的万年玄冰,手心里也满是冷汗,却将舒沫握得死紧,仿佛一放手,他就会沉没到汪洋大海里去一般:“沫姐姐,求求你帮我查明真相……我就算死了,也能做个明白鬼……”
“好,我答应你。”舒沫和声安慰着他,许是知道他命不久矣,便凭空多出许多耐心来,“你好好躺着,别打扰我,我用洄溯之术帮你去看看当时的情景。”
她记下晨晖所说的时辰和地点,看看大殿的角落里还挂着一幅破旧的帐幔,便绕到后面去,以免被晨晖瞧见她施术时的情景。
袍袖凌空轻轻一拂,舒沫面前的青砖地上已是一尘不染。她盘膝在上面坐下,手指扣成法诀托于身前,闭上了眼睛。
噬魂蝶们受到召唤,渐渐从她身体各处游离出来,翩翩飞舞,即使闭着眼睛,舒沫也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随着那些透明的蝴蝶向着深邃的“过去”飞去。穿越了刺目的光圈和暗黑的甬道,噬魂蝶们将主人的灵识带到她所意想的目的地,便纷纷停顿下来,收敛翅膀静静地降落在一排排黝黑的栅栏上,透明的翅膀被墙壁上的火把映射出橘红色的光亮。不过除了舒沫,那些“过去”的人们是无法看见这些诡异的蝴蝶的,他们也觉察不到舒沫的存在。
即使一切都如同梦境,舒沫还是有足够的自我意识。她知道这里已经是越城太守府的地牢,森冷的空气让仅为灵体的她也不由心生寒意。
她的洄溯之术修炼得还不够,不足以让她改变过去,只能充当“过去”的看客。
“说,楼桑在哪里?”一声凌厉的喝问蓦地从耳畔响起,惊得舒沫赶紧转过身去。
几个人就站在她的身边,不同的装束昭示着他们不同的身份,其中身着黑色劲装的年轻人应该是他们之中的头领,以至于旁边公差打扮的几个人都对他唯命是从。而方才那声喝问,正是从一个手持皮鞭的狱卒口中发出。
粗鲁的嗓音在石头筑成的墙壁上带来了回响,让人心头发紧,但是被审问的人却没有任何回答。
舒沫终于狠下心朝吊在人群正中的晨晖看过去,发现他的双手被牢牢绑在木架上,后背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悬起的脚尖下已积出了一片小小的血洼。他的眼睛无力地睁着,似乎连呼吸都很吃力,却始终紧紧地咬着流血的嘴唇,没有回答一个字。
“看不出来,臭小子这么死硬!”狱卒模样的人喝骂了一句,有点儿畏惧地向旁边的黑衣青年请示,“指挥使大人,天就要亮了,这个口供……”
“废物!”那个指挥使挥手赶开了狱卒,径直走到晨晖面前,右掌缓缓托起一个暗蓝色的光球,“不说话,是不是想再尝尝霹雳火的滋味?”
“不……”晨晖的眼睛一看到那个在虚空中燃烧的光球,明显地生出了惧意。他本能地想要缩起身体,却丝毫无法动弹,只有胸膛剧烈地起伏。
舒沫伸出一根手指咬在了齿缝里,以免自己控制不住地掉转头跑出这个阴森残酷的地方。她垂下目光不敢再看下去,心中隐约觉得晨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楼桑在哪里?他的法术破绽是什么?”年轻强硬的指挥使把手心的蓝色光球凑到晨晖的脸前,再一次按捺住满心的烦躁问道。
晨晖艰难地别过脸,呼吸声越发急促,然而他终究是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啊!”随着一声惨叫,指挥使手掌一挥,那朵蓝色的霹雳火就蓦地倾倒在晨晖身上。霎时之间,舒沫只看到一个布满了蓝色火焰的人形在刑架上扭动挣扎,一声又一声凄厉的惨叫让舒沫猛地转身冲出了地牢,死命捂住耳朵,泪如雨下。
那天籁般悦耳的声线,可以唱出下里巴人的歌谣,可以朗诵枯燥无味的经文,甚至可以说出情意绵绵的蠢话,却不应该发出这样失控的痛苦悲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惨叫声渐渐低弱下去,最终归为一片沉寂。舒沫擦去眼泪,强迫自己重新走回那个地狱般的所在,看见晨晖一动不动地挂在刑架上,原本遍布全身的蓝色火焰已经熄灭,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还说不说?”失去耐心的指挥使抬起晨晖的头,却意外地发现少年被汗水湿透的发丝下,干裂的嘴唇轻轻地翕动着,似乎在吐露着什么。
“大声一点儿。”指挥使将耳朵凑近了晨晖的嘴唇,仔细地听着半昏迷中的少年吐出的每一个字,忽然笑着退后一步,松了口气:“原来楼桑住在轱辘巷于宅,每天凌晨时分他必要吐纳静坐,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原来……是这样。舒沫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她站起身,掀开公主祠里破旧的帐幔,身形却忽然顿住了——晨晖的双眼,正睁得大大地望着他,那渴求答案的凄惶神情让舒沫心中一痛,竟是不知该怎样对他转述自己看到的一切。
“沫姐姐……你哭了?”晨晖颤声问道。
“没有。”舒沫下意识地用手指抹去脸颊上残留的泪,在尚未明白撒谎的理由前毫不迟疑地否定了这个说法。
“那……你看到了?”晨晖从舒沫的表情上就看出了不祥的意味,他瑟缩了一下,却又再度鼓起勇气,等待着舒沫的回答。
“是,我都看见了。”舒沫斟酌着自己的措辞,最终叹道,“但那不能怪你。”
晨晖愣了一下,眼里渐渐涌起了然的悲伤。他猛地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背,试图阻止住从胸腔内奔涌而出的尖锐悲鸣:“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不管我有没有错,是不是存心,师父都是被我害死的!我为什么就不能控制住自己,为什么真的会把脑子里的答案说出来……”
“在那种情况下,没有人能控制住自己……”舒沫无措地看着他痛不欲生的表情,轻声安慰道。
晨晖翻过身去,背朝着舒沫紧紧缩成一团,身体不住地颤抖。舒沫知道他在哭,只好假装没有发现。她把脸转向了祠堂外,忍下即将冲到眼眶的酸涩。
不同于屋内的阴冷,祠堂外的天井里洒满了细碎的阳光,几只大胆的乌鸦落在地上,在墙角挑挑拣拣地翻找着食物。只有在这种时候,凡人才会羡慕鸟兽的无忧无虑吧。心下忽然一片黯然,舒沫无奈地想,其实何止是凡人,就算是自以为凌驾于凡人之上的云浮后裔,也照样要面对许多不得不做的痛苦抉择——就像,今天必须了结的事情。
可是只有天神知道,她此刻,是多么害怕黑夜的降临。那把藏在袖子里的湛水短剑,早已捂得和她的体温一般滚烫了。
晨晖已经安静下来。他虚脱一般躺在草铺上,仿佛盖棺定论一般道:“我是有罪的。”
“不,你没有罪,有罪的是那些逼迫你的人。”舒沫说到这里,故意尖刻地冷笑道,“其实楼桑也是咎由自取,如果他没有架空你独揽大权的私心,就不会只象征性地传授你一点儿法术的皮毛,你就不会轻而易举就落入了敌人的手里。”
“沫姐姐,请你……请你不要这样说师父了……”晨晖低声地哀求道,“我的大错已经铸成,无论什么借口都无法抵消。”
“好,我们不说这件事了,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再也不要纠缠在这件事情里。”舒沫想尽力让少年摆脱那些痛苦的回忆,却一时不知道该说儿点什么好。她看着门外夕阳的光辉,努力笑道:“别老闷在屋里,我带你出去散步吧。”
“可是,我走不了……”晨晖眼中的光亮只是一闪,便消失了。
“你腿上也有伤?”舒沫惊讶地问。
“嗯。”少年垂着头轻轻地回答,“踝骨碎了。”
“没关系,有我在,什么事情办不到?”舒沫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兴致勃勃,想了想,将晾在供桌上的手帕取下来叠了几叠,很快把一尺见方的手帕变成了一只布老鼠。她见晨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动作,笑了笑,左手将布老鼠托在手心里,右手轻轻在老鼠背上抚摸了几下,忽然之间,那只布老鼠竟蓦地长到了三尺来长!
晨晖惊呼了一声,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舒沫得意地道:“这个把戏,我小时候就从星主那里学会了……”她忽然住了口,脑子里忽然想起舒轸当年用这个把戏将自己逗得咯咯直笑的情景,竞有些呆住了。他现在,还好吗?他不会原谅自己了吧……
“沫姐姐……”晨晖唤她,“你打算让我骑老鼠出去么?”
她脸色苍白地回过神,强笑着点了点头,嘴里却泛起一股苦味。掩饰一般弯下腰,舒沫小心地把晨晖扶到布老鼠上坐好,微笑道:“小心抱好它的脖子,老鼠要开跑了!”说完,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便画出一个咒诀,那只布老鼠便驮着晨晖慢慢飘起,向着门外稳稳地飞了出去。
晨晖毕竟年轻,对一切新鲜玩意儿都有着真诚的好奇心。他回头看着舒沫快步跟了过来,展颜笑道:“原来这是一只飞天老鼠。”
他先前凄苦的模样让舒沫看得窒息,却不料如今笑起来,居然更让她心里发痛。于是舒沫只好说:“太阳快落山了,我们赶紧飞到山顶上去看日落吧。”
她催动着手心的咒诀,步履轻盈地跟着平稳飞行在半空中的布老鼠,走向晔临湖畔的小山。那里,就是晨晖的埋骨之地,她还是特意给他选了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乱纷纷的念头就像无法平静的波涛,一上一下地搅扰着舒沫。她不敢再说什么,却看见晨晖挺直的鼻梁勾勒出整个侧脸生动的轮廓,眼睛里亮晶晶地映射着落日最后的余辉,嘴角含着笑意——这个形象,后来一直留存在舒沫最深的记忆之中。
再丰盛的宴席,也终于有散场的时候;再长的旅程,也终于有到达终点的时候。当舒沫踏上山顶的时候,她看见最后一点儿太阳的弧度在哗临湖的尽头一晃,就完全隐没了。
一切已经到达终点,她再也无处可逃。
三尺长的布老鼠轻轻降落在地上,让晨晖可以舒服地靠着它坐下。少年拎了拎布老鼠的尖耳朵,似乎被夜风吹散了一直萦绕在胸臆中的阴霾,喘了口气笑道:“沫姐姐,你真厉害。”
舒沫没有回答,走到他的面前站住,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晨晖,全身都在轻轻地颤抖——不能再等了,难道你真的忍心,让朔庭变成一具腐烂的枯骨?
“沫姐姐,是不是过了今晚,你就要走了?”晨晖察觉到舒沫的异样,撑住布老鼠的手指一紧,却又缓缓地松了开来,“嗯,你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向你保证过,今后会好好地过日子,每一天都高高兴兴的……”
“嗯。”舒沫别过头应了一声,恨不能伸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将晨晖的声音阻挡在外——那泉水般沁人肺腑的声音,是可以将人的满腹杀意慢慢融化侵蚀的吧。如果还有别的方法,她无论如何也要避免现在的结果,可惜朔庭已经等不及了。
舒沫自嘲地苦笑了一声。复活朔庭是她十七年来唯一的心愿,甚至是她单词的生命中唯一的意义,既然连舒轸都被她所伤,这个认识不超过一个月的晨晖又有什么理由让她放弃?朔庭和晨晖之间只能选择一个,那么选择的答案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自己还在犹豫什么呢?
噬魂蝶一只接着一只地从舒沫身体内飞了出来,好奇地盘旋在微凉的夜风中,透明的翅膀上还反射着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
“蝴蝶!”晨晖惊异地随着噬魂蝶的飞翔转动着脑袋,看着它们在自己身边越聚越多,仿佛一层流动的纱帐,在他身上罩下银白色的光亮。
“这些蝴蝶,我记得第一次遇见沫姐姐的时候也见过,它们是什么……”少年兴奋地转头向舒沫看过去,声音却仿佛撕裂的锦帛,戛然而止。
他再度张了张口,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吸气声。几乎是同一瞬间,鲜血如同挣脱了泉眼束缚的水花,从他被割断的喉咙里争先恐后地喷溅出来,穿过噬魂蝶无形的翅膀,尽数洒落在舒沫脚下的泥土里。
而那个女子手里的湛水短剑,甚至和她雪白的裙裾一样,没有沾染上任何一点儿殷红的血迹。
少年的嘴唇仍然努力地开合着,舒沫却转过了身,只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湛水短剑从她的手中跌落在地,一个念头莫名其妙地浮上她的心头:为什么要选择割断他的喉咙,因为那声音再多响一会儿,就会完全瓦解了她的决心吗?
血流喷涌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整个山顶上万籁俱寂,让舒沫感到一种无端的恐惧。她转过身抹去泪水,看见晨晖已经就着原先的坐姿侧倒在地上,眼睛努力地大睁着,却最终放弃地合上,一动不动了。
薄如蝉翼的湛水,已经尽力让他死亡的痛苦减到了最低。相对于注定无比险恶的前途,死亡未必不是他最好的解脱。
噬魂蝶们欢快地舞动着翅膀,纷纷降落在晨晖的尸体上。过了一会儿,它们再度扑扇着透明的翅膀缓缓飞起,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从晨晖的身体内一点一点地衔了出来。那是晨晖的灵魂,不,现在应该是属于朔庭的灵魂了。舒沫不敢再看晨晖的尸体,挥了挥手将噬魂蝶们笼成一团银白的光球,连同那个缥缈的灵魂都罩在了袖子中。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只能等先复活了朔庭,再来处理晨晖的后事。天音神殿的月阁中,双萍一直在等待着。朔庭躺在她身边的软榻上,宁静得如同熟睡一般,七朵鲜红的血瑚海葵在他的四肢和躯干上徒劳地挥舞着触手,却依然捕捉不到任何食物。它们快要死了。
双萍坐在榻边,双手交叠着安静地放在膝盖上,即使心急如焚,也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坐姿。忽然,她站起身,一把拉开了月阁的窗户。
舒沫回来了。
收了驾驭而行的湛水,舒沫一将袖子里那团银白的光球交给双萍,就脱力地靠着墙壁大口喘息。方才挥向晨晖的那一剑,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双萍没有多问一个字,接过光球放置在早已准备好的金质三足夔纹盘内,然后端起一个尺来高的琉璃凤尾壶,将里面的液体倾倒在那个闪烁的光球上。
“刺啦”一声,受惊的噬魂蝶们纷纷飞起,慌不择路地在空中冲撞了一会儿,最终不甘地重新缩回了舒沫的身体内。
双萍如同展开一卷画轴般抹平了瑟缩在夔纹盘里的灵魂,它因为失去了遮蔽而显得更加惊惶不安。双萍的双手都结着法诀,轻轻将那无形的灵魂托起来,走到朔庭的身边。
灵魂似乎看见了朔庭的躯体,越发挣扎着想要逃逸,却被双萍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她咬破指尖点上灵魂最中心的一点,用自己的血将它钉在一起以免散失,随后一寸一寸地向着朔庭头顶的泥丸宫灌输进去。
舒沫靠在墙上,无声地看着这一切,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又将右手食指咬在了门齿之间,这是她紧张和痛苦时的习惯性动作。不知道为什么,她旁观着双萍将晨晖的灵魂灌入朔庭躯体的过程,内心却又像回到了看见晨晖受刑之时,心疼得无法出声也无法呼吸。只是这一次,她不再只是一个旁观者,她是帮凶,甚至是主谋。她甚至连呼痛的资格也没有。
终于,最后一缕透明的灵魂也消失在双萍的手印间。那个疲惫的母亲终于舒了一口气,跪坐在儿子的身边,等待着他苏醒的时刻。
就连舒沫,也忍不住伸手捋了捋自己散乱的长发,走上前去跪坐在双萍身旁,期待着朔庭紧闭的眼睛再度睁开。
摆放在月阁角落里的沙漏不断地流泻着,沙沙的声音如同春蚕在啃噬着当局者的心,可是,朔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忽然,一缕透明的光亮从朔庭的头顶探出来,仿佛一只探出洞穴查看敌情的小动物,静静地蛰伏了一会儿,倏地又钻出了更多的部分。随着舒沫一声惊呼,那缕光亮怔在原地,似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么呆呆地对上了舒沫的脸。
“是他,他出来了,他不肯变成朔庭,他还不甘心……”舒沫一把捂住了嘴,埋下脸去,泪水一颗接着一颗无法控制地打在地上。
双萍皱了皱眉,双手一翻,重新结出手印来,将那缕试图逃逸的灵魂重新压人了朔庭的泥丸宫。然而那无形的灵魂却死死挣扎着不肯听从她的摆布,不顾被法力钳制的痛楚,一有任何机会就想从朔庭的身体里冲出来。
眼看双萍原本镇静的脸上也渐渐冒出了汗珠,却依旧无法使那个灵魂安静下来,舒沫再也忍受不住心底的绞痛,含泪拉住了双萍的手:“萍姨,萍姨求你放手吧,这样折腾……朔庭也很痛苦……”
双萍抬起眼,看到朔庭的身体果然在灵魂的进出挣扎中不断地起伏,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撤了封在朔庭头顶的手印:“糟糕!”
“怎么了?”舒沫只觉一盆冰雪当头倾下,冷汗把后背浸得一片凉飕飕的。她一把抓住双萍的手,急切地道,“萍姨,到底哪里不对了?”
“我没有想到,我居然没有想到……”双萍说到这里,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颓然顺着软榻坐在地上,“前朝天祈皇帝鸿勋独爱七子曜初,不料曜初早逝,鸿勋便以移魂术将曜初的灵魂植入另一容貌相似之人的躯体内,甚至把皇位传给了他。况且我自己也……也亲自试验过这移魂术,所以自认断断不会有丝毫差错。可是,我却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什么?”舒沫虚弱地追问着,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耗尽了。
“以往我试验过的移魂术,要么是灵魂有着强烈的愿望,主动去占据对方的躯体,要么是那灵魂已经彻底臣服,完全听凭我的差遣……所以我没有料到这个灵魂居然不肯臣服于我……它一门心思想要回归的,只是他原本的躯壳。”双萍说到这里,无力地用手撑住了苍白的额头,“按理说,晨晖已经生无可恋,不该如此执拗,可是偏偏这样莫名的念力,作为御灵师的我也无法强求……”
舒沫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似乎只剩下一片空白。而那缕灵魂却再次锲而不舍地从朔庭的头顶冒出来,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没了禁制,盘旋在那里怯怯地往外张望。
“既然你没有把握,为什么就敢动手?”内心的恐惧忽然淹没了舒沫,她愤怒地喊道,“从你刚才举的例子,就算这灵魂真的与朔庭合二为一,可是醒来的人到底是谁?他的意识里,究竟是朔庭,还是晨晖?”
“当然是朔庭。”双萍似乎振作了一点儿,支撑着回答,“你想必也听说过,肉身决其质,灵魂决其气,质与气,原本就相生相克。之所以一定要找到朔庭原本的灵魂,就是指望当这个灵魂重新和它前世的身体融合时,可以凭借前世更为强大的‘质’,将后世残留在灵魂中的痕迹完全清除,就像清洗了自己被别人使用过的东西一样。二者相较,自然是强者胜出。这和曜初强势的灵魂占领了新的躯壳,把它完全据为己有形式虽然相反,道理却是一样的。这在移魂术里,是两套相反相成的方法。”
“可是为什么你一定认为,朔庭的‘质’就一定胜过晨晖呢?”舒沫追问道。
“难道你认为不是吗?”双萍似乎被这个问题侮辱了,恼怒的姿态甚至一扫方才的颓然,咄咄逼人地道,“晨晖是什么?他是被楼桑豢养起来的小羔羊,一遇到变故就软弱得任人宰割!而我的儿子,不仅血统高贵,意志也非常人可比。就算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也……毋庸置疑,朔庭比晨晖强上百倍千倍,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灵魂!”
在提到朔庭的死亡时,双萍有一瞬间的迟疑,差一点儿将那个秘密脱口而出。幸亏舒沫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她只是低下头无奈地叹息:“可是现在……”
“现在,其实也只欠缺一步。”双萍掐住自己的手指,“让那个灵魂心甘情愿地摒弃原本的躯壳,融合进朔庭的身体。一旦融合,朔庭就一定能够胜出。”
“可是,晨晖又怎么甘愿将自己的灵魂奉献给其他人呢?”此时此刻,舒沫仍然无法打消自己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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